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齊宮,勤政殿。


    勤政殿內,燭光搖曳,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墨香和沉穩的檀香,靜得隻有皇帝翻閱奏折的沙沙聲。


    皇帝梁元端坐在寶座上翻閱著奏折,他的眼中閃爍著怒火,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仿佛在壓抑著肉心的憤怒,隨時都可能爆發出來。


    “啪”的一聲,幾本奏折被皇帝重重摔在地上,直直彈到了定北王齊司禮的腳下。


    皇帝氣得站起身來,毫不掩飾怒火:“你看看這是什麽,朕的子民深受如此災難,那禮部侍郎李岩卻辦事不力,朕撥的賑災款卻遲遲撥不到江浙一帶。革職查辦,必須給朕嚴查。”


    梁元帝身子一直不好,自來體弱。因怒氣上頭,梁元帝的咳嗽聲在空曠的勤政殿內回蕩,他的臉色蒼白,手緊緊抓著龍椅的扶手,仿佛在竭力壓製著身體的顫抖,更顯得憔悴與疲憊。


    “皇上息怒,小心龍體。”曹培忙攙扶住梁元帝,輕聲勸著他。


    “皇上,您的身子越發的弱了。”齊司禮視線落在梁元帝憔悴的臉上,眉心蹙起,轉頭問曹培:“曹公公,太醫院怎麽說?”


    “這……”曹培為難地看了看齊司禮,又觀察著梁元帝的麵色,才道:“太醫院說陛下的病怕是一時半會是難以醫治的,隻怕是……”


    “好啦,朕的身體朕最清楚。”梁元帝擺手打斷了曹培的話,曹培不敢再開口隻默默退到了一旁候著梁元帝。


    “陛下,你還是不肯定她罪嗎?”齊司禮直問道。


    “這這這……”曹培囁嚅著,不敢直直開口。


    “她畢竟是朕的母親。”梁元帝微歎了口氣,隨之開了口:“朕不忍心。”


    齊司禮肅立一旁,轉了話題,沉聲說道:“陛下,江浙災情嚴重,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野,還需盡快賑濟。”


    梁元帝緊皺眉頭,沉思片刻,決然道:“朕即刻下旨重調撥賑災款項,派遣得力官員前往治理。定北王,朕命你即刻南下賑災,考察民情,徹查江浙一帶官員。”


    “是,微臣領旨。”


    “阿禮啊,辛苦你了。母後的動作越來越快了,若江浙一帶的災情處理不好,恐落他人口實啊。”梁元帝微微歎了口氣,說著隨意的話語:“朕可不想成為一代庸君啊。”


    梁太後因誕下梁元帝時寤生,遂厭之,偏愛其弟梁蕭,多次請求先皇立梁蕭為太子,未果。先皇駕崩之後,梁元帝登基,因梁元帝自來身子羸弱,因而太後一派更是蠢蠢欲動。


    “皇上,我知曉你是不願一室同戈,可我朝律法,無軍公爵不封藩王,太後屢屢如此,是否是蔑視我朝王法?”


    “阿禮啊,你最懂朕了。朕是不願當這九五之尊的,待皇弟能獨當一麵之後,朕便遂了母後的願。”梁元帝坐回龍椅上,微咳出聲,又強壓了下去,不想讓人察覺出來。


    “皇上……”梁元帝擺擺手,打斷了齊司禮的話。


    “阿禮,母後忌憚定北軍,此次江浙災情一了,你便率軍回塞北吧,這朝中之事,你便不要管了。柔然屢次侵犯我朝邊境之民,實乃朕心頭之患。”梁元帝放下手中的奏折,定定望著齊司禮說道:“上月的城門刺殺之事,你便不要再查了,朕自有定論。”


    齊司禮嘴皮微掀了掀,微張了口,最後隻落下一句:“微臣領旨。”


    天還沒蒙蒙亮,雲初師他們便踏上了南下之路。


    因是暗中徹查,齊司禮隻帶了秦明,小宣和雲初師三人提前從小道出發,剩下的兵馬則走了官道,由定北軍親自押送賑災款項。


    快馬加鞭,從上京一路到江浙,花了半個月時間。


    一路上他們見到了成群結隊的難民,他們一路北上,往著上京逃難,餓殍遍地,人吃人,賣兒賣女,死者相枕於路皆是常態。


    災荒之年,民窮財盡,餓殍遍野,盜賊充斥,募化無路,生路難求,死路無門。


    這一路下來,大家的心情都沉重不已。


    他們最後停留在了災情暴發最嚴重的青木鎮,青木鎮近山,所以百姓都是靠山吃山,平日裏頭都是靠著幾畝莊稼果腹度日。往日滿是稻穀花香的青木鎮,現在空氣中卻處處充斥著一股腥臭的味道,令人不禁放緩了呼吸的節奏。


    雲初師雖然擁有小昭的記憶,好似也走了一遭她的一生,記憶中在戰場已經見慣了生死,聞慣了戰場上的血腥味、屍臭味,但青木鎮上彌漫著的味道卻令人窒息,一股荒涼的無力感從頭頂蔓延到腳心。


    洪水泛濫時,青木鎮迅速便被淹了,洪水退去之後,路上都是坑坑窪窪的,沒有一處好地,一踩一腳黃泥。


    滿街的房子都是破破爛爛的,一排排的房子曬著幾件洗漿的衣裳,是青木鎮的一些原住民在洪水退卻之後,又搬了回來。


    可惜,田裏的莊稼已經被毀去,那些田地也已經被洪水淹沒了,已經不能再種莊稼了。


    人在災難麵前是如此的渺小,好像輕輕一捏,便碎掉了。


    “小昭,你沒事吧?”小宣瞧著她的臉色有些發白,不免擔心起來,生怕她中暑了。


    小宣順勢接過了雲初師手中的韁繩。


    “沒事。”雲初師搖了搖頭,對著他微微一笑,掩下了心裏的情緒。


    “小昭,可不要逞強啊,你體內餘毒未清,萬一像那愣頭青說的一樣被毒傻了怎麽辦?”秦明瞧著她,在一旁啐啐念念:“不然讓小爺我白救你了怎麽辦?”


    “秦明,你嘴裏還真吐不出一句好話來啊。”雲初師咬著嘴皮子開口:“醫者自醫,我的身體我最清楚。”


    雲初師不著痕跡地望了一眼齊司禮,發現他也在看她,便速速扭開了頭,望天望地偏不看他。


    雲初師聽到齊司禮說道:“我瞧著天色有些晚了,我們先找個地方安頓下來,明日再說吧。”


    “是,王爺。”小宣行禮應承道。


    “你個愣頭青,叫什麽王爺,你不知我們是在微服私訪嗎?”秦明敲了一記在小宣頭上。


    “那叫什麽?”小宣摸了摸後腦勺,反應慢了不止半拍。


    “容我想想啊,就叫他齊大哥吧。”秦明拍了拍手,單手指了指小宣:“還有你不要行禮了,把這個壞毛病改掉,都多大個人了,一點主見都沒有。”


    隨之,他“嘖嘖”出聲,一副很有主見的樣子。


    又來,雲初師忍不住拋了個白眼給他。


    好巧不巧,又被他瞧見了,隨之找齊司禮告狀起來:“齊大哥,你瞧瞧,小昭這是什麽眼神啊,真叫人寒了心。”


    “又來又來,秦明,這一天天的不演戲是活不下去了是吧,定國公就應該把你送去戲台子裏演個旦角,才能展示你秦明公子的天賦呐。”


    “我倒想呢,可我爹又不讓,我爹可要打斷我的腿了,齊大哥,你看看她……”秦明捏著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姿態,就差一塊帕子給他抹眼淚了。


    齊司禮靜靜看著秦明演戲,靜默不語。


    “好了,我們先找個落腳點比較要緊。”小宣打斷了秦明,充當和事佬起來。


    “還不快走。”雲初師推了秦明一把,推著他前進:“快點展現你的主見,給我們找個好的落腳點。”


    小宣牽著馬緊跟在了後麵,笑著看他們繼續打鬧,笑容洋溢在他們的臉上。雲初師回頭一看,便瞧見了齊司禮在後頭搖頭失笑。


    落日的餘暉微微落了下來,月亮悄悄爬上來,月上柳梢頭,人影藏於黃昏之後。


    清風吹過一排排的房子,吹得那些衣裳飄飄然然,微微漏洞的衣裳之下露出了一絲絲精光。


    在黑暗處,人影稍稍逃離了。


    走了多久,他們拐個一拐角時,忽然有兩個小乞丐衝了出來,直直摔倒在他們麵前。


    不待人扶,她們便自個兒爬起來,左一個右一個死死抱住了秦明的大腿。


    “哎哎哎,你們這是在幹什麽?”秦明想抽出他的腿卻死活抽不出來。


    那兩個小乞丐死死抱著秦明的腿,哀求道:“哥哥,姐姐,我們好餓啊,我們姐妹已經好幾日沒有東西吃了。剛才你們害得我們摔了一跤,現下已經餓得使不出力來了。”


    見秦明不為所動,那兩個小乞丐又朝著雲初師磕頭哀求,聲音誠懇稚嫩,淚眼汪汪,叫人都不忍心拒絕:“姐姐,你行行好,救救我妹妹吧,她快要餓死了,菩薩會保佑你們的。”


    兩個小乞丐渾身髒兮兮的,瘦瘦小小,臉上還掛著傷,血水結痂沾著泥土著實可憐,可能是與人爭奪食物時被打傷所致,人似乎也餓得隻剩皮包骨架。


    雲初師不忍,但是也沒有掏出什麽來。


    在這個災荒的時候,你一旦掏出一個饅頭施舍了一個人,在暗處潛伏著的那些人便會一哄而上把你全部搶光。


    可憐,同情,在災難麵前,好似不足一提。


    齊司禮冷淡掃了兩個小乞丐一眼,正好撞上小乞丐的眼神,嚇得她們往後縮了縮。


    秦明趁機收回腳,嚷了一聲:“你們訛我也沒用,沒有吃的,我還餓著呢。”


    小宣也拉緊了馬的韁繩,跟著秦明後邊佯怒道:“沒有吃的,快走。”


    “走吧。”齊司禮冷冷垂眸撇了她們一眼,拉著馬慢慢走了開了。


    “齊大哥,等等我。”秦明慌不擇路追了上去。


    雲初師回頭看了一眼她們,掩下眸中的情緒。


    雲初師和小宣也快步跟了上去。


    “哥哥,姐姐,行行好吧,給點吧……”兩個小乞丐追了他們一段距離,發現追不上,便放棄了。


    “呸……”有人朝著地上啐了一口。


    “再想其他法子,走。”


    二人閃身離去,隱在了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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