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晴沉默了一會兒,旋即微微搖了搖頭,望著深邃廣闊的海麵,淡淡道:“不知道。”


    宮九隻是凝視著霜晴,過了一會兒,終於收回視線,不再追問霜晴接下來的打算,也不再提起葉孤城和西門吹雪即將到來的月圓之夜的那場決戰。


    海風颯爽,濤聲依舊。


    毫無預兆的,宮九突然盯著霜晴,打趣一般的開口道:“臉色這麽難看,還是早點去休息吧!”


    霜晴隻是漫不經心的瞅了他一眼,沒提剛剛明明是他自己說要到甲板上吹著海風看月亮的,輕輕的長舒了一口氣,轉身徑自往自己的房間裏走去。


    宮九一直看著霜晴纖細的身影從自己的視線裏消失,方才轉過身來,望著漆黑如墨的夜色裏,深邃的海麵,還有那些影影綽綽看不清晰的星光,想起金鵬王朝一案中的各方勢力,如今幾乎四散分離、銷聲匿跡的“紅鞋子”和死於葉孤城劍下的公孫蘭,還有五羊城的平南王府以及與其牽扯甚多的白雲城,以及看似和這些事情並無直接關係、卻每次都被牽扯其中的陸霜晴……


    這裏麵似乎還有太多至今連他也不能確定的關聯和事情,而葉孤城和西門吹雪之間的這場決戰,除了他們兩個本,無疑也會成為一個新的諸多勢力相互交手的契機。宮九孤身一站夜間清冷的海風裏,慢慢的想著接下來的安排,神色冷酷堅決,沉靜如水。


    守衛森嚴的平南王府中,依舊是那個僻靜而滿是落英繽紛的院落。花木扶疏,幽美雅致,無邊的夜色裏,還彌漫著清幽的花香。


    院門口掛著精致的燈籠,光影朦朧,房間裏,葉孤城和南王世子還慎重的交談著,一向安靜幾乎沒有其他聲息的小院裏,卻突然傳來了一陣嘈雜聲。


    正要開口的南王世子聞聲微微皺了皺眉頭,卻並沒有主動插話,隻是疑惑的看向葉孤城。


    葉孤城下榻的這方小院,雖然是平南王府之內,可是因為葉孤城性格冷漠又不喜打擾,留這裏侍候的,一般都是他帶身邊的白雲城的。


    此前,葉孤城身邊的從來不曾出現過今天這種喧囂混亂的情況。而能夠讓那些跟葉孤城身邊的白衣侍女、白衣童子全然失態的事情,卻不知是何事了……


    南王世子還心裏暗自思忖著,葉孤城已經走過去推開了門,夜色裏如同寒星一般明亮的眼眸冷冷的掃視了剛剛一片混亂的一眼,冷聲開口問道:“發生了何事,竟然如此驚惶?”


    一直跟葉孤城身邊的那個白衣童子並沒有直接把白雲城那邊緊急送過來的密報呈上去,而是走上前去,低聲說道:“那日夜裏,陸姑娘失蹤,白雲城那邊完全查不到絲毫線索。”


    葉孤城本就冷漠的臉上,表情有一瞬間的怔住。


    不過隻是轉瞬功夫,葉孤城示意那白衣童子先下去,便轉身和正站門口不遠處溫文爾雅的微笑著的南王世子一同回了書房,依然還是冷冷淡淡的商討接下來的事宜,心中卻一團亂麻……


    白雲城的暗衛功夫雖然不錯,可是,葉孤城從來不認為不傷的情況下,他們能擋得住霜晴。而且,白雲城畢竟不同於陸上的其它城市,坐落飛仙島上的城池,三麵環水一麵環山,就算是從那座山峰後麵的懸崖峭壁下去,卻依然還是海水。以霜晴的身手,想要悄無聲息的離開城主府並非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可是,想要離開白雲城,卻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此次離開白雲城前往中原之時,便已經安排下去,饒是霜晴再怎麽厲害,白雲城中,她也絕對找不到一艘可以出海的船隻。更何況,霜晴本就暈船暈得厲害,去白雲城時的一路上發生的事情,她因為暈船而虛弱蒼白的模樣,依然還曆曆目。


    一直等到送走了南王世子,葉孤城便立刻把剛剛引起喧鬧的那個白衣童子又叫了進來。即使麵上平靜無波,葉孤城此時的心裏卻是五味雜陳,更是還一直反複的想著霜晴的事情。


    葉孤城冷冷的望著微微低著頭的白衣童子,淡漠的道:“說吧,到底怎麽回事!”


    那白衣童子的麵色變了又變,終於還是慢慢的從頭開始講起:“……那日晚上,陸姑娘醒來之後,看了城主的留書,將書信碾成粉末之後,便徑自去了碼頭,等她回來之後,發現驪歌雙劍被城主拿走,便隻讓屬下等轉告城主一句……”


    葉孤城的臉色冰冷,問道:“她說什麽?”


    “驪歌,隻為離別,亦為告別……陸姑娘說,城主既然拿了她的驪歌雙劍走,就此訣別,倒也恰當。”白衣童子頭低得更低了,慢慢的說道:“還有就是,陸姑娘也說了,既然城主已經拿了驪歌雙劍,便不要再還了!之後,陸姑娘閉門不出,翌日一早,屬下等才發現,陸姑娘已經不知所蹤。碼頭上並無船隻被動用的痕跡,城主府、白雲城內也已經搜尋遍了,但是,俱沒有陸姑娘半點痕跡……”


    白雲城的做事認真悉心,葉孤城總是知道的。既然他們說城主府和白雲城都找不到絲毫的痕跡,那麽,霜晴就一定已經不那裏了……


    盡管聽上去匪夷所思,對白雲城、飛仙島了若指掌的葉孤城,卻也不明白,霜晴究竟是用了怎樣的法子離開了大海之中的那座島嶼。


    可惜,現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葉孤城揮了揮手,示意那白衣童子下去,一個站書房裏,桌上的燭火幽幽,被窗扉吹過來的一絲晚風吹得顫抖起來,一室靜默,唯有燈花發出輕輕的碎裂聲音。


    一襲白衣勝雪,神色清冷如遠山上的冰雪,可是,這個晚上,葉孤城的心底卻也緩慢的浮現起幾絲他從未體會過的焦急和不安來。


    燭火搖曳,佳無蹤。


    等到夜盡天明之時,終究還是瘦盡燈花又一宵的不安和寂寞。


    天終於亮了。


    海上的日出,震撼而絢爛,才還小半浸海裏的遠遠的太陽,籠罩著豔麗溫暖的紅色,幾乎將湛藍的海水和淺藍的天空,也染上了那一抹亮麗的緋紅。


    霜晴第一次看海上的日出,還是不久前,白雲城中高聳的懸崖峭壁之上,林木茂盛,驚濤拍岸,奇石聳立,海風勁勁!


    而這次的日出,卻是船上。


    天色漸明,極目遠眺之時,已經能夠看到遠處來往、船隻忙碌的碼頭了。霜晴並沒有去甲板上,隻是一個站房間的窗前,透過淺色的麵紗,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光線已經有些耀眼的太陽。


    初升的太陽散發的光芒,溫暖而絢爛。


    艙房的門被毫不顧忌的推開。


    霜晴依然站窗邊,並沒有回頭。她知道,會這個時候徑自闖進來的,定然隻有宮九。


    這艘船上的船夫和侍女,個個都乖覺聽話得很。


    尤其是這幾日霜晴和宮九相互折騰下來,他們兩個,霜晴因為暈船和宮九的言語折磨而臉色一天比一天蒼白、毫無血色。宮九則是沒有一天能夠安安穩穩的吃完一頓晚飯,身上並不嚴重、卻極為疼痛的傷痕就沒斷過,加上他本就是極為瘦削的身形,並且從來是享受生活,這麽連續幾天的折騰下來,臉色也難看得緊。


    霜晴和宮九麵對麵的時候,笑得一個比一個囂張,一個比一個肆意,可是,對方不麵前的時候,那種周身彌漫的冷肅殘寒、幾欲凍結的冷酷和殺氣,卻讓船上的其他愈發不寒而栗,自然是個個竭盡所能的避讓開來,生怕成了那兩置氣背後的犧牲品。


    宮九手裏還拿著一把扇麵雋永精致、價值千金的折扇,他此時的打扮,依舊是如雪的白衣,白玉的發冠,完全是一副出身名門的世家公子的姿態。他那張美如雕刻的臉上,笑容溫柔如水,令如沐春風。


    宮九進了霜晴的房間,剛要幾步走到窗前,繼續拿著葉孤城做筏子,和霜晴來往的嗆上幾句,卻視線落霜晴身上之時,麵色陡然一冷,從來令不可捉摸的心裏,也是猛地一震。


    宮九幾乎是怔了原地,望著霜晴站窗前的背影,手中的折扇險些落地上。


    許久,宮九終於一臉不敢置信的緩慢開口:“、的頭發……”


    霜晴轉過身來,一臉的不耐,冷冷道:“關什麽事?”


    宮九幾乎是低吼出聲:“臨到岸上……竟為了他、為了一個男一夜白頭!?”


    霜晴隻是冷笑,卻不再多話。


    宮九怔怔的望著霜晴,依舊是那張五官精致漂亮的麵龐,卻仿佛染上了幾絲厲色,一種張揚而明媚的妖冶危險。


    若是說這是另一個,宮九相信,即使是十分熟悉霜晴的,恐怕除了最初會有一瞬間的驚詫和錯愕後,也對此深信不疑。


    霜晴平日裏從來是不施粉黛的,容顏素淨淡然,即使隻是看上去,也會給一種極其溫婉雅致的感覺。


    宮九從來不曾想象過,原來隻需要稍稍一點妝容,便可以將那樣一個幹淨、認真的女孩子變成這般冷厲的模樣。許是這些日子霜晴很少笑,即便是笑,也是和宮九對著互相冷笑,看到她現這般模樣,除了最初的不敢置信後,宮九反而覺得,如今的霜晴,才更像是她應該有的模樣。


    不苟言笑、漠然冰冷的表情,眼睛周圍的輪廓似乎描畫得稍稍深了些,眉間不是一點朱砂的嫵媚,而是一片透著暗紅色的楓葉的冷厲和秋日的殘寒,一頭白發除了用銀色的緞帶隨意紮了起來垂後麵,便再無丁點發飾。


    素淨得很,也冷冽得很。


    紅顏白發,如斯美麗,卻也如跗骨之毒般危險。


    宮九突然極為愉快得輕輕笑了起來,他手中輕輕握著折扇走到了霜晴身邊,用扇子挑起她的一縷發絲,認真的望著她冷漠的眼睛,悠然慢道:“阿六,真想知道葉孤城看到這般模樣時候的表情,那一定很有趣……”


    霜晴隻是稍稍抬了抬手,手指微微一動,已經將宮九手中的折扇抽了出來,旋即用冰冷的內力碾成碎片,毫不猶豫的從窗外扔進了海裏,這才漠不關心抬頭掃了一眼宮九臉上刺眼的笑容,冷冷的道:“可惜,並不想再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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