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譯版 轉自 輕之國度


    掃圖:eternalwings


    翻譯:カブ農奴;211004(依戀)


    那句話說出來以後,香神紅緒沒有哪怕一瞬的躊躇,回答:


    “就算是這麽說,我可不能接受啊。”


    明確的、帶有拒意的話語。


    烏亮的長發,恬靜的氣息,以及和善的性格——一言以蔽之,香神紅緒是個十分“平和”的女孩子。


    然而,僅限這個瞬間,紅緒的表情與往常可以見得到的那些都完全不一樣。


    另一方麵,


    “謔?聽聽你的說法好了。”


    “就、就算是我不會做飯,突然就說什麽‘明天開始不用來了’……這、這實在是,實在太過分了!”


    “我管你那些個。父母不在的時候,我家的廚房怎麽能交給你這種烹飪廢柴女。我隻是說了理所當然的事情,不明白嗎?”


    我愛內葉介的大姐……不對,姐姐——愛內龍子對這樣的紅緒投以苛責的目光瞪著她。


    場麵一觸即發。空氣中都能聽到劈啪聲。


    這鬧哪樣啊,是?發生什麽了?我的青梅竹馬和姐姐麵對麵地在爭論菜肴的事情……為何?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實際上,一切都要從我父親要到英國長期海外就任,而且老媽還跟著他一起去了這事說起。


    也就是說,他們將親生兒子我一個人扔在日本不管了。


    話雖如此,老媽也沒覺得在這種狀況下像我這樣完全沒有家務技能的普通的男子高中生還能活得下去。(事實上,我曾根本無法維持“一人生活”的狀態,於是早就放棄了這種想法。)


    老媽和一個十分不得了的人交代了我的情況。


    容貌端莊、成績優秀、無私奉獻。集此三大優點於一身、我完美的幼馴染——香神紅緒。


    接著,在經曆了各種曲折之後,我身邊的一切就很好地全“托付”給了紅緒。


    這之上,來自英國到這裏寄宿的我的表妹莉莉·阿普加斯也和我住在了同一屋簷下,讓生活更加多彩,我也因此過上了毫無滯澀感的生活——


    那才怪了。


    說真的,完全就沒有。


    正是因為簡單明了,所以才說是完全沒得救的事實正在等著我。


    為什麽?她們所做的飯菜,實在是難吃得無藥可醫。


    紅緒也好,莉莉也罷,而且還要算上作為同班同學的花菱卡戎,這兩個月來和我扯上了深深關係的姑娘們,有一個算一個,都有自己十分深刻而且富有個性的“做菜難吃的理由”。


    尤其是紅緒,她那做菜難吃的性質已經沒人可以望其項背。


    然而,我現如今的生活也不能沒了她的存在,這也是一個無可爭議的事實……作為結果,除掉飯菜以外我沒有任何的不自由,像是沉浸在溫水裏麵一樣,平穩得很。


    直到從海外歸國的姐姐回到家來——也就是幾分鍾前為止。


    “說起來,不管你如何粉飾,但你烹飪就是差——這個事實你無可否認不是?葉介還隻有十六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我作為姐姐有義務讓弟弟吃到正兒八經的食物。”


    個子小小的,容易和小學生搞混,而且很纖細。


    然而,在那裏麵卻蘊藏著難以想象的力量。雙眼、表情、語調——不管是哪一項都滿溢著無可計量的生氣。


    垂在身後的黑發,白色基調的哥特風裙子,加上曬成可可色的肌膚——寧靜悠然,卻又凜凜而威猛。


    這就是大我七歲的姐姐,愛內龍子。


    從澳大利亞回來的姐姐,似乎打算從今天起住在這裏。


    這樣的姐姐將逐客令一樣的言語狠狠摔在了紅緒的臉上,說著“我可愛的弟弟不能交給你這種連一道菜都做不好的烹飪廢柴,從明天開始你不用來了”。


    “喂,等、等會兒姐姐!你這樣單方麵地決定可——”


    我怎麽可能坐視不理。


    無法忍耐,我打算闖到正大眼瞪小眼的二人之間,


    “葉介,別叫喚了。安靜點。”“對不起,葉介不要插嘴。”


    “……誒誒誒?”


    結果像個皮球一樣被漂亮地踢開了。


    而且不光是姐姐出了腳,連紅緒也有份。


    紅緒眼裏隻有姐姐,表情有點難堪,帶著兩分苦澀說:


    “龍子姐,和過去比起來完全沒有變啊……。對我果然還是這麽苛刻……小學的時候也總是欺負我……!”


    實際上,紅緒被龍子姐姐討厭了,而且挺嚴重的。


    姐姐與其說是從骨子裏喜歡欺負人——不如說是女王體質。在高中上學的時候當過學生會長和空手道部的部長,聽說那時的她和現在完全一樣,君臨著整所學校。


    而且,從過去就是這樣,紅緒和姐姐的相性實在是很差。


    小時候的紅緒性子比現在更為平和,比現在更慢悠悠,總是跟在我的屁股後麵,是個很老實的女孩子。但是,基本上毫無人心的姐姐,卻總是欺負得紅緒哭出來。


    ——二人有著好些年的因緣。


    “哼。你這樣的在不少地方都變得有些大得浪費——不過內在還是沒怎麽成長嘛。好吧,算了。那麽,香神,趕緊走人吧。”


    “嗚……”


    “既然我回來了,你這樣的烹飪廢柴女就沒有再進這個門的理由了。你就幹脆點回家然後憋一肚子氣睡覺去吧。”


    帶著了不得的神情抬頭看著比自己高十五公分以上的紅緒,姐姐發射出了決定性的話語。然而,紅緒也猛地抬起頭來,說:


    “那、那麽!首先——你不先嚐嚐看嗎?”


    提出了一項懇請。


    “龍子姐說的話都很在理。但是——說我做的菜‘難吃’,卻沒有實際嚐過,這我無法接受。飯菜的話,有我今天給大家做好了的在那裏。要下結論的話,嚐過那個以後也不遲我覺得。”


    這話很合理,但同時——也是不得不值得懷疑的一句話。


    等會兒。


    稍微等等。冷靜地思考一下。剛才紅緒那句話,不有一個很值得吐槽的地方嗎?


    如果隻是當成單純的交涉,那可是一點問題沒有。


    太完美了。根本沒嚐過,卻說人不會做菜,那是個人都沒法忍。很有道理。很有道……理?


    “……唔姆。”


    一直盯著紅緒的姐姐也稍稍點了點頭。


    “好吧。你都說到這份上了,我就吃吃看。確實,連嚐都沒嚐就說你做的菜難吃是有些淺薄——但是,”


    將垂下的長發拂起,用好似盯上獵物的野獸一樣銳利的眼神看著紅緒,姐姐她仿佛低吟一般說,


    “你可別以為憑一些半吊子的玩意就能糊弄我。醜話說前頭,我可完全不會對你手下留情。是什麽感覺我都會直說。這樣也沒問題吧?”


    “沒關係。”


    紅緒回答,


    “因為是自信作。”


    “……”


    …………慘了。


    看完了二人的交涉,我差點沒咬掉舌頭。


    這就是紅緒。無論做出何等恐怖的菜肴來,她本人都會打心底覺得那玩意好吃,這就是香神紅緒。這就是我的青梅竹馬。


    而且我也知道她這一點,太知道了。


    ——說出這種話以後,紅緒好好做出了好吃的菜肴?這種事情一次都沒發生過。就是如此絕望的事實。


    我和姐姐坐到桌邊,等著紅緒將食物端上來。順帶一提,一直以來姐姐的座席大都是在我的左邊。


    “嗯。”


    將作為土特產買來的牛肉收到冷凍室裏,然後坐到位子上的深深感慨難得回家一次的姐姐,突然這麽說:


    “我很吃驚。這不是很整潔嘛。”


    整潔?


    “誒,是嗎?我倒是覺得沒什麽變化。”


    “不。比起母親大人還在的時候來說,我覺得這掃除已經毫無疑問照顧到了所有的邊邊角角了。說起來母親大人可是個烹飪以外都十分隨便的人。”


    …………重新審視一次,一下子就發現四周似乎被收拾了一番。


    ——不,這不毫無疑問是被整理過嘛。


    窗戶桌子地板都閃亮亮的,櫃子裏的器皿也排得整整齊齊。調理器具也配置得很方便操作,調味瓶上也一點汙漬都沒有。


    紅緒那丫頭,什麽時候連這些都……


    “家務都交給紅緒了對吧?”


    “啊,隻有做菜是莉莉在負責就是。”


    “原來如此。所以說,你就是什麽事都…………算了。”


    這麽說著還直直盯著我的臉。過了一會兒,姐姐搖搖頭,很是誇張地歎了口氣,


    “唉……真是個沒任何意義的問題。我失言了。忘了吧。”


    “這、這算啥啊!你哪怕問一句也——”


    姐姐的眼神裏突然多了一分怒氣,朝我瞪了過來:


    “你這呆子!反正你也是什麽活都不幹不對嗎?”


    “嗚……”


    “你看看你。真是太墮落了,姐姐我真傷心。”


    “姐姐你還不是,學生年代的時候家事不也是不能幹!”


    “即便如此,至少也能給家裏幫點忙。說真的,我真希望你能好好理解‘做不來’和‘不去做’的區別在哪裏。再說了,我就奇怪,你怎麽就不能去學著做一兩道菜?”


    “你、你現在又來這一套是吧……!小時候說著什麽‘男人不用做菜也行’,然後攔著我從媽媽那裏學做菜的不就是姐姐你嗎……”


    “啊,我現在覺得那確實是我不對。不過,那之後你想學的話機會要多少可是有多少。特別是你一個人住的時候不就是絕佳的時點嘛。”


    “嗚咕……”


    實際上,就算是我一個人住的時候,也完全沒好好自己做過一頓飯。


    當然,姐姐腦袋裏的理念很古風,這也是理由之一。


    不過,沒能下決心踏出最初的一步果然還是有著很大影響。到最後,什麽也沒做就這麽懶懶散散地晃到了今天……


    “……‘男子不下廚房’是吧。現在已經完全是死語了。說起來,我在連載的那本雜誌裏麵,也有個那啥,‘烹飪男子’是吧?這個特集好像特別有人氣。下次我給你帶本舊刊過來。你就拿來當參考好了。”


    龍子姐姐帶著深深的感慨說。刊載了姐姐寫的紀事的雜誌有好幾本,不過這說的大概是麵對年輕人的男性雜誌《baroque》。


    在那上麵,姐姐連載的是從頭到尾充滿了姐姐風的文章。


    可以說是不讓須眉的好文章。原本並不是女性作家寫得來的,然而姐姐充滿餘力漂亮地接了手,連載也很有人氣。


    ——不過,姐姐也確實沒說錯。


    不管怎麽說,這一個月以來我懶得抽筋,什麽事情都交給紅緒做,而且還對她端上來的飯菜說著難吃難吃,就隻是這樣——喂,等會兒!


    慢著。慢著慢著慢著。


    ……回過頭這麽一想,我這人……好像特別廢物啊不是嗎……?


    “久等了龍子姐!能合你口味是最好!還有湯,我一會兒就端來。”


    ——就在我對自身的那啥開始自我厭惡的時候,在廚房忙活的紅緒,將盛裝菜肴的器皿端了過來。


    穿著她愛用的鮮紅的圍裙,紅緒將一個大碗放在了奶油色的桌布上。我和姐姐一起湊過去看了起來,然後,


    “哦?”


    “誒?”


    ——表達了完全相異的看法。


    “炸蝦啊。看上去還蠻不錯的嘛。”


    “看上去很普通……!?”


    怎麽看都是普通的炸蝦,裝在那裏麵。


    炸蝦。


    就是說將草蝦這樣的蝦類裹上小麥粉、蛋清、麵包渣油炸的日本代表性的西餐。就是這樣的炸蝦在白色的大碗中碼成一堆。那炸得金黃的外皮,用旁人的眼光看應該會普通地很好吃。


    ……好吧,我卻覺得反倒是這樣的才危險。


    雖然有些突然,這裏就用毒蘑菇來舉例好了。


    並不是所有的毒蘑菇都有著特別鮮豔刺激的外表。那裏麵也有和一般的蘑菇沒有什麽差別卻特別特別危險的種類。


    還有,


    ——香神紅緒會“進化”,但並不表示她會突然“覺醒”。


    我比誰都更清楚這一點。肯定比她本人都清楚。


    “呣,葉介好過分啊。就算是我,也不是永遠拿不出成果來的嘛。我可是每天都在進步呢。”


    “不,我倒是覺得你確實是在進步沒錯……”


    她覺得我這種反應不怎麽讓她舒服,“噗”地鼓起了臉頰,不高興地說:


    “總而言之,現在沒葉介的事!龍子姐,請吧。”


    “好。不過那之前,有沒有什麽醬料……”


    在桌子上掃了一圈,姐姐接著將目光投向了冰箱。


    這麽一說我才發現,餐桌上一瓶醬料都看不到。


    一般來說,炸蝦應該蘸著塔塔醬這類中等濃度的醬料來吃。就這麽什麽都不蘸就吃,多少有點沒味道不是嘛?


    “啊,不要緊的!因為沒必要蘸醬!”


    紅緒帶著滿麵笑容說了讓人不太明白的一句話。自然而然,我和姐姐對上了眼。雙方都保持了沉默,但都對這雄辯提出了疑問。


    不對吧——蘸醬的話,一般來說炸蝦肯定用得著不是?


    “……這就算開始了,對吧?”


    姐姐的表情蒙上了一層陰影。打個比方,簡直就像是看著碗裏放著的不是炸蝦而是毛毛蟲一樣,滿臉的厭惡。


    這麽一說,要是給毛毛蟲小心地裹上麵衣再扔鍋裏炸,搞不好起鍋後真的能和炸蝦差不多……我想這些個幹啥,也太惡心了。


    “好吧,算了。我就開吃了。”


    板著臉,姐姐張大嘴,將炸蝦送了進去。


    然後,咀嚼。


    之後,瞠目。


    接著——?


    “……”


    接著,姐姐完全沉默了。


    周圍的空氣都凍住了。


    聲音都聽不到了。也沒有打破這種令人發毛的靜寂而亂入的ky。所以說,在姐姐開口之前,我們隻能就這麽晾在發糙的氛圍裏。(譯:ky指不懂看氣氛的人。)


    “……香神,”經過了倒計時一般讓人劈裏啪啦感到麻痹的絕妙沉默,姐姐惜字如金地說,“——我隻有一件事拜托你。”


    低沉而可怕的聲音就這麽滲透了空氣,


    “你自己吃吃看。”


    野獸一樣閃著光的視線,箭一樣射向紅緒。


    ——這是“逆鱗”。


    在摸到長在龍喉嚨上的特別的那塊“逆向的鱗片”的時候,龍會特別暴怒起來——所謂“觸摸逆鱗”。她並不是因為這個故事才取了這麽個名字,但我家的姐姐要是發起脾氣來那可是嚇人得要命。簡直就是龍一樣的人。


    我背後一陣陣地發毛。


    我是這麽想的——這下糟了。要壞事。想逃跑。想趕緊離開這裏。


    有一半是本能。


    但是,基本上很鈍感的紅緒,隻是老實地點點頭:


    “啊,好的。我明白了


    。”


    用筷子夾起一隻,喀嚓喀嚓一瞬就將那隻炸蝦吃了個幹淨,重重地點點頭,帶著十分認真的表情,她這麽說了:“我倒是覺得非常好吃啊。”


    “你這吃相倒真是不錯啊。”


    “謝謝。經常有人這麽說。”


    “哈……你就沒聽出來我是在諷刺嗎?”


    姐姐扶著額頭,大大地歎了口氣。


    “這樣啊……是這麽回事。是這麽種運作方式啊……”


    接著,用呆滯的表情一字一句小聲說道:“比起想象中的還……這可真是……為什麽會變成這種樣子……”


    ——我也是這麽覺得啊,姐姐。


    不過啊。超越想象——進化的菜肴。紅緒做的菜,那可是永遠領先我們半步的菜。當然,那是朝著想象中相反方向領先就是。


    於是,大姐直直瞪著我,說:


    “葉介,你幹啥一副一臉滿足的表情。你也給我吃。”


    “誒?”


    “這說起來本就是做給你和莉莉吃的不是嗎?是吧,香神?”


    “啊……是、是的。就是這樣。”


    “你看。而且,你要理解我想說的東西,親口嚐一嚐是最快的。”


    “誒……你剛才都那麽反應了……不,我會吃。我就覺得會變成這樣……”


    ——到底還是變成這樣了。


    好吧,將紅緒做給我和莉莉吃的東西全部交給姐姐處理,就算有理由,也確實說不過去。


    味道……嗯,味道它……那個——算了。


    總之先吃吧。


    “那麽,恭敬不如從命……我開吃了。”


    於是,我開始將炸蝦送入口中。


    送了過去。


    送了過去……


    ——送,進去了。


    “哈……哈、哈啊……!?”


    盡管開始了激烈的現實逃避,但說起菜肴,雖然沒有“味”和“色”那麽重要,也還有絕對不能無視的一個要素,我覺得那就是“音”。


    對炸蝦來說,最為正確的聲音,應該是“唰啦”和“喀嚓”這兩個,我覺得應該是種普遍的認識才對。麵衣的酥脆感,蝦肉的彈力。好吃的炸蝦,這兩項是必要不可缺少的。


    那麽,紅緒的炸蝦又會發出怎樣的聲音呢……


    “這、這不可能……!”


    “唰啦”。


    “啪嘰”。


    ——對炸蝦來說,實在是很不貼切的聲音。


    “裏麵……居然放了味噌……”


    wèig。ㄨㄟㄘㄥ。miso。


    味噌。


    在炸蝦裏放了味噌——這種衝擊要用抒情的語言來表達實在是很困難。要是用我的話來說,就隻能是“實在是很……味噌啊……”,這以上就沒詞兒了。


    因為實在是太味噌了。


    真的就隻有味噌的味道而已,你要我怎麽多加修飾啊?這個樣子倒是真的不需要其他的醬料了。你看,都有味噌了嘛,畢竟。


    “……啊。”


    想到這裏,我察覺到一個不得了的事實。它實在太富有衝擊性,我很奇怪自己為什麽沒能立刻察覺。


    這玩意,並不隻是,在裏麵放了味噌這麽單純!


    “我說啊,這玩意並不是在蝦肉裏麵放了味噌,而是裏麵不就隻有味噌嗎!?這也叫炸蝦?咋不直接叫炸味噌啊!”


    “就是炸味噌啊。”


    “‘就是’個球啊啊啊啊啊啊!”


    沒和往常一樣辯護一下,紅緒就這麽率直地承認了。我因此失去了前進的方向,情緒一下子激昂了起來。


    就算是我也很明白,像這樣大吼大叫的實在是很丟臉。


    但是,不這麽做我實在是順不過氣。


    再怎麽說,因為——這完全就是,將蝦肉一點不剩全剔掉,將凝成炸蝦形狀的味噌塊裹著麵衣炸出來的東西!


    “沒這樣的……沒這麽胡來的……炸味噌什麽的……”


    再怎麽看都是味噌條。並不是甜過頭或者鹹過頭這麽簡單的問題。


    ——總之是太味噌了。


    這一句話就能完全概括。


    “不。這個,並不叫作炸味噌。”


    “你說啥……!?”


    紅緒突然說。


    “我的話會叫它‘炸大蝦’,就是這種感覺。帶點名古屋風格。”(譯:饒了我吧這名古屋方言要咋弄啊我去……)


    “居然是……名古屋?”


    “我雖然沒有去過名古屋,但是名古屋人不是什麽都會蘸味噌加味噌嗎?而且,不是也有‘炸黃油’和‘炸冰淇淋’嘛。就是直接將黃油和冰淇淋放油裏麵炸。如果說世上可以有炸黃油和炸冰淇淋,我覺得味噌不也可以炸炸看嘛。我很喜歡的啊,味噌。啊,既然是這樣的環境,要這麽說:賊稀罕了。”


    一邊軟綿綿地笑著,紅緒一邊還故意用名古屋腔(?)說道。


    不是吧,我的童年玩伴……難道以為名古屋的各位平時都是生吃味噌的……!?像是直接吃果醬那樣,名古屋人會用手指挖從冰箱裏拿出來的味噌然後就這麽直接吃?


    這就是名古屋啊——紅緒就是帶著這樣的表情。這要是被名古屋的人聽說了,肯定會發火,然後毫無疑問地把你抓起來扔去喂虎鯨。就是錯得這麽離譜。


    “葉介。我到底有多驚詫,這下你可算是明白了吧?”


    “嗯……”


    癱坐在椅子上,姐姐這麽說。被曬得很漂亮的可可色的肌膚上——準確說靠近耳朵那裏,都能看到青筋暴起了。


    從什麽也說不出來的我這裏移開了目光,姐姐狠狠朝著捏著鮮紅的圍裙一臉莫名其妙表情的紅緒瞪了過去。


    姐姐她緩緩地說:


    “——我覺得你自己也多少覺察到了。像這樣的,已經完全沒什麽可說的了。”


    “呃——”紅緒繃緊了臉,肩膀大幅度地顫抖了一下,“怎、怎麽會……!”


    “……你這裏表現得如此吃驚,隻能說實在是令人絕望。”


    姐姐苦笑著諷刺道。


    沒錯。


    紅緒永遠都很認真。認真地做自己覺得好吃的東西,也認真希望聽到吃的人說好吃。


    要對紅緒說出“那句話”來,要做好相當的覺悟。在吃到的瞬間,即使大家都這麽想,這對紅緒來說還是太沉重。


    ——但是,姐姐卻完全不在乎這一點。


    “香神,你做的菜簡直難吃得無可救藥。都讓人無語凝噎了。”


    說出的話語實在很極端,而且太直接。


    連呻吟都沒法發出。


    我也好紅緒也好,連找點歪理當借口都做不到,完完全全地閉了嘴。


    這就是……頭一次來自外部的、對紅緒所做的菜肴毫無寬恕的評價。


    “看上去你的味覺實在是太過幸福,我是如此推理的……我沒說錯吧?”


    “那個,是……應該就是這樣。”


    “就是說,你自己多少還有自覺,就是這麽回事。也知道自己是個烹飪廢柴。而且,你還總掙紮著顯擺你那糟糕的烹飪水平。”


    “是、是的……就是這樣……”


    “原來如此。那麽,我就問你一個問題。你老老實實回答。”


    “咚”一聲,姐姐用指尖敲了一下桌子,問:


    “香神——你怎麽就不能老老實實按照食譜來做菜啊?”


    ““……!””


    我和紅緒一起屏住了呼吸。你看——這個問題讓我們無比強烈地回想起了某個事實。


    姐姐接著說:


    “確實,你的味覺太有問題了


    。不過,既然如此,不覺得也應該有相應的解決之道嗎?也就是‘借助前人的智慧’。說白了,就是按照食譜做。很幸運的,在這個家裏,家母她那因為對版稅的渴望而量產的食譜能堆成山。作為情報源可一點欠缺都沒有。要是按照書上寫的來做——失敗什麽的就根本不可能出現。不對嗎?”


    這論點正確得讓人無可反駁。簡直就是“烹飪廢柴女專殺”。不給一厘米反駁的餘地,可謂完美的主張。


    ——可是,這個理論卻說不通。


    正確得過了頭的論點,反過來說,就是將“從說理的角度誰都有可能想得到”這點翻個麵。


    說白了,就是“我以前也想過完全一樣的問題”。但結果呢……你看,現實卻是紅緒全力地製作出現在的這些原創食譜。這點還請察覺到。


    最為恐怖的是,她能在這不到一厘米的小空間裏打擦邊球。這就是這位“地上最強做菜難吃幼馴染”。


    “這個啊,是這樣……實際上,這裏有各種各樣複雜的……”


    “那啥,我覺得你肯定不會相信,不過……”


    我和紅緒亂七八糟地辯解著。然而這種實在是不幹脆的態度,對基本而言脾氣不好的姐姐來說實在是容易惹她發火。


    “說夠了沒!!”


    “嗚……”“呀!”


    “——和你們沒法聊天。我不想聽你們扯這種無聊的借口。還兩個人一起扯……說你們什麽好……”


    完全就是怒發衝冠。用惡鬼一樣的臉孔睥睨我們,姐姐蠻橫地說:


    “香神,趕緊給我走人。你沒抓住機會。到此為止了。”


    “可、可是我……”


    完全就是最後通牒。


    紅緒的聲音在發顫——在察覺到這一點的瞬間,我連腦子都沒想著先過一遍,就向姐姐發起了無謀的挑戰。


    “喂!姐姐你這太過了啊!話說,我要吃什麽不該由我自己定嗎!沒道理讓你指手畫腳!”


    “到這一步了還有意見啊?你聽好了:在父母不在的現在,這個家裏有著最強決定權的人你覺得是誰?是弟弟你嗎?不對吧?是愛內家的長女,也就是我啊。就是說,稱作監護人都沒問題。隻要你們還在我的庇護之下,這家裏最後拍板的就是我。不得有異議。”


    “你這也……太胡來了!”


    “真不巧,我就是這種人。我以為你理解得夠透徹了已經。”


    這實在是蠻橫又無理。而且,瞪著我們的那雙黑色的眸子,醞釀出一種不管有理沒有理都要強硬通過這樣特別的氣氛出來。而且,


    “……葉介,不行啊。這是我和龍子姐之間的問題。雖然葉介這麽說我很高興啦,但那樣的話,我就太對不起人了。”


    於是乎。


    好容易擠出一點聲音,紅緒輕輕地說:


    “葉介,不要插嘴。”


    “什……!”


    又來了啊,這丫頭。連紅緒也不允許我在這個問題上插一腳啊。接著——就在我無話可說的那個時候。


    喀嚓。


    稍稍有點距離。麵對著帶著八分凝固的空氣的走廊。在玄關口。


    ——響起了開門的聲音。


    但是,沒有門鈴聲。打開大門進來了——那就像是理所當然一般,門把手轉動著,接著:


    “我回來了?mmm,是沒見過的靴子啊。有誰來了嗎!”


    像這樣,伴隨著活潑喧鬧又惹人憐愛的嘟噥,她來了。


    不對——她回來了。


    “對不起啊!葉介!紅緒!club拖得有些久,所以回來得有些晚了!……oh?”


    金色的頭發,碧藍的眸子。體格纖細嬌小,身體卻又非常豐滿。一句話概括,就是那種奪人眼球的炸藥一樣火爆的造型。


    是個天真爛漫、實打實的英國淑女。


    是我的表妹,這個家的同居者——莉莉·阿普加斯。


    然後,


    “ah……!龍子!真的,是龍子嗎?”


    “是啊,就像你看到的——”


    就在莉莉提問、姐姐點頭的那一瞬。比那一瞬更早認識到姐姐的存在的莉莉,一下子浮出了太陽一樣眩目的笑容,接著,


    “龍子!龍子來了啊!”


    以驚人的勢頭——衝著姐姐,飛翔起來。


    “親娘啊……”“嗚啊!”


    我和紅緒因為莉莉這毫無猶豫的動作而震驚,一下子就從凍住的空氣中解了凍,一起發出了呻吟。


    莉莉每當情緒高揚的場合,有著總會對親近的人突然就這麽抱過去的“擁抱癖”。而且,讓人頭痛的是,這可不是什麽單純的“擁抱”。


    莉莉她,那完全就是俯衝。


    又高,又快,又長。


    說到那個破壞力,那可是連我這種體格還算不錯的男子高中生都沒法接得下來魚雷一般的一擊。你看,這可是以米為單位在空中飛行。


    在命中瞬間的衝擊,隻能說是震撼。


    莉莉這樣的俯衝擁抱,衝著隻有小學生體格的姐姐去了,這已經是十分無法挽——


    “龍子龍子!好想見你啊!好久不見了!”


    “嗬嗬,你這癖好還真是一點沒變啊。不過,還真是長大了。都已經比我還高了嘛。”


    “嗯!我啊,比起以前來說長大好多了!但是,龍子還能好好地接下我,我真的好高興!真不愧是龍子!”


    ““……””


    ——並沒有無法挽回。


    姐姐用習慣了的動作接住了飛過來的莉莉,然後沒事人一樣和莉莉開始談笑起來。


    不,別看姐姐那樣,確實從以前就是這麽結實,高中時代還在空手道上打入了全國。明明我也成為高中生的時候還以為自己也很有力了,結果一比才知道,還是她更上一層樓……


    ——怎麽說呢,我這不是超廢物嗎?


    會被姐姐的氣壓給壓倒,也沒法為紅緒做點什麽,更沒法完美地接住莉莉的飛抱……


    啊啊啊……


    “oh?我回來啦,葉介!您看上去臉色真的很差啊。發生什麽事了嗎?”


    “啊,你看出來了啊……發生了很多啊,傷心的事情……發生了很多……”


    看著消沉的我,歪過腦袋來,莉莉問:


    “於是發生了什麽呢?說起來,我已經餓壞了。雖然很不好意思,現在好想趕緊吃飯啊。我的份還留著嗎?”


    “““……”””


    當事人三人互相看了看,一致選擇保持沉默。


    隻有,那個腦袋上頂著一堆問號的莉莉,仍然在漂滿了味噌香氣的我家保持著她的純潔無垢。


    ◇ ◇ ◇ ◇ ◇ ◇


    如此這般,給莉莉說了姐姐回來以後發生的事情,雖然主要是說我和紅緒的大小事情就是。


    一開始,莉莉還是滿麵笑容。


    畢竟姐姐在高中畢業以後到英國住了將近一年。


    二人可是十分熟稔。


    不過,這種表姐妹幾年難得的見麵,滿麵歡欣的莉莉的表情在我們的狀況說明進度加深的同時,也蓋上了陰霾。


    於是到了最後。


    在說到姐姐給紅緒下最後通牒這附近的時候,莉莉怕是終於到了忍耐的邊緣。莉莉揚起音調說:


    “我不要這樣。再也不能和紅緒見麵什麽的!”


    “那個,還是能見麵的不是……?在、在學校的話……”


    “不行!我想多和紅緒在一起!”


    莉莉毫不隱瞞她的不滿情緒,鼓著臉頰如是說。


    另一方麵,紅緒眼神空洞,連應答都斷斷續續的。


    就像是被ko了的拳擊手一樣。


    “龍子!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在我沒看著的時候,將紅緒從家裏趕出去,這也太過分了!”


    莉莉質問姐姐說。


    也是啊。姐姐就這麽獨自決定一切,哪怕是莉莉也會不滿。


    ——憑借正攻法是不行的。


    如果不考慮什麽策略的話,姐姐一旦決定“就這麽辦”,她那地基可是沒法撼……


    “放心吧。我也覺得就憑這一次機會就決定一切,也確實有點嚴厲過頭了。”


    “誒?”


    “真、真的嗎!”莉莉雙眼放光,“還沒有完全決定嗎!?”


    “是啊。是真的。我可沒騙你。”


    “喂,哈……?哎……?”


    你突然說些什麽啊!?這和剛才說的不是完全不一樣嗎!?


    這也忒奇怪了點。我的姐姐不可能這麽好說話!


    “……喂,什麽意思啊。”


    我問。


    另一方麵,莉莉這次則抱著紅緒興奮不已。


    不過,被莉莉抱住的紅緒,因為狀況變化得太突然,和我一樣浮出了呆然的表情。姐姐稍微抬頭看了看我,聳聳肩說: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這可是莉莉拜托的。”


    “誒誒誒誒誒?”


    “和無論怎樣都好的愚弟你以及旁人的紅緒不同,莉莉可是我可愛的表妹啊。對待方式怎麽可能跟你們一樣。”


    簡直像是理所當然一樣,她如此平平常常說道。


    這露骨的待遇差別是怎麽回事啊!你是那種唯獨對女兒異常嬌慣的頑固老爸嗎!


    不,好吧,雖然要寵莉莉也是沒有辦法我覺得。就算是我,要是被莉莉拜托了什麽,我也會想著去實現她的願望就是……


    “——不過,作為代替,增設一個條件。”


    於是,這裏姐姐說出了一個十分不得了的交換條件。


    依次看了看我和紅緒,姐姐用嚴肅的表情說:


    “下次再弄出這種丟人的菜肴出來,香神就不得繼續當葉介的‘青梅竹馬’。這是我接受複活賽的條件。”


    “誒……?”


    “不、不許再當青梅竹馬……?”


    …………你鬧哪樣啊?


    我和紅緒一起歪著腦袋。姐姐則繼續說:


    “香神,你要來照顧葉介最大的理由就是‘因為是葉介的青梅竹馬’這一點。沒說錯吧?”


    “呃……”


    突然有那麽一瞬,紅緒偷偷瞄了我一眼。


    臉上稍稍染上緋色。


    那之後——紅緒她稍稍曖昧地點點頭。


    “我覺得那以外的理由也有就是……是、是的啊。要說的話,還真是這樣……大、大概吧。”


    “這回答又是如此微妙……好吧,無所謂了。”


    姐姐苦笑道,接著,


    “就是說,因為你們從小玩到大,所以構築出了良好的關係。但可是,仔細想想吧。要是二人分開長大的話,你們現在的關係還成立嗎?不成立吧。肯定——不過是旁人而已不是嗎?”


    “啊……”


    說到這一步,我總算明白了。


    確實,姐姐很寵莉莉。但是——為什麽對紅緒卻是如此的嚴厲苛刻。


    “之前,我剝奪了你進出這扇門的權利。所以,下一次,你就要賭上十七年來與葉介構築的‘關係本身’。當然,就算你輸了我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時盯著你們。也沒打算盯。我可沒閑到那種地步。說到底也隻是個口頭約定。但是啊——”


    姐姐咧嘴笑了:


    “紅緒你可是個了不得的小認真。我很清楚你這點。所以一旦如此,我確信你會傻到十分較真地完成與我的約定。”


    “——喂!姐姐,你這實在太亂來了——”


    “別讓我說第三次,葉介。這是我和香神之間的問題。”


    姐姐立刻擊退了我。接著,朝著顏麵蒼白死死咬著嘴唇的紅緒,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稍微重提點舊事吧。葉介出生的時候,那年我七歲。那個時候,我看著剛剛出生小小的弟弟,我是這麽想:”


    輕輕一笑,


    “‘這個,就是我的了’。”


    “……!”


    “從那以後這家夥就一直是我的東西。我可沒打算就這麽白白讓出去。也沒有讓出去的打算。如果你想要的話——那就來搶吧。”


    就這麽看著紅緒,姐姐撥了撥自己的黑發。


    “…………龍子姐,”


    接著紅緒開口了。然而,那並不是對這個明顯就很異常的條件提出異議。


    “我會做的。請讓我這麽做,龍子姐。”


    ——那實在是太過正直的回答。


    就這樣,我的生活迎來了下一個階段。


    童年玩伴、姐姐,還有飯菜。


    被她們這樣夾在中間,我左右不是人,早早地就這麽看不到明天了。


    然而,我果然還是沒有察覺到。


    就是,這次的這件事,到最後會發展成怎樣不得了的形勢。


    ※那之後,紅緒準備的另外一種,用了過量蝦肉的“超濃縮味噌濃湯(半流體)”,被肚子餓了的莉莉和我非常美味地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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