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雨遊,三個月前有幸被上華宗收為弟子,師尊是大明峰峰主也就是本門宗主太明真人。


    我來的時間尚短,卻已經對上華宗相當熟悉,這還要多虧蘭芳師姐,她帶我遊曆了整個上華宗。


    一開始我很疑惑,為什麽不是我的師兄,那個風采超絕的靜晨師兄引領我。蘭芳師姐聽到我的疑問使,臉上浮起悵然的淺笑。她問我是不是覺得靜晨師兄很冷淡。


    我想了一會兒,記憶裏這兩個月來每次見到對方都是疏離淡漠的樣子,點了點頭。


    蘭芳師姐搖了搖頭,靜晨師兄,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疑惑,還想詢問些什麽,迎麵兩道飄渺身影,抬眼一看,原來是敖師兄和顧師兄,我笑嘻嘻的打招呼。


    敖師兄和顧師兄是上華宗為數不多的道侶,人長得好修為也是極佳,聽說兩人結為道侶傷了不知多少年輕修士的心呢。我很羨慕他們,隻是有時候犯了錯到思過崖的時候,會看見敖師兄對著思過崖後山那個透明的紅色石雕發怔,並且一呆就是半天。


    為此我很好奇,特地去討厭的思過崖觀察那個石雕,看起來是兩個人擁抱在一起的樣子,模樣不是特別清楚,但卻給人一種說不出的美感。把疑問告訴了蘭芳師姐,蘭芳師姐笑而不語,我發現她的笑容帶著些苦澀。


    說起來去看石雕的人不止敖師兄一個,隻是他讓我印象深刻罷了。顧師兄偶爾也會去,臉上的神色莫名,我覺得大概這是唯一能見到他變臉的場合。


    思過崖真神奇,最神奇的是那個石雕,還神奇的是竟然有人願意長駐那清修,這個神奇的人是靜晨師兄,據說他求了很多次,都被宗主拒絕了,不久前宗主鬆口,靜晨師兄最終如願。我注意到當時宗主師傅的表情,和蘭芳師姐提起石雕的時候很相似。


    “雨遊,我們禦劍去山下玩吧!”小玉的聲音驟然響起,我回頭見她操縱著飛劍在半空晃蕩,頓時心裏癢癢的,告別了師兄師姐們,踩著飛劍隨小玉去玩了……


    前塵舊夢恰似煙,散去無燼。看著廣袤天地間青山白雲,我突然想到了這句話。


    ……


    敖玉繼看著尚是稚齡的小師妹禦劍離去,眼前不自主浮現起當年那人初學禦劍時掩飾不住的歡快笑容。


    第一次見麵是什麽時候呢,是在山下,那時那人和他以及顧青一起等候師門的接應人。他到的時候,不知道為何,在一群人中一眼就看見了那人,就那麽隨性閑適的站在一群人中間,顯得鶴立雞群,雖然顧青來得時候自己看呆了,但其實,要說印象,最深的還是那人。


    入門後,很幸運的,他們三人住的很近。每天清晨,他就會自發的和那人一起練劍,空氣中清新的氣味讓他心情愉快,那人在晨曦中白皙的側臉顯得格外好看。再後來,顧青也成了晨間練劍的常客,他們三人經常在一起修煉,交談。他對顧青也頗有好感,覺得這是個不錯的人,三人無憂無慮的生活真的很幸福。


    隻是很快,他就覺得不幸福了,因為他發現,顧青對那人的在意,雖然不明顯,他還是捕捉到了,心裏微微的有些不舒服,也不知道是針對誰的。


    翻來覆去,晚上睡不著的時候,他決定出去走走。憤怒的發現那人在偷看顧青洗浴,忍著內心不快捂住他的口鼻,其實更想捂住他的眼睛。顧青走後,他沒敢質問,腦子一熱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麽,後來回憶起就不由得後悔。


    他對顧青根本沒有那種想法,可是話已出口,那人還讓他盡管追求,一怒之下,他就真的作出追求顧青的決定。隻是更讓他憤怒的是,那人也開始追求顧青,三人行再也沒有當初的無憂快樂。每次在一起,他都如坐針氈,恨不得把那兩人分開,隔得遠遠地。


    之後的五年裏,那人與顧青越來越親密,每次看到心就像被針紮了一樣,恐怕早已鮮血淋漓。五年內,他與顧青接觸也變得越來越多,似是巧合,卻讓人覺得有些不對勁,他卻不願意深究,順著這些巧合,慢慢與顧青交情甚篤,直到顧青對他產生了微末的好感。


    他察覺到後特別想笑,真的是很諷刺,但和顧青在一起的時候,他並不討厭,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顧青和那人很像,明明長相性格差遠了,但是相處的時候,總有種看到那人影子的錯覺。


    放任自己和顧青曖昧不清,他覺得自己真實沒救了,可是每當看見那兩人親密的樣子,他又不得不繼續靠近顧青,尋找慰藉。


    五年後,那兩人終於名正言順的走到了一起,他卻已經麻木,他甚至催眠自己喜歡的是顧青,這樣起碼不會那麽難受。


    直到……直到在那個黑暗的洞窟裏,失去那人的蹤影的時候,他害怕的幾近奔潰,所以,顧青安慰他的時候,黑暗中顧青的身影,讓他心頭再次浮現那種相似感。鬼使神差的,他對顧青說出喜歡他的話,他不知道到底是怎麽了,害怕讓他失去理智,他隻想抓住一個人,好讓他覺得那人還在。


    之後的事簡直就是個噩夢,他不願憶起……那人早就成為了他一輩子的噩夢,不,或許也是個美夢吧……


    ……


    顧青望著陷入回憶的伴侶,眼神依舊淡漠,昔日的濃情蜜意如今隻剩下灰燼,那人離開後,身邊這人就已經成為了行屍走肉。每天帶著僵硬的假麵示人,大概隻有思過崖能讓他感到片刻安寧。


    說起那人,顧青的感覺是複雜的,喜歡嗎?大概是喜歡的,隻是這種喜歡維持了多久他不知道,他的人生中,最重要的從來不是愛情,修煉才是他生活的重心,所以即使伴侶已成空心人,他也不介意,感情淡了下來他還可以潛心修煉,伴侶雖然這幅模樣修為也不曾落下,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


    蘭芳看著兩人相攜離開,驀然感到一絲悲哀,少了那人,似乎一切都變樣了。


    再也沒人調侃她裝扮不入流,卻又耐心的給她挑選配飾,然後大笑著讚美自己眼光好。再也沒有人讓她吆喝著帶盒胭脂回來,傻傻的不知道胭脂品種,隻好把山下幾個店的胭脂帶了一麻袋回來讓她選……


    蘭芳拭去不知不覺掉落的淚水,想起自己得給靜晨師兄帶一些筆墨紙硯。靜晨自入住思過崖後,每天不是作畫就是修煉,那畫蘭芳見過,一池清水,兩人姿態閑適躺在池中,月色通透,襯得池中人膚色如玉。


    ……


    思過崖後山,石雕豎立在細草碎花之間,微風起,帶起一陣草葉飛舞,緩緩落至石雕跟前。


    已經三年了,莫嘯天不能言不能動,在石雕裏呆了三年,無比清醒,周圍的發生的一切都清晰無比,可是他不能做任何事。


    三年前他抱著那人,放棄了掙紮,就此被永遠封印。現在想來,倒也沒那麽後悔,複仇,走在浸滿鮮血的複仇之路上,其實他已經很累了。出生在充滿勾心鬥角的大家庭裏,他從小便不快樂,後來上山修仙,原以為會得一席清淨之地,奈何天不遂人願,修仙世界完全不必俗世少煩惱,少鬥爭。這裏的人甚至更好鬥,因為天資卓絕,招人妒恨,他被人陷害,九死一生,甚至母親也被無辜牽連,沒能安享天年,慘死家中。


    憤怒的他毫不猶豫的入魔,開始屠戮那些有著惡心嘴臉的家夥,隻是不停的屠戮,然後被封印,又苦苦掙紮蘇醒,這一切以後,他發現自己一點都不開心,就算殺光了那些人也彌補不了他失去的快樂與清淨。所以在那個小家夥抱住他不放的時候,他突然感到了一絲安寧,放棄了掙紮。就這樣也好,這一切是該結束了。


    隻是變成石雕後有些失望,他並沒有察覺到那個小家夥的氣息,孤身一人在這世上,清靜,但他也會寂寞……


    這幾天他很開心,因為突然察覺到石雕內多出了一個氣息,不是那個小家夥,但是有些相似的溫和,有人陪伴,他覺得以後無盡的歲月應該不會那麽寂寞了……


    之後的每一天,莫嘯天都會努力的感知另一個存在,無人時的無聊,有人來看時的興奮,八卦來人表情的詭異,看見可愛孩子的喜愛……


    莫嘯天覺得,其實這樣真的挺好的……每一天都充滿了新奇,哪怕是山風落雨雷鳴,有人陪伴以後,都顯得奇妙無比。


    直到有一天,莫嘯天聽到了腦海裏一個溫和的嗓音“你是莫嘯天?”


    ……


    上百年過去,上華宗的思過崖,早已成為了上華宗一道獨特的風景線,那裏還有人每天作畫,還有人時不時去看一眼石雕,還有……很多事情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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