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無盡蒼穹之下微微小雪落下,與人間幽明的華燈相擦肩而過,發出耀眼的光芒,倒是燦爛得很。


    似是天邊的星子墜落凡間,染上了霜華。


    俯視而去,勾欄酒肆內燈火通明,笑語不絕。


    隻得幾道匆匆忙忙急步行走的身影。


    倒也未引人注目,便是瞧見了,也一眼便忘。


    衙門走火,屍首被燒,賊人逃竄。


    捕頭離奇死亡,這事又很大。所幸賊人自露馬腳,衙門自是要乘勝追擊。


    郡守憂心如焚,官府怕在這個節骨眼裏出事,便將這件事在明麵壓了下來,隻秘密調查,知情人少之又少,百姓自是被瞞了下來。


    不過饒是這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清桑郡失蹤了一倆個人,卻微不足道,好似家常便飯般,不值得讓人注目。


    望著雲邊無盡的黑暗,雲初師揉了揉被風吹得有些發幹的眸子,杳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眼下官府之人尚未緝拿凶手歸案,民間又流傳邪祟作祟,這陣子估計官府要忙得焦頭爛額了。


    他們便不會插手袁大伯和袁大娘的事,這正合她心意。


    她也不希望衙門中人參與其中,凡人之軀斷然應付不來,隻是白白葬送性命。


    那妖神急若需旁的力量為自身充實妖力,定然會再次下手。若要引蛇出洞,以她自身為餌便是最好的餌。


    清桑郡內暗中流散著她的妖力,隻待那妖出洞。


    晚風吹起初師鬢間的青絲,盯著落在她手心的那片雪花,五指並攏握緊,那雪花便化作雪水濡濕了她的掌心,一股涼意頓起。


    似是下定決心般,她站起身來,俯視著這片繁華。


    請山山不出,她便去就山又何妨。


    兩根蔥蔥玉指掩於唇邊,嘴裏捏著口訣,登時她便被一股股紅光環繞身側,發出耀眼的光芒,驅散了屋頂的黑暗。


    卻也極易引來他物。


    一道淡光對著手腕上輕輕劃過,一道口子便湧出鮮血來。


    那血順著她手指所指的方向而去,與她身旁的紅光環繞相融,化作朵朵嬌豔的花骨朵來,綻放開來,隻是這花卻讓人道不出名來。


    瞧著在掌心綻放的花兒,她不信這滲了血氣的妖力引不出這尚未成型的妖來。


    雲初師欲要作法將那身側的花散開,卻被一道襲來的暗光中斷。


    雲初師身軀一震,警鈴大作,警惕地望向重回黑暗的四周:“何人?”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一道極具嬉笑玩味的聲音響起:“倒是熱鬧得緊,小娘子竟這般大膽,倒讓柳某佩服佩服。”


    那屋脊梁上不知何時落了位翩翩少年郎來,大氅貂裘,滿是紛繁暗紋的豔色衣裳卻惹人眼,富貴華麗,奢靡之風。


    那人慢慢走向她,手中執扇微張,一雙桃花眼眸中含情似風情萬種,嘴邊掛著玩世不恭的笑意,端著紈絝公子的姿態。


    那掛在腰間的和田玉隨著走動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雲初師暗下微鬆了口氣。


    靠近時,一股濃鬱酒氣混雜著各種香料的空氣確是難聞,雲初師掩著口鼻退了好幾步,麵上是不加掩飾的嫌棄。


    柳歸帆見狀,微頓腳步停了下來,忙抬起雙臂細嗅起來,臉上雜著尷尬疑惑。


    他堂堂柳公子何時被人這般嫌棄過?


    酒香味這般醇濃,不錯不錯,好酒。


    思及此處,柳歸帆倒也不惱,眯了眼細細打量起眼前人,仍是一副吊兒郎當模樣:“嘖嘖,柳某今日倒是大開眼界啊,小娘子竟有這般本事掩住妖氣,可否不吝賜教?”


    如若不是瞧見她施法,倒也讓她輕易騙了過去。


    如若他習得一二,倒可在人世間橫著走了,何懼之有?


    雲初師防備地盯著在身旁轉來轉去的柳歸帆,瞧著他麵上的神情變化,隱於衣襖之下的手心悄然凝了氣力。


    隨之柳歸帆神情一斂,瞧向無邊的黑暗,作深沉狀,幽幽吐出話來:“小娘子這般不惜命,可莫小瞧那些天師,你以血祭陣,若引來心中所想,亦易引來殺身之禍。”


    聽及話音落下,雲初師垂下眼簾:“多謝提醒。”


    雪下得越來越大,讓還未來得及消融的積雪愈發的厚了。


    北風刮在她臉上,帶著蝕骨的寒意,讓她的思緒冷了下來。


    流光散去,掌心重歸於虛無。


    雲初師細細打量起眼前人來:“你是何人?竟知我所行之事?”


    柳歸帆端著奧秘高深玄妙莫測:“自是柳某曉天下所不知之事,窺天下之機要,行天下之不備。”


    望著這漫天雪絮因風而起,雲初師緩下音來:“那公子可是何人?可否告知一二?”


    雲初師可不信此人。


    柳歸帆隻“噗嗤”一聲並無言語,張開的折扇在他手中微微翻轉,擋住了往下掉的雪花。


    他望著無際夜色暗湧不斷,平靜的眸底泛著複雜的情緒。


    “瞧這法光衝天的陣仗,也不知那被草草了卻身後的孤魂野鬼可有歸路?晚間星星點點的,確是有趣得緊!”


    說話這般不著邊際,雲初師有點惱了,麵色不明地睨著柳歸帆。


    莫不是在拿她尋開心?


    不欲多糾纏,雲初師正欲告辭離去。


    “小娘子何必這般心急?”入耳已然是一道女聲,雲初師頭一抬,她愣住了。


    她錯愕的瞳孔裏映著一抹紅妝倩影,嬋娟此豸,撚撚膩膩,那倒影無波無瀾。


    那公子不知何時變成了位女子,在雲初師震驚的眸中拘不住她的媚骨天成的精絕容顏。


    “夜半三更雪愈時,最是人間留不住。”羊脂芊芊玉指勾住虛空中紛飛雪兒,壓在指間輕輕撚碎,低柔嫵媚的聲音似百轉千回伴隨著周身的鈴響,似訴說衷腸。


    笑意不減,清脆悅耳且柔媚天成,令人有種說不出的舒適感。


    那掛於腳腕手腕上的紅骨朵鈴鐺隨著紅妝女子的動作一步一響,蓮步輕移,慢慢止於雲初師眼前。


    玉麵玄狐?傳聞男相風流,女相魅骨,果真如此。


    這玉麵玄狐都露臉了,清桑郡莫不是藏了大妖?妖神莫不會與她有幹係?


    “你將才是何意?”她可不信這玉麵玄狐還真操著這份閑心拿她尋趣。


    這世上之人可不止明門正派盯著玉麵玄狐,連歪門邪道都虎視眈眈,隻因若得其妖力,既可玉麵玄化萬千,功力亦可大增,達逍遙法外之境。


    此等禍害與誘惑擺於眼皮子底下,不可能無異心者,且是趨之若鶩。


    玉麵玄狐的出現必定會掀起波瀾,一股熱氣自口鼻而出,穿過細細飄雪,消散於寒冬。


    瞧著她那般清秀眉目緊縮的模樣,柳歸帆輕啟朱唇:“隻是瞧著小娘子疑無路,特來解憂啊。”


    寒風刺骨,雲初師暗吸了口冷氣,退開幾步:“玉麵玄狐,你此番出現,莫不是這裏藏了連你都忌憚三分之物?你想假我之手,當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柳歸帆掩嘴:“小娘子這般聰慧有趣,何不上我家坐坐?奴家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雲初師呼出口熱氣來:“玉麵玄狐,明人不講暗話,不必這般彎彎繞繞。可惜,你的如意算盤要落空了。”


    “柳某最是直腸子,姑娘。”一語未落,人便已經閃到了雲初師的跟前。


    那女子抬起指尖一點,眉心一涼,雲初師正欲躲閃,眸中的清明頓時一寸一寸退了下去,意識渙散,身子一軟倒了下去。


    柳歸帆伸手將人攬入懷中攔腰抱起,笑語盈盈:“不開口權當小娘子同意了。”


    足尖一點,輕輕落在暗處,鈴聲悅耳不絕。


    隱於暗處的劍柄攔住了去路,劍穗隨風飄飄,晃動不止。


    瞧著泛著寒光的玉劍橫架在前方,柳歸帆眉心一挑,嘴角挽起笑意:“我當是誰呢?躲了這麽久,竟是位俊俏公子。”


    “玉麵玄狐,可當是家喻戶曉,無人不曉。”對上那風情萬種的眸子,清冷的嗓音響起,帶著幾不可察的怒意,子桑寧萬想不到不過眨眼工夫,她便被騙落入他懷。


    美人一笑顧盼生輝,神采動人,別有一番風情。


    柳歸帆鬆開手將人放了下來,懷中的女子猛地睜開雙眼,隻是眼神空洞毫無生氣,呆呆站立在柳歸帆身側,一動不動。


    “公子這般盯著奴家,可讓奴家毫無抵抗之力呢!”柳歸帆虛虛探起指來掩在唇邊,似要蓋去那羞意:“公子可讓奴家好等呐。”


    “柳大美人,算計都打到我頭上來了,子桑某豈敢不接?”子桑寧盯著在暗處不斷湧動的黑夜,幽深的眸光下閃著陰鷙狠厲,唇邊卻掛著隨意慵懶之語:“柳大美人,我可不做虧本買賣!”


    柳歸帆捂嘴一笑:“京都,皇甫一氏,不知子桑公子意下如何?”


    子桑寧並不接話。


    “子桑公子,這買賣並不吃虧,對公子來說也是舉手之勞呢,哈哈哈。”


    “怎麽,子桑公子這是舍不得了?我尚以為公子意誌多堅定呢。”柳歸帆忙掩了嘴,一副驚訝的樣子:“哎呀,不小心說漏嘴了,子桑公子,別在意,哈哈哈。”


    子桑寧還是沒應她,但他的眼底卻湧著狠辣之色。


    柳歸帆嘴角仍揚著深深的笑意,身側的人兒卻已提線木偶般被提起沿著前方行去,雪花落在她毫無神氣的瞳孔中,盡管腳下已無路,人兒卻仍毫無顧忌地踏了下去。


    子桑寧睨了柳歸帆一眼,移步換影間,堪堪接住了往下墜落的人兒,一聲悶響直直砸在地上,骨頭發出脆響,濺起一地雪白,落在地上的雪花爭先恐後擠進脖子,化作雪水淌入後背,引人發顫。


    “盡是些麻煩貨色!”紅衣伴隨著流光消散,虛空飄著美人咬牙切齒的聲音。


    兩根手指細細磨著懷中人兒眉間的花鈿,紅光環繞,暖意扉然。


    夜色闌珊,宏光乍現,聽見不遠處的女子嬌喝和打鬥聲,子桑寧望著懷中昏睡過去的雲初師,眸光晦澀不明,暗流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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