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乾清宮的正門門口到裏麵大殿,幾十丈的漢白玉石階,原先站著的眾侍衛待聽到動靜全部都跪了下來。


    目光掃過左右兩側的銅鎏金獅子和鎏金香爐,以及最前方露台上那象征江山社稷盡在掌握中的江山社稷亭,博古爾一點都沒有猶豫的走了過去。


    他步伐堅定沒有一絲的猶豫和害怕,之前有的時候他偶爾也會恍惚擔憂覺得一切都好似在做夢。但是奇怪的是自從昨日從仁壽殿而出後,他便再也沒有那些多餘的感覺了。


    乾清宮的金殿內,眾人聽到動靜全部都愣了一下。從八月二十三日博古爾發動政變,到如今算起來都已經有四十餘天了。


    漫長的四十天時間,一開始大家都惴惴不安更多的人都選擇躲在自己的府邸按兵不動。之後的日子中,京師戒嚴,再之後博古爾選擇帶兵出京迎戰鄭軍。


    鄭軍北上,博古爾他花費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將鄭成功趕出大清,讓大清的南麵恢複往日的平靜。同樣在京師中,他們這些當初被圍困在京師中的人,也是足足花費了一個月的時間,才能在有勇氣繼續重新站在這金碧輝煌的大金殿上。


    之前的十幾日博古爾不在,大家都以簡郡王濟度馬首是瞻都沒有太大的感觸。濟度他十幾年的南征北討以及他議政大臣的身份,讓大家都下意識的忽視了京師朝堂的異常。


    但如今博古爾來了,這個引起此番局麵的真正的當事人一到,眾人這才從連日來的自欺欺人中掙脫了出來。


    外麵的侍衛都跪著稱呼博古爾為主子,博古爾還未稱帝。外麵的守衛都是博古爾的親衛,他們可以毫無負擔的跪下稱呼博古爾為主子。但他們呢?如今的局麵如今的處境,他們真能跪在他麵前叫他主子嗎?畢竟人人都知,今日一旦他們真正的開口了,那他們便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幾十丈的禦道博古爾走的不慢,但對眾人來說卻好似過了好久似的。


    大殿中,今日右側站著的全是愛新覺羅家的子孫。而左側則全是一些留京的漢大臣和滿大臣們。


    見博古爾越來越近,殿內愛新覺羅家的男人們全部都下意識的看向了站在他們最前麵的兩位男子身上。


    他們中一個從小就被萬千寵愛寄予厚望,年紀輕輕就被刻意安排在要職。十幾年來按部就班,一步一步的磨練著就等此番凱旋而歸眾望所歸成為下一個輔佐大清皇帝的議政親王。


    而另外一個雖然出身不凡,但卻也因為敏感的出生。一直以來隻能帶著幾個弟弟,小心翼翼的活在陰暗中。


    似乎感覺到了身後的異常,濟度看向了身邊的葉布舒。而就在同時四阿哥葉布舒也正好看向了他。


    葉布舒是先帝的兒子,是如今先帝現存在世的年齡最長的皇子。先帝一共十一子,到了如今隻餘下他們六人。除去遠在八百裏之外的皇帝福臨和走在外麵的皇十一子博古爾外,他還有三個弟弟。而他們甚至所有擔任虛職的皇親國戚們全部都以他馬首是瞻。


    皇室宗親有時可能不甚重要,但有的時候一旦用在對的時間對的地方便能通過他們省去不少的麻煩,甚至有時都能起到讓人意想不到的作用。


    高高瘦瘦的葉布舒麵無表情的立在那裏,眾人都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麽。而站在他身邊的濟度,大家幾乎不用想便都明白他接下來的想要做什麽。畢竟博古爾能有今日,他可以算是最大的支持者了。


    “臣愛新覺羅.濟度叩見貝勒爺!”幾乎就在門口太監的通報聲剛畢,博古爾的一隻腳剛抬入大殿時,濟度便當仁不讓的第一個跪了下來。


    早上的太陽已經完完全全的升了起來,似乎所有的光線都集中到了這個天下權利最集中的地方。


    博古爾聽到聲音向著濟度的方向看了過來,眾人逆著光看不清他到底是何種表情。


    但等看到濟度身邊的四阿哥葉布舒也一同跪了下去後,站在他們身後的所有宗室子弟便全部都跟著跪了下去。


    “臣愛新覺羅.葉布舒叩見貝勒爺!”葉布舒那聽不出情緒的聲音突然響在了安安靜靜的乾清宮大殿上。


    待他出聲後,六阿哥高塞,七阿哥常舒,十阿哥韜塞。還有偏支常阿岱,羅科鐸,多爾博,鄂紮,勒爾錦等皇室宗親無論位高位低,是否掌權也都一一的跪了下來。


    這樣的情況有點出乎意料,站在左側的眾大臣個個麵麵相窺。他們猜到了簡郡王的反應,但如今這麽多宗室皇親卻連猶豫都沒有猶豫就都跪了下去,確實太匪夷所思了。


    朝中的漢大臣一時猶豫不決,看向了一邊深受皇恩的禮部尚書範文程,而範文程卻看向了如今的滿臣之首內大臣蘇克薩哈。


    蘇克薩哈一向看鼇拜不順眼,此番決定留下也是迫於無奈,但此刻的處境卻讓他都不知到底該說什麽了。


    眼看博古爾已經大步走了進來,抬頭看著跪在對麵的眾皇室子弟。蘇克薩哈老臉一紅立馬跪了下去。


    即便他沒有說什麽,但他的行動便已經表明了一切,他身後的滿州大臣們也都毫不猶豫的跪了下去。


    沒想到如今連唯一的指望都沒有,一向喜歡福臨對著福臨寄予厚望的範文程徹底的愣住了。


    一想到福臨對他們這些漢臣的禮遇,和對他們漢人文化的推崇,一時之間範文程陷入了兩難。


    但就在他愣神漢臣猶豫不決時,突然有一高聲從最後麵傳出道:“臣夏仁山叩見貝勒爺,貝勒爺萬福!”


    臉上有些尷尬有點氣憤也隱隱帶出一絲解脫,範文程無聲的歎息了一聲便毫不猶豫的帶著自己同僚一起跪了下去。


    博古爾從大殿門口走到最裏麵,其實沒用多長的時間。但眾人一個一個的卻都感覺好似過了很久似的。


    短短的距離,隨著右側皇室宗親的下跪,隨著左側眾文武大臣的歸順,刹那間眾人一下子便已明白一切都以成為定局了。


    “大家都快起來吧,不必多禮!”


    博古爾一手撐起濟度,一手伸向葉布舒。


    眾人連忙叩謝,一個一個都做恭順狀。成王敗寇,此番若是博古爾真的能戰勝一切那他便是九五之尊,他們不得不聽從,不得不恭順。


    就在朝堂上眾人終於全部起身後,濟度卻又重新跪了下去。


    明白他要做什麽,博古爾連忙朝他搖了搖頭。


    看到他的動作濟度微微一愣,但很快他便我行我素的將身子壓得低低的。


    “貝勒爺和眾臣也都知道如今大清的處境,皇上被妖孽迷惑,不理朝政不顧人倫我等本也無話可說。”


    “堂兄!”博古爾皺眉。


    “但此次鄭軍來襲國家危難之際,皇上竟聽從那妖孽的話棄大清千秋基業與不顧實在是匪夷所思。”聲音越來越大濟度繼續道:“如今的大清其實一點都不太平,貴州的永曆皇帝,廈門的鄭成功依舊虎視眈眈著。就像這次誰都不知他們到底什麽時候還會再次舉兵北上,但皇上不但不盡快回京還縱容手下殺死了去投奔他的五千名正黃旗八旗軍,實在是讓人寒心。”


    眾人全部都靜悄悄的,卻又全部都看向了那個一身皇子朝服的皇十一子。


    沒有在意其他人,知道此番已經沒有時間跟濟度解釋一二了。所以博古爾幹脆便直接轉過了身,定定的看向了上方的那象征著無上權力的金漆楠木龍椅。


    “國不可一日無主,我們生為愛新覺羅家的子孫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大清的基業毀在他的手中。今日皇城外已經跪滿了請命的八旗子弟和漢人百姓,臣在此甘冒天下之大不韙請求貝勒爺準了大家的請求。微臣知道貝勒爺一直都暗中盼著皇上能早日回京,但貝勒爺等得起,大清卻等不起。貴州的戰事越來越危急,臣代大清的千千萬萬百姓,請求貝勒爺能放下心結,立馬登基為帝,以安前線八旗之心。”


    “求貝勒爺放下成見,登基為帝,以安前線八旗之心!”


    見前方濟度已經說到了重點,眾人全部一起跪了下去。


    “求貝勒爺放下成見,登基為帝,以安前線八旗之心!”


    見博古爾沒有回應,大家再次高聲起來。


    眾人一次一次的叩拜著,但等半響還是沒有等到博古爾的回應後。大家不免心中惴惴不安起來。


    “博古爾!”眼見博古爾半天都無反應,濟度連忙偷偷的拉了博古爾的衣擺一下。


    博古爾一下子回過了神,側頭異樣的看他一眼,博古爾終於慢慢的轉了身子看向滿堂上下。


    見他終於動了,濟度明顯激動起來。


    乾清宮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大家全部都看向這個年輕的皇子,就等他一允諾一點頭便再次叩拜。


    就在朝堂上,上百人都默默的等待著博古爾的答複時。就在眾人都各個感慨萬千激動不已時,博古爾卻突然開口道:“這件事情以後再議吧,如今還不是時候!”


    濟度臉色一青,立馬將腰直的挺挺的不敢置信的看向博古爾。


    葉布舒也慢慢的抬起頭,而在他們後方跪在人群中的常阿岱卻是已然將一張臉漲的紅紅的。


    “貝勒爺的意思是?”範文程反應極快的開了口。


    將目光移向他,博古爾低聲似乎很無奈道“大清怎麽能同時擁有兩個皇帝!”


    眾人一下子嘩然,濟度直接高聲道:“貝勒爺!”


    一步一步的向左走去,博古爾繼續低聲喃喃道:“我其實隻是想做一個為大清守土開疆的大將軍,可是若是我做了皇帝,那是不是意味著今後我再也不能上戰場了。”


    “博古爾!”濟度直接站了起來。


    博古爾似乎被濟度嚇住了,一下子頓住了到了嘴邊的話一動不動的看著跪著的範文程。


    “退朝,聽貝勒爺的。此事容後再議!”濟度的一張臉一下子黑了起來,不知博古爾到底是怎麽了,但如今他卻斷然不能在讓他繼續了。


    “退朝吧!”博古爾重複著濟度的話,慢慢的低聲道。


    “嗻!”大家麵麵相窺,一個一個恍恍惚惚稀裏糊塗的退了下來。夾在人群中一點點的後退,範文程再次抬頭看了一眼殿中的情景。


    看著那滿臉漆黑如墨的簡郡王,以及那低頭一臉無奈的年輕皇子,突然的範文程一下子將眼睛瞪得大大的。


    “博古爾你到底怎麽了?”見大家都退下,濟度終於忍不住發起怒來。


    “噓!”將右手食指放在唇上博古爾慢慢的搖搖頭。


    博古爾這頭正在跟濟度解釋著,而在外麵等一出乾清宮。一直忍耐了很久的常阿岱終於忍不住高聲道:“這到底鬧得是哪出啊?就算暫時不想稱帝,但也別說的他好似後悔了似的。他到底怎麽回事,這不是拿我們的身家性命耍著玩嗎?”


    常阿岱一臉鐵青的再次回頭看向乾清宮,他跟其他人都不一樣。他是帶著自己的四萬兵馬在福臨的眼底下跑回來的,別人或許在將來能說自己是被逼無奈的,但他卻是一點後路都無。


    常阿岱的聲音有些大,見許多人都看著這邊,羅科鐸立馬衝他搖搖頭。


    雙眼赤紅的瞪了四周一眼,常阿岱幹脆直接站著不動了。


    見他這般,羅科鐸也一下子六神無主起來。他和常阿岱的情況一樣,本來他還不覺得怎麽樣。


    但如今見常阿岱這般的舉動,他也慌了起來“他,他是不是出什麽事情了,是不是有人跟他瞎說了什麽受到打擊了?”


    “他如今的身份誰敢----”常阿岱紅著脖子轉身,但等對上羅科鐸慌慌張張的樣子後。他卻一下子反應過來並且冷靜了下來:“我們去仁壽殿去求見太妃,她一定知道原因,一定有辦法搞定博古爾!”


    “哦!”羅科鐸畢竟年幼,聽他這麽說立馬跟了過去。


    兩人一起火急火燎的去了側宮,但等一臉意外的娜木鍾聽完他們的話後卻一下子笑了起來。


    “你們是當局者迷,雲貴,雲貴,定南王的藩屬不就在那一片嗎?他這那是為永曆帝,明顯就是想給盛京那便送份好賀禮!”


    常阿岱呆住,仔細的回想著朝堂上博古爾的一言一行,半響常阿岱這才麵色好了一些。


    就在常阿岱看著小他好多的羅科鐸臉上尷尬不已時,在皇城外,急急忙忙回府的範文程,猶豫很久想了半響終於還是找了自己的親信手下將一份書信送了出去。


    範文程的書信走了兩天這才平安的送到了盛京皇宮,這次這份書信是直接送到了福臨手上的。


    範文程的書信從來都不會刻意的猜測什麽,但等這次待他看到那日早朝上的事情後,那字裏行間的暗示連福臨都看了出來。


    拿著書信匆匆的去了請寧宮,等把書信交到自己額娘手上後,福臨一臉的頹廢和不甘:“我原本就在懷疑,他博古爾就算再厲害他也隻是一個乳臭未幹的半大孩子。他那有那麽大的膽量和魄力做到今日這個地步,這---這一切明顯都是濟度搞的鬼。是他,是他埋怨我把勒都派出去,是他懷恨在心覺得是我害死了勒度,所以他故意告訴博古爾我和烏雲珠的事情。是他鼓動博古爾跟我對著幹的,真正想篡位不是博古爾是他。”


    “博古爾想去雲貴?”看著手上書信似笑非笑,無視福臨的滔滔不絕一臉激動。布木布泰立即道:“讓孔四貞做好準備,還有讓鼇拜加派城外的守衛,告訴他們一定要盯好博古爾的去向隨時稟報。”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的186同學的地雷,親一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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