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內,千夜的眼睛沒閉上多久,就被隆隆的炮聲驚醒。他站起身來,從半截斷壁向外望去,看見一隊血族劍士正如幽靈般無聲而又迅速地衝了過來。


    千夜凝立不動,在血脈潛伏下,那隊血族戰士對近在咫尺的千夜視若無睹,直接貼著牆外衝了過去。等他們都過去了,千夜方才站直身體,取出幻之曼殊沙華,對準一名血族爵士的後腦,就是一槍轟出。然後再次隱匿無蹤。


    血爵士一聲慘叫,倒地不起,旋即抱住自己的頭,痛得滿地翻滾。血族戰士立刻停步,部分戒備周圍,部分則是想辦法救助長官。血爵士是這隊戰士的首領,他傷得極重,卻又不是沒有生還希望,最後在無奈之下,血族戰士分出大半人手,抬著血爵士退出戰場,餘下寥寥數人則變得小心謹慎,向白城深處搜索前進。


    而千夜看了一眼後續,身影就從原地消失,再次出現時已站在數個街區外的廢墟頂上,手中半截斷矛用力擲出,將一頭狼人男爵釘死在路麵上。


    那頭男爵還有兩名扈從,他們剛想幫助主人,結果路邊幾具屍體中突然一齊站了起來,彈如雨下,將兩名扈從打成篩子。幾名傭兵隨後分散跑開,又在另外地方躺下,繼續扮演屍體。


    整個白城早已變成煉獄。


    任何陰暗角落都有可能射出子彈或匕首,每一具屍體都要判定是真是假。甚至就連磚石瓦堆也不能確認是否安全,隨時都有可能從裏麵衝出幾個傭兵,或者突然塌陷,變成陷阱。


    白城地下,原本早就被黑暗守軍挖出許多坑道,以作備戰和存儲物資之用。宋子寧接手後,更是把地下拓成一個巨大迷宮,而且還是上下數層。仗打到這個時候,所有這些布置就顯示出功用。


    黑暗種族在廢墟戰場上吃了幾次虧後,也發現了地下秘密,然而卻沒有很好應對方法。他們曾經發現數個地下通道入口,可是隻要進入,就都是有去無回。誰也不知道哪些是真正的通道,哪些隻是引誘對手的死亡陷阱。


    整個城市,地上地下都是戰場,雙方彼此交錯,危險可能來自四麵八方。


    在整個廢墟中,還有兩個最危險的敵人,千夜和宋子寧。宋子寧的三千飄葉領域所造幻境如真如幻,往往在兩隊敵人間模擬出一個傭兵影像,就能令兩隊敵人自相殘殺。而千夜,則是所有爵位強者的夢魘。在這片戰場上,血脈潛伏令他看起來和普通傭兵無異。那些習慣使用感知的強者,即使看到了千夜,也會下意識地把他當成普通傭兵,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在擊殺又一名蛛魔子爵之後,千夜終於感覺到一絲疲累。不知不覺,已經連續戰鬥了一整天。算起來,這是第幾次戰鬥了?就連他自己一時都有些想不清楚。十二還是十三次?


    天色昏暗,空中的月亮發著昏黃光芒,邊緣處勾勒著一線血芒。浮陸上偶爾也會看到兩輪月亮,方位和形狀卻和在大陸塊上看到的有很大差異。戰到酣時一抬頭,額外有種身在異鄉的感覺。


    遠方響起幾聲悠長的汽笛,淒厲而孤涼。這是撤退的信號,黑暗種族戰士有若退潮般向城外奔去,許多倒在來自背後的槍彈下。傭兵的韌性和嗜血被徹底激發出來,並沒有因對方撤退就停止殺戮。


    千夜登上一座廢墟頂層,眺望著整座白城。在他的視野中,代表著生物血肉的淡花光點明顯稀疏很多。這意味著又有不少傭兵在這次戰鬥中變成屍體。雖然不知道還有多少人潛藏在地道裏,不過想來也不會很多了。


    他心有所感,一躍而起,落在另一個街區的廢墟上。宋子寧正坐在石塊上,不斷喘著氣。此刻的宋子寧麵具已經不知去向,醒目的白袍也扔到不知哪裏去了,僅有矛槍依舊在手,可也粘滿血漬塵土,不複光亮。


    千夜在他身邊坐下,歎了口氣,說:“我們的人不多了。”


    宋子寧道:“他們死的可多多了。”


    “有不少人跟我們的時間也不短了。”


    宋子寧像是明白千夜的心情,“千夜,這樣的戰爭,死人是很正常的。這是兩大陣營的正麵戰場,別說死幾萬人,就是你我,甚至是更大的人物,在這戰場上都是一枚小卒。哪怕被推到最前麵,也是身不由已。”


    千夜長出了一口氣,說:“有時候我真不明白,戰爭是為了什麽?”


    “生存、資源,還有其它?哈,那不是我們現在應該思考的問題。先想辦法活下去才是真的。”說到這裏,宋子寧拍拍千夜,說:“你可是要踏平聖山的男人,怎麽能這麽無精打彩的,哈哈!”


    “你呢,你又是為了什麽?”千夜忽然問。


    宋子寧沉默片刻,方道:“老祖宗閉死關的時候,我能感覺得到,她老人家是後悔了。後悔沒有早下重手,清理家族。說起來,當年如果沒有她最終作主,我可能也去不了黃泉訓練營。”


    “是她決定的?”千夜有些吃驚。


    宋子寧從沒有正麵提過他是怎麽進的黃泉,千夜一直以為宋子寧天賦測試被連續做手腳,說不定是當做家族棄子扔過去的,也就從沒有細問。現在看來宋子寧受家族排擠是不假,背後也有老夫人借勢運作的影子。


    “黃泉並不是壞事,想想永夜大陸上的人,想要拿命換這樣的資源都沒有門路。”宋子寧伸了個懶腰,“累死了,來,借靠一下。”


    千夜踢開一段焦黑的金屬,和宋子寧背靠背坐著,兩人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往事。黃泉,還有兩人不曾相遇前的時光。


    這是一個必須掙紮求生,而不是單靠施舍就能活下來的年代。即使能夠跪著生,也總有人寧願站著死。


    回溯到一切的最初,永夜垃圾場,千夜的記憶深處不可避免地泛起一個片段。銀發的男子微微俯身伸出手來,身周是尚未完全消散的青色光雨,那一刻恍若看到天人。


    遠方的羅密爾則拿著長長的陣亡名單,臉色鐵青,雙眼更是紅得如同會溢出血來。


    夠資料上這份名單的,就隻有爵位強者。正因如此,這份名單才長得讓人膽戰心寒。在場的一眾強者不禁慶幸,還好自己不是名單上的一員。


    惟一神色不驚的,就是除了羅密爾之外惟一坐著的普拉特副公爵。他確實進了白城,又隨著軍令一起撤了出來。至於他在城中究竟幹了什麽,普通強者哪有可能知道?就是有人知道,也不敢說。


    羅密爾對此卻是毫無辦法,現在看著手上這份名單,終於體會到了普拉特當初撤退時的心情。他麾下部隊中的爵位強者,至此已戰死過半,就連侯爵都死了一位。這裏麵可是有他不少嫡係親信。這一場戰鬥,已經將羅密爾的勢力打殘了。沒有數十年,休想能夠補上損失。


    此刻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羅密爾身上。羅密爾知道一眾下屬心中想著什麽,無非就是希望他和普拉特一同進入白城,隻有這樣才有可能壓製千夜和宋子寧。說白了,就是到了雙方主將決戰的時候了。


    然而這個決定,卻並不容易。


    羅密爾雖然很少打陣營戰,但絕不會低估人族實力,他作為瑪門氏族的實權人物,知道許多普拉特都不知道的機密。此刻心中想起的,就是那位曾經突入英靈殿的蛛魔大公。這位大公孤身突入,轉眼間就重傷逃遁,連麾下艦隊都顧不上,強行虛空橫渡,後被支援艦隊救援,這才得免一死。但是他至今都昏迷未醒,也就無人知道在英靈殿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羅密爾一直在思索那位能夠瞬間重創大公的強者,究竟躲在哪裏?他不惜代價反複試探,也沒有試出那位強者的行蹤。由始至終,白城內似乎就隻有千夜和宋子寧兩個真正強者。


    想到這裏,羅密爾不禁恨恨地看了普拉特一眼。老蛛魔隻當什麽都沒看見。


    羅密爾心中更恨,要不是普拉特給了他錯誤情報,他也不至於損失這麽多戰士。現在看來,白城內至少還有數千傭兵。也就是說,千夜在城中屯集了超過三萬戰士!


    把三萬人放在白城這麽小的地方,簡直就是喪心病狂了。而且人族的防禦工事究竟是什麽黑魔法技術?居然被重炮犁平後,還能用來打消耗戰。


    看著遠方的白城,羅密爾終於開口,問:“我們還有多少部隊?”


    “大人,隻有不到四萬了。”


    羅密爾瞳孔微縮,片刻之後,方沉聲道:“傳令,全軍出擊!所有部落勇士,隻要還能動的,都給我上前線。我的座艦,以及所有浮空艦全部後撤,退入虛空。”


    一眾隨從大驚,“大人,萬萬不可!”


    這是自斷退路之舉,顯然羅密爾是打算破釜沉舟,一舉擊潰白城守軍。問題是,羅密爾實際上斷的是下麵人的退路。以他實力,一看情勢不妙,大可孤身飛入虛空,返回座艦。而其它沒有能力進入虛空的伯爵子爵,就是留下來等死了。


    普拉特自是知道羅密爾打算,不過他的座艦也停在虛空,自然樂得如此安排。而其他人也不敢正麵置疑羅密爾。


    定下出擊任務,羅密爾轉向普拉特,微笑道:“普拉特大人,有沒有興趣和我到白城一遊?”


    普拉特起身,道:“那裏沒什麽好看的。不過既然羅密爾大人有興致,我當然要奉陪。”


    “很好!”羅密爾當先走出戰艦,凝立空中。一眾強者跟在他身後出艦,龐大的戰艦便即轉向,然後升空,消失在天際。


    白城中,千夜感覺好象才剛剛坐下沒多久,空中就又響起重炮炮彈砸下呼嘯聲。


    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人會去攔截炮彈了。原力越來越珍貴,打到現在,就連千夜的恢複速度,都沒法完全補足消耗,其他人更不用說。反正黑暗種族炮彈也沒剩多少,炮擊稀稀拉拉,不過是做個樣子,權當進攻信號了。


    千夜和宋子寧互望一眼,就準備各自分開。就在這時,千夜忽然心有所感,轉頭望向天空。


    夜天之上,兩位永夜公爵的身影徐徐而來,威壓毫不掩飾地放出,直似排山倒海!


    “決戰了啊。”千夜心有所悟。


    宋子寧望向千夜,比了個手勢。千夜想了一想,緩緩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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