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反應快的人立刻想到,永夜大陸上,戰將都是一方之雄,可在帝國上層大陸,卻不是那麽稀罕的,高門世族中還有不少戰將客卿。


    高門世族?!


    肖令時臉上依然看不出絲毫情緒,但他不動聲色地把會議室裏眾人的反應收入眼底。坐在這裏的人,一大半是他親信,可也有那麽幾個與其他將軍的關係更密切。所以,他並不會輕易發言表態。


    不過文若成等於是他的口舌,剛剛透露出那兩個消息,實際上包含了足夠讓人聯想的信息。就在眼下,會議風向已悄然扭轉。


    當眾人討論之際,肖令時索性微微合眼養神,他心裏想的是不久前和宋子寧的一次密談。宋子寧這個盟友讓肖令時十分滿意,不僅數次合作愉快,本人還在宋閥最近一次繼承人大考中躍升到第二位,可謂前途無限。


    然而肖令時最看重的卻是宋子寧在外極為低調,很少公開使用宋閥名義就能把事辦成,這對肖令時的意義遠大於一兩次利潤豐厚的生意。兩人合作,他與高門子弟合流的痕跡得以掩蓋,就能繼續保持一直以來不與權貴合流的形象。


    肖令時喜歡放眼長遠,和宋子寧這樣的人可以合作很多年,那一時一地的得失就不重要了。


    軍官們似乎議論得差不多,屋子裏的雜聲明顯低了下去。肖令時抬抬眼皮,看了看角落裏一名不曾說過話的上校,那是遠征軍另外一位副總司令楊鑠上/將的人,這次泗水董家拿到第七師的任命,就是走了襄樊楊家的門路。


    肖令時心中無聲地笑了笑,宋子寧這次來找他為暗火鋪路,直接了當擺出來的不是高陵宋氏的名頭,而是燕雲趙氏。軍方或許能和以商立足的宋閥打打馬虎眼,可麵對一門三公的趙閥,恐怕也隻好“秉公辦事”。


    這一屋子的人,有不少是肖令時多年心腹,應該已經領會了他的意思。


    這時,一名滿臉彪悍的少壯將軍站起來發言,道:“按照遠征軍的規矩,誰打下的地盤就是誰的。魏柏年將軍卸任後,第七師就相當於無主之物,千夜既然能夠將它吞下,就是給了他也理所應當。然而想要獨立師的番號,卻不是輕飄飄一句話那麽容易。除了需負起相應責任外,還必須要付出足夠代價!”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點頭,就算在場幾名拿過董家好處的大佬也不例外。提到了代價,這件事的性質就又有了微妙變化。


    “什麽樣的代價?”有人問。


    那彪悍將軍瞪眼道:“當然是討伐!否則我們遠征軍顏麵何存?如果那小子能打贏這一仗,才證明確有足夠實力,就是給他一個番號也不為過,至於是否獨立師到時候再議。”


    文若成淡淡道:“問題是,誰去討伐?”


    “這這個”彪悍將軍目光掃向肖令時,張口結舌,答不上話來。


    這本來是個非常簡單的問題,討伐叛逆、平定異已是肖令時的權限範圍,所以遠征軍總部接到了黑流城生變的報告後,才會由肖令時來支持這個會議。但是今天不知道怎麽回事,肖令時從頭到底沒有接話的意思,頓時讓那彪悍將軍不知所措。


    肖令時身為中/將,手握遠征軍第四集團軍,無論武力權柄都遠在在場眾人之上。那將軍不過是名少將,肖令時既然不說話,他也不敢直接問上去。


    既然肖令時明顯無意出兵,眾將軍難免有所猜測。有心人就會想到遠征軍最近突然空降了一位副總司令,雖然職位以及個人等級和肖令時相同,但軍銜卻是上/將。能夠造成這種差異的,一般隻有一個原因,家世。


    況且剛才文若成就差直接明說暗火也有世家背/景,於是很多人都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同時生出些隱秘的看好戲的念頭。如果牽涉到幾個世家之間的矛盾,肖令時不想管,誰也說不出他的不是來。


    那麽如此一來,就隻有動用同在三河郡的遠征軍。問題是,雖然那另外三個師中,有兩個在魏家執政期間和第七師發生過小摩擦,但想要動用他們去討伐黑流城,仍然難度不小。


    攻城戰本來就不好打,這種性質的討伐又不能占領,贏了要交回給董其峰,輸了就不用說了。如此吃力不討好的事,沒有足夠好處,誰也不肯幹。那提議的彪悍將軍自己手裏就有兩個師,然而他自己也是絕不肯出頭的。


    會議室內,又是一陣長久的沉寂。


    尷尬的寂靜最終還是被文若成打破,他顯得胸有成竹,說:“既然暗火吞掉的是董其峰的第七師,這件事當然還是要著落在董將軍身上。依我看,就派他去討伐千夜,眾位將軍認為如何?”


    此言一出,頓時人人叫好。肖令時眼中閃過淡淡笑意,隨即又化為古井不波。


    很快,在會議室外等候的董其峰和杜遠澤就知道了這次會議的決定,兩人震驚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


    董其峰是來接管第七師的,他現在手上哪有兵力,難道靠剩下的幾十號親衛去攻打黑流城?找死也不需用這麽愚蠢的辦法。


    董其峰氣得臉色鐵青,一身肥肉都在顫動。但他也知道這種場合並不能隨便發作,文若成一條一條說得明白,且都找出遠征軍規章條文做注解,若要比鑽軍法的漏洞,董家肯定不是這個在遠征軍服役了一輩子的老將軍的對手。


    董其峰生生咽下了這口氣,極為艱難地走出會議室,心裏明白,自己送出去的大把金幣,十餘位美人恐怕都是打水漂了。


    那些遠征軍的大佬們貪婪無比,吞下去的東西是絕對不會吐出來的,而他想對肖令時的決定提出異議,還不知道要再投進去多少金幣,那難度又不是同一個級別了。


    “將軍,現在我們該怎麽辦?”杜遠澤諾諾地問道。他也是心頭發苦,沒有軍隊實職,他這樣不以戰力見長的中校連個屁都不是,在董家也就是一個依附過去的七級戰兵,最多拿到中級管事的待遇。


    董其峰麵沉如水,咬牙道:“怎麽辦?調集家族軍力,幹掉那個狗娘養的千夜!敢搶老子的第七師,我要殺光他們那幫賤民,一個不留!”


    杜遠澤脖子一縮,卻沒有說什麽。他親眼目睹了暗火攻打第七師師部的全過程,尤其是那個年輕團長,給他的感覺簡直比戰將還要可怕。


    董其峰要從本家調兵來討伐,路途遙遠,耗費巨大,就算能打下黑流城,若隻收獲了一片廢墟,絕對得不償失,還不如直接找個無主之地,自建一城呢。


    可是董其峰現在正是氣頭上,沒追究他辦事不力就很好了,杜遠澤哪裏還敢多說話。


    這個時候,千夜正坐在第七師師部最頂層那間辦公室裏,看著整個三河郡的地圖。


    那張地圖與普通版本不一樣,不但包括三河郡戰線另一側黑暗疆域縱深五百公裏的地形,上麵還詳細標注了那個區域範圍裏黑暗勢力的分布情況。這就是宋虎大半年來的努力成果。


    千夜沉思著用手指在地圖上虛劃著,有的路線指向黑暗領地,有幾條則通往三河郡腹地。他正在考慮西進計劃,同時不得不防備來自身後的冷槍。


    董其峰那邊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而與第七師防區接壤的那幾個師,當初不同程度摻合過武正南的事情,這事可還沒有過去多久。


    放下地圖,千夜拿過桌上的一疊文件,那些都是需要他知道或者批示的傭兵團事務,現在還要加上黑流城的防務。


    暗火吞並第七師後,宋虎一個人完全忙不過來,而那些優秀的血脈種子和阿七阿九成長得再快,也趕不上暗火的擴張速度。宋子寧派來的特種連裏也有幾人能用,可對即將成立的暗火獨立師來說,仍是不敷使用。千夜覺得自己好像需要幾個副團長了。


    那疊文件最上麵放著兩封私人信件,第一封來自宋子寧,內容不長。


    信一開頭就讓千夜不用擔心,隱晦地暗示宋子寧和遠征軍一些大人物一直合作愉快,這次也不例外。番號的事不日即可解決,雖然要支付一些代價,但也稱得上合理。等他處理完手頭的事務,就會來黑流城,和千夜共同應對後麵的事情。


    千夜看到這裏心情還很好,不料宋子寧接著就筆鋒一轉,開始大談特談隱泉又將推出的一批新貨,據說質量是迄今為止最好的,如此良機萬萬不可錯過,這次他準備拉著千夜一起去看現場。


    宋子寧還十分高興地提到,千夜現在手上就有阿七,阿九和十七,再多來幾個,就可以組個美人衛隊,如此前景,多麽令人愉快!


    千夜惟有苦笑,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不要跟著宋子寧去隱泉。宋七公子什麽都好,就是喜歡送女人這條讓他實在有些吃不消。若是長此以往,他四處征戰賺的那點錢,恐怕連養女人都不夠。


    然而千夜隨即想起宋子寧的一句話,那就是隱泉出來的姑娘不需要養,她們不光漂亮,還能幹活!完全可以自己養自己,比如說阿七阿九就是例子。


    或許惟有宋子寧,才能有如此獨到眼光。


    第二封信的落款卻讓千夜略感意外,居然來自魏破天,他算了算時間,這封信發出的時候,魏柏年好像應該還沒回到遠東行省。


    果然,從信上來看,魏破天並不知道黑流城近況,全文內容很短,隻有半頁紙,大半篇幅在說最近打仗打得如何如何過癮。


    隻在結尾帶了一句,據說這位博望侯世子遇到點麻煩。不算大事,但他自己卻處理不了。本著兄弟有難同當的原則,他準備把麻煩分些給千夜。


    看著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千夜不知為什麽,忽然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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