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敢於越三級挑戰,並且還贏了,勇氣和實力都值得稱讚。但這世界並不缺少天才,也不是永遠都能越級挑戰的,他若遇到其他三閥子弟還這麽做的話,很可能铩羽而歸。


    再換個角度看,等級不夠高又被逼得越級挑戰,也是戰略上的失誤。


    說過千夜,免不了提到宋閥其餘子弟,睿親王飲了杯酒,從容道:“子承不錯,心性沉穩,寬厚大氣,又不缺乏謀略手段。聽說他在賽前就和子寧結盟,最終取得武功第二,軍略第一,政論第一的成績,現在是穩穩的第一繼承人。子承天資中上,又勤奮努力,將來戰力當在中,將和上,將之間,不算高,但守成也是有餘了。”


    宋閥眾人紛紛點頭,安國公夫人也頗有同感。


    接著睿親王雙眉皺眉,似有些難以決定,片刻後才說:“至於子寧,很難給他下定論。‘三千飄葉訣’據說是天演之術,可在子寧手裏,戰力也不弱。他進境實際上是極快的,卻絲毫沒有根基不穩的跡象,實在非常難得。不過我偶有耳聞,似乎子寧有些沉溺女色?並且是與士族聯姻對象?”


    宋仲年和太上長老臉色頓時有些尷尬。此事說起來,當年是長老團集體評定的結果,其實也有族內勢力平衡的原因在裏麵。


    但凡門閥世家,哪怕是旁係庶支也不願拿自家子弟去和士族聯姻。宋子寧父係母係羸弱,當年修煉天賦也評價不高,卻頂著一個嫡子的名頭,就此被長老團選中。宋仲年為安撫族人,也默認了這一結果,並沒出來為這個孫子說話。他既然是閥主,總要為族裏做點犧牲。


    誰曾料到,宋子寧會如此一鳴驚人。要知道,他從族內所得資源與宋子承、宋子安等人根本無從相比,竟然還能有如此成就,如果這都不叫天資,那什麽才是天資?


    大考之後,宋子寧已經是第四代公認的第一天才。不僅是第四代,就是上一代也要被他橫掃。而宋子寧一手創建的寧遠重工,也通過那套六級武備展現了實力。


    如此看來,宋子寧無論經營手段還是武學天賦,竟然一應俱全,至少在宋閥年輕一代中可算鶴立雞群。隻要不影響修煉根基,什麽性情風流,愛好雜學,就是一種風雅,沒有根基還要弄這些,那才叫紈絝。


    但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宋閥已經把宋子寧推出去與士族聯姻了。對於帝國貴族階層來說,絕無可能接受一個士族女人成為門閥的當家主母,而有這段婚約在,也不會有高門貴女願意成為宋子寧的平妻。


    就算未來取消婚約,也是個抹不去的痕跡。不管什麽原因毀約,都會被清流詬病,而能娶到的貴女身份也會降上一等,至少宗室絕對不會考慮嫁女。


    這才是宋子寧的一個硬傷。兩姓婚姻,血脈相融,在這個並不和平的世界上,無論什麽時候都是可靠而有力的聯盟。不能聯姻高門大閥,等於憑空少了一半助力。


    睿親王的正妻是宋仲年嫡女,他在朝堂中主管的民事部分,很多地方也需要宋閥支持,因此在這種場合說話就沒什麽顧忌。不過他也無意太過深入地幹涉宋閥內務,看到場麵尷尬起來,就有意轉換話題。


    睿親王略一猶豫,道:“說起來,近期有些動向,或許值得關注。其一,風聞張伯謙傷勢一愈,就要挑戰定玄王。”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


    由於祖上宿怨,張伯謙對宋閥向來不假言辭,但是有安國公夫人在,他那邊也沒有什麽大動作。可如果張伯謙順利晉階為天王的話,即使張閥繼續按兵不動,朝野之中可能有不少人會起別樣心思。不少中立觀望者或會就此倒向張閥。


    宋閥人人麵有憂色,安國公夫人卻完全不以為意,問:“還有些什麽消息?”


    睿親王道:“這次本王和其他幾位王兄巡遊各大門閥世家,發現就在最近數年間,有一批年輕人修為突飛猛進,而且也沒有根基不穩的跡象。”


    “他們並非隻靠藥劑催成,幾乎每個人都在戰兵階段就修煉了戰將級的秘法戰技至小成。比如趙閥承恩公的二公子趙君弘,就和子寧一樣,在天玄春狩後連續晉級,已經摸到了戰將門檻。而遠東魏家的世子更是在過去一年裏,連升了四級!”


    “這樣的情況,在張白兩閥中也各有幾人,其他世家還有一二。也許過不了多久,我們就可以看到一批二十出頭的戰將。”


    此言一出,眾人再次動容。


    門閥世家的嫡係子弟,隻要天資夠好就不愁資源,因此非常看重根基紮實。與士族和寒門子弟相比,他們在戰將前升級速度並不快,有時候反而是慢了。但是突破戰將的比例則要高許多,而且因為根基厚實,原力精純,一旦晉階就會在戰力上拉開明顯差距。


    按照帝國過往慣例,三十歲之前成為戰將,都可以當得起天才二字。比如白閥的白龍甲,就是快到三十時才晉階戰將,但他一經突破就直接越過準將,擁有了少將級戰力。


    突破戰將有兩條公認道路,一是水到渠成,也就是按部就班,修煉至聚氣成漩後,直接晉階。二是壓製等級,在此期間反複磨礪原力,精純凝練驅除雜質,當原力越靠近黎明本源,在突破戰將時就會獲得越強大的力量。


    但並不是每個人都能走第二條道路,大多數人在聚氣成漩時,無法容納和掌控龐大原力,別無選擇隻能晉階。而門閥世家子弟則有各種秘法可以嚐試壓製,一般來說,氣漩之勢初起後,能壓住一年就是天才,如趙君度這樣竟然停留了整整五年的,整個帝國也就隻有他一人而已。


    可現在睿親王的意思,分明是說居然會出現一批二十出頭的戰將,還不會因為升級太快從而影響他們突破戰將後的成就?


    宋仲年沉聲道:“這難道是帝國中興之兆?”


    數百年前,帝國迎來“光武中興”時,英傑輩出。往昔所謂天才,在中興時代頓時暗淡無光。那時無數名將馳騁沙場,打得黑暗種族節節敗退,不光將東陸收入帝國版圖,還占據了烽火大陸的三分之一。


    光武中興到了後期,帝國門閥也從三閥增長到了九閥。自大秦立國之日起,門閥的標準就沒有改變過,所以數量的增加也意味著強者激增,實力上漲。


    難道相隔數百年後,帝國又將迎來一次中興之期?


    “看來就是如此了。”睿親王點頭道,“我和王兄們大多這麽認為。”然而他臉上卻無多少喜色。


    宋閥諸人也臉色凝重。


    所謂帝國中興,也意味著大動蕩時代的到來,不僅將體現在麵對黑暗種族的戰場上,也在於帝國內部的廟堂之上,朝野之間。而且還有一個眾人都說不出口的事實,今日不同以往,帝室的實力已經遠不如光武年間。


    大秦自立國以來,就是帝室與門閥世家共治天下。帝國的基石是覺醒並擁有了強大原力的世族們,正是他們無數子弟的血肉和生命奠定了四陸疆域,也給人族撐起一方休養生息,發展壯大的天地。


    一千兩百年來,世族享有特殊權利,同時履行保衛疆土責任。在他們的子弟心目中,家族、姓氏、血脈才是最重要的存在。帝室執掌天下,令行三百省,但對各門閥世家的內務卻很難插手。在世人眼中,宗族法度往往比帝國律令更有效力。


    在這種情況下,中興時期,強者輩出,帝室也同樣會有人才湧現。然而帝室和世家門閥畢竟基數不同,人數遠遠少於世家整體,未來十年二十年過去,待這批年輕人成長起來,帝室掌控局麵的力量就會下降到一個危險的程度。


    此消彼長,門閥世家力量膨脹,難保不會出一兩個想要號令天下的梟雄。


    上次中興之時,光武大帝無論政略武功均是冠絕當世,曾在三名黑暗大君的圍攻下全身而退,震驚世人。是以帝國雖然九閥並立,但帝室之尊崇,卻遠超前代,僅次於開國時期。


    然而當今皇帝卻在未央宮內深居簡出,很少現身。帝國中堅一代張伯謙、林熙棠雙璧閃耀,年輕一代趙君度驚才絕豔,帝室中卻仍是兩位祖輩的天王在支撐大局,餘子雖也有天資優異的,但遠遠無法和那三人比肩。


    一片沉寂中,所有人心裏都緩緩浮上一個想法,亂世將至。


    魯老忽然道:“既然如此,那些老規矩早就過時,不堪使用。依我看,若把子寧立為繼承人,再將子嫣嫁給安人憶,有何不可?以我宋閥資源,那孩子以前根基上的不足完全不是問題。”


    魯老此言一出,眾人皆驚,就連老祖宗也皺了皺眉,沉吟不語。


    宋閥太上長老苦笑道:“魯老,此事未免太過驚世駭俗,這讓其他門閥世家如何看我高陵宋氏?退一萬步講,這次晉王選妃,十分看好子嫣,難道放著現成的晉王正妃不做,反要去招贅一個寒門甚至可能是平民子弟?別的不說,豈非把晉王得罪死了。”


    魯老冷笑道:“也不僅僅是安人憶的身份不夠吧?說到底你們不願承認前事之非,把閥主之位交給子寧!隻不過,就算子承聯姻宗室,也不過保住國公之位,再苟延殘喘一代而已。你們就沒有想想,真的亂世到來,宋閥處境如何?還不如趁此時機,破舊迎新,浴火重生。”


    宋仲年和太上長老互相看了一眼,都是苦笑,也不反駁魯老,因為有些話實在說不出口。事情並沒有魯老說的那麽簡單,已經穩固的勢力分配,就算宋仲年這個閥主,也不是一句話就能讓下麵人乖乖另奉新主的。


    宋子寧根基太淺,年紀太輕,若想掌穩權柄,至少要連根拔除幾個支係來立威。大長老宋仲埕那一係必在其中,這個過程中,不知道會流多少宋閥子弟的血。而宋閥嫡係向來人丁不旺,哪裏經得起這樣的內耗。


    到時浴火之後,恐怕還未重生,先化灰燼。


    安人憶確實是一把好刀,然而太過鋒銳。他晉階戰將而不隕落,將來的宋閥根本沒人能夠掌握他,就連宋子寧本人恐怕都要費很大力氣。這種情況下,宋仲年和太上長老哪敢以嫡女招贅,讓他擁有分立一係的權力。


    魯老這番驚人之語已涉及宋閥深層次的內務,睿親王在一邊聽著,隻能不斷喝酒,連頭都不抬了。


    最後安國公夫人歎了口氣,說:“內選閥閱,嫡正傳承,貴寒不通婚,是門閥世家立足之本。若平白無故地打破這些規矩,我們宋家就是與天下世族為敵,不等亂世到來,自己就先內亂了。此事,再議吧。”


    安國公夫人既然這麽說了,那就是絕無可能。魯老臉色悻悻,滿臉不服,但也不說話了。


    此際宋閥之勢,大廈將頹。動則取死,不動則等死,取舍之間,實是至艱至難。


    “蓮心小築”這邊氣氛凝滯的時候,“雲深堂”別院卻恢複了平靜。所有話都說開後,宋子寧很快收拾起低落了好幾天的心情,拉著千夜去院中小酌。


    兩人在月下對坐,一瓶酒,四五碟小菜,又有美人執壺,輕酌淺唱,就作為離別的宴席。


    大考既然已經塵埃落定,黑流城那邊的形勢近期可能有很大變化,千夜就沒有多留,第二天下午離開了宋閥,搭乘浮空艇回返永夜大陸。


    一回到黑流城,千夜還來不及把宋子寧提出的計劃方案交代給宋虎,魏柏年的親衛就先上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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