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破險】


    霍休武功極高,智商也不低,隻是自從上官飛燕失蹤之後,他一整個計謀卻猶如水桶底下鑽了洞,再沒有承載的能力。


    陸小鳳等人來到小樓後麵的山窟中時,他還在喝酒,幹瘦的老頭用枯枝般的手指穩穩端著迷人的夜光杯——酒杯裏的液體也是迷人的,令人矚目的色彩,飄逸著西域進貢來的葡萄芬芳,甜美而幽香。


    霍休喜歡酒,喜歡美酒,而這一點恰好是天下男人的最愛——快意江湖,最少不了的就是美酒和美人,缺一不可。隻是霍休練了幾十年的童子功,上天注定他不能愛美人,所以他隻能愛美酒。


    此時霍休的屋子裏擺滿了大大小小的酒壇,空氣中充滿了駁雜的酒香。


    即便不曾被人拍開封泥,花滿樓卻也知道這裏麵全都是好酒——每一壇都價值連城,比之花家的酒窖也不逞多讓。


    一個愛酒的人,會為了酒去努力掙錢,一個愛錢的人,會想到用酒發財致富,而一個有許多錢的人,或許會隨意將好酒擺滿自己的屋裏,更或許會像這樣所以穿著一件洗的發白的舊衣服破草鞋——幾十年的童子功,也許當真將霍休憋壞了,現在看來,甚至就連他的思想也有些奇怪了。


    “陸小鳳,你很聰明。能帶著這麽多人走進來,你是第一個,我很欣賞你——其實我一直都很欣賞你。”霍休放下酒杯,酒杯磕在石桌上發出一道清脆的響聲。霍休幹瘦的臉上一雙灼然的雙目從十幾號人身上一一掃過,但隻有包括閻鐵珊和上官雪兒以內十多個人低下了頭,剩下的四個人卻毫無反應——陸小鳳、馬少爺、花滿樓、小龍女。


    “如果不是欣賞我,你恐怕不會想要和我做朋友,進而更想讓我這個朋友幫你完成一些你自己不便動手的‘好事’,上官木——青衣樓的樓主,是也不是?”陸小鳳緊緊盯著他的表情,似乎是想從裏麵看出點什麽,但霍休依然麵無表情。


    “不錯。”他不是故作鎮定,而是真正的麵無表情,好像對陸小鳳的逼問不曾有半分放在心上,霍休笑了一下,他突然問了一句:“花滿樓,上官飛燕在哪裏?”他這句話是對花滿樓說的——


    因為他不相信上官飛燕想要偷去一個男人的心,還有失手的時候。


    花滿樓搖了搖頭:“我不認識上官飛燕,但你若問的是上官飛燕扮成的丹鳳公主,我也不知她在哪裏。”


    陸小鳳冷冷道:“她已死了。”


    “她是怎麽死的?”霍休怔了怔,蒼老幹瘦的臉上也不由得露出意外和怔忪的神色,也許他不覺得那樣一個嬌豔多姿的女孩會在花一般的年紀香消玉損。


    但聽到陸小鳳這麽鄭重的語氣,並不像是在說謊——陸小鳳從不開死人的玩笑。


    “去了不該去的地方,死了。”陸小鳳看他一眼,語氣一頓,沉聲道:“她是青衣樓的人,所以你果然是真的青衣樓樓主——不管上官飛燕如何有心計,但到底最後還有個人願意陪在她身邊,即便她已經死了。”


    霍休感歎了一句:“隻可惜,願意陪著她的那個人不是她喜歡的人。”


    “誰該是她喜歡的人?”


    “我。”霍休指了指自己。


    陸小鳳無法想到一個妙齡少女會喜歡上一個幹瘦糟老頭子的模樣,尤其是假丹鳳公主那樣高傲聰明的女人,他臉上帶著古怪的笑容挑了挑眉:“你的寶藏?”


    霍休看了他許久,失笑的搖了搖頭:“陸小鳳,你真的很聰明。”——這是他第二次發出感慨,語氣中似乎有些遺憾。


    然而他話音未落,他的手已經按在石台上,一隻大鐵籠子將他整個人罩了起來,很想養鳥的籠子,尤其是外麵這麽多人瞪著眼睛看著霍休一個人待在籠子裏。


    “隻可惜,你今日是走不出這裏了。”霍休站在鳥籠中央,似乎更加放鬆了:“這座石台下便是離開的唯一通道——我已老的不想跟你動手,但要將你餓死在這裏卻輕而易舉,你身後的那道門隻能推進來,卻不能放人出去。”


    “等到我一走,這裏便會被石塊封死。”


    ——此處是絕殺之地。


    戰場上最後的勝者總會在斬下對方頭顱前告訴對方自己的意圖、和對方將要麵臨的危險,最好能看見對方露出悲哀和乞求的神色,為的便是緩解一下自己那微薄的成就感。


    著同樣是霍休的成就感。


    陸小鳳太年輕,太有朝氣,甚至不單單是陸小鳳,就連他的朋友——那一群年輕的朋友,花滿樓、西門吹雪、司空摘星,每一個身上都有耀人的地方、都是人中俊傑。


    這是新一代的江湖,他們太正直,不會跟不正直的人同流合汙,但霍休不想退居後位,不想被這些人壓下風頭,因為這可能意味著他的財產會遭人覬覦——他有多的數不過來的錢,但他還想要更多。


    陸小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他輕笑一聲:“你離得我遠遠的,是怕我跟你動手?你是不是覺得,站的那麽遠,我的靈犀一指觸不到你,隻能幹巴巴的等著被石塊砸死在這裏?”


    霍休點點頭,他就是這個意思。


    陸小鳳朗聲一笑,“可惜你算來算去,卻依然會錯算一著。”他轉過身,將前麵的通路讓出來,閻鐵珊和馬少爺的手下也紛紛讓出道路——霍休一眼看去,隻鐵籠前一個白衣女娃娃,也不過十七八歲模樣,冰冷的眉眼也掩不住精致的五官,卻是生的比上官飛燕還要好看。


    霍休喉結微動,一個練了幾十年童子功的人不是心誌堅定、便定然就是個變態,霍休碰不得女人,卻不妨礙他變態到喜歡欣賞女人的美貌——他道貌岸然的那一麵是好酒好書,而他衣冠禽獸的這一麵,卻是尤愛美人。


    “怎麽,你也想要像飛燕一樣跟著我?”霍休不是個自戀的人,但他擁有的財富可以讓他成為許多人情願愛慕的男人,即使他又老又醜——就如上官飛燕。


    所以他理所當然的意味錢財可以將任何眉毛的女人收買。


    “跟著你做甚麽?”小龍女淡淡道。


    霍休笑了笑:“跟著我,或許你不用陪著陸小鳳送死。”


    小龍女搖了搖頭:“不,我是陪著七童一起送死。”


    一個連死都不怕的人一定是一個什麽都放得下的人,然而霍休在她眼中看到了出家人不曾有過的妍麗神采。


    霍休這樣的人,是看不懂的。


    小龍女靜靜的走到鐵籠邊上,指尖剛好觸及到冰涼的鐵籠,金色的小球以極快的速度從衣袖中湧出,從霍休那一雙灼然的雙眼裏疾馳變幻成一柄金色的利劍,與西門吹雪的劍不同,小龍女的金玲鎖沒有濃鬱的殺意,隻是很快、飛快、愈來愈快,幾乎連成一條直線。


    霍休如同受驚的貓忽然騰躍而起,手心兩道掌力就要將其拍飛。


    白綢自空中轉了兩圈,圈住霍休的脖頸,將他束在鐵籠邊上,動彈不得。


    陸小鳳的靈犀一指是很厲害的武功,但靈犀一指觸不到的地方卻不一定是安全的——能夠遠攻的高手,即便隔得再遠也不見得能平安下來。


    霍休額頭上的冷汗刷的一下大顆大顆落下來,他輕敵了,他沒想到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竟然如此厲害,甚至在他來不及反應的時候,他便已經落入敵手。


    “他怎麽嚇成這樣?”馬少爺溜眼一瞧,見這位天下第一富豪一瞬間慫了下來,不由得癟了癟嘴。


    花滿樓笑了笑:“一個富有的人,總是惜命的——他怕他辛辛苦苦‘賺來’的財產最後自己卻沒機會花了。”


    花滿樓及時點住霍休的穴道,上官雪兒則連忙跑過去拍了拍霍休的臉:“老頭兒,你還想害死我們,現在連你自己也性命不保了吧!”


    “你們放了我,我便把一半的財產送給你們。”霍休掙紮了幾下,見自己連簡單的點穴也衝不開,才鬆了口氣。


    “隻有一半?沒讓你抵命就不錯了!”馬少爺摳鼻,揚了揚手道:“我們要全部的財產!”


    馬家眾仆從握拳號召:“全部!”“全部!”“全部!”……


    霍休自是不願遵從馬少爺的提議,他皺著眉頭,簡直頭痛欲裂:“我拿一半財產跟這位姑娘交換,關你們何事!”


    馬少爺塗了胭脂的漂亮臉蛋兒看上去不太高興,他靜靜的後退一步,沉聲道:“我投一票讚同龍姑娘就地將此人斬殺。”


    “……”霍休轉過一雙眼睛看著陸小鳳,“隻有我才知道怎麽放你們出去,否則如此僵持到最後也不過是咱們一起餓死在這裏,你好好考慮吧。”


    在場眾人一時寂靜。


    “老板娘來了。”小龍女突然道,“一個時辰前,翠翠告訴老板娘咱們在這裏,所以老板娘來了。”


    陸小鳳震驚了,他知道翠翠是那隻會飛會說話的木鳥,但他總沒想到這隻木鳥還有這種作用——或者是木鳥的主人果然預料驚人?


    他的目光朝著小龍女……身側的花滿樓看去,果見花滿樓對他微笑著點頭。


    門口那道號稱‘隻能進不能出’的石門轟隆一聲被人開啟,老板娘和朱停正雙雙站在門外,朱停依然是一副麵無表情的模樣,老板娘卻笑靨如花。


    小龍女歆羨的看著這兩人,微微低下頭,指尖勾住花滿樓的尾指——有這樣一個你愛的人,若能日日與你相伴。如影隨形,總是最幸福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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