薊瑜放學進了地鐵站,因為前幾天的慘案,這幾天坐地鐵的人特別的少,排隊等待地鐵的人也很少,左右都不超過十個人,而且跟平時放鬆的疲憊狀態不同,此時都有些戒備的看著四周左右,想必還是心有餘悸的。


    在神情緊張的人們的對比下,左邊離他不到五米距離門口的一個女孩子一臉平靜的站在那裏顯得格外的引人注意。


    他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看起來二十歲的樣子,穿著一條小碎花的白色裙子,可能是在路上摔了一跤,裙子上沾了些土,有些灰撲撲的。頭發很長,十分柔順的披在背後,麵對著他這邊的頭發被別到耳後,露出了半邊臉,皮膚是好像很久沒見過太陽的白,即便隻是露出一個側麵來,也可以看的出麵容姣好。


    地鐵很快就到了,薊瑜收回目光,走進去,他第一次在下班放學的高峰期坐到了座位。整節車廂隻有三個人,其他兩個是上一站就在的,直到地鐵門關閉那個女孩子也沒有上來,他忍不住轉頭往窗戶外看去。地鐵緩緩加速,他看過去,那個女孩兒也正好看過來......一雙眼睛黑魆魆的看不到一點亮光,在地鐵疾馳而過的瞬間,他看到了她的另外的半邊臉,血肉模糊,支離破碎的半邊臉......薊瑜的瞳孔緊縮了一下,猛抽了口氣,嚇得差點從座位上摔下去。


    他驚魂未定的轉過臉來,眼睛陡然睜大,不敢置信的看著剛剛還在外麵此時卻已經站在自己麵前正彎腰湊過來的女孩兒的臉,用了極大的定力才忍住了想要尖叫的衝動。


    女孩兒黑魆魆的眼睛盯了他半晌之後,忽然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搖晃:“你看得見我?”看到薊瑜的眼珠子不自覺的隨著她的手擺動之後直起身來,然後對著薊瑜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來,用十分歡快的聲音說:“真是太好了!”


    薊瑜並沒有因為她“友好”的笑容而鬆懈下來,藏在褲兜裏的手緊緊地抓著符咒,隻要這隻女鬼一有異動他就會馬上把符咒拍在她的腦門上。


    “啊!”女鬼忽然像是受驚了一樣尖叫了一聲,然後慌忙的把右邊的長發撥過來擋住了自己那血肉模糊的右臉,確認遮好之後對薊瑜露出了一個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嚇到你了吧?”


    薊瑜手裏的符咒緊了又鬆,腦袋裏麵現在是一片空白的,他看了看就坐在他對麵的那兩個正在低頭玩手機的年輕的女孩子,她們對忽然出現在過道裏的女孩兒毫無感知。


    雖然不知道池老師用了什麽法子,但是他現在的確已經開了陰陽眼,而這個女孩兒,就是他看見的第一個——鬼!


    女鬼卻又說話了:“我可以坐下嗎?”她僅露出的左臉十分的美麗,帶著淺淺的笑容,如果沒死的話,應該是個非常吸引人的女孩兒。


    薊瑜喉嚨有些發緊,他的理智告訴他,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從口袋裏摸出符來,然後狠狠地貼在她的身上,再用法器把她收了,可是,他卻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


    “謝謝!”女鬼道謝之後十分高興的坐在了薊瑜旁邊空著的位置上。並且愉快的和薊瑜攀談起來:“你是捉鬼師嗎?”


    “???!!!”薊瑜轉過臉來,震驚的看著女鬼。


    “我聞到你身上符的味道了。”她嗅了嗅鼻子,一臉嫌棄的表情:“很難聞。”


    “......”


    “我認識的上一個捉鬼師很討厭,一看到我就拿符來拍我,幸好我逃得快,不然就被收走了。”她的語氣很輕鬆,就像捉鬼師隻是在和她玩一個遊戲一樣。


    薊瑜看了眼對麵的兩個女孩兒,為了不讓別人以為他有病,他隻得從兜裏掏出手機來放在耳邊,然後低聲問:“你為什麽不去投胎?”


    女鬼讚許的看著他的動作,然後真心的誇讚道:“你真聰明啊。”


    薊瑜不說話,隻是耐心的等著她的回答。


    女鬼撇撇嘴,然後說道:“我也想去投胎啊,可是地府不接收我。”她側頭看著薊瑜說:“你一定是做捉鬼師不久吧?不知道地府的規矩,人死了之後變成鬼,如果有心願未了的話是不能去轉世投胎的,不然的話地府的鬼差早就把我捉走啦。”


    薊瑜微皺著眉,明顯的不相信女鬼的話,他忍不住提醒她:“不是有孟婆湯嗎?”


    女鬼一臉驚奇的看著薊瑜,誇張的叫道:“那是神話故事啊!隻存在於書裏的東西你也信嗎?”


    薊瑜見女鬼的表情不似作偽,頓時有些尷尬,這個世上連鬼都有,所以導致他從小對鬼神故事十分的相信,這會兒被一隻鬼嘲笑了,他有些掛不住麵子了。隻能轉移話題:“那你說你心願未了?是什麽心願?”


    他話一出口就後悔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他怎麽能和一個鬼攀談起來了?!


    原本情緒高昂的女鬼卻忽然安靜下來,慢慢的把臉轉了過去,原本別到耳後的頭發散了下來,把她原本露出來的無比清秀的半張臉又遮了起來,窗外的廣告牌發著光,在地鐵外呼嘯而過。


    她沒有說話,薊瑜也沒有說話。


    地鐵的開門提示音響起。


    女鬼站起來走到了門口,正要走出去,卻又忽然停下腳步,然後側過臉來看著薊瑜,微笑著,眼睛像是彎彎的月牙:“我已經很久沒和“人”說過話了。謝謝你。”說完之後對著薊瑜揮了揮手,然後就走了出去。


    薊瑜微怔,手裏的符咒緊了緊,終於還是鬆開了。地鐵門再次合上,薊瑜忍不住轉頭往窗外看去,那個女鬼正站在地鐵外看著他,看到他看過來就對著他微笑起來。


    ......


    平靜的又過了一天,學校裏並沒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情,看到池徐的那隻沒有眼睛的禦鬼也不再感到吃驚了,克製一下也能把放在“它”身上的注意力放回池徐講的課文內容裏。


    禦鬼啊......隻在傳說中的東西。雖然祖上有規薊家人不得訓練禦鬼,可是看池老師帶著一隻禦鬼好像也沒有什麽影響......薊瑜沒由來的想到昨天下午在地鐵站遇到的那隻女鬼,心忽然就有些蠢蠢欲動起來。


    但是今天早上他來上學的時候已經不見那隻女鬼在那裏了,可能走了吧,當時他聽她的口音就不像是青桐的,可能是別處飄來的孤魂野鬼吧。


    果然,地鐵站還是空蕩蕩的隻有寥寥十多人,而昨天那個女鬼卻已經不在了。


    他說不清楚心裏是在慶幸還是失望。在第四躺地鐵在他麵前停下來的時候他終於還是走了上去,整個車廂都是空蕩蕩的,地鐵門在他身後緩緩合攏,在合攏的一瞬間,一道身影從外麵衝了進來,一下子就砸在了他的身上。


    那“人”卻連歉都沒道,而是看著地鐵外麵氣急敗壞的男人哈哈大笑起來。像是個惡作劇成功的孩子。


    似乎感受到薊瑜的目光,她轉過頭來,然後看著薊瑜詫異的瞪大了眼睛:“咦?又是你?”即便是睜大了眼睛,她的眼眶裏卻還是黑魆魆的一片,看不到一點眼白。


    她的語氣帶著驚喜,仿佛是遇見了一個本不會遇見的朋友。


    “那個人也看得到你?”薊瑜問的是剛才那個在地鐵外麵氣急敗壞的男人。


    “他就是我說的那個討人厭的捉鬼師啊,居然從寧海追到這裏來了,真討厭。”她一臉想不通的表情:“我又不是惡鬼,也不會害人,也不會汙染空氣,更不會占地方,可他就是死追著我不放,真討厭。”


    薊瑜看到她膝蓋下麵像是被火燒的一樣灼出了一個洞在白皙的小腿上顯得格外的刺眼,忍不住問:“你的腿......”


    “哦,剛剛被那個捉鬼師用桃木刺了一下,沒關係,反正又不痛,過幾天就會好的。”她漫不經心的一邊說著一邊把右邊的頭發撥下來擋住自己那一邊可怖的臉,看起來並沒有把這點傷放在心上。


    薊瑜看著她因為害怕嚇到自己就把自己的右臉遮的嚴嚴實實的心裏有些複雜的情緒一點點的湧上來,卻沒再說話。


    一人一鬼站在立柱的兩邊,沉默著開向下一站。


    下一站女鬼就要下車了。


    “本來還想在這裏多等幾天的,但是現在這個討厭鬼追過來了我得換個地方了。”她微笑著看著薊瑜:“你一定會成為最厲害的捉鬼師的。加油!”說完朝著他眨了眨眼就下了車。


    薊瑜麵對著窗外,她還是微笑著站在那裏,他忽然扯出一個笑容來,然後抬起手對著她揮了揮手,動了動嘴型:“再見。”然後就看到女鬼一怔之後眼睛彎了起來。


    地鐵上的人上了又下,過了七個站,薊瑜從地鐵上走下來,緩緩呼出一口氣,抖擻了一下精神,然後就往地鐵口走去。


    忽然前麵被人攔住了。


    他愕然的看著忽然出現在自己麵前的人,一時間有點反應不過來。


    女鬼俏皮的歪著頭和他打招呼:“哈哈,又見麵了!”在薊瑜狐疑的目光中指了指自己的膝蓋,燦爛的笑容中帶著苦澀的無奈:“沒辦法,隻能來找你了。”


    薊瑜的目光順著她的手指下移,目光微微一凝,隻見她原本隻是燒傷一個啤酒蓋大小黑洞的地方現在已經擴大了兩倍有餘。


    “按照這個擴散速度,我可能隻能堅持到七天就會永遠消失了。”即使是到了現在,女鬼臉上還是帶著淺淺的笑容,她看著薊瑜,眼中帶著讓人難以拒絕的懇求:“或許,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十多分鍾後,校外的肯德基二樓,四眼雞窩頭咬著嘴裏的可樂吸管緊張的盯著對麵的池徐,生怕她會一生氣就會做出什麽恐怖的事情來,雖然他們很幸運的迄今為止還沒有見識過池徐生氣,但是總感覺如果池徐真的生起氣來的話絕對會很恐怖的樣子,看看那飄在半空中如臨大敵的無眼鬼就知道了。


    薊瑜坐在池徐的正對麵,不停的咽著口水,心裏都快悔死了,想什麽辦法不行,偏偏要聽女鬼的話把池老師騙出來,女鬼不知道池老師的恐怖,難道他也不知道嗎?真是腦袋被驢踢了!


    女鬼雖然沒見識過池徐的恐怖,可這時候卻被池徐身上無形中散發出來的強大威壓壓得連大氣都不敢出了,隻能局促的飄在一邊等候發落。


    無眼鬼看看這僵持的場麵,十分的不待見薊瑜以自己遇險為由把大人騙過來,主動跳出來斜著眼說道:“我家大人又不是鬼醫,治不了這個。”


    它這一說氣氛就更僵了。


    女鬼倒是沒什麽反應,這在她的意料之中,倒是薊瑜有些失望。四眼雞窩對視一眼都不敢貿然說話,生怕池徐遷怒。


    正好薊瑜點的吃的都端上來了,池徐很自然的就拿起一個烤翅吃了起來,原本凝滯的氣氛瞬間就解除了。眾人都是不由得一鬆。


    無眼鬼見池徐隻顧著吃,在心裏腹誹一句,然後又繼續對著女鬼說道:“你現在去地府還來得及,再晚些,就隻有魂飛魄散一個下場了。”


    薊瑜瞥了正在大快朵頤的池徐一眼,然後說:“她還有心願沒了,去不了地府。”


    “嗯?”無眼鬼疑惑的“看著”薊瑜。


    池徐一邊吃東西一邊看著薊瑜,好像沒聽懂薊瑜的話一樣。


    “你們不知道嗎?” 薊瑜心中暗自得意,臉上卻一副好心科普的樣子:“人死之後如果有心願未了的話是去不了地府投不了胎的。”


    “??????”無眼鬼一頭霧水:“地府有孟婆啊,有什麽心願未了的灌一碗孟婆煮的湯下去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薊瑜一臉糾結的表情,然後側頭看向女鬼。


    一直努力削弱自己存在感的女鬼被薊瑜的目光差點射穿一個洞來,隻能尷尬的撓撓頭,說:“呃......那個,我是胡扯的。”她一臉心虛的看著薊瑜:“其實我還沒去過地府呢......”


    ......


    一陣十分詭異的沉默中,隻有池徐撕扯烤雞腿的聲音。


    在薊瑜越來越黑的臉色中女鬼豎起三根手指來信誓旦旦的說道:“我保證!除了這個是我胡謅的之外其他的都是真的。”


    四眼的關注點顯然很不一樣:“咳咳,那個,冒昧問一下,你是怎麽......呃,變成鬼的?”


    “你就是想問我怎麽死的嘛。不用這麽拐彎抹角難為情的,我不介意的。”女鬼說道:“車禍啊。被一個酒鬼撞死的。”


    雞窩頭從看到這個女鬼開始就一直不敢看她第二眼,此時聽她這麽說,還是忍不住好奇,問道:“那你不恨他嗎?有沒有報仇?”


    她吐了吐舌頭,笑著說:“就是嚇唬嚇唬他啦。我又不是惡鬼,殺不了人。不過反正他也沒活多久,現在估計早就投胎去了。”


    無眼鬼忍不住說道:“地府刑法,身上有殺孽的人,死後會下十五層地獄受刑百年之後方可輪回六道。”


    “那我就放心了。”女鬼點點頭笑著說。


    四眼卻又問道:“無眼,你怎麽知道的那麽清楚的?你去過地府嗎?”


    “廢話,本座生於......”無眼鬼冷不丁的打了個冷顫,卻是池徐淡淡的掃了它一眼,自知失言,它立刻就住嘴不說了,生硬的把話題轉了:“所以說小姑娘你趁早快點去地府,免得到時候魂飛魄散就真的在這世上消失了。”


    女鬼卻笑著說:“沒關係啊。”她說:“就算喝了孟婆湯之後轉世投胎......“我”也不存在了,這些記憶都沒有的話“我”也不是我了。現在存在的,我,即是季曉曉。如果忘記這一世的記憶,“我”也就不複存在了,這跟魂飛魄散又有什麽區別呢?”


    三個男生都被她這一番話繞進了圈子裏。無眼鬼卻是聽懂了,震驚的看著她,說不出話來。


    池徐沉默著用紙巾擦了擦嘴,然後忽然問道:“你有什麽心願未了。”


    無眼鬼驚訝的看著池徐:“大人?......”話一出口,忽然想起大人此行正是要學會怎麽“溫情”捉鬼的,立刻就閉上嘴不說話了,反而十分熱切的看著池徐。


    女鬼黑魆魆的眼睛注視著池徐,臉上的笑容緩緩地褪下去:“我想要找一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中午12點之前還有一章。明天沒有意外的話應該會更兩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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