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啟思麵皮又是一跳,終於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了,於是賠笑道:“他們幾個過去打得也不錯,而且率領的是我宋閥精銳,為族內積下不少軍功。而且認真算起來,他們都是你的叔伯一輩。子寧啊!你畢竟還年輕,這行軍作戰一途,還是要靠資曆經驗的。有他們輔佐你,具體行軍布陣的雜務苦活你就可以放下,專心修煉精進,豈不是更好?”


    宋子寧聽了,沉默不語,隻是把折扇搖個不停,那些清涼仕女,尤其是宋啟思寄以厚望的玄孫女,就在他眼前晃個不停。


    宋啟思越笑越是勉強,可是還不能不笑,也不能把目光挪開。


    沉默許久,宋子寧才開口,說:“如果我不答應,那麽我所在這一房,也要受相應責罰,是吧?”


    宋啟思幹笑幾聲,道:“我們自然不敢對閥主不敬。就是小七你不願參戰,也沒有什麽,隻是按慣例扣減些房裏用度而已,不是啥大事。”


    於是就連千夜也聽明白了,宋子寧要是不答應,宋閥長老會雖然動不了閥主宋仲年,但父親就會受到牽連。扣減用度聽起來不算大事,可扣一成也是扣,扣九成也是扣。


    宋子寧母親早亡,父親體弱,一直在聞道莊園深居簡出,現在安國公夫人閉關,等於是失卻庇護。日常生活最是磨人,在人屋簷下,誰知道會發生些什麽事情。


    這一手,真夠狠的。


    可宋子寧若敢這個時候回去,想要再出來,恐怕就沒那麽自由了。至少那一年的責罰期,搞不好要實打實地“閉門反省”。


    “閥主如何說?”宋子寧忽然問道。


    宋啟思說:“閥主當然是不願的。但長老會表決結果如此,仲年他自得從善如流,這也是家法族規。”最後四字,宋啟思說得義正詞嚴,擲地有聲。


    宋子寧忽然有些落寞地笑了笑,說:“閥主他老人家,今年還沒行過否決權吧?”


    宋啟思笑道:“這等小事,何需到動用否決權那等地步?”他本能地感覺到有些不妙,宋仲年可是宋子寧的親爺爺,現在他卻口稱閥主,這就不是一般的生分了。


    宋子寧點了點頭,眉宇間有些疲憊,說:“太叔公,你們搞錯了一件事。這黑流城可不是我的,而是千夜的,你們有什麽想法,對他去說吧。”


    “這”宋啟思沒想到此行會遇到這種情況,轉頭望向千夜,一時不知該如何開頭。


    黑流城一文不值,真正值錢的是暗火。


    然而在宋啟思這類門閥老人眼中,出身和身份第一。千夜這種永夜平民,哪怕有了遠征軍高級軍官的身份,也還是賤民,即使戰力再強橫,在沒得到帝國封爵前,完全上不了台麵。


    所以在來之前,宋閥的考量中根本沒有千夜這個人,惟一可慮的是趙雨櫻。但現在鐵幕血戰趙閥自顧不暇,而且也不見他們動用暗火,可見並不把這放在心上,如此宋閥拿來用用有何不可?


    即使宋啟思親眼見到千夜後,稍稍生了幾分顧忌,也是出於一種慣性思維,在他的認知中,普通平民哪會戰力超越等級。


    事實上,此刻這位宋閥長老對宋子寧頗有怒意,今日宋子寧的言行坐實了閥內對他忤逆的指責。在宋啟思看來,長老會確實目光如炬,高瞻遠矚,宋子寧根本沒有栽培價值,不能對家族忠誠的人,要來何用?


    所以宋子寧把一切推給千夜,宋啟思第一反應就是他想討價還價。隻不過這個價碼究竟該怎麽開?尚需要計算一番。


    宋子寧此時神態如常,看不出什麽心思,千夜卻在旁邊聽到現在,知道他心中定然不好過。身為宋閥閥主,宋仲年手上每年至少有兩三次否決權,卻舍不得用在這件事上。不管內中有什麽原因,至少這次還是準備讓宋子寧吃定這個委屈了。


    不等宋啟思想好說詞,千夜已是緩緩站了起來,走到宋子寧身邊,伸手按在他肩上,然後冷冷道:“暗火是我一手建立,這黑流城從裏到外也都是我的。子寧的一份投資自有分紅,不過和宋閥合作,我沒有這個意思。”


    宋啟思眼底閃過一絲怒色,他主事至今,還少有遇到這樣話還沒說,就被直接拒絕的場麵。他想了想,還是勉強堆砌笑容,道:“這等荒蠻之地有何前途可言,如今正是血戰立功的大好時機,你若肯將暗火交出來,我宋閥可以給你一個出身。老夫做主,在閥內給你找個分家,予你宋姓,這可是未來封爵的基礎!”


    千夜一時無語,他當真不能理解宋閥這些人的思路,不由失笑道:“宋閥的用人之道,真讓我大開眼界。隻是聽說貴閥向來重嫡輕庶,扶正抑旁,這個分家的宋姓,好像不值錢吧?”


    宋閥這點毛病在帝國上層中並非秘密,也常常被人背後議論,但出於貴族的矜持,當然不會如千夜這樣毫不給麵子地當麵點穿。


    宋啟思頓有惱羞成怒之意,“不值錢?可就算你攀附趙閥,那趙雨櫻也不會給你門閥姓氏的出身!”趙閥最是心高氣傲,高門大閥之中,惟有他們從不與士族通婚,更遑論讓異姓入宗族。


    千夜笑笑道:“你走吧,從今往後,我這裏都不歡迎宋閥的人。另外,黑流城周圍千裏之地,是屬於我的戰區,也不想看到宋閥戰隊出現,否則會發生些什麽事,我可不敢保證。”


    宋啟思又驚又怒,騰地站起,喝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千夜冷然道:“我的意思很清楚,在我的土地上不歡迎宋閥的人,如果你們戰隊敢踏入一步,那就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或許哪日我心情不好,不小心殺光了也不一定。”


    “你!”宋啟思氣得指著千夜的手直抖,卻說不出話來。他有心放幾句狠話,可又畏懼千夜會悍然動手,他的侄子還在外間昏迷著呢,最後還是一拂袍袖,怒道:“賤民!蠻子!”


    千夜冷笑,招來暗火軍官,吩咐他們派人隨宋啟思等出城,要一直“禮送”到黑流城戰區邊界。這舉措已和驅逐出境沒什麽兩樣,把千夜剛才說的不允宋閥進入之話,立刻變成現實。宋啟思當然又被氣得眼前發黑,不過誰也不會在乎他的憤怒就是了。


    處理完此事,千夜轉頭對宋子寧道:“你們宋閥罵人,用辭都一樣啊!”


    宋子寧斜斜靠在椅背上,歎道:“張閥勢大,趙閥顯貴,白閥也算後繼有人,我宋閥呢,又有什麽?武不如人,隻好以文論道,把各種禮儀規矩弄得繁複些,以示底蘊。這麽長時間過來,在那群老家夥眼中,大部分世族都不如自己尊貴,是些粗鄙不文的人了。”


    千夜瞪了宋子寧一眼,說:“你還不是一樣!”


    宋子寧精神一振,折扇一開,笑道:“你琴棋書畫樣樣不如我,不是蠻子又是什麽?”


    千夜對此回應隻是哼了一聲,冷道:“看來要讓你好好嚐嚐蠻子的味道了。”說著抬起右臂,轉了轉手腕。


    宋子寧眼皮一跳,笑容頓時不那麽自然,太玄兵伐訣實在太過霸道,他可不想親身嚐試威力。


    千夜突然道:“我陪你回宋閥一次吧,去看看伯父的情況。”


    宋子寧臉色控製不住地一沉,默然半晌,方緩緩道:“那不是正好入彀?聞道莊園是曾祖母靜養之地,比宋閥本府還要難進難出。”


    宋啟思已把長老會挾製之意說得十分清楚明白,宋子寧留在外麵還好點,自投羅網是最下下策,那些老家夥絕對不會適可而止。


    千夜皺了皺眉,還想說什麽,宋子寧說:“我在閥內還有點渠道,先探聽一下情況再說。你現在看見了吧,有多少人惦記著我們那份軍功,宋閥隻是其中之一。這塊肥肉留在手裏越久,找上門來的就越多,還不如早點用出去。”


    千夜點頭,同樣感慨。


    宋子寧話題忽然一轉,問:“你現在原力修煉到什麽程度了,精純如何?”


    千夜早把九處節點盡數打通,剩下的就是積蓄原力和精純原力。他原本依靠兵伐訣,修煉速度是他人十數倍,但經過宋氏古卷曜篇精煉之後,原力十不存一,這就導致積蓄原力速度比別人快不了多少。而千夜肉體強橫,能夠容納原力總量又比旁人多得多,想要晉階要多花很多功夫。


    不過宋子寧估計,千夜應該已經修煉到了衝擊戰將前的最後關頭,否則也不會離開這麽短時間就回來了。


    聽到宋子寧問起,千夜伸出手,自指尖射出一道細細原力。這道原力一出,整個房間內都亮起熾烈之極的光芒,溫度急劇升高,在他指尖處如同燃起一輪小小太陽。


    宋子寧眼前一片秋葉飄過,就此過濾了強光高熱,當他看清千夜射出那道原力的本來模樣,頓時大吃一驚,騰地站起,失聲道:“原力化液?!”


    他沒有看錯,千夜指尖射出已是一道有實體的水線,這是原力濃縮到了極致,已由氣化液的表現。


    “這怎麽會?就是用曜篇精煉,再怎麽也到不了這種程度啊?”宋子寧極為意外。


    千夜收了原力,說:“原本是不行的。不過當我修煉到瓶頸後,發現還能用曜篇再重新淬煉一遍,於是就試了試。”


    宋子寧心裏算了算,愕然道:“重新淬煉一遍?這樣你晉級得需要多少原力啊!”


    “別忘了,我有太玄兵伐訣。”


    真正用太玄兵伐訣修煉時,千夜才發現這門功法強橫之處。它以大海漩渦之力壓裂虛空,竟能源源不絕地汲取虛空原力。隻此一項,修煉速度就是兵伐訣四十九輪的數倍。


    而且虛空原力與世界環境中的自然原力有本質不同,普通黎明原力用曜篇精煉過後,十不存一,虛空原力卻隻需要兩份就能夠精煉出一份精純原力。


    就這樣,千夜在遊獵之餘把全身原力都再度精煉了一遍,化氣為液,進無可進,已到了晉階戰將的最後關頭。單以原力精純程度而論,世家那些壓製等級的天才就算晉升了戰將,也不過如此。他返回黑流城,就是準備找個相對穩定的地方潛修一段時間,正式晉階戰將。


    聽完千夜的話,宋子寧哈哈一笑,道:“如此正好!給你看看這個!”他從貼身口袋裏抽出一張玉版,遞給千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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