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八,唐天儀成親。


    唐門雖然遠蜀中,和中原武林的關係卻始終不淺,今日成親的又是唐門當代家主的長子,自然少不了江湖中各門各派的客。而同蜀地的峨嵋派本就與唐門關係不錯,這次更是峨嵋掌門獨孤一鶴親自前來道喜。


    霜晴和唐天容一起走到唐門招待賓客的地方之時,獨孤一鶴掌門正和一個有些意想不到的聊天,被他帶過來的兩個徒弟嚴英和石秀雪則是老老實實的跟旁邊。


    霜晴略有些詫異的打量了一下竟然會出現蜀中唐門的陸小鳳,而陸小鳳也瞬間瞪大了眼睛,看著皇宮紫禁城養好傷後,便傳言中一直失蹤的霜晴。


    獨孤一鶴較為年長,總還控製得住自己臉上的表情,而他那兩個徒弟則是毫不掩飾的把驚訝愕然的表情掛了臉上,尤其是之前就見過霜晴的石秀雪,看著將一頭白發簡簡單單的腦後紮了起來,臉上還帶著些笑容的霜晴,一時之間甚至有些驚得說不出話來。


    唐天容也瞥了陸小鳳一眼,小聲的跟霜晴解釋道:“總覺得他是衝著唐門的酒來的……清酒,早有冬釀接夏而成的說法……”


    陸小鳳幾步走過來,拍了拍唐天容沒受傷的那邊肩膀,意有所指的笑道:“清酒雖美,又怎及得上喜酒?”


    霜晴笑了笑,故意輕歎道:“原來還真是為了酒!”


    陸小鳳挑眉一笑,就連那兩撇胡子都跟著動了動,道:“本就是接了唐門的請帖,特意來喝唐門大公子的喜酒!”


    稍稍停頓了一下,陸小鳳還是直接開口道:“霜晴,沒想到會這裏見到。”


    霜晴十分誠懇的輕聲道:“也沒想到會這裏碰上……”


    場的那些江湖中,除了陸小鳳,霜晴也就還認識獨孤一鶴這邊,隨意的上前打了個招呼,霜晴和陸小鳳兩便十分有默契的從房間裏出去,避開了多的地方之後才隨意聊了幾句。


    陸小鳳看著霜晴還有些蒼白的麵色,稍稍遲疑了下,道:“身上的傷……”


    霜晴淡淡一笑,道“無妨。”


    陸小鳳道:“突然不告而別,們都很擔心。”


    霜晴微微笑了笑,坦然道:“隻是覺得,自己該離開了,正好唐天儀的親事也沒幾天時間了,等到傷勢恢複得差不多的時候,索性便直接來了蜀中。”


    陸小鳳道:“江湖上似乎沒有任何知道的行蹤。”稍稍沉默了一下,陸小鳳沒有說葉孤城,而是提起了宮九,道:“就連宮九,都說找不到。”


    霜晴微微皺了皺眉,有些頭疼得無奈道:“說起來,還欠了宮九一個條件,偏偏他就是不肯說到底有什麽要求。”


    身為風流浪子、總是會被女逼婚的陸小鳳自然明白宮九的心思,甚至帶了幾分同情的說道:“也許,他隻是不想讓幹幹脆脆的還了那個情之後,和之間就變得仿佛再沒有任何關係一樣。”


    霜晴稍稍沉默下來,良久,才輕聲說道:“們之間本來就沒有什麽關係。”


    陸小鳳聞言苦笑道:“女孩子的心別這麽冷……”


    霜晴轉過頭去靜靜地看著他,一直盯得陸小鳳心裏都有些發毛了,霜晴才慢條斯理的說道:“們是朋友嗎?”


    陸小鳳點點頭,道:“當然是!”


    霜晴抿了抿嘴唇,低聲道:“若是一直逼娶呢?”


    雖然知道霜晴隻是打個比方,陸小鳳依然被驚得險些跳起來,不掩驚恐的說道:“知道隻是舉例,可是,別拿這種事情嚇!”


    霜晴攤了攤手,淡淡道:“看,就是這樣了,要是對感興趣,們連朋友都做不成。宮九和也是一樣,雖然他那個心機很深、性格也有些古裏古怪的,而且武功還太高,讓從心裏發寒,可是,若是做朋友,他卻是個不錯的朋友。”


    停頓了一會兒,霜晴才低聲繼續道:“可是,若是不做朋友——不對,不應該這麽說,若是他和不想隻做朋友的話,們就真的連朋友也做不成了。至於答應他的那個條件,他什麽時候願意提出來,什麽時候答應,他若是始終什麽都不要求,雖然心裏,欠他個情這件事可能永遠也放不下,不過,也就是這樣了,細說起來,似乎還是占了個便宜。”


    陸小鳳突然十分認真的開口道:“不,真正撿便宜的那個是唐天容!”


    霜晴微微一怔,旋即忍不住笑出聲來,彎著嘴角輕聲道:“也對,欠情的是,被治好胳膊的卻是唐天容。”


    不遠處滿是大紅的喜堂,正熱熱鬧鬧的,不少賓客也開懷大笑。


    有些寧靜的小徑上,滿是落葉秋色,帶著幾分冬日的清寒。


    霜晴和陸小鳳有一搭沒一搭的隨意聊著,又開始往唐門招待賓客的地方走回去。


    見到霜晴後,一直沒有提起葉孤城的陸小鳳突然開口道:“葉孤城看到了花滿樓那裏留著的畫像。”


    霜晴微微愣了一下,有些不解花滿樓的畫有什麽問題。


    陸小鳳輕輕的歎了口氣,繼續道:“問過花滿樓,他告訴說,那些畫像是宮九所繪,上麵的物隻有一個。”


    霜晴聞言,隻是困惑的眨了眨眼睛,神色間卻依然還是淡淡的,道:“去京城找之前,中途的確是先去尋了花滿樓,被宮九找上來,他非要留百花樓中,沒有給他收拾客房,想必他就是那時下麵作了一晚上的畫。”


    陸小鳳稍稍遲疑了一下,還是緩慢的說道:“葉孤城見到那些畫後,便向花滿樓索要那些畫,花滿樓答應了。”


    霜晴的聲音依然還是淡淡的,道:“那又如何?畫是宮九所繪,又一直由花滿樓保管,與何幹?”


    陸小鳳一時之間竟有些啞口無言,他很想說,因為畫中是。旋即,卻又自己笑著搖了搖頭。


    霜晴的回答雖然冷漠了些,可是也對,就算畫像的物是她,她終歸管不了宮九願意畫什麽。若是旁,過去要求那不許隨便畫,總是管用的,可是,碰到宮九、葉孤城這種,自己主動找上門去才是如了他們的願。既然霜晴養好傷後離開,都是悄無聲息的不辭而別,這種堪稱自找麻煩的事情,她當然不會去做。


    回到唐門宴請賓客的地方,因為陸小鳳的名聲,免不了各種各樣的江湖一波接著一波的上來跟他喝幾杯聊上幾句,霜晴的臉上雖然帶著些笑容,可是,那種不言不語拒於千裏之外的氣勢卻也絲毫不弱。加上因為紫禁之巔的決戰,葉孤城避而不戰一事,原本隻是因為和唐天儀、葉孤城之間的各種恩怨情仇而被好事者傳了些詭異所思的流言的霜晴,這次算是被牽連得整個江湖都充斥著各種各樣的流言蜚語了。


    而且,霜晴如今一頭白發,一個年輕女子這個樣子實是太好辨認,完全不下於陸小鳳的四條眉毛。縱使那些不知道霜晴究竟長什麽樣子,看到那一頭白發,怕是也立刻就能認出來了!


    更何況,霜晴決戰之前現身於皇宮,麵對諸多武林名宿語帶威脅,隨後的太和殿頂上,因為和葉孤城一戰成名的宮九又西門吹雪的麵前,一劍誅殺易容成葉孤城的那。等到那些江湖中數得上的高手們白等了一夜,最後被轟出皇宮的時候,依稀之間又流傳出九公子和六姑娘俱是皇帝身邊的暗衛一事,如今,誤會霜晴和宮九俱是大內高手的,江湖中幾乎占了大半……


    熱鬧的喜堂裏突然靜了一下,霜晴和陸小鳳坐一起,也隻是無意識的抬起頭,卻再次看到了一個不應該出現這裏的。


    霜晴臉上淡淡的笑容微微凝固了一下,旋即便微微錯開了視線,隻是和陸小鳳低聲說話,談天談地,就是不談葉孤城。


    陸小鳳當然也看到了正和唐門家主站一起的葉孤城,臉上的笑容也瞬間僵了一下。


    白雲城和蜀中唐門相距甚遠,之前兩者間的關係就頗有些撲朔迷離。若說關係差吧,絕對名副其實,唐門年輕一輩的四大高手裏,有兩個都被葉孤城所傷,一個險些起了衝突,但是,每次起了這種衝突不久,雙方又莫名其妙的罷手言和。可是,若是說兩家關係不錯,白雲城和唐門總是起衝突這種事似乎還真就沒能避得了……


    不過,對於陸小鳳來說,這些都算不上什麽事情,更重要的於,再接下來和霜晴聊天的時候,陸小鳳幾乎無時不刻的感覺到,兩道冰冷的視線盯著他,那種芒刺背、仿佛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有一柄無比鋒利的劍刺過來的感覺,簡直讓陸小鳳連喝酒的心思都淡了幾分。


    等到一對新拜過堂之後,新娘被丫鬟喜娘扶著送進了洞房,新郎唐天儀卻還要挨個的敬酒,碰上關係不錯愛玩愛鬧的朋友,更是恨不得把新郎往死裏灌,偏偏又正趕上兩個弟弟唐天容和唐天縱都是身上的傷勢才剛剛好,就算有心幫他們大哥解圍,也實是沒法擋酒……


    等到唐天儀被灌得差不多了,終於被放走之後,霜晴也不管似乎已經醉得差不多了的陸小鳳和雖不飲酒卻自始至終不曾離席、一直穩穩當當的坐那裏的葉孤城,隻是自顧自的起身離開,連半句話也不願和他多說。


    等到霜晴離開之後,一身酒氣醉意朦朧的陸小鳳幾乎是瞬間眼神變得清明起來,他坐直了身子,對葉孤城笑了笑,道:“知道霜晴會來蜀中唐門?”


    葉孤城點了點頭,淡淡道:“唐天儀派送去的請柬。”似乎自從紫禁之巔那場有始無終的決戰之後,他身上的冰冷便比以往淡了幾分,甚至染上了幾分柔和的意味。


    陸小鳳不禁有些啞然失笑,道:“此前竟然不知道,唐門的大公子倒是個有點意思的!”


    葉孤城隻是淡道:“唐天儀的心機城府,遠比他一貫的處事作風來得深上許多。”


    然而此時,已經回了房間的霜晴,卻是敏銳的覺察出自己身體的不對頭來。


    望著鏡中自己一片緋紅的臉頰,霜晴的眼神不由得沉暗了幾分,她用有些冰冷的手背貼臉頰上,那片突如其來的熱度,身體裏飛快的彌漫開,感覺愈發明顯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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