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筆直盯著戒看。


    戒撇開臉,轉向旁邊。


    又被收買了?還是陷阱?


    可是我無法置信。


    戒,原來你是這樣子的人嗎?


    當我瞪著戒時,旁邊傳來布蘭斯冷靜的聲音:


    「叛徒。」


    我倒抽氣,回頭看布蘭斯。


    布蘭斯雖然淡淡地笑著,然而他的笑容裏帶著憤怒。


    眼睛裏射出如刀刃般尖銳的目光。


    「今後我如果還有機會叫你的名字,那個時候我會在你的名字前麵加上『叛徒』兩個字。這一生都是。」


    戒仿佛化成了石頭,一動也不動。


    「好了,真的該走了。」


    真紀子夫人這麽說,博便打開房門。


    布蘭斯仿佛鬧脾氣般用雙手撐著桌麵,一口氣站起來。


    「行李隨後幫我寄來。」


    他說完這句話後,便轉身走出房間。


    我急忙追出去,終於在玄關前追上他。


    我才正要叫他,沒想到他卻先開口了:


    「什麽都別說了,我們輸了,已經無計可施了。謝謝你幫了我這麽多,我很感激。」


    回頭看著我的布蘭斯臉上帶著淒美的笑容。


    讓人永生難忘的笑容。


    「我不會忘了你。」


    他這麽說,回頭環顧自己的家。


    「我一直以為在這個家生活是理所當然的事,沒想到居然會發生這種事。」


    布蘭斯似乎感覺有些剌眼,眯著眼睛看著家中的每一個角落,仿佛在回顧過去自己在這裏生活的時間。


    「隻有認識你這件事,讓我心存感激。」


    他這麽說,再度回頭看著我。


    「你知道嗎?朋友是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財產。博他們得到了我的財產,但是我卻得到了比他們得到的更珍貴的東西。那就是你。」


    布蘭斯的話深深感動了我,我的眼眶開始泛紅。


    「我隻是可惜今後可能再也無法相見了。如果能早點認識你該有多好,那麽我們就能一起度過更多快樂的時光。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才察覺的事情真的很多,我想我們就是要這樣長大的吧。」


    布蘭斯的聲音也開始哽咽。


    「可是如果是這樣,那麽愈是長大,留下的傷也愈多。也許其實大人的心裏懷抱著許多傷痛也說不定。還真辛苦。」


    雖然聽起來帶了點開玩笑的語氣,可是我幾乎快要哭出來,什麽也無法回答他。


    布蘭斯就要這樣被趕出這個家嗎?


    所有的一切都被奪走,一個人孤獨地被趕到遠方去嗎?


    這樣是不是太過分了?


    「我是你的朋友。」


    我終於哭出來了,我哭著抓住布蘭斯的雙手搖晃著說:


    「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你回來,所以你一定要振作,一定要保重自己。我一定會想辦法,絕對會想辦法,你要記住我的話,等我喔。」


    布蘭斯的眼眶裏充滿著透明的淚水,在落下的同時,他緊緊抱住我說:


    「謝謝你。」


    布蘭斯的胸膛出乎我意料地寬闊。我在他的懷裏點頭說:


    「我也沒有家人,可是我並不絕望,也絕不放棄,所以你也要振作起來喔。」


    就在這個時候。


    突然傳來震天價響的拍手聲。


    我驚訝地從布蘭斯的懷裏挺起身子,就看到博、真紀子夫人,以及戒一邊拍手一邊從房間裏走出來。


    三個人都滿臉笑容。


    「太好了,一切按照計劃進行,我鬆了一口氣。」


    博這麽說,真紀子夫人也點頭。


    戒也是。


    「太精彩的結局了,值得喝采!」


    「各位辛苦了。」


    那三個人就像完成一項大工程的團隊,互相慰勞。


    我啞口無言。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發生什麽事了?


    「各位真的辛苦了。」


    頭頂傳來陌生的聲音。


    抬頭一看,玄關旁的螺旋階梯上,有一名女人正要走下來。


    她穿著波形褶邊的粉紅色襯衫、粉紅色線條的波形褶邊裙、粉紅色絲襪加上粉紅色鞋子,一身粉紅色的模樣,簡直就是粉紅色假麵怪人。


    這一身粉紅色加上褶邊,該不會……


    我望向站在身旁的布蘭斯。


    「這個人,該不會是……」


    布蘭斯也呆若木雞,一臉茫然地點頭。


    「她就是家母。」


    她還活著?


    「你不是說你殺了她?」


    聽到我的提問,布蘭斯像是甘拜下風地仰望天花板,單手捂住雙眼。


    「我以為是。」


    布蘭斯的媽媽帶著快忍不住的笑意走下樓梯,站在我們麵前說:


    「大人沒那麽容易被小孩推一下就死的。」


    她得意洋洋地張開雙手。


    「不過平日仁的反抗心就很強,所以我才想趁機嚇唬他,於是暫時停止呼吸,假裝死掉。」


    布蘭斯看著我,悄聲地說:


    「看,很壞心眼吧?」


    我無法不點頭。


    的確很壞心眼。


    「我趁著仁衝去找禦醫時,急忙起身躲進博的房間裏。我跟博商量,如果繼續這樣下去,我們這個家會維持不下去,不妨借機演一場戲,讓仁反省一下。於是我想出了我繼續假裝已死,讓他深刻體會一下父母的好。」


    布蘭斯咋舌。


    直至剛才一直在我體內的力氣一口氣消失,我當場癱坐下去。


    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演戲。


    原來我一直被騙。


    全身的無力感沉重,我沒力氣懊惱,也沒力氣憤怒。


    「所以我找了她幫忙。」


    布蘭斯的媽媽指著真紀子夫人說。


    「這個人是甜點老師的助理辻本小姐,她的演技還真不錯。你要不要考慮放棄學習當甜點師傅,改當演員呢?」


    真紀子夫人仿佛在說別開玩笑似地搖搖手。


    「我好緊張,再也不做這種事了。」


    她笑著看著我說:


    「對不起。」


    眼睛裏充滿著溫柔。


    「好幾次我都想對你們說實話,好傷腦筋。」


    她果然是一個好人。我心想。


    相較起來,布蘭斯的媽媽一副理直氣壯,一點也不覺得愧疚。


    「準備相當辛苦,因為是突來的想法,什麽都必須用最快的速度處理。我說這是為了這個家好,要求傭人們協助,同時讓親戚、傭人們了解我的想法,然後趕緊將錄影帶、光碟片藏起來,並且製作合成照片。不過高圓寺的姐姐突然回國完全在我意料之外,嚇了我一身冷汗,幸好後來跟她談過之後,她也理解我的作法。」


    博笑著說:


    「還有戒反常的動作。」


    戒歎了口氣說:


    「害我變成了叛徒,太過分了。」


    大家都笑了,連我也忍不住笑了。


    布蘭斯也苦笑。


    「所以我想這下子仁應該也充分反省了,今後我們親子三人應該可以好好相處下去了。」


    聽到母親這麽說,布蘭斯似乎哼了一聲,撇開頭。


    不過我知道,他的內心一定鬆了口氣。


    因為原本以為已經死掉的母親死而複生了啊。


    他拿回了原本以為再也無法擁有的東西。


    我好羨慕布蘭斯。


    還能再見到媽媽,真好……


    我


    根本不可能再見到了。


    無論是媽媽、爸爸,還是美織。


    我的家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想到這裏,我覺得被媽媽及博包圍著的布蘭斯簡直就像另一個世界的人。


    我好希望有人也對我說i


    說那場車禍全是假的,其實是為了讓鈴鈴反省自己才安排的。


    這麽說完以後,接著讓爸爸、媽媽、美織再出現在我眼前,如果能這樣,我一定衝到大家麵前緊緊擁抱他們,不讓他們再離開我到任何地方去,而且我會用力、很用力地痛哭。


    我想我一定會說,好過分,我真的很擔心你們耶。


    然而這種事不可能發生。


    我再怎麽反省也絕對是天方夜譚。


    我這麽心想,抬頭看布蘭斯,忽地跟戒對上眼。


    對了,戒的爸爸也不在了。


    戒的眼睛跟我的眼睛現在一定是同樣顏色,我這麽思忖著,對戒咧嘴微笑。


    我們倆真像。


    因為我們的心裏都抱著後悔莫及的心情。


    「喂,鈴鈴。」


    戒走過來,拉著我的手臂靠近他。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接著他的唇靠近我耳邊,悄聲喃喃地說:


    「就算失去了親人,心底開了一個洞,也有方法能彌補喔。」


    咦?什麽方法?


    「那就是……」


    戒這麽說,笑了笑。


    「找一個戀人,戀人一定能填補那個缺口。」


    真的嗎……


    我不太確定。


    不過戒的聲音與氣息回蕩在我耳裏,仿佛春風般癢癢的。


    「好了,大家一起喝茶吧。」


    布蘭斯的媽媽說。


    「怎麽能不吃奶油泡芙呢?大家到下午茶廳去吧。」


    對了,差點忘記了。


    事到如今,至少要讓我好好吃個飽!


    我為了確保自己能多吃一個,急忙說道:


    「我一個都還沒吃,而且今天好累,我要吃很多。」


    布蘭斯冷冷地看著我說:


    「隻想著吃的丫頭。」


    布蘭斯的媽媽也笑了,看著我說:


    「哎呀,這樣說是不是太過分了?剛才你淚眼婆娑講的話我可是全都錄起來了喔。」


    太厲害了,動作這麽快,心機這麽深。


    我好驚訝,而我身旁的布蘭斯明顯露出厭惡的表情問:


    「你想威脅我?」


    布蘭斯的媽媽笑著回答:


    「嗯,答對了,也就是說我抓住了你的把柄,這一陣子你就安分點吧。至於表現亮眼的鈴鈴,你愛吃多少都沒問題喔。」


    哇,很明理的媽媽嘛!


    「喂,鈴鈴,走了。」


    可以吃到泡芙,戒在身邊,布蘭斯也不用去巴黎了,一切都圓滿結束了。


    這時這麽認為的我大錯特錯!


    那麽,天才作家鈴鈴……


    『啊,是嗎?』


    電話的另一頭,金田編輯以非常冷淡的聲音說。


    『你在世田穀區奧澤的超高級住宅區裏,在某個有錢人家家裏像體育館一樣大的廚房做了泡芙,這件事我已經充分了解了。然後呢?這要如何寫成小說?哪一點有趣?』


    咦?充滿驚險、懸疑,非常有趣啊。


    「其實呢……」


    我好想跟金田編輯說。


    可是我不能說。


    因為布蘭斯的媽媽下了封口令。


    「這件事別傳出去喔,要是被外人知道了,我跟博、仁都會覺得很丟臉。」


    當大家在喝茶,布蘭斯的媽媽這麽要求時,戒搶先回答:


    「當然,這是隱私,我當然不會對別人提起,請安心。對吧,鈴鈴?」


    我也不得不同意道:


    「是啊,當然。」


    連說都不行,當然也不能當作小說題材。


    口耳相傳的範圍頂多十人、二十人,就算全校都知道了也僅僅五百人左右,可是若寫成小說,就會變成全國幾萬人都知道的情況。


    而且還會傳到全國各地。


    沒辦法,我隻好抽掉事件的部分,隻寫製作泡芙那一段。


    『這麽無趣的故事沒辦法替你出書。』


    什麽?真的嗎?


    『你打算怎麽辦?要你的讀者等到什麽時候?』


    可是就算我真的認真采訪回來,我想我也寫不出小說來啊。


    因為我不是美織嘛。


    金田編輯,要不要放棄我了?


    『你要是不肯好好寫,可是會影響到我在出版社裏的評價,老板說無法讓作家寫出東西來的編輯叫他回家吃自己。要是我真的被炒魷魚了,我會帶著妻兒去你家,讓你家養我們。我話先說在前頭,我有七個孩子。』


    什麽!


    『我每天都努力工作,日子過得辛辛苦苦,你卻太像體育館一樣大的廚房裏做泡芙,過分,一點都不好玩。你聽好,這個月你再不開始寫稿,我真的會帶著孩子們衝去你家。』


    啊啊,誰來幫我寫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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