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勒爺您沒事吧?”


    被人扶起,腦袋昏昏沉沉的。猛然睜開眼睛看著四周的鬱鬱蔥蔥,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看著右手食指上的殷紅血漬,愛新覺羅博穆博古爾愣了一下然後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邊笑邊看著四周的鮮活場景,他不覺赤紅著雙眼低聲咬牙道:“皇兄,福臨!福臨!!”


    感覺有些不對,以為他是摔糊塗了。小路子連忙帶著哭腔對著後麵哇哇大叫起來:“簡郡王,信郡王,敏郡王我們貝勒爺他---他好像摔糊塗了。”


    本來還在遠處看熱鬧的濟度,多尼,勒度,聞言全部一驚連忙騎著馬奔了過來。


    “到底怎麽回事,你這奴才剛才不是說沒事嗎?”第一個下馬的是鄭親王濟爾哈朗的第二子濟度,他剛下馬便立即推開小路子直接查看起博古爾的情況。


    “剛剛貝勒爺確實說沒事,奴才剛要去扶貝勒爺他就又跌倒了,這--這我也不明白到底怎麽了。”


    無視小路子的哭訴,看著麵前好像沒有了魂隻是念著皇兄的博古爾。一想到人還是他鼓動出來的,多尼立馬不安起來:“堂兄這可如何是好?要是太後太妃知道是我提議比馬把博古爾摔了下來的還不殺了我啊。”


    “你胡說什麽,隻是額頭擦破了一點。讓太醫好好的看一下,休息一下肯定不會出事的。”瞪了一眼神經兮兮的多尼,勒度連忙看向了自己的親哥哥:“哥,不會出事吧?這地方草坪如此厚實,而且這博古爾也不是嬌滴滴的小姑娘怎麽可能----他又不是泥做的。”


    濟度一個不悅的眼神過來,勒度隻能悻悻住嘴。想到剛才他看到博古爾起身都還想擠兌調笑兩句,現在見此情此景他隻能慶幸他剛才幸虧忍住了。


    雖然如今博古爾才十三歲還沒有任何的職位,但認真說起來幾人當中就博古爾身份最是特殊尊貴。要是不出事還好,若是一出事這太尊嫡出幼子的身份可是誰都無法輕易擔待的。


    “博古爾不要說話了,實在難受哥哥這就背你回去。”壓下博古爾一直舉得高高的手,努力的擦著上麵的血跡,濟度也有點慌了。


    “濟度哥哥---”抬頭看著麵前這個一直都替他抱不平,時時刻刻都想為他爭的應有待遇的堂兄。想到他最後還是辜負了他的期望,博古爾對著這個人突然有了一絲愧疚。


    擠出一個笑他恍惚道:“我沒事,隻是剛才突然有一種像是剛從鬼門關逃回來的感覺。所以有點感慨有點害怕有點高興而已。”


    雖然博古爾繼承了太尊的高個子,現在才十三歲便一猛子瞅著像個大人,但孩子終歸還是孩子。


    見他頂著稚氣尚存的臉頰,一會說高興,一會說害怕。濟度和勒度麵麵相窺,終於放心了些。


    從身邊侍衛手中接過一方青色方帕,濟度一邊小心翼翼的擦著博古爾額頭,一邊爽朗笑道:“你啊!什麽時候不感慨偏偏這個時候胡思亂想,一句一句叫著皇兄,都嚇死我們了。還以為你小子,要跑到你親哥哥那裏去告狀呢?”


    知道他是開玩笑,博古爾勉強笑了出來。


    站在一邊十九歲的愛新覺羅.多尼也羨慕的笑著看他們倆。他是先帝十五弟多鐸的嫡長子,按理說他應該跟博古爾關係更加親厚一些。但是他父親死的早,加上叔父多爾袞的事情。他隻能盡量低調著,唯恐做的太過,讓當今太後和皇上有所懷疑。


    “我知道這世上,也就額娘和濟度哥哥對我最好,總是想著我。”


    博古爾難得說實話,濟度卻有些楞神:“你啊---”


    輕輕歎息一聲,沒想到這愣小子今天居然會說話了。濟度在高興尷尬之餘,也有絲心虛。他不好意思說他對博古爾好並不隻是因為他,但是看著麵前才十幾歲的傻小子信任的目光,他卻隻能默默的認真的查看起他額頭來。


    博古爾突然落馬,雖然看著額頭的傷疤好像傷的不是很嚴重。但是畢竟剛才博古爾剛剛被扶起時,那異樣的感覺太槮人了。眾人自然不敢馬虎,連忙將博古爾送回了他在獵場的帳篷。


    幾人圍著太醫,在帳篷裏寬慰了必須要靜養幾日的博古爾許久。見他躺在床上看上去安安靜靜的終於恢複平時的靦腆摸樣,三人這才放心一一離去。


    等他們都走了,等屋裏忙前忙後的小路子帶著所有人都退下後。剛才一直都安安靜靜躺著的博古爾突然的坐了起來。


    起身下了床,環顧帳篷四周。博古爾終於慢慢的向著一邊楠木椅子上的銅盆走去。


    神色不明的向著裏麵看去,透過平靜無波無動的清泉水,博古爾緩緩的抬起了右手。


    水中青年同樣木著臉伸向了自己被包了紗布的右額頭,一樣稚氣的臉頰。一樣懵懵懂懂的摸樣,一樣讓人看不出情緒的雙眸。但是隻有他自己知道這眼中心中多了什麽,隻有他自己明白到底什麽地方徹底的變了。


    身體仿佛還是冰冰涼涼的,仿佛還是摸不著自己想摸到的人。仿佛他還是被苦苦困在那大清宮,眼睜睜的看著自己額娘受苦變的癲瘋卻無能為力的博古爾。


    福臨舉著那個孩子興奮大叫那是他第一子,而那個終於得到宮中所有人原諒認可被封為皇貴妃的女子,也在一邊滿足幸福的看著福臨和她的兒子。


    已經沒有人記得他了,宮中所有人似乎都忘了他這個兩年前被他們活活逼死的先帝幼子。受不了他們那麽得意,那麽幸福,於是他又忘了他隻是一縷幽魂的事實再次撲了上去。


    心中有些悲涼,當身子再次穿過那笑著耳鬢廝磨的兩人後。他終於狠狠道:“我絕不原諒,絕不原諒----”


    福臨和烏雲珠在一起幸福的場景他已經看了整整兩年了,但是心卻從來沒有這麽痛過,從來沒有那麽後悔過自己幼稚和怯懦。


    心髒仿佛被人活生生攥住,這感覺讓他半天都沒有辦法恢複過來。其實有時他也疑惑,為什麽老天會讓他變成這樣。為什麽要讓他這樣的存在著,剝奪了他所以的感覺,為什麽單單就將這疼痛的感覺留在他體內。


    身子突然有了疼痛的感覺,鼻息間終於有了青草血液的味道。當睜開眼睛察覺到手上殷紅血漬終於有點溫度時,沒有知道當時他到底有多麽的興奮多麽的不敢置信。


    收回觸著額頭的右手,將它緩緩的向下。當食指終於有了涼意,攪亂了那平靜的清泉水。看著那水波漣漣中笑著的自己,博古爾終於發聲低低道:“親愛的皇兄福晉,博古爾回來了,終於回來了。”


    突然感覺心頭的憤怒和不甘有點無法抑製,努力的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博古爾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倒地時因為身子不穩,在他手下的銅盆也鐺的一聲被他拉下了地。半邊身子一下子被打濕,身子黏黏的不舒服極了。但是這一下子他也終於平靜了下來。


    “主子您沒事吧。?”


    外麵傳來小路子小心翼翼的問話,坐在地上搖搖頭,博古爾輕聲道:“沒事我很好,不要打擾我了,我想好好的睡一覺。”


    “哦,奴才明白,主子放心睡吧,奴才會好好守著的。”


    半響外麵好像真的沒有聲音了,博古爾這才走到床邊一件一件的除去了他被打濕的衣服。


    手下的身子右邊肋骨下還沒有傷疤,那個傷疤是他唯一一次被準許為朝廷效力去給吳三桂押送軍馬時,遭到伏擊被弄傷的。


    而且他這個年紀也才參加過幾次秋獵,而濟度和勒度,多尼都在的情況隻有一次。


    “順治十二年九月京師邊郊皇家獵苑。”低低的吐著這幾個字,已經過了整整兩年非人生活,想了很多,看了很多。傷心了很多也怨恨無助了很久的博古爾,終於慢慢的垂下了自己眼簾。


    在那大清宮無數次的看著自己的哥哥和烏雲珠歡愛幸福無數,如果能再有一次機會他會怎麽做?這樣的問題他已經想過無數次也念過無數次了。不想深究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如今他要做的便隻是不要打草驚蛇慢慢來。


    整整兩年時間,他再也不是那個傻傻的自怨自艾的愛新覺羅.博穆博古爾了。他再也不會傻傻的相信,隻要他死,他的哥哥和福晉就會收手。就會後悔,就會不再踐踏他愛新覺羅.博穆博古爾了。


    額娘的無助難過瘋狂,當今太後的冷漠冰涼無動於衷。烏雲珠的委屈大度,賢良得意。自己哥哥的一意孤行,無怨無悔,春風得意,已經讓他徹底的瘋魔了。這次他絕對絕對不會輕易的讓自己死的那麽的不值一提微不足道,那麽的讓人笑話滑天下之大稽了。


    “額娘!”低低的念著,知道如今自己的額娘肯定在那大清側宮等待著他回來。躺在床上把被子蓋得嚴嚴實實的,博古爾終於露出一個淺淺的笑輕輕喃喃道:“額娘,這次兒子肯定不會再讓您傷心難過了,再也不會了額娘,額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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