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那天的記憶,說實話基本不記得了。但是還依稀記得那是一場慘烈無匹的戰鬥。


    既是比胃口,又不是比胃口的領域——當我成功把姐姐引入這個領域的時候,我就預見到了這種結果。總之,就是意誌與意誌的激烈碰撞。


    然後,結果是——


    “讓、讓讓讓、讓您久等了!”


    “……傻啊你。你這是要有多緊張。‘要不要到我打工的店裏來喝茶’,發出邀請的不是你自己嗎。”


    “就、就算您這麽說……我沒想到龍子姐真的會來……!”


    ……結果成了這種樣子。


    實際上——沒有人能認定我們究竟是哪一方獲勝。


    我和姐姐在各種意義上都不太妙,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失去了意識。做菜的紅緒本人事後也是肩膀顫抖、淚眼婆娑地“不、不知道為什麽,最後的清醒我也不是很清楚,完全不記得了……”當初預料到戰鬥之慘烈,拜托莉莉過了一小時之後來救我們果然是正確的。


    總之是兩敗俱傷。雖然沒有明確的輸贏,但因為我們展現的“覺悟”,姐姐折服了。姑且認同了我和紅緒可以繼續作為青梅竹馬在一起。


    最終結果是,紅緒又可以出入愛內家了。


    ——這次是向姐姐正式提出申請的形式。


    如果要說原委,雖然當初姐姐宣稱要作為我和莉莉的監護人和我們一起住在家裏,但她果然還是有難處。姐姐作為一名美食&旅行作家,這份工作本來就需要四處奔波,到各種地方去。隻不過,姐姐為了我們似乎,拒絕了需要遠行的工作。


    也就是說,我和莉莉的二人生活究竟多不讓人放心啊。


    ……呃,雖然也無法反駁。


    如果隻讓我和莉莉做家務的話,我想姐姐回來看到自己家已經起火爆炸,化為灰燼了也不奇怪。


    因此通過認可紅緒,姐姐又可以為了取材遊曆全國了——最後,各種事情都回到了正道。


    順帶一提,迄今為止在家裏“除了吃就是睡,除了睡就是玩”、再不幹其他事情的我,也終於被分攤了家務。


    作為家務的第一步,我要學習如何下廚。


    不過,這也隻是決定讓姐姐指導我做料理,除此之外的事情還沒有決定。畢竟從那件事情開始,還沒有經過多少時間。總之需要先做各種各樣的嚐試,弄清楚擅長的領域……大概……


    ……說起來,隻有一件事我不明白。


    所有事情結束之後——香神家的廚房,不知為何幹淨地收拾好了。不可思議的是,一粒剩飯剩菜也沒有。


    也就是說,我和姐姐把紅緒做的東西全都吃完了。


    但是,這就是我的不解之處。


    ——那種彷如地獄根源的物體,真的老老實實地收進我們的腸胃,並加以消化了嗎。還不如是說做出來的菜有了自我意識,不知在什麽地方消失了蹤跡,這樣還比較讓人接受……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吧。


    不管怎麽樣,我和姐姐的戰鬥以雙方出局告終,最後的勝利者是中途一度脫離戰線的紅緒——這樣的迷之落幕。


    就這樣總算是解決了一件事情,應該感到歡喜。


    嗯。


    “不過,還真是一件好事呀。”


    “是啊。”


    地點是——倫敦紅茶館。


    時間過去了一星期。也就是到了七月份。


    即使是這個時節,因為今年是冷夏,所以還不太熱。不過這種溫度對我來說真是再好不過。


    “前幾天,四個人一起去吃的中餐館也很好吃啊!”


    “啊——不過因為是四川風味菜館,稍微有點辣。”


    “嗚呋呋。那是卡戎推薦的餐館,沒辦法的!”


    正在打工卻公然偷懶,莉莉笑眯眯地坐在我對麵的座位上,十分愉快地說著。


    因為正在打工,莉莉的衣著是女仆裝。


    不過,這家店到了七月似乎也更換了夏裝。衣服質地變薄了,設計也有些許變化,很清涼的感覺。


    順便今天雖然是星期六,但歐米茄不在店裏,正式的服務員隻有神市,他坐在角落席位上發呆,一邊說著“無聊啊”一邊擺弄3ds。


    歐米茄據說學校裏有事情,會稍微晚一些。


    “不過啊,那頓飯的花銷全用莉莉的打工錢支付真的好嗎?我現在也覺得不妥。呃,不打工的我說這話可能有些那啥……”


    “沒關係的——”


    莉莉露出了太陽一般的笑容,說:


    “我打工,就是為了大家能一起吃好吃的,和睦相處呀。這份錢沒有其他的用途。下次再掙到錢,我們再去不同的店。我可高興了。因為,紅緒和龍子關係變得這樣融洽了。所以說,隻要這樣我就心滿意足了——”


    紅緒正緊張無比地接待著姐姐,而姐姐則因為紅茶難喝的要死、紅緒讓她不得安生而發火。對這番光景,莉莉心情愉悅地觀賞著。


    我看著她的側臉,心中感到十分酸楚。我是不是也應該去打工呢……唔……


    ——就在這時。


    “葉介,到我這邊來。我想起了重要的事情。”


    “……哎?”


    “動作快。香神這個服務那個招待的,簡直煩不勝煩。對了。你們換座位就好了。就這麽定了。應該立刻這麽做。”


    姐姐一邊趕開了招待過於殷勤主動的紅緒,一邊坐在稍微遠一些的座位上向我招手。


    重要的事情,啊。我心裏可是完全沒數——咳,聽她的吧。


    “好吧好吧。哎,紅緒。換座啦,換座。”


    “哎……龍、龍子姐!我的女仆式伺候有不對嗎!?”


    “你這蠢丫頭……在綠色的蛋糕上用泡沫奶油畫詭異的畫、還‘啊——’的讓我張嘴吃那玩意兒、還要一起拍照片……唉,你這麽熱情招待我,我是很高興,但是啊……”


    我把無端深受重創的紅緒推到我原本的位置上去,我自己正對姐姐坐了下來。


    瞬間,我看到對麵的姐姐嘴角神奇地微微一撇。難道姐姐心裏高興嗎?受到紅緒如此過度的侍奉?


    ——為什麽?


    “……弟妹啊。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哎,姐你說什麽呢。妹?華凪她怎麽了?”


    姐姐一副無奈的臉色看著我,然後露骨地大歎一口氣。


    “唉……你這蠢東西。隨你自己這樣會錯意好了。”


    “??”


    這是什麽話。我真心搞不懂哦?


    “不過啊。其實關於華凪有話要說倒是真的。”


    “哦……”


    “之前,我在電話裏說的內容有印象吧。不管怎麽說,不等到這個時期再說就沒有意義,所以我一直瞞著——”


    “不。我根本不知道。”


    “——是嗎。就是說讓你吃上一、兩記拳頭就能想起來了是嗎?”


    瞪,姐姐充滿怒氣的視線刺穿了我。我慌忙解釋:


    “才不是呢!本來姐你就沒告訴我什麽重要的內容!‘夏天以後,華凪可能回東京來。也許。應該。’僅此而已啊!超含糊的好嗎!”


    “什麽……?真奇怪。我還以為自己說得更詳細一些呢……?”


    姐姐歪了歪腦袋。這種在關鍵地方打馬虎眼的作風,果然是親姐弟。


    “這樣啊。這可頭疼了——我還以為葉介這邊也已經下定決心了呢。以為你就是為此才作為一個男人獨立……”


    “聽不懂你說什麽。難道華凪有什麽事情需要我下定決心嗎?”


    “這個嘛。我就在這裏從頭說起吧。其實——”


    就在龍


    子姐要開始說明的時候。叮當叮當!入口處門上安置的門鈴吵鬧地響起來。


    “‘主人,我回來啦!’嗬哈哈——這個時間怎麽可能有客人——呃,我去!”


    “……有人哦,小姐。有極其可怕的人。”


    “啊哇哇……大事不好了……”


    這番著實傻氣的應和過後,倫敦紅茶館的所有者兼女仆齋藤歐米茄現身了。


    衣著是水手服連衣裙式的學校製服。腳上是便鞋,革製的學校書包則掛在手上。我依舊不清楚這究竟是哪座學校的製服。


    以及——依舊是堪稱暴力的巨大胸部。


    不過,說到星期六有學校的事情……既然不是社團活動,那就是委員會活動之類的了?


    就在這時,龍子姐說道。


    “——你來得正巧,齋藤歐米茄。我有話要問你。”


    “哎?問、問我嗎?龍子姐姐大人!?”


    “是啊。如果你還想讓我原諒你對待客人的無禮和荒誕無稽的稱呼,就如實回答我的問題。”


    “對不起……我會好好回答……”


    就像剛才對我做的一樣,姐姐對歐米茄招招手。接著麵對顫顫巍巍打著哆嗦走過來的歐米茄,姐姐問了個奇怪的問題。


    “齋藤。你多大了。”


    “問我的年齡嗎?我十六歲了。生日就是前天。”


    歐米茄臉色緊張地回答。聽罷,姐姐滿足地說:


    “喔,那倒是可喜可賀。不過今年十六的話也就是說你高一了。”


    “的確是這樣的。嗯,這有什麽問題嗎?”


    歐米茄歪著脖子,不是很理解的樣子。旁聽的我也看不出姐姐說這些的意圖何在。姐姐聳聳肩。


    “我並不打算問你什麽艱深的問題。這件事如果你不知道也無所謂。”


    接著,她向歐米茄提出了一個令人吃驚的問題。


    “你,認識愛內華凪嗎?”


    “……哎?”


    歐米茄啪嗒啪嗒的,誇張地眨著眼睛。姐姐繼續說:


    “之前,在店裏和歐米茄你見麵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那件製服——是山茶花女子學院對吧?淡桃色的緞帶與淺蔥色的連衣裙……嗯,這樣的製服全日本不會有第二家。我每次去看望華凪的時候都會看見,自然立刻就發覺了。可是,雖說隻有休息日從長野來到東京,但每周都如此通勤,可見相當有韌勁啊。所謂人不可貌相,此言不假。”


    “……啊,這個、這個……”


    “怎麽。”


    “呃、這個……華子……不、不是,華凪和龍子小姐您,是什麽關係……?”


    一瞬間,種種情報形成了脈絡。


    ——姐姐盯著歐米茄的製服看來看去的事。


    ——在這個時刻,姐姐向歐米茄提及華凪的事。


    ——歐米茄用小名稱呼華凪的事。


    “……是嗎。說起來,還並沒有做過正式的自我介紹。”


    一瞬間露出訝異表情的姐姐,好像有所理解一樣的回答。然後首先指著自己,微微頷首。


    “不好意思失了禮數。雖然來得太遲,但請讓我自報姓名。我是愛內龍子。愛內家的長女,今年二十有四。工作是作家。你知道男性雜誌《baroque》嗎?比方說,在上麵有個連載兩年的貪吃係欄目。雖然知道春天還涉及世界各地,但現在因為家庭原因變成了僅限日本的欄目。還有。”


    接著,她看著坐在正對麵的我。


    “既然不知道我和華凪的關係,就是說這個也沒自我介紹過吧。作為添頭就說明一下,這個無能之人是愛內家的長男,愛內葉介。今年十七歲。和華凪相差一年,是大她一歲的兄長。我們三人是姐弟妹。”


    像這樣,姐姐故意使用家醜外揚的言辭,介紹了我。


    但是,我也很意外。


    歐米茄居然隻知道我的名字。


    的確,我們大家彼此都直呼其名,所以沒有機會提及姓氏,因為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更沒有機會提及家庭成員。


    “——兄長、”


    沒想到歐米茄低著頭,喃喃低語。


    “——華子的……哥哥?”


    歐米茄的樣子很奇怪。直到剛才應該還開朗的像個傻瓜一樣……


    究竟怎麽了?她心裏有什麽在意的事情嗎?


    我稍稍有些擔心,試著向她搭話。


    “喂,歐米茄。你,突然怎麽——”


    瞬間,她就像反彈一樣抬起頭,盯著我。


    “請別來和我套近乎。你和我不是可以直呼姓名的關係。”


    她的話帶有十分強烈的情緒。


    “……都做了些什麽呀,我。就算是不知情,為什麽偏偏和這家夥熟絡地說起話來……我真是個傻瓜。簡直沒道理……”


    含有強烈憎恨的雙眸。


    而且,把自己的話彎曲了一百八十度——把以前說過的“請直呼我的名字”這句話徹底當做不存在。


    “……全部,都是你的錯。混賬兄長前輩。”


    不僅僅是說過的話。


    迄今為止歐米茄對我的印象都全部反轉了。


    快活的笑臉,變成了毫不掩飾不快的憤怒。


    直率爽朗的語氣,也變成了現在立刻開始鬥毆也無所謂的好戰口吻。


    還有,親近——變成了敵意。


    “難得由姐姐做了介紹,還請允許我這邊補充些消息。”


    怒視我的視線提高了強度。


    “——我,齋藤歐米茄在山茶花女子學院裏,從三年前起就是愛內華凪的室友。從那孩子進入中學部以來,一直形影不離。簡單地說,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那孩子的現狀。”


    歐米茄用暗藏殺意的低沉聲音對我說:


    “也就是說,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華子會變得奇怪以至於從學校退學全部都是你的錯。你聽明白了嗎?當然聽明白了,對嗎?”


    一個問題解決了,立刻又出現了新的問題。所以看這樣,好像我必須認真去麵對一個一直逃避的問題了。


    也就是——妹妹,以及,有關於她的“難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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