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正要開口,上林春的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驚呼,有人似乎嚇得把桌上的杯盤都碰到了地上,瓷盤碎片落了一地,稀裏嘩啦一陣聲響。


    一個渾身是血的人踉踉蹌蹌的從門外衝了進來,他的身上滿是傷口,大片的血跡從身體的各處蔓延看來,猩紅的血色,在有些耀眼炫目的金色陽光下,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搖曳紅豔,紅得令人骨髓生寒。


    那人伸著手,蹣跚著往陸小鳳身邊跑,他幾乎用盡了力氣,卻依然跑得很慢很慢。


    霜晴、花滿樓和陸小鳳早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霜晴的雙劍握在手中,有些警覺審視的盯著這個滿身是血的人。


    終於,那人撲到了陸小鳳身邊,用鮮血淋漓的手,死死的抓著陸小鳳的肩膀,在他的衣服上印下了兩個鮮紅的血手印,那人困難的張著嘴,吞咽著喉嚨裏血沫,發出“咯咯”的聲響,卻說不出話來。


    霜晴駭然的發現,這人的喉嚨,竟然已經被割斷了一般,他的身上全是傷口,居然還能堅持到這裏,支持他如此的,大概也隻剩下他口中說不出的那一句話了吧……


    “蕭秋雨!”陸小鳳看著那血人扭曲猙獰鮮血橫流的臉龐,突然失聲叫道。


    霜晴已經從包裏摸出來了一組二十個紅色的上品止血丸,也不知道是原來什麽任務給的了,霜晴自己也用不上,就一直扔在包裹裏,現在倒是趕巧了。


    時間緊迫,人命攸關,霜晴也來不及跟陸小鳳解釋,纖細白皙的手指直接鉗住蕭秋雨的下巴,指尖用力,強迫他張開了嘴後,霜晴直接把一組上品止血丸全都塞進了他的嘴裏。


    “霜晴!?”陸小鳳震驚道。


    雖然蕭秋雨已經隻剩下最後一口氣強拖著過來找他,隨時都有可能咽氣,可是,也不能因為蕭秋雨受了重傷,還沒死的時候就用一大把紅色的藥丸直接把他噎死吧!


    上品止血丸入口即化,陸小鳳擔心的蕭秋雨被噎死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按說,上品止血丸這種東西每次隻能服用一顆的,不過既然一組都拿出來了,蕭秋雨又已經是隨時都會咽氣的狀態,霜晴也就顧不得那麽多了,聽天由命吧!運氣好能保住他一條命自然是好,若是不行,也隻能是蕭秋雨命該如此了……


    霜晴那一大把紅色藥丸硬給人塞下去之後,原本隻剩一口氣的蕭秋雨雖然身上還在不停的流血,可是,他之前那種皮膚灰敗的氣息卻下去了些,陸小鳳無比靈巧的兩根手指輕輕的搭在蕭秋雨的手腕處,原本已經輕微到幾乎感覺不到的脈搏,竟然複有變得稍稍清晰了些。


    陸小鳳頓時精神一震。


    雖然蕭秋雨由於喉嚨被人割斷,聲帶也受了傷,根本說不出話來,可是,隻要他能活下來,他想要說的那句話,自然總會有機會可以說出來!


    “霜晴,你還有沒有剛剛那個藥?”陸小鳳一邊摸著蕭秋雨的脈搏,一邊急切的看向霜晴。


    霜晴搖了搖頭,驚道:“我身上就那些,已經全部喂給他了,而且,就算有,再吃他也吃不下了……你真要噎死他啊!”


    蕭秋雨流著血的眼睛裏,之前充滿了焦急、恐懼、憤怒、仇恨,太壓抑也太沉重的負麵情感,怕是隻有將死之人才會流露的這般毫不掩飾。


    隨著霜晴一把上品止血丸塞進他嘴裏,蕭秋雨能感覺到自己原本已經快沒了生機的身體,竟然仿佛有一股暖流湧起般,他的眼神漸漸平靜,雖然身體還在微微顫抖著,卻還是強行推開陸小鳳抓著他脈搏的手,用滿是鮮血的手指在桌子上顫顫巍巍的寫了一個“青”字。


    陸小鳳道:“你是不是想說青衣樓?”


    蕭秋雨點點頭,他的身體突然一陣抽搐,然後閉上眼睛摔了下去。


    霜晴和陸小鳳同時伸出手來扶了一把,將蕭秋雨安放在座椅上,陸小鳳將手指輕輕探到蕭秋雨的鼻子下麵,感受到雖然輕微但是還算平緩的呼吸,總算是稍稍鬆了口氣。


    然而,不過是瞬間,陸小鳳又是眼神一凜,駭然的望著蕭秋雨嘴邊、鼻子裏、眼睛裏流出來的血,已經漸漸變成了紫黑色。


    陸小鳳一驚,道:“他中了毒!竟然此時才發作!”


    霜晴的眼神裏,也閃過一絲不忍,她會做解毒丹。可是,在大唐江湖的時候,那東西著實沒什麽用處,霜晴也就是學了那張配方,做過一兩次練練手,就再也沒碰過了。背包裏,自然也不會帶著那種東西。


    花滿樓運指如飛,雖然雙目失明,卻一絲不差的在蕭秋雨身上飛快的封了他幾個穴道,解釋道:“那毒藥蔓延並不快,隻是蕭秋雨的身體受了重傷,那毒藥此時發作起來,才是真要人命,不過,尚可拖延一二。”


    霜晴見狀,直接道:“那我去找個藥鋪配製解毒丹!”霜晴隱隱約約記得,附近酒樓的西邊就有一家藥鋪的,她也顧不上自己的素色披風、粉色薄紗水袖上都沾了不少猩紅的鮮血,說話間,霜晴已經往酒樓外麵施展輕功離開。


    陸小鳳則是匆匆的留下一句:“花滿樓,你留下先幫忙照看蕭秋雨一下!”便也施展輕功,如飛鵬一樣飛快的掠過酒樓裏的幾張桌子,從早已經被嚇得呆住了的客人頭頂飛出,追到門外。


    青石板鋪成的長街上,也留下了長長一條鮮血的印記,從街心一直到酒樓門口。


    路邊的販夫走卒,也在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滿心驚懼的偶爾議論兩句,畢竟,江湖中人雖然常見,可是,被傷到滿身鮮血的人可並不多見,大街上碰到這種場景,實在是駭人……


    陸小鳳已經從周圍議論的人中,三三兩兩的言語間了解到,蕭秋雨是被從一輛疾馳而過的馬車上推下來的,他抓住一個人厲聲問道:“什麽車?”


    “黑、黑、黑馬車,趕車的好像是條青衣漢子!”被衣服上赫然兩個鮮紅血手印的陸小鳳抓住的小販結結巴巴的一臉驚懼的說道,同時伸出手來往西邊一指:“往那邊去了!”


    “多謝!”陸小鳳遠遠的拋下兩個字,便縱身奔過長街,迎著夏日午後刺眼的陽光,身形飛速掠過僅留下一道殘影。


    陸小鳳聽到,左邊那條街上,又是傳來一陣驚呼喊叫聲,便急忙追了過去。


    素色披風、粉色薄紗衣袖上都沾染了些許血跡的霜晴進了藥鋪後,便嚇得那坐堂的郎中和賣藥的夥計戰戰兢兢的,霜晴也不浪費時間,徑直走到櫃台那裏,用手指敲了兩下櫃麵,提醒那夥計道:“半夏、狼牙灰、小藥囊,還有天麻,都有吧?全都給我拿出來!”


    “是是是、是女俠饒命!”那夥計結結巴巴的作揖道,身子瑟瑟發抖的從藥架子上按照霜晴的要求拿藥。


    “……借用你們家的大藥臼一用!”霜晴往櫃台上扔了一小塊金子,抱著那一堆中草藥,轉身往坐堂郎中身邊配藥的地方走,有些無奈的說道:“我是來買藥配藥的,不是打劫的,你不用抖成那樣!”


    原本身子也抖得如同篩糠的坐堂郎中遠遠的瞅見霜晴往櫃台上扔給那夥計一塊金子,又聽霜晴說她不是打劫的,見她長得花容月貌,也的確不像那江湖中的惡人,雖說霜晴身上的衣物染了些血跡,不過,做大夫的,膽子本就比常人大些,那坐堂郎中頓時也不抖了,笑嗬嗬的捋著胡須說道:“姑娘這邊請!可要小老兒幫忙?”


    “不用了,多謝!”霜晴隨口說道,將剛剛抱過來的那一堆半夏、天麻等草藥放在一邊,隨手從背包裏拿出來一個小藥臼,動作熟練的開始搗藥配藥。


    霜晴還在忙著做藥,隻聽見藥鋪外麵突然傳來“嘭”的一聲撞擊聲,隨即便是一片接連不斷的驚叫聲、哀鳴聲以及撞翻桌椅掀起來的各種雜物落地的聲音。


    霜晴轉身,手裏還拿著一把草藥、一個小藥臼和一支藥杵,她驚愕的見到一輛漆黑的馬車闖了進來,在藥鋪的門口便撞翻了好幾個人,旋即,那馬已經衝到了藥鋪裏麵,馬車也從藥鋪的門口闖進來一半。


    霜晴飛快的放下手裏的東西,從背包裏隨手摸出一把雙劍,對著那已經口吐白沫的馬一個雷霆震怒定住,而此時,正湊到旁邊圍觀霜晴製藥的坐堂郎中和那夥計,還在驚嚇的尖叫中。


    “行了,沒事了,你們兩位別叫了……”霜晴看了一下手中的雙劍,她摸到的恰好是橙武幽月·亂花,在這藥鋪裏,雙劍劍身光華四溢,彩色光暈熠熠生輝。


    那坐堂郎中和夥計已經被霜晴手中這柄光華璀璨的絕世雙劍閃得移不開眼睛,霜晴嘴角微微抽了抽,飛快的將幽月·亂花重新塞回包裹裏,也不管那已經摔倒在地上的馬和黑色的馬車,繼續搗自己的藥。


    她要做的是辟邪散和金元散,一個可以解毒,一個可以提高抗毒性。


    畢竟,霜晴雖然會照著醫術配方製藥,本身卻並不太懂醫術。這藥究竟能不能給蕭秋雨吃,吃完之後效果如何,什麽對症什麽不對症的,她也搞不清楚,反正先把藥做出來,有備無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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