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哈……”


    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中午。


    不,並不是明目張膽地賴床,單純隻是今天是周六。


    這一個月以來,我在假日裏也意外地起得早。作為健全的男子高中生,明明是假日卻總能在十點起來,這毫無疑問是特例中的特例。


    但是這天我賴床了。那麽,理由是什麽?


    “……因為沒人叫我起來。”


    自言自語了一聲,確信道。


    從紅緒開始跑到我家來以後,她會在周末早上十一時左右來敲我的房門,讓我吃頓遲來的早餐。


    然而,今天情況就變了——被姐姐禁止進門了以後,紅緒不可能來叫我起來。


    所以說,再睡一會兒也沒什麽不好的對吧?


    這種事情我也不是沒想過。


    而實際上,過了中午決定睡回籠覺的時候,一定會變成紅緒將我從被子裏挖出來開始說教的場景。真是久違的貪睡啊——


    “……沒那回事。”


    小聲嘀咕著,我從被子裏爬了出來。


    ——因為紅緒不在了就可以懶勁發作?


    ——還是說,正是因為紅緒不在了,才不應該偷懶?


    實在是不怎麽想對此作出判斷,但越是想到昨天那個因不眠而自豪的紅緒,腦袋中的睡意就不可思議地越發消失得幹淨。


    “困啊……”


    明明就不想睡了,卻還是說出了牢騷話。通過那通透得讓人不適的視覺看向了鬧鍾。


    已經下午一點了。


    我一邊擺弄著智能機,一邊直直走在木木津的大街上。因為總算是六月了,也能稍稍感到三分暑氣。話雖如此,短袖到底還是太早了——然而,不巧的是不管是哪裏的高中明天開始就要服裝換季。


    ……說起來我的夏服扔哪兒去了?


    我家在遺傳上就不擅長找東西,真是受不了。


    姐姐和華凪都在的時候,家中每天響徹諸如那個不見了這個沒有了的痛苦的哀鳴。


    現在則是,臨時來家裏的紅緒,能從各種幾角旮旯裏找出目標物品這樣的模式——喂!


    慢著慢著。


    紅緒她還沒進這個門呢……完全認為紅緒在家才是正常狀態了。真是受不了……


    “那什麽……”


    我進一步對自己的墮落感到苦惱。但要說現在去哪兒——是紅緒和莉莉打工的地方。


    起來以後,發現家裏包括姐姐在內,我以外的人一個都沒見到。


    放在廚房裏姐姐的留言隻寫了一句“出去找吃的”。


    順便,姐姐的“去吃東西”,意義稍微有點不同。


    實在是太有其特點。而且,今天是姐姐回國以後的第一個周末。毫無疑問,太陽下山之前是回不來的。


    於是乎,並沒有什麽預定的我決定去看看二人打工的那家店。


    我事先聲明,我可沒有那種卑鄙的流氓心態。


    肯定不會有。


    絕對沒有!


    大體上,如果覺得隻要是女仆端上來的,無論什麽男人都會感到高興那才是不正常。又不是在眼前垂下來了胡蘿卜的馬,要被這麽小瞧了可真不爽。好吧,我也沒有什麽宗教上的理由去刻意討厭女仆,還不如說正好相反。


    ……總、總而言之!


    老實說,有讓我擔心的地方。這就是真心話。


    不論如何,事態的進展實在是太過目不暇接。如果那家店要是有些什麽有違常倫的鬼玩意的話——實際上紅緒和莉莉都有點呆。不能否定被花言巧語哄騙的可能性。如果變成那樣,那個時候——


    “就是,這裏?”


    幸好莉莉至少留下了店址,靠著智能機的地圖應用與導航功能完全沒迷路就走到了。


    地點是我所住的木木津市的繁華街——從那稍遠的地方。不靠近住宅圈而是在辦公圈附近。並非是大廈裏的室內店,好好有著屬於自己的店鋪。


    “倫敦紅茶館?”


    招牌是這麽寫的。


    外觀上是長長的圓柱型。拱頂狀的天頂上鑲嵌著上色很有品位的窗戶。牆壁上則是模仿紅磚的瓷磚,還爬著爬山虎。招牌則是木製。


    很有氛圍的店。不對,該說是——


    “……奇怪的店。”


    反而讓人覺得可疑——這種外觀真的是女仆咖啡廳?


    還不如說,應該是那種店主是蓄著胡子的紳士咖啡師,在吧台後麵做著準備,還被熟客們稱作“master”這種氛圍才對嗎?


    說是這麽說,站在這裏晃悠也不是個事。


    得進去看看才行。


    …………說起來,該不會能聽到紅緒說“歡迎回來,我的主人”吧——我到底該擺出什麽表情好?


    手感很厚實。


    在推開門的同時,掛在門頂的響鈴也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撲鼻而來湧入鼻腔的是不習慣的味道。既不是咖啡,也不是紅茶,那味道很不可思議。毫無疑問在哪裏聞到過,就是想不起來是什麽……


    “打擾le——”


    說到這裏,我僵住了。


    那句比什麽都害怕,卻又有些小期待的“歡迎回來,我的主人”沒有出現。


    但是,並不代表女仆就不在。


    女仆,有。


    確實店內有女仆。那個女孩子,與入店的我毫無疑問地視線相交了。這是無可爭辯的事實。然而……


    ““啊……””


    一思而行,同時響起了兩聲嘟噥。


    那個女孩穿著的女仆服,在設計上還是很聰明的。


    黑底加白色蕾絲,短裙是迷你裙。腳上穿著過膝襪,圍裙像是從腰間垂下的前褂一樣,顏色當然也是白。再加上恰到好處的褶邊輕輕翻動著,呈現在我眼前。第一眼給人十分華麗的印象。


    另一方麵,上半身稍微有些過激,在連衣裙的前襟上留白了很大一塊,很是強調鎖骨附近。頭上有帶褶邊的白色發箍(katyusha)。而且手上握著拖把。她正用木拖把在拖地板。


    然而,最為重要的問題在於,這個隻能用“the maid”來形容的人,到底是個誰。就是這樣。


    ““……””


    帶著一些茶色的短發,以及司空見慣的險惡過頭的眼神。滲入骨髓的公主殿下體質,連我都自愧不如的怠惰和非勞動精神的集合,張嘴就是惡語相向。


    ——為什麽是這個花菱卡戎跑出來迎接我?


    “——為什麽是愛內君你來了?”


    花菱一開口就是無禮的質問。眼神銳利,視線帶著逼問的意思。至少完全不讓人覺得是在歡迎。


    “那啥……我來了還真對不起啊。”


    稍稍有點膽怯,我如此回答。於是花菱深深地皺起眉頭來,說:


    “在我人生中,穿著女仆裝第一個接待的客人竟然是愛內君,真是一大汙點。”


    “……”


    讓人沒法不沉默的殘虐一言,將我的存在本身都否定了。


    已經連“歡迎回來,我的主人”的影子都看不到了。和往常一樣,和我說話的時候花菱簡直可惡至極。這位公主殿下,莫不是以為男子高中生的心都是鑽石什麽的做的?


    她還以為有絕對的耐久度?


    這種事情,怎麽可能。


    就像哪怕是鑽石也能被錘子給敲碎一樣,男子高中生這種生物從根本上來說很脆弱,這位任性的姑娘有必要對此作出理解。


    沒錯,現在立刻——


    “……!?喂、喂,花菱!”


    就在那個時候。進一步對花菱的女仆裝瞟了那麽


    一眼的我,發現了一個不得了的事實。是絕對不能無視的問題。


    這、這個是……!


    “幹什麽?色迷迷地看來看去,會有損失。”


    帶著懷疑的目光抬頭看我。啥叫看了會有損失?你是啥幻想小說裏的幻之物品啊……不對,這種破事怎樣都好。


    ——說,還是不說。這是個問題。


    “不,問題不在那裏……說實話,這話很難開口……”


    “想說的話就爽快點說。”


    “……我說是沒問題,你別冒火就是。”


    “不懂你說什麽。說真的,我在理性與平和上可是有著定評。也就是說,是個寬容又冷靜的女性。怎麽可能那麽容易發火。”


    “……那我姑且先這麽理解著。我說,那啥,”


    咕嚕咽了口唾沫。


    花菱則保持著我之前進來時的那個姿勢。


    所謂“手持拖把”的姿勢。


    而且,花菱朝著我這邊前傾。


    並且,花菱穿著胸口的設計很是大膽的女仆裝。


    況且,花菱的女仆裝,不知為何奇妙地隻有胸口的部分不合拍。


    …………說白了,就是:


    “尺碼不對。”


    “哈?”


    “……胸部,和衣服什麽的。”


    在我這麽說出口的瞬間,花菱朝著自己身上薄板一樣的特定部位看過去。


    說到這份上花菱她才終於醒悟過來。


    就是看個精光這事。


    明明胸前就空蕩蕩,還一個勁前傾,於是穿著的那片藍蝶紫色的文胸自然就被看個完整。


    簡直讓人懷疑她是不是自己就想給人看(癡女)。


    “咦,啊……”


    小小的呻吟一般的悲鳴從花菱的嘴邊漏了出來。


    硬化了的身體像是通了電一樣僵住了。然而花菱的動作停止了也就是那麽一下子的事情。


    “嗚,啊,不……”


    花菱身上平時的那種冷硬連根毛都看不見,快速地像是要抱著什麽一樣按著胸口。然後就是下一瞬:


    “b、bbb、bian——”


    切裂了刹那的寂靜,兩眼裏漫出淚花,雙頰通紅,扯開嗓子:


    “變態!!癡漢!!性犯罪者!!偷窺魔!!”


    如此尖叫道。


    “你逗我……”


    確實,我不否定看到了花菱的文胸而感到了喜悅。


    不,不對。


    說老實話,是很有些雀躍。


    淡淡的藍紫色這種預想外的著色像是給腦袋上來了一拳一般。這點我承認。承認了。但是不要忘記男人本來就是這種德性,這是基因上的。與鬥牛不一樣,無論什麽顏色的布都會起反應。所以說,要是有男人對女子高中生的胸罩沒興趣,那夥計可以確定是個基佬。然後我不基。於是乎早早就證畢(qed)了。


    肯定會看的不是。


    況且,想著要是對此三緘其口的話花菱豈不是很可憐,特意給她指出來文胸被看個光。這與其說是該歸為變態,還不如說確實應該歸作紳士才對。


    ……本該如此。


    “所以我才不想說好不……不,雖然我是說了……我說花菱,那啥你不是自己都保證了不發火來著?”


    一邊說著,一邊看向花菱的雙眼。我的話就這麽自然停止了。


    在那兒的是,雙目充滿了毫不尋常的憤怒,睜大眼睛狠狠瞪著我,已經完全化作邪惡的同班同學。


    花菱尖聲說:


    “殺、殺了你……”


    “哈,喂,慢著……”


    自然——既不理性,當然也不平和的花菱,不會隻靠咒罵就完成攻勢。


    “去死吧蠢蛋變態!”


    眼中充血,散發著狂氣,一邊“哈、哈”地吐著暴躁的氣息,花菱將手中的拖把掉個個兒,像是拿著槍一樣衝著我的臉部捅了過來。


    就是說,花菱衝我展開了襲擊!


    “艾瑪你你你冷靜點!對了!雖然我是不好,不過你也太大意了……所以說你收斂——哎呦!?”


    “少扯淡蠢貨!閉上嘴投胎去吧!”


    連忙扭動身體,好容易才躲過去最初的一擊。而且她那語調已經特別奇怪了,就是說完全的怒火中燒。


    為、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了啊這個呆子!


    “你這火也太旺了吧!?話說你之前都還把人叫家裏去然後堂而皇之地在那裏衝涼!那個不更要命嗎!”


    “去你的二貨!”


    “臥槽……”


    “呼”地大幅度地揮動著。花菱完全聽不進去,她那攻擊實在是太犀利,我都開始悲呼了起來。難道說有哪裏不同?那個時候和現在比起來,在花菱看來。


    ——是什麽?


    “被玷汙了……被愛內君什麽的……”


    “哎呦你這也太誇張了吧……”


    “才不誇張!到閻王那謝罪去吧蠢貨!”


    被黑白的女仆裝包裹在內的纖細的肩膀在不停地輕輕顫抖。


    文胸都到這份上了,要是換成內褲或者那以上的什麽被看到的話,估計會被切成一千份扔鍋裏煮都不奇怪。就是狂亂到如此境地。


    “去死吧!”


    雙手緊握著拖把的柄,花菱夾雜著怒吼,又一次揚起了拖把。就在這時——


    “啊……?怎麽了花菱小姐……大小姐她們回來了?”


    從店裏麵出來一個我不認識的人。


    “……哎呀?”


    男人大概有二十出頭。帶著一頭鬆鬆的天然髦發。


    像是漂在海上毫無精神的裙帶菜一樣,就是這種印象。個子很高,輕鬆超過一百八了估計。嘴邊還叼著煙卷。


    看上去滿臉的困倦。不,搞不好就真的是在睡也說不定。他揉著透露出疲憊的眼睛,讓我覺得猜了個八九不離十。而且在我看來最為顯眼的特征,在這個男人的外表——也就是穿著的衣服上。


    “難道說,你,是客人?”


    男人從嘴邊撤掉煙卷,自言自語一樣問。


    “不是!這種東西怎麽是客人!!”“我是……”


    “……嗯。”


    狂怒中的花菱連我是客人這點都否定了。


    但是對於男人的質問, 我點著頭肯定了,所以事態朝著更加不明所以的方向發展了——


    “啊……也罷。真是麻煩。我去泡一杯過來,喝了以後冷靜了再說說吧。總之二位找個地方坐下來。反正也沒客人來。”


    ““哈!?””


    “哎呀,不行嗎……?這多好啊。看起來你倆認識。噢對了,我好歹也是個店員,這裏的。好吧,看也知道就是,畢竟是這麽個打扮……”


    男人指著自己胸口寫著“神市”這麽個名字的牌子,使不上勁一樣說道。


    “歡迎光臨倫敦紅茶館。雖然怎麽看都是管家,還請不要太在意。你是今天的第一位客人……雖然誰也不來倒是正好就是。”


    同時他人可是渾身都包在黑與白的燕尾服裏麵。


    “麻煩死了……”


    叫做神市的男子嘴裏說著“麻煩死了”這已經是第五回。


    “店老板正好出門了。好吧,雖然也有我自己說周六沒法休息你去雇點人手來吧的原因。但你一口氣雇過來三個女孩子,這也太那啥了點。多過頭了……”


    最後,進到店裏,到桌邊坐下的我和花菱,被那個在廚房裏麵積極地發牢騷的謎之管家神市普普通通地接待了。


    店內也滿是那種“像那麽回事”的裝修。


    與其說是時尚又纖細的法蘭西風,外觀稍


    微有點粗獷又帶點成熟。腦袋裏浮現出的是coffee house這麽一個有著英倫風的詞匯。雖然是叫紅茶館就是。


    “…………那位店老板和紅緒她們去了哪兒?”


    大概是被強行塞在了一張桌子旁的原因。我衝著無視我撇開視線、手撐著臉頰的花菱問。


    “修製服去了。”


    她橫了我一眼,氣鼓鼓地回答。


    唔,去進行女仆裝的調整嗎?不,等會兒。那就是說——


    “為什麽隻有她們兩人?不奇怪嗎?”


    “並沒有。雖然兩人幹勁十足,但我不一樣。還沒決定就在這裏工作。所以就僅僅是穿著備用的製服。”


    “啊,是這麽回事。”


    我接受了。一般想來,毫無疑問花菱比起任何人都需要重新調整製服。


    大體上,哪怕是花菱現在穿著的這身女仆裝,如果是紅緒和莉莉的話,特定部位的大小並沒有那麽大的問題,我覺——


    “…………少看我。”


    “……”


    “應、應該說,我是大器晚成型,最終來說會、會大得很不妙的。”


    “…………”


    因為花菱她用顫抖的聲音說了句實在不怎麽現實的話,我瞬間就決定收起了安慰的話,繼續保持沉默。


    到底是什麽讓這家夥做出了這等亂來的舉動。


    簡直就是讓登山新手一下子就去爬珠峰一樣……


    “愛、愛內君,你回句話吧。”


    “哈……”


    突然被這麽一說,我嘴裏漏出了空虛的聲音。耷拉著肩膀的花菱帶著悲愴的表情說:


    “你這麽沉默的話,我總覺得自己會變成一種非常卑劣的存在……”


    “唔……那個,怎麽說呢,抱歉。”


    “別、別看我這樣,該、該有的還是有的。並、並不是零蛋。”


    “原來如此……”


    於是乎我們很自然地頓悟了。


    ——花菱現在實在是慘得不得了。


    “……”


    沉默。


    說到底,就不該如此輕易衝著聊胸部的話題出手。不對,要真的出手了那就完全是犯罪了。不是說這事兒。


    果然,還是那啥。


    異性之間說這種話,還真得好好看對方是誰才是。


    好吧,是花菱的話還勉強(至少和紅緒或者莉莉是絕對不可能聊這個),即便如此也很難開得了口。


    自重點吧。還是這樣的好。


    “啊,麻煩死了……來,茶好了。隨便喝一點——哎這氣氛很奇怪啊,我說真的……你們認識,沒錯吧?”


    幸運的是,沒有冷場太久,這種讓人不舒服的空白被打破了。神市將一套茶具放在托盤裏,端了上來。


    將滿是瞌睡的眼睛眯得更細,神市先生對正在沉默的我們問道。我回答:


    “啊,是的。好歹也是同班同學。”


    “嗯,是嗎。花菱小姐的同班的話……那個,啊——”


    想不起名字。


    “啊,是的。紅緒住我隔壁。莉莉她現在和我住一起。”


    “哎,不好意思啊。我不擅長記女孩子的名字。特別是胸很小的……”


    “哈?你說紅緒和莉莉胸很小?”


    神市的那句大有文章的話語我想都沒想就做出了反應。


    “……?你剛才說什麽?”


    神市他稍稍皺起了眉頭回過頭來問。


    是問我?


    “不,沒什麽。”


    “是嗎。那就算了……”


    這麽說著,神市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從我這裏移開了視線。


    怪人。


    接待客人的態度大有問題,說起話來也隨便。但是又毫無疑問是成人了……這樣的稱作社會人士真的沒問題?比起那些——有模有樣地將紅緒和莉莉當作貧乳,這得是個什麽腦部構造啊?


    慢著慢著,怎麽看都很大才對吧!


    你那對滿是瞌睡的眼睛該不是玻璃球吧,就是想讓人這麽吐槽!


    ——等會兒。


    難道說是,知道這裏有個更加貧乳係的花菱在,所以是在諷刺?你看,這毫無疑問屬於悲劇貧乳係的花菱的名字他可是好好記得。


    原來如此,這倒是很有可能。


    然而,如果是這樣,花菱對神市那句話沒什麽反應,這就怪了。還不如說是好像接受了,鬆了口氣一般的感覺……為什麽?


    “嗯?”


    就在我這麽想的時候。


    鼻子自然而然地有了反應。香氣。而且是非筆墨所能形容的那種高雅又芳醇的香氣。這個是……


    “好吧,那麽花菱小姐也請用。”


    伴隨著陶器的輕輕碰撞聲,桌麵放上了白瓷的茶碟與茶杯。神市他提起繪有藍薔薇圖樣的茶壺,往空杯中注入像是溶有焦糖一樣亞麻色的液體。


    並非一般的紅茶該有的琥珀色。


    “啊,怎麽說呢……這算是該叫作皇家奶茶的玩意吧。”


    “並不是普通的紅茶,是吧。”


    “不……雖然說明起來麻煩得要死,紅茶就是紅茶。用的是斯裏蘭卡產的盧哈納這種奶茶用茶葉。並非隻是熱水,裏麵混入了牛奶、鮮奶油以及煉乳,就是這樣混合起來煮出的奶茶。這之後——”(譯:盧哈納(ruhunu),是斯裏蘭卡薩伯勒格穆沃省出產的低海拔紅茶。錫蘭紅茶的一種。)


    從這裏開始動作就迅速了。


    神市從托盤上放著的小瓶中夾出數顆方糖放入杯中,接著拿起裱花嘴,在奶茶的液麵上擠滿了生奶油,都看不到茶了。最後將炒熟的碎榛果與茴香芹擺在上麵。這樣就完成。


    “這、這個是……!”


    “這樣的茶,還是第一次見到……”


    “也沒誇張到那份上。大概是提供‘調味茶’的店這附近沒有吧。名字大概是榛果鮮奶茶這種味道。好吧,在店老板回來之前算是打發時間……這杯不收錢所以放心。這裏反正是赤字萬歲的趣味經營。那麽,趁熱吧。”


    突然,和對麵坐著的花菱對上了眼。


    稍稍互相看了會兒,然後共同無言地點點頭,朝杯子伸出手。


    “嗚哦……”


    “厲害……”


    ——泡好的紅茶有著大大超出我預想的質量。


    首先讓人吃驚的是,杯子好好地暖過。這裏我才終於想起來,紅茶就是要先暖好容器再倒進去的一種東西。


    而且,實際上味道也很特別——是將所有東西都計算到了的味道。


    不同種類的奶油那濃厚又圓潤的口味以及恰到好處的甜度,並靠著榛果香將盧哈納(茶葉)所持的煙熏風味很好地引了出來。


    並非單純的紅茶,完全對得起皇家奶茶這麽名字。在嘴裏擴散開的那濃厚的味道完全不是一個檔次,在紅茶的泡製與搭配上也是完美。哪怕是從好好暖過的杯子上傳來的熱度都讓人感動。


    毫無疑問,這是我打生下來喝過的最美味的紅茶。不過沒有喝過寶特瓶裝以外的紅茶的我這麽說也沒有什麽說服力就是。


    即使如此,這個味也是特別的。哪怕是考慮到神市的那種隨隨便便的接客態度,這難道不是很能吸引人的好紅茶嗎?


    不,所以說……所以說才有無法解釋的地方。


    神市最開始就說了——我是這家店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不奇怪嗎?你看,能提供這樣紅茶的店,難道不該更繁盛一些?


    “……這家店,平時就提供這麽厲害的紅茶嗎?”


    我問道。於是神市就一邊玩著自己那撮


    翹起來的頭發,一邊說:


    “哎?不,沒有。還不如說沒讓我去管這個。平時我在店裏不負責侍應以外的活,總是店老板來做。飲料也好吃的也好。”


    “是店老板嗎?”


    說起來,關鍵的問題還沒問。


    “……這裏的老板是個怎樣的人?”


    “怎樣的人……哎,我沒說過嗎?”


    “……不,我倒是覺得沒說過。”


    “啊是嘛。我的雇主麽,還不如說是主人她,”


    於是,神市回答道,


    “是個上高中的女孩子啊。”


    就是那個時刻。


    掛在店門上的掛鈴突然發出了喧囂的聲響。


    進入店內的,是三個女孩子。


    “我們回來了!哇,果然很香啊!”


    “啊,不行,莉莉。我們現在可是女仆哦,不好好遵循禮儀的話。”


    “oh?是這麽一回事嗎,紅緒?”


    “對對。像這樣。要讓裙擺‘嘩啦啦’地,以‘我們回來了,主人。微微笑’這種感覺優雅地打招呼。”


    “香神神前輩,您那奇怪的效果音是什麽啊?還‘微微笑’呢。沒有必要還在嘴裏說出來吧。我們這兒的女仆可不是這個味兒啊。請別再這樣了。”(譯:不是我打多了字。歐米茄用姓氏後麵帶尾巴的方式喊紅緒以作昵稱。)


    “誒?女仆用優雅的感覺來演繹不行嗎,歐米茄醬?在我看來,女仆應該是那種可以製作‘鄉村夫人’的感覺才是。”(譯:鄉村夫人(try ma"am)是不二家自1984年開始製作出品的曲奇點心。有兩層構造,內部還有餡料。仿造了那種美國早年間的家庭女仆烤製的風味。)


    “不,那個鄉村什麽的我是不知道,但我們這兒的女仆要不是更毅然點兒可不成。優雅又華麗可是座右銘。啊,莉莉前輩就兩說。前輩您隨意點兒!用英國流!”


    這裏麵,紅緒和莉莉(二人)我實在是熟悉得過頭——但反過來又有著可以說是沒見過的什麽東西。


    那是為什麽?簡單。


    ——她們穿著叫作“女仆裝”、非常讓人感興趣的衣服。


    二人的設計是統一的。


    從肩膀一直蓋到手腕的全長袖式的藍色連衣裙,稍稍點綴著褶邊的白色圍裙。頭上則是白色的頭飾。


    肯定談不上華美,但也不土氣。


    短裙長過了膝蓋,蹬在腳上的長靴也很是雅致。然而,這種清廉的調整和二人的女仆形象十分合拍——


    …………很合拍嗎?


    “嗯——喂,神市!為什麽給客人泡茶的是你啊!這可不成!得好好等我回來做,不是說過很多遍了嘛!”


    “不不不,大小姐。這可不是覺得反正也沒人來,好死不死就留我和花菱小姐在這裏的您的問題嘛……什麽都不上實在是很不對頭您不覺得嗎……”


    “傭人就別和主子頂嘴!”


    ——管家被女仆數落了。


    何其超現實的光景。然而,給予我這以上的衝擊的還是:


    “怎、怎麽可能……!”


    ——是我還不認識的,最後一個人。


    難以置信。我是這麽想。


    我難道是在做夢嗎?這樣的居然是在現實,而不是在二次元或者凹版畫裏看到,這種機會居然存在……!


    “誒……誒,為、為什麽葉介會……!?”


    於是,這裏紅緒終於察覺到我在店裏了。


    隻不過,她的樣子很奇怪。很不可思議的,紅緒在見到我以後特別地狼狽。


    “ah!葉介也在!葉介,您來了啊!”


    “啊,莉li——嗷!”


    不過,要說起反應的華麗度,那還是莉莉最厲害。莉莉她簡直就是以定式一樣,朝我發動了俯衝擁抱。


    然後,猛撞。


    點綴著細細的褶邊的裙子被風吹得鼓鼓的,展開的方式看起來就像是花瓣一樣獨特。


    ——然而,就連被莉莉俯衝的衝擊與身體的柔軟感弄得皺眉的閑暇都沒有,我被別的什麽給震驚了。


    “oh?”


    因為我的反應很微妙,覺得不協調的莉莉一臉的不可思議,抬頭看著我,發現我的視線朝她注視著,


    “哎呀,這可不對!葉介和歐米茄還是初次見麵呢!”


    說出了個十分了不得的詞。


    “歐、歐米茄?”


    “啊——初次見麵。‘歐米茄’是我的名字。呀,確實是個很給力的名字,我懂的。大家一開始都很吃驚呢。雖然搞不好倒是很合現代風就是。啊,葉介前輩的事我也有所耳聞。和莉莉前輩住在一起對嗎?”(譯:當下不少日本的父母喜歡給孩子們起些很奇葩的名字,比如寫成“騎士”但要讀“ナイト”之類。坑死下一代,以及學校負責點名的老師們。)


    進來的第三個女孩子對我打招呼了。


    指尖輕輕撥弄著深色的頭發,有著“歐米茄”這麽一個很超越的名字的她臉上浮現出苦笑。


    “我家的老爸是個鍾表廚啊。您看,這倒是很常見不是?汽車廚的父親給小孩子起什麽‘塞利加’‘斯巴魯’‘塞麗娜’之類,和那個一樣。不是有個叫‘歐米茄’的有名鍾表企業嘛。啊,順便就是指這個。”(譯:那些車依次是“豐田celica”“富士重工斯巴魯”(也稱“掃把佬”)以及“日產serena”三種。至於瑞士的omega表公司也不用多說。)


    “原、原來如此……是表的名字啊……”


    一邊說著,她一邊還將戴在自己左腕的機械式手表亮了出來。


    深藍色的表盤上刻有同色的波紋。表鏈也是散發出銀色光澤的金屬製。型號很有些大,看上去不是適合女士的款式。時髦又簡練的設計——從價格上說,也不像是女子高中生可以買得起的。也就是說,是從父親那裏收到的禮物?


    …………說來說去好像也和我沒啥關係。


    確實,眼睛裏看到了表。


    這是毫無疑問的。


    然而——真正值得關心的東西,在別的什麽地方。


    這可是非常令人害臊的一件事。不過,給人看到了這樣的東西,讓作為男人的我去抵抗那種誘惑?那也太殘酷了點……


    “哎呀?”


    女仆少女輕輕笑了。


    “——葉介前輩,您這可不成。雖然不會有什麽損失,而且我也算是習慣了,不過還是稍微顧及一下周圍才好吧?”


    這麽一說我突然回過神來。


    完蛋了——這太露骨了!


    “真是的,葉介你啊……”


    “oh?葉介您到底看到了什麽?”


    “……果然,是變態。”


    “呼嘿嘿。不明白的話就保持不明白吧。還是像莉莉前輩這樣普通點的好。我這還是稍微有些大過頭了。啊,好吧,但是,”


    紅緒捧著臉頰,莉莉則歪著腦袋,卡戎對我投以輕蔑的眼神瞪著我。即使如此,漩渦中心的她則露出大膽的笑容,拍了拍自己的胸部。


    然而,那對胸部,就因為這麽一點點震動,就開始激烈搖晃起來。


    ——歐米茄是巨乳。


    不對。


    是哪怕用巨乳來形容都嫌不夠的巨乳。實際上,紅緒和莉莉談到胸圍,和世間的一般情況比起來,那也是受到了相當的恩惠。


    然而歐米茄不同。哪怕是和那樣的二人比起來——她的胸部也是壓倒性的。


    爆乳。


    就是非得用這樣的詞匯才足以表達。


    “我自己倒是很看好。說是不輸‘終極(歐米茄)’之名,說實話也


    確實沒輸給過誰。當然,形狀也很合適,太好了。”(譯:omega這個詞字麵的含義就是“大o”(不是大oppai,嗯)。其含義往往代表“最終”、“終極”。)


    我咕嚕地咽了口唾沫。


    ——巨大……而且,形狀……也……。


    哪怕是隔著一層女仆裝,她的雙峰那也是誇耀一般展示出自己的碩大。然而重要的是,哪怕是說“超級大”,那也僅僅是在常識範圍內。


    我這絕對不是下流:它看上去也並不是慘兮兮地歪七扭八的。


    實在是高品質得無以附加。


    她的口調很是友好,但是我總感覺比起至今碰到過的所有人都有更好的家教。


    身材也非常不錯,特別是纖細的水蛇腰與將圍裙提了起來的胸口相互影響,將她的輪廓——她的存在感完全表現了出來。


    接著,她藏起自己那小惡魔一樣的笑容,開朗地笑道:


    “啊,對了對了。抱歉介紹得遲了,葉介前輩。我是齋藤歐米茄。今年十而有五,比大家小上一歲。是這家倫敦紅茶館的店老板,也是那邊那個倦怠管家正經的主子。還請多關照?”


    捏著裙擺,左腳退後一步彎下膝蓋,低了低身子,行了一個女子禮。我吃了一驚,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僅僅像這樣彎了彎腰,她的胸部就呼啦啦晃動起來。


    何等可怕的彈力。


    這時。


    “——所以我才說了不是?二人的胸很小。”


    旁邊一臉麻煩得要死表情的神市,用隻有我聽的見的聲音說。


    “……原來是這麽回事啊。”


    “要是看慣了大小姐,一般來說稱得上大的也那啥了。算是五嶽歸來不看山。就因為這樣,也很不擅長記名字了……雖然非得調整調整才是。”


    “不過,還是有點問題不是嘛。”


    “……嗯?是什麽?”


    “你看,花菱的名字你不是很容易就記住了嗎?既然這樣,那二人……”


    “不對啊。那個,噢對,是葉介君是吧。說起來,花菱小姐這樣的,不能說是‘胸很小’。”


    “誒?”


    神市緩緩從懷裏取出一個有著黑底上畫著印第安人的標誌的盒子裏取出一支煙來,點上火,然後說:


    “或許你還並不明白,作為成年人我給你個忠告。”


    “……哈。”


    “她那樣的並不是‘胸很小’,得叫‘沒有胸’。四舍五入能是零的胸,和沒有沒差。這方麵還是好好較較真的好。”


    “…………好歹還是有的,我覺得。”


    “是嗎?算了,不管怎麽說花菱小姐我立刻就記住了。雖然對胸很小的姑娘沒轍,但沒胸的姑娘以及男人的名字倒是意外很快就能記住,我的話。”


    一邊嘿嘿笑著,神市如此說道。


    似乎是花菱這種程度的,在對乳有著強烈執著的這個男人眼裏,和“絕無”是一個級別的。


    兩位三位的話是當然,a……不對,b……左右吧。但、但是居然,連c以下的都舍了……這可實在是……。


    簡直就像是那些,將手邊僅有的一點點米從貧窮的農家手裏奪走的江戶時代的官差類似的惡霸一樣。難道沒有半分人心嗎?


    ——不過,齋藤歐米茄這人的衝擊性,不分男女都是毫無疑問地大過頭。


    要說為什麽,因為我可是聽到了。小跑到紅緒跟前的花菱滿臉的絕望,發著抖對紅緒說:


    “你回來了,紅緒。那個,調整好了?”


    “花了不少時間,對不起啊。但,嗯,沒問題了。”


    “……如何?”


    “雖然是從歐米茄醬的型號改成我能用的——看到具體的數值以後,不知道為什麽身體、身體就不住的抖……”


    “怎麽會……就、就連紅緒也……!?”


    “莉莉的話還有一戰的可能,但是我……哈啊啊……”


    “紅緒你這算好的……我的話,光是看到她就想找棵歪脖子樹……”


    “這、這可不行啊。尋死什麽的。”


    “不用安慰我了。但是,對啊。反正,那種東西大過頭了也——”


    “不、不對。並不是大而無用。”


    “……怎麽回事?”


    “偷偷看過歐米茄醬好多次,所以讓我摸了摸……有、有什麽決定性的不同。是不一樣的。簡直就像是被吸進去了一般……”


    “!”


    然後二人一起朝著自己的胸口看了過去,齊齊歎了口氣。


    實在是個悲傷的故事。


    ——於是,隨著主人的回歸,倫敦紅茶館正式恢複營業。


    “很抱歉,葉介前輩。我家的管家擅自做主了。”


    將盛著冰塊與礦泉水的玻璃杯放在了桌上,齋藤歐米茄輕輕衝我低了低頭。


    我費盡全力保持自重,從她那裏稍稍移開目光,辯解道:


    “誒,沒事。完全沒必要道歉啊。那紅茶真是好喝得不得了。”


    “不,沒有這回事!您難得來一趟我的店裏,給您端上來的卻是神市的紅茶,已經是說萬分抱歉都不足以挽回的程度了!”


    “是、這樣嗎?齋藤桑會不會太較真了點……”


    我扭過頭來,她有些慌張地雙手在麵前搖擺著說:


    “啊,不要加桑字。您可是長我一歲,不加敬稱直接喊我的名字也完全ok。在學校裏老是被叫姓氏,放學以後希望聽人喊我名字。”


    “是嗎?要是你覺得這樣更好那就這樣……真的沒問題?”


    “當然了!請隨意!”


    於是乎就叫她“歐米茄”了。


    說起來,歐米茄她也很普通用名字在稱呼我。大概是紅緒她們告訴她的。


    “那麽,還請稍等片刻。每日一換套餐如何?這是靠我的實力作出的最棒的菜肴以及紅茶——啊,對了,茶什麽時候上?可以選擇餐前,餐時或者餐後。”


    “啊,那麽,餐前吧。”


    “明白了。那麽,還請稍等片刻——老爺。”


    “哦哦哦!”


    以女仆說出的那句必殺台詞直擊了我,我背後發出了一些讓人愉快的戰栗。


    這是真家夥,太牛逼了。歐米茄帶著敬畏說出了那番話,長靴在地上踩出輕快的節奏,消失在廚房裏。


    ——與隻有怠惰之人在場的時候不同,空氣一口氣變了個樣。將唱針放到了唱片上,店內響起了舒適的古典音樂。


    看上去真是家不錯的店。


    不,毫無疑問是家好店。


    ——那麽,為何客人就隻有我一人?


    確實,服務員(男)那差勁的服務態度是掩飾不住的,然而作為店老板兼任看板娘的歐米茄實在很無敵不對嗎?


    說真的,哪怕是為她而來的熟客將這裏坐滿場也不奇怪才是……為什麽?


    “葉介!來看看!不覺得很可愛嗎?”


    想到這裏,用玻璃杯裏的冰水潤了潤嘴唇,莉莉就“喀嗒喀嗒”地從店內跑了出來。


    兩手空空,大概是為了給我看女仆裝來著。


    而且,還是雙手提著裙邊,輕輕彎腰——所謂“女仆一般的姿勢”。當然,毫無疑問的可愛。


    “嗯,很可愛嘛。不……真棒啊。了不起。”


    “對吧!我覺得這衣服真的很棒!”


    莉莉一把拉出椅子,滑進我對麵的座位上,一邊唔呼呼地笑著。


    莉莉坐在我正對麵這倒是挺新鮮的,讓人有些心癢癢。大體上,平時不知道為何總是紅緒坐我正對麵。這恐怕就是原因也說不定。


    不過,莉莉稍稍有些誤解。


    沒錯,女仆裝是很可愛不假,我純粹是覺得穿著它的莉莉很可愛才那麽說。不過,好像是沒好好傳達到。


    “……隻有花菱的那身從設計上不同啊。”


    花菱的女仆裝是迷你裙,但是三人穿著的裙子很長。各種細小的部分也有所不同,露出度也有很大差別。


    坐在我們旁邊一桌光明正大在摸魚的花菱胡亂回答:


    “我這是備用的備用。莉莉她們的是維多利亞風格,這個是法式風格。”


    “哎,還有這種區別啊?”


    “好像是的呢。我和紅緒隻要將底子稍微改改的話,歐米茄的備用套就可以穿了。但卡戎的話,用歐米茄多年前買的那件漂亮的更好,就變成這樣了。”


    所以說,才有那一幕是吧——


    突然間,眼前浮現出揮舞著拖把大鬧了一番的花菱的樣子。偷偷看了本人一眼。大概是想到了同樣的事的花菱“哼”地一聲扭開頭去。


    果然還在發脾氣。


    “……原來如此。說起來,到底為什麽莉莉你們選了這裏打工?”


    “啊,是的!”


    帶著笑容,莉莉“啪”地拍了一下巴掌。


    “嗯,這個啊。昨天回來的時候,我和紅緒是和歐米茄第一次見麵。然而,歐米茄看到我以後,變得十分感動。”


    “……感動?怎麽回事?”


    “嗯。我也不太懂,說是‘純粹的維多利亞女仆’什麽……於是,我就被歐米茄強力推薦到這裏來打工了。”


    事實上,倫敦紅茶館和我想象中的女仆咖啡廳有些不同,單純是“有女仆的咖啡廳”。什麽和女仆一起拍照啊,什麽萌啊萌啊q之類啊,看上去就不是那種店。還不如說,要是真有這幾套的話,花菱是肯定不會來這兒工作的。


    話又說回來,女仆嘛。雖然不太明白,歐米茄單純是喜歡女仆……可以這樣理解?


    “原來如此。話說,歐米茄真的是這裏的店老板?”


    “是的啊。歐米茄平時要上學,隻在休息日過來,開咖啡館。”


    “哎……明明才高一,真厲害啊。在菜品和紅茶上也很執著。”


    “看起來是這樣呢!那裏的櫃子也是,不過這裏的廚房裏麵也有好多好多葉子!我在英格蘭隻喝過茶包泡的紅茶,實在是大吃一驚。”


    “葉子……啊,紅茶的茶葉是吧。不過,還真意外啊。英國不是紅茶之國嘛。反而是喝茶壺裏泡出來的紅茶以外的東西才是邪門歪道,就是給我這種感覺。”


    “沒有這回事!但是,要喝得輕鬆點的話,還是茶包更簡單。總是要用茶壺的話,就太麻煩了。”


    看起來,這家店的核心就是紅茶沒跑了。


    神市泡出來的“榛果鮮奶茶”真是絕品。


    但是,一般這家店全都是由歐米茄負責做菜和泡茶。


    也就是說,齋藤歐米茄泡的茶,那可是比神市的紅茶更高一級的絕品。毫無疑問。


    能淩駕於那之上的紅茶——那一杯到底是怎樣?


    用我知道的紅茶來說……嗯,大概是橙白毫吧。可能是有著柑橘係的清爽以及鮮嫩的口感,這裏的紅茶也一定是這種感覺。(譯:橙白毫(e pekoe),是用來描述紅茶品質的一個詞匯,指代最高級的紅茶茶葉。“pekoe”這個詞據說是廈門方言“白毫(pe?h-ho)”的誤傳。順便,橙白毫這個詞並不代表茶葉有柑橘的味道,葉介這裏是望文生義。)


    一不小心就開始舔起舌頭了。順便,頭腦中的一隅雖然有著“好像最近也有過類似的期待被狠狠背叛了的經驗”這樣的預感,這個嘛,我看是某種奇怪的誤解吧。我可不是什麽直覺很敏銳的人。


    “葉、葉介!”


    ——在我和莉莉正說得興起的時候,響起了奇妙的略微拔高了幾度的聲音。


    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我抬起頭轉過身去。


    自不用說,聲音的主人是紅緒。托盤上放著一套茶具,加上女仆裝,所謂完全裝備狀態。


    …………本應如此。


    “紅緒,你怎麽抖得這麽厲害?怎麽回事啊?”


    “就是就是。是不是太緊張了?”


    “不,還不至於那樣。你看,平常不是——”


    “…………嗚嗚嗚。”


    “誒,你來真的?”


    低下頭,紅緒的身體顫抖著。無言的肯定——是真的在緊張。


    ……為什麽?


    “你、你可沒和我說過啊!這可不行啊,葉介!”


    “哈……?”


    完全不知道她這句話什麽意思,我保持微微張嘴的動作以表疑問。


    於是,大概是覺得隻憑這些曖昧的言語過多久都無法傳達到,紅緒抬起頭來直直看著我。


    滿麵通紅。


    “葉介你會來,我完全就不知道!我、我想說的就是這個!”


    “不、你看……今天起來以後就決定要來了……而且,有可能會來,你多少也明白不是……”


    “嗚……即、即便如此!好好和我說啊!不說可不行!”


    然後,和紅緒單方麵的主張相對:


    “這個嘛。不特意說也沒問題吧?我覺得這是很棒的一個驚喜呢。”


    “說實話怎樣都行,不過總之愛內君不來的話我覺得那自然是更好。”


    莉莉和花菱表達了各自的觀點。然後花菱一如既往想到什麽過分的話都直接說了出來。


    最後,唯一的事先告知派的紅緒她越發手忙腳亂:


    “但、但是,還是有啊……心裏準備什麽的……你看,就是這種……”


    “……是,這樣嗎?”


    “居、居然不理解。這、這可不行啊,葉介。這樣的,可不好。”


    “就算你這麽說。這又不是什麽需要緊張的場景。好吧,要是這家店很嚴格的話,那倒是會有點就是……”


    一邊這麽說,一邊瞟了一眼櫃台。在那裏的是一邊懶散地抽著煙,一邊用智能機的應用在打麻將的神市。這可太糟了。


    還不如說,好歹也是在打工卻堂堂正正和客人在談笑的莉莉也好,懶得站在那裏所以坐進椅子裏摸魚的花菱也好,都完全找不到可以稱讚的地方就是。


    隻有紅緒一個人認真過頭了。


    “……你看,都這樣了,隨便一點不好嗎?有什麽必要緊張。”


    “唔……但、但是你看,我今天可是女仆啊……穿成這樣還是第一次,然後葉介就來了,不表現得好一點多不好意思……”


    ……不表現得好一點,是吧。


    就是說,第一次穿女仆裝是重點。


    確實,女仆裝可是有些特別的服裝。第一次穿,這一點紅緒意識很強烈……?


    嗯。這難道不是有點偏離常軌嘛。


    “我說紅緒啊——我直說了,現在的你,從頭到腳可都是超女仆的。不是很完美嘛。我可不覺得你有哪裏會不好意思的。”


    “誒……?”


    一瞬間,紅緒很誇張地眨了眨眼。


    我再次好好確認了一下紅緒穿女仆裝的樣子。


    優質的革製長靴。讓內側的褶邊襯托得很高雅的藍色連衣裙與白白淨淨的圍裙。頭上帶著白色發箍(白色的很有女仆味的katyusha)——這些裏麵套著的是我比誰都熟悉的青梅竹馬,香神紅緒。


    確實,歐米茄x女仆裝的破壞力非常厲害。有著可怕的爆發力。


    作為英國人的莉莉與女仆裝的向性也是好得不行。花菱也是,穿著唯獨造型不同的那一件,也是很為合身。


    —


    —不過,僅僅是感覺上的理由,我覺得紅緒穿女仆裝的樣子才是最帶感的。並非最好的。


    而是最帶感的。


    “完、完美?是、是嗎……啊,難道說,葉介非常喜歡女仆,不管是誰,隻要是女仆就行的感覺——”


    “怎麽會。而且,我說啊,又不是所有男人誰都喜歡女仆。”


    “……哎呀呀?那麽,是哪裏完美呢?”


    “你非問哪裏的話……”


    這問得實在是太直接,於是我想都沒想:


    “——現在的,你?”


    我也照直了回答。


    完全沒有圓轉餘地的認真。


    “誒?”


    於是乎,紅緒那誇張的眨眼連續來了三次。


    接著,就這麽直直盯著我的臉,像是要用目光貫穿我一樣。因為紅緒這些這太過不自然的動作,這裏我總算是——回過神來。


    喂喂喂!我都說了些啥鬼啊!?


    “呃,那啥,啊……對、對不起。說了些奇怪的話。”


    “誒,啊,嗯……”


    依然端著托盤和茶具,紅緒點點頭表示接受。


    然後就沉默了。


    音樂。


    聽得到的,隻有古典風味的音樂。誰也沒說話。沒法說話。簡直就像是這個空間裏不存在我和紅緒以外的人。


    就像是這樣。


    “……那個,啊。”


    稍稍沉默了一會兒,紅緒用有些尖尖的聲音說,


    “要、要怎麽回答才好呢,我真、真的不知道。嗯,因為……這個……”


    “唔……”


    雙頰緋紅,聲音發顫。


    我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我也是一樣。


    於是在一旁看著我們說話的莉莉,對她視線一隅神市泡的榛果鮮奶茶一點一點試著吸了起來。


    因為我們陷入了沉默,她似乎是有些無事可做。


    莉莉樂嗬嗬地笑了。


    看上去喝得很美味。


    …………什麽亂七八糟的!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在幹些什麽啊,二位?大白天的,在別人店裏?”


    ““!?””


    吱扭一下,我們兩個朝著發出聲音的方向看了過去。


    廚房的入口——在那裏的是端著好似ufo的銀色托盤、臉上帶著一些不滿的歐米茄。歐米茄單手叉腰,有些窘迫地說:


    “香神神前輩,請認真點對待工作。紅茶都要涼了不是嗎?端上去以後再像現在這樣倒是沒什麽。真是的,拜托了。”


    “我、我們並、並不是在曬、曬啊!?”


    “呼呼呼,小夫小妻的真可以有。好了,去工作吧。要勞動了!”


    歐米茄優雅地從衝著她“啊哇哇哇……!”的紅緒身邊通過,對同樣行為可疑的我露出了大膽的笑容:


    “——意外地有兩把刷子啊,葉介前輩。”


    “嗚咕、歐、歐米茄,你……!”


    “感謝招待。不過,隻是我吃得飽飽的可不行啊。這樣就供需顛倒了。作為店家來說首先需要讓葉介前輩滿足才是。”


    嗬嗬嗬嗬,嘴裏漏出了開心的笑聲,歐米茄說著沒有必要的好話。


    ……對啊,菜做好了啊!


    將這實在是太過羞恥的空氣一口氣吹散最好的方法莫過於吃一頓好吃的。很好,這裏就好好嚐嚐歐米茄做的cai……


    “——通過嚴格篩選,大抵有三十味呢。”


    說完,隨著一聲輕響,碟子就這麽放在了桌上。我轉過頭來。你那是什麽像是說特定保健用食品(特保)的那啥一樣的話啊……


    (譯:強調一下,這裏的“特保”不是中文裏的特保,是前麵“特定保健用食品”的簡稱兼(腦殘)注音。)


    “說的是今天放入菜肴中的醫用香草與青菜……嗯,就是說,‘藥草’的數量。”


    藥草。


    誒……藥草?女仆咖啡廳的每日一換套餐裏會放藥草嗎?


    …………為,為啥啊?


    “誒,不對,說是藥草,是怎麽……”


    “呼、呼、呼。對身體可是一級棒哦。”


    歐米茄笑著說。


    對身體好。這話還真動聽。比起對身體不好的當然還是對身體好的更讚。


    不過,我想聽到的不是這種好像能回複三十五點生命值一樣的詞匯。我又不是來你這裏療傷的。


    ——非要說的話,是來回複饑餓度,亦即填飽肚子而來。


    就是說。


    “……那個,歐米茄。我覺得,對身體好是件很妙的事情。”


    “哦,真不愧是葉介前輩!您果然懂行啊!”


    “不、不是,你聽我說完。這確實是件很妙的事情,我覺得。但我可沒對這種像是減肥食品或者齋菜之類的東西下單啊。單純就是想吃好吃的菜。”


    單純好吃就可以了——好吃,就行。


    比什麽都重要的,就是這一點。


    然而,歐米茄對我這番話的反應,是滿臉的不可思議:


    “……那個,葉介前輩。我有一個疑問。”


    “什麽疑問?”


    “——好吃的菜,真的是非常想吃到的東西嗎?”


    “誒?”


    她這話實在是太恐怖了。


    慢!慢著慢著慢著!


    你、你、你說……神馬!?這家夥都說了什麽啊!?這再怎麽說也不是該從廚子嘴裏說出來的話吧?


    “我可真是不明白啊。吃完菜以後說‘美味’啊‘好吃’啊,這並不是件很重要的事情才對吧?啊,對了。葉介前輩我也問問您好了。這句話我不管問誰,對方都會做出非常奇怪的表情。明明我問得很認真。”


    歐米茄問道,


    “飯菜好吃這件事,比起飯菜對身體好還要重要嗎?”


    “…………嗯。”


    “誒?”


    我拚命將苦悶咽了回去,點點頭。歐米茄則“噗”地一下鼓起臉頰,露骨地表達著不滿。


    於是,再一次的,我的周圍又出現了一位將“那個詞匯”寄宿其中的女孩子。


    我應該再認真思考思考才是:為什麽有這麽美妙的看板娘司掌的店卻完全沒有客人來——其中的理由。


    ◇ ◇ ◇ ◇ ◇ ◇


    “……”


    “那個,葉介前輩?眼睛好似死去的魚一樣哦?”


    “能不像麽……哎喲……與其說是‘像’草,不如說就‘是’草吧……總覺得是混入了很多東西,味道也太刺激了……植物係……草屬性之類……”


    焦躁。


    一個詞概括的話,毫無疑問,我的感想就是這樣。


    然而,如果這道菜單純隻是充滿了藥草的話,我的表情還不至於絕望到這種地步。


    ——齋藤歐米茄乃“藥女仆”是也。


    並且,這個“藥”所代表的不單是“藥草”。它包含另一個更加直接的有“藥”的含義的“什麽”。


    …………真的,饒了我吧。我沒開玩笑。


    “唔。隻有植物係的味道嗎?不覺得少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嗎?還是說,前輩的舌頭是牛舌頭什麽的?”


    “你傻啊……要是給牛吃可比人還要命啊,這個。”


    “哎呀哎呀。這個好歹也是我們倫敦紅茶館有名的日餐菜才是——”


    輕輕歪過頭來,歐米茄一臉的不思議,說,


    “通稱‘片劑份餐’(tablet lunch)。隻需這一餐就能攝取滿足人體一天所必需的全部營養物質,這之上,醫用香草的藥效還


    能從骨子裏讓身體健康!這不是很厲害嗎?”


    片劑。


    中號的盤子裏盛滿了白色的膠囊與橢圓形的藥片,堆成一座小山。而且,好似板狀巧克力一般,有著紅、藍、橙、黑、黃各種奇妙顏色的藥片一起圍觀你,色彩鮮豔得嚇人。


    最後,在這些極彩的藥山上,還加了不少的醬。


    ——綠色的醬汁。


    “今天的醬料是泰國風的‘綠咖喱醬’。綠咖喱可不是印度菜,而是泰國菜哦。順便紅的和黃的也是!您知道嗎,前輩?讓這道菜變得更加青翠的東西,是使用了羽衣甘藍、明日葉和大麥嫩葉這三大綠飲原材料以及各種藥草混合起來的醬汁哦。”


    “……是嗎。”


    “喔,感覺您挺感興趣的呢。順便一提,材料是青辣椒(小米辣)、檸檬草、芫荽、蒜、生薑、火蔥、椰漿、魚露、青檸葉、羅勒葉等等基本的綠咖喱醬中會使用的藥草類以及各種蔬菜——以羽衣甘藍、明日葉和大麥嫩葉為中心,加上卷心菜、鴨兒芹、小鬆菜、萵苣、蘆筍、青椒、菜豆、白菜、旱芹、菠菜、苦瓜、西藍花之類。而作為營養品,都是使用的當下流行的嚼碎後攝取的種類。為了能代替白米飯,糖分和蛋白質自不用說,它是加上維生素b1和b2、就連鎂鐵鋅也有的完美配合!可以說是加倍營養!所謂的‘完全營養食品’!”(譯:芫荽(yuán sui),俗稱香菜。“鹽須”的說法是誤拚導致的。)


    藥草&片劑。


    齋藤歐米茄不是個單純的藥草笨蛋。還不如說,她要真是的話該有多好。她這是——脫離了常軌的“藥物成癮”。


    就是說,一種將大米中含有的營養成分用其他的藥物來進行補充、這樣堂堂正正違反自然常理的存在,就是這位藥女仆、齋藤歐米茄。


    用藥,代替大米……還在上麵撒了那種能加三個“超”字的草色藥汁……


    ——我的心情一下子跌入穀底。


    怪不得這家店門可羅雀。就算這經營者是個怎樣的超巨乳美少女女仆,吃進嘴裏的不是米而是藥,說是對日本人代代相傳的大和魂的冒瀆都不為過。這簡直就是能讓積蓄了百多年的工口魂見了都隻有消失掉的危險品,毫無疑問的……


    ——但是,端出這種菜肴的本人卻毫無自覺。


    “於是,您感覺如何呢?”


    “…………天曉得。”


    “唔呼呼,您想隱瞞也是沒用的喲?我看到葉介前輩一口氣吃掉以後感動得發抖了哦?來吧來吧,想到什麽請直說!”


    “要命不要命啊傻瓜!誰會感動的時候發抖啊!我這憋屈著呢!”


    “哎呀哎呀,您真是太客氣了。”


    食指貼在嘴唇上,一臉“說謊話可不好哦”的表情。簡直就像是故意的,神秘得多餘。


    ——實在是很鬧心。


    “誰和你客氣了!我說這話發自真心啊!嗚啊,見鬼……嘴裏一股莫名其妙的味道……來點喝的————擦,真難喝!這啥鬼!?這是紅茶?你還、還不如直接叫草汁拉倒!這玩意哪裏紅哪裏茶了!”


    “啊,這個是我特調的‘蕺菜茶’。我們這裏可是每周換一次茶葉的種類呢。不過,今天可是容易入口的呀?”(譯:蕺(ji)菜,也就是魚腥草。)


    蕺……菜……!?


    就是那個在家邊長了不少、葉子尖尖的那個臭得要死的玩意……!


    “居、居然用雜草當茶葉……!?你這可是紅茶館,居然不上紅茶嗎!?上橙白毫或者格雷伯爵不行嗎!”(譯:格雷伯爵茶是當今最為流行的調味紅茶,會散發出柑橘香味。)


    為什麽在如此上流的店裏,非要喝那種像是鄉下老奶奶憑自己興趣調出來的液體不可啊!


    ——然而,與我這發自肺腑的呐喊相對:


    “真沒禮貌啊。蕺菜茶可是非常棒的紅茶的好夥伴呢。而且我可得把話說清楚,您要是小瞧蕺菜茶的話我可是會生氣的。我一旦發脾氣連我自己都害怕。”


    歐米茄在自己那太過豐滿的胸部下麵抱起雙臂,帶著三分不滿。而且,嘴邊還揚起一絲嘲笑的味道,說:


    “還有啊,橙白毫可不是茶的牌子呀,前輩。”


    “誒?”


    “說到頭,橙白毫可沒有橙子的味道呢。很容易搞錯就是。”


    神馬……!?


    “沒、沒有嗎……?”


    “真沒有。那個啊,橙白毫是個表示‘茶葉形狀’的詞,形容那種葉子被撚得細長細長的樣子。說‘橙白毫的格雷伯爵茶’倒是正確,但前輩的說法是錯的。”


    “怎、怎麽會……”


    因為被指出了自己的無知,我漂亮地鬧了個大紅臉。


    不過,紅緒這裏浮現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來:


    “誒?但是店裏也會賣‘橙白毫’這種紅茶啊?”


    對她投以了這個樸素的質問。這麽一來,歐米茄眯起眼來:


    “啊,你說混合紅茶是吧。這倒是很大眾,是吧?您明白嗎?”


    “混合茶?各種各樣的混在一起?”


    “沒錯。將‘各種牌子的橙白毫’集在一起,再混合而成的紅茶。像葉介前輩這樣搞錯了,說‘想喝橙白毫’的人實在是太多,我想就是賣給這種客人的。還很小心地將包裝也弄成橙色。好吧,味道說到底得分人,喝自己喜歡的不好嘛。”


    “哎是這樣啊……啊,對了對了,歐米茄醬,我能嚐嚐看嗎?看上去很美味的樣子。我還真沒想到可以用藥劑來代替米飯呢,也對有各種葉子的醬汁很在意呢。”


    “啊,沒問題。還沒有吃午飯呢。今天原本就是準備做這個吃的。所以,還有不少呢,要添飯的話完全沒問題。”


    “哇,真棒!最喜歡歐米茄醬了!”


    “這、這幫丫頭……”


    紅緒和歐米茄互相握起手來,蹦蹦跳跳地開始互相抱著玩。


    雖然紅緒是那種和誰都能很快搞好關係的女孩子,歐米茄似乎也同樣持有這種社交性質。這二人可是昨天才認識的,旁人眼裏看來簡直難以置信。


    然後,


    “啊,對了!應該在給前輩端飯上來時說的,要給大家看一個好東西。請稍等。”


    走到店的最裏麵的歐米茄,過了一小會,帶回了一台平板和紅緒的那份片劑份餐。


    雙手都是tablet……這光景可真奇妙……(譯:“平板電腦”和“片劑”都能寫成tablet。)


    平板上有一層藍色的矽殼,這怕是歐米茄的私有物。紅緒和花菱的是ipad,但歐米茄這台看上去是國內企業製造、搭載了安卓操作係統的型號。我們一起看向平板的屏幕。


    那裏顯示的是:


    “好、好多魚腥草……”


    ——是純白的花朵和尖葉子的植物茂盛生長的一副景色。


    “這是我家庭園裏的蕺菜田。不覺得很美嗎?這可是我拍的哦!請看!是不是超可愛!接著——這裏開始是我的香草園的照片。店裏使用的醫用香草全都是我栽培的!”


    超高畫質的顯示屏上,總而言之就都是草和草以及草的照片。


    庭園裏有花田……自己的香草園……!?


    這、這姑娘,到底多有錢啊……!?


    我們對此沒有興趣,不,應該說興趣全無才對。然而毫不顧忌我們的想法,歐米茄她興致勃勃地滑動著觸摸屏,小心又仔細地對我們解說她那些親愛的草。


    然後。


    ——這事兒她幹了足足三十來分鍾。


    “嗬欠……zzz……”


    “糟糕……應該充好電再拿來的……”


    莉莉


    趴在桌子上,已經快睡著了。花菱則對草講座聽得耳朵長繭,從口袋裏取出iphone玩了好幾十分鍾遊戲,都玩到快沒電了。這狀況就連我也能判斷出已經到達了危險的領域。


    你這也太長了吧!要侃到啥時候啊!呆子嗎,你!


    “嗯嗯,真好吃。果然,藥和飯真是搭配呢。”


    然而,將這個草空間打了個稀巴爛的,並不是已經完全沒有聽歐米茄說話的意思的我們三人中的任何一個。


    在那裏美味地大啖撒滿藥草汁的無數片劑、並且唯一傻得認真在聽歐米茄侃大山——是紅緒。


    “唔。在說什麽呢?飯和藥?”


    這句話讓歐米茄來了興趣。是啊。你看,紅緒她可也是能將藥當飯菜吃而出名——


    “那個,啊。我也喜歡在白米飯上撒帕布隆吃。”


    “……帕布隆,是嗎?在米飯上?撒上去嗎?”


    歐米茄皺起眉頭。


    紅緒在胸口抱著銀色的托盤,嗬嗬一笑,說:“嗯。黃黃的很好吃哦。對了,既然喜歡用了藥的菜,歐米茄醬也肯定——”


    “絕對不帶那樣的啊!”


    “哇!?”


    突然飛襲而來的怒喝,嚇得紅緒像彈簧似的跳起來。


    “你完全不懂啊,香神神前輩!這毫無討論價值!”


    歐米茄雙手叉腰,一臉憤怒訓斥起紅緒來。


    不過,事主本人倒是完全不明白為什麽會惹人生氣。紅緒發著抖,問:


    “誒?誒,不、不行嗎?但、但是,將藥和飯混一起,和歐米茄醬你的做法沒什麽差別……”


    “完全是兩碼事兒!我對使用哪個香草(孩子)可是精挑細選,然後才進行混合!哪怕是片劑,也隻會用可以直接口服的那種!啊,真是的!簡直難以置信!藥品肯定都會好好附帶說明書的,為什麽就不讀一讀呢!?哪怕是美國人來訴訟都能贏過他們,就是這麽美妙的說明書啊!”


    紅緒努力地想說點什麽,但是:


    “嗚,呃,啊……對、對不起……”


    “這種藥口服的時候,必須用白開水送服才行!茶或者果汁都不可以!藥會被茶裏麵的成分給分解,最壞會變成無法被吸收導致食道發炎的!還有啊,撒在飯上麵?簡直莫名其妙!藥可不是調味料!在吃藥的時候,不好好遵循用法用量可不成!要是變得像蒟蒻果凍那樣噎住可就來不及了!”(譯:蒟蒻(ju ruo),俗稱魔芋。蒟蒻果凍在日本引起過很多窒息事故,因此才有這種說法。)


    “嗚嗚嗚……”


    歐米茄好幾次噎得紅緒沒法接嘴,她用特別快的調子說著上麵那番話。


    另一方麵,真的認為帕布隆蓋飯、通稱“pkg”很美味的紅緒,那專業得有些多餘的吐槽對她來講可是十分令人震驚。(譯:pkg是取“帕布隆蓋飯”的原文每個詞的詞頭發音字母拚成)


    她可是相當的消沉。


    即使看到這樣的場景,我也什麽都沒說。


    雖然很可憐,如果能以此為契機,讓紅緒不再往飯上麵撒帕布隆的話,這倒也是件極好的事。


    然而,變成這樣一句話也沒法接也有點不應該……


    “…………啊,那啥,歐米茄,你冷靜冷靜。怎麽說呢,嗯。紅緒她也沒有惡意,隻是這樣的話就放過她吧。紅緒她隻不過是想吃好吃的飯菜……”


    “哈?我可是十分非常極其冷靜來著?”


    “我真沒看出來……”


    歐米茄在她那豐滿過頭的胸部下麵抱起臂來,呼吸淩亂地說道。


    同時,紅緒則說著“說到底,我真的做錯了嗎……”臉上一層陰霾,精神不振。


    於是,莉莉抓起了消沉中的紅緒的手,說著“紅緒,不要沮喪”,一邊撫摸起腦袋安慰起她來。紅緒她也是說著“嗯,謝謝你,莉莉”一邊抱著莉莉撒嬌。花菱則是瞟了二人一眼,繼續抱著iphone玩遊戲。


    “卡戎!卡戎!”


    ——於是,


    “卡戎也來!”


    “……?”


    花菱不發一語,像是在詢問展開一樣,拿食指指著自己。


    莉莉笑嗬嗬地用力點點頭,說:


    “是的!卡戎也來!”


    “……”


    她就這樣召集起皺眉玩遊戲的花菱來。歪著腦袋,花菱將智能機塞回口袋,不情不願地朝二人走過去。


    於是,在花菱走到莉莉的有效射程範圍(雙手夠得到的距離)裏的瞬間,


    “卡戎也是,不要消沉啊!”


    “呀!?”


    空出來的另一隻手一把將花菱的身體給緊緊抱住了。因為事發突然,花菱翻起了白眼,順勢讓莉莉就這麽給抱住了。話說回來,時常以自己雙手握力加起來也才一位數而自豪的花菱,哪怕有抵抗的意思也完全沒辦法就是。


    “快、快住手,莉莉……很、很不好意思啊……而、而且,我、我也並沒有什麽被抱住的理……”


    “沒有的事!從我們回到店裏來的時候起,卡戎的臉色就很難看!一定發生過什麽悲傷的事才對!”


    “咦!?”


    發出了近似於悲鳴一般狼狽的聲音,花菱來回看了看兩人:一個是現在正緊緊抱住自己有著豐滿身體的友人;旁邊的則是深深感慨著“啊……莉莉好軟……”對同一個人感到很滿足、十分享受地抱著她、體型很棒的友人。


    ——花菱她,臉上浮現出十分糟糕的、像是對這個世界感到絕望一般的表情,自言自語道:


    “…………這個,想要……想要啊……”


    “哦?哇哇哇!?卡戎,好癢啊!”


    “啊,真舒服啊……”


    三人就這麽擠成一團。


    養眼的女仆們互相戲耍的樣子——多麽和平至極的風景啊。


    然而,這安寧隻不過是管中窺豹罷了。那“一斑”以外,無可避免的危險要素的的確確像是雷區一樣廣袤。


    要說為什麽?


    “葉介前輩,您可是口含微笑啊。真是很美妙的光景不是嗎?”


    “什……”


    “好吧,隻是想說說看而已。實際上倒是真的很勒得慌。”


    ——因為“倫敦紅茶館”這個空間本身,是齋藤歐米茄這個問題兒童的地盤。


    “……話、話說你不也湊上去沒問題嗎?”


    “啊哈哈,再怎麽說也才是剛認識不久,我可真沒這勇氣在關係如此好的前輩們當中插一手。話說,是這樣的。我已經金屋藏嬌了,可不能移情別戀。”


    “藏嬌……?”


    這還真是讓人倍感興趣的一句話。


    而且,看上去家裏很有錢的歐米茄說出這番話,這詞就變得不再那麽像是戲言。可以感到真實。不會吧?這丫頭,難道真的……


    “是真的哦。唔嘿嘿。我們可是對未來立下過誓言的夥伴!”


    “……”


    “哦呀,這種沉默可不成啊。既然人家在犯傻,您可得立馬跟上吐槽才是。您這不弄得我像是那種一發就過氣的滑稽藝人似的嘛。”


    雙手舉起朝天,她得意地說。


    她這份隨便簡簡單單讓我脫了力,肩膀自然耷拉了下來。


    作為結果,我滿懷著非一般的憋屈,朝我旁邊那位的肩膀上用力一拍,擺出“吐槽”的架勢,響應她的要求:


    “……沒法陪你玩兒啊!”


    “好,之後節目更精彩——話說回來,有個想問葉介前輩的事。”


    “問啥啊……”


    不過,齋藤歐米茄果然是那種喜歡劍走偏鋒的人。她露出一絲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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