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一邊對在我腦海中存在不過三秒的五十多歲男性教師的日式英語左耳進右耳出;一邊用電子詞典裏的廣辭苑查單詞。


    【質量守恒定律】


    經過化學變化後的各個物質的質量總和不變。1774年由法國化學家拉瓦錫發現。質量不變的定律。


    【法則】


    1必須遵守的規範。


    2不論何時何地都根據一定條件生成的普遍的、必然的聯係,以及表示這種聯係的語句。


    世間是由意外和單純組合在一起的。


    普遍的、必然的聯係。那種東西恐怕在世上到處都是。但如果將之細分、追根溯源的話,根本上的那些普遍的、必然聯係的絕對數絕對不多。


    知道嗎?其實各種各樣的定律、中心內容都是一樣的,隻是加以修飾,改變了名稱而已。


    所以,不管從哪個角度探究事物,最後到達的地方都是一樣的。深究某一方麵的人總結出的話語,和探究其他方麵的人總結出的話往往是一樣的,這也是有其理由的。


    也就是說,隻要多少理解了一些那些定律的中心內容的話,就能明白世上大多事物的構成的了。


    核心是一切的中樞,隻要理解了核心內容,便可將其運用在其他事物之上,並且確立起穩固的認識。核心內容像磁石一樣吸引著周圍的的事物。


    但是沒人認識到這點,所以大家都隻關包裹著核心的表麵,最終止步於膚淺的認知。因為大家隻理解表麵的東西,所以往往會隨著大流而去,而完全不去自己思考事物真正的意義。真是可憐,明明隻要讀一本好書就能簡簡單單地掌握到核心。嗯,難道不是這樣嗎?而是正因為是我才能夠如此簡單地掌握,因此其實還需要某種條件?這就更可憐了。就仿佛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漫畫的人物,還不斷地進行著打鬥一般。明明隻是憑著作者的喜好而進行戰鬥罷了,明明那些矛盾糾葛都不過是隨意捏造的,為了進行戰鬥而編排出的東西而已。


    話說回來,這些少數的真理中有這麽一個東西。


    守恒定律。


    這條定律不僅限於質量。萬物都是有其固定數量的,不會變多也不會變少,它總是不變的。


    質量、能量、性欲、靈魂,總之什麽都是不變的。


    我盯著電子詞典遐想之餘,下課了。第六節課終於結束了。雖然沒有時間做這種事,可我也不能請假,不能作出和平常相異的舉動。我不能夠讓別人覺得我形跡可疑。如果做出奇怪的行動,可能就會有人注意到我做的“那件事”了。特別是——


    “啊啊,今天也順利完成任務了!小靜,今天放學去哪兒玩嗎?”


    這個天真的和亮可能就會注意到了。再怎麽說這個家夥和我從小就在一起,共同度過太多的時間了。


    “不去了。”


    我麵向旁邊回答道,


    “什麽嘛,真冷淡啊。


    青梅竹馬的玩伴撅起嘴說道。真是的…和亮還是沒變。


    “有點事。”


    “最近你總是這樣……不是在避開我吧?”


    和亮說著皺起了眉頭。真是一點都沒變。


    “不是啦。”


    “是麽…”


    和亮寂寞地嘀咕道。


    “一個人覺得孤單的話就和c2一起回去唄?”


    “我和她們沒有什麽——”


    正當和亮的臉龐微微泛紅想要反駁我時,遠遠傳來的她們的聲音把他的言語打斷了。


    “學長~—”


    “穗純…喊那麽大聲,好難為情啊…”


    看到那一臉純情的兩人組,我便和和亮揮了揮手。


    “就這樣吧。”


    “啊……”


    別擺出這副表情啊,我也不是想要故意捉弄你。隻要把目前的事情解決了,無論什麽時候都可以和你一起回家。


    這也沒辦法,不是嗎?


    畢竟關乎到世界存亡啊。


    我無視了急著回家的學生們,環顧了四周並陷入沉思。


    世界正處在危機中。


    這麽說可能有點誇大其詞。但至少危機正漸漸地逼近我的周圍。如果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覺就好了(這一切當然不是錯覺,我隻是希望它並不是真的。),然而在同一個市內的紫倉中學的學生中,已經有三人自殺了,而這使我愈加確信它的真實性。


    確確實實有魔掌正在伸向我們。


    至此,讓我們回到剛才那核心、守恒定律這些話題來。


    我曾經隻是個平凡無奇的少女。雖然發育比別人稍早,被男孩子告白過的次數超過兩位數,明明是女孩子卻總是和和亮這個男孩子呆在一起,但客觀上來看依然是一個普通的少女。


    之所以用“曾經”,是因為現在的我已經今非昔比了。


    這裏有幾條真理(核心)。隻要知道這些真理,我就能夠知道我該從怎樣的視角出發去看待事物。


    如此一來,我便對一樁事情感到了疑問。我們是擁有感情的,我們擁有喜怒哀樂。


    於是乎,讓我們在這裏運用一下守恒定律。感情就是能量,特別是愛和恨,無不擁有龐大的熱量。感情能量被轉換為行動所需的能量並驅使著我們作出行動,將其消費。然而,感情不一定總是能夠被轉換,被消費。那麽,偶爾無法抑製的感情將會流向何方呢?特別是瀕死時的感情(一旦被殺死,那勢必將產生大量的能量)是絕對不會被轉換並使用的。這股能量到底是消散至了何方?


    深感疑惑的我決定“注視”。


    然後我馬上就明白了,能量並沒有消失,這一疑問的答案就在我們近在咫尺的“內部空間”。比如說怨念之類強大的感情,便會在我們眼前浮現。那些個東西隻要把自己變成虛無的狀態浮遊於周圍便一眼就能發現。啊,這裏也有,這裏也有未被轉換使用的能量。而且,這些能量大多數都保持著人形。


    說到這裏,我們就要提到世界的危機了。


    能夠看到人形能量的我最近發現了異常的變化。


    基本上人形能量都隻是被動地發生作用,對無法察覺它的事物是不會造成任何傷害的。它們會呆在一塊地方並張開網,隻對上鉤的東西產生影響。


    但是最近那些無法對現實事物產生影響的人形能量變了個樣。如今的人形能量像是海市蜃樓一般搖搖晃晃。像是在懼怕些什麽?又或是在趾高氣昂地擺顯?我對此一頭霧水,我所知道的隻是這種現象十分異常,像是即將發生什麽的前兆一般。


    人形能量將采取什麽行動?如何作用於事物?會引起什麽?我對其一無所知。


    然而,事實卻擺在眼前。


    紫倉中學已經有三人死亡了。


    問題並不單是這樣微不足道的東西。哦不,他們的生命當然是重要而可畏的。但是,在我們很有可能麵臨的滅頂之災麵前,這種程度不過是微乎甚微罷了。


    如果說這三人的死,隻是前兆呢……


    即使是那樣,如果這起事件是屬於地震那樣的自然現象的話,在某種意義上說也是沒有任何辦法的。恐怕我也無法阻止它的發生。如果它是自然現象,那麽我們隻要能夠渡過現在發生的這次危機便可以安然無恙了。


    可是,如果這個現象是由誰一手操縱的,那該怎麽辦?


    從道德方麵講是絕對無法被原諒的?不,我所思慮的並不是那些事情。如果這並不是突發性的現象,而是誰意圖性地引發事件而造就的必然,怎麽辦?若是有個家夥在任何時候都能靈活使用這種力量,怎麽辦?若是有個家夥很可能有辦法操縱全世界的人形能量,這又該怎麽辦?


    我


    畏懼著。


    難道不是這樣?假如這起事件是人禍的話,那麽這個人隻要動起真格的就能夠給全世界的人類帶來關乎生死的影響。


    世界危機。


    有什麽人出於惡意想要將我們毀滅。而這人就在我們的身旁。


    我一定要——阻止那個人。


    所以我從剛才開始便對周圍凝神貫注,觀察著到處可見的人形能量的狀態。


    ——飄來飄去。


    「在黑鴉鴉的地下兩樓吃過三次飯,就這樣火山墜落」


    「雖然死了十次卻複活了一千次,所以想吃占過便宜的肉」


    「垃圾箱不夠,所以將聽筒放入了四次元的口袋」


    「孤兒般的個人舞台,活著的小窗口碧璽」


    他們(不知可以這麽稱呼麽)正喃喃低語的類似話語的東西,似乎是我與他們波長不合的關係,所以聽大不清楚。勉強聽起來像是日語,卻又感覺不到其中有合理的文脈。


    然而,我分辨得出那些聲音的大小。


    漸漸地,不同的人形能量的聲音(?)越來越大,搖晃的程度也逐漸加大。


    我或許正在靠近它。


    前一次在我尋找的途中異變就消失了。但是今天的異變毫無消失的跡象,我或許能夠到達那裏。


    ——可以毫不在乎地將三個人殺死的,那個讓人毛骨悚然的能力者。


    事情就是這樣。我即將遭遇的就是那般恐怖的家夥。


    發現這件事實後,我的雙腳仿佛一點一點地埋進水泥裏一般,動作變得遲鈍了下來。


    話又說回來,那家夥殺的真的是三個人嗎?我之所以將人形能量的異變和三人的死亡聯係起來,是因為對同一所中學內連續發生的自殺事件持有疑問。所以,我並不確定三人的死亡實際上是否和現今正在發生的異變有關係。


    那麽也就是說,在我無法聯想起來的地方,有著大量的潛在的死亡者麽?


    這麽說來……最近的自殺人數正在增加。如果說其一部分原因是出自即將碰麵的那家夥的話?這種可能性絕不會很低。因為操縱人形能量去殺人,也不可能留下什麽證據,更加不可能被察覺。


    接下來就要和這種家夥見麵,我到底打算做什麽?


    我確實能夠看見人形能量,但也止於此。我隻是除了比正常人早發育、被男孩子告白的次數有兩位數,雖然是個女生卻總是和和亮一起外沒有什麽特別的少女罷了,大概。


    這樣的我和那危險人物見麵後到底想要幹什麽呢?勸說?對方是能夠靠說服來解決的嗎?那個家夥會讓知道了他的秘密的人活下去嗎?


    我的雙腳完全地停滯了。


    但是——


    但是,如果他將魔爪伸向和亮的話……


    我那雙完全埋進水泥裏的雙腳慢慢地向前邁去。


    好可怕…好可怕…不過……


    我一定隻能夠這麽做。


    「背景閃起七色光芒玉米的圈內」


    「一頭撞進豆腐的渡部先生的車一邊在天空中翱翔一邊穿越時空」


    「由於那個揮舞著棍棒的女仆永田鎮的眾多肉片移動」


    聲音(?)變大了。


    還是和之前一樣的亂七八糟的日語,然而其中多了幾分不曾有過的分量。“嗶哩嗶哩”地傳遍全身,腦髓好像被自動鉛筆的筆芯紮了一樣,感到陣陣刺痛。


    怨恨?


    那兒是形成人形能量的核心。本來這股能量隻會傳到陷入他們(?)的網的東西,而現在這股能量正傳達而來。


    好難受。好像最嚴重的生理期一般。


    好想馬上蹲下來,但我不能這麽做。我必須要與其會麵,不得不和她會麵。


    …咦?她?


    為什麽我知道她的性別?


    我幾乎是拖著雙腳走進了公園。公園裏除了在沙地邊的幾對親子家庭外沒有其他人。


    誰也不在。


    我站在有些許肮髒的木製長椅前,不知該說什麽好,況且也不知道語言能否傳達意思。雖然如此,也不能夠隻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所以我試著喊了幾聲。


    “喂,在那兒幹什麽呢?”


    她在那兒抬起了頭。


    “啊——”


    我不禁地驚訝地喊出了聲。


    因為她的臉蛋美麗得簡直令人訝異。


    但是,比起這個,更讓我吃驚的——


    “神棲、麗奈”


    是我知道這一現象的名字。


    2


    “醫生,我想以後不來這裏了。”


    聽到我的話,見原醫生露出了略顯驚訝的神情。


    “為什麽?”


    “我來這裏是因為我當時很困擾,不是嗎?”


    見原醫生點了點頭。


    “如今你沒有煩惱了嗎?”


    “嗯,我沒有煩惱了,也與以前不同沒有憂鬱症了。我現在和他人說話已經感覺不到難受了。”


    緊接著,我想起了當初在這兒等待的事情,並做了一下補充。


    “比如我不會突然吼一聲就跑出房間了。”


    見原醫生微微皺起了眉頭。


    “你是在說誰呢?…”


    “經常在我麵前接受診療的那個男孩子,我記得他應該是穿著紫倉中學的製服。之前他還冒冒失失地撞到了我,他是叫什麽來著?”


    “我不能泄露患者的信息。”


    “名字也不能說嗎?算了……但是,話說回來,最近沒見到那個男孩來呢。”


    我說到這裏,見原醫生的表情很明顯地變得尷尬了起來。


    “那孩子……不會再來了。”


    “這樣啊?”


    “嗯。”


    無法想象那個男孩在那種狀態下就結束診療,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吧?


    畢竟也有過大喊一聲跑出門外的事情,可能確實有沒法再來這兒的緣由吧。


    但是,有些蹊蹺。


    那男孩怎麽說也是紫倉中學的學生,如果經常來這兒的話恐怕也有自殺傾向吧。或許是那自殺的三人中的其中一人。


    既然見原醫生擺著一副尷尬的表情,那麽他一定知道真相。然而,依照醫生的性格是肯定不會告訴我的吧,所以我也沒有再追問。


    “剛說到你不再來這裏了來著?”


    見原醫生將話題從題外拐了回來。


    “依我看還是為時尚早啊。”


    “醫生,我知道。我的創傷確實還沒有痊愈,也並沒有恢複到以往的狀態。”


    “那倒不是什麽問題。你的傷原本就無法痊愈,而背負著創傷的你也不可能恢複從前的狀態。”


    “你的意思是說?”


    “我很懷疑你到底有沒有重新振作起來。”


    “可是那樣的話我不是要永遠進出這裏了嗎?”


    見原醫生深思熟慮了一番。


    “即使是這樣,你也還是早了一些。”


    我的火氣有點竄上心頭了。那麽依照他的意思就是說我還是腦袋不正常嗎?


    所以,我開始對其反駁。


    “醫生,說實話,我家裏的經濟條件不是很好,家裏對著診療費用很是煩惱。”


    “……”


    說到錢的方麵,醫生便開始沉默了下來。


    “我可能確實是沒有完全振作起來,但是,我有信心在父母以及像和亮這種為數不多的朋友的幫助下慢慢治好。”


    “對於這個,我沒有什麽意見,但是我覺得像是站在我這樣的立場上的人對你還是很有必要的。”


    “為什麽?”


    我有點不耐煩地問道。


    “那就說說我擔心的內容吧,你總是會幻想。”


    “……幻想?”


    出人意料的一個詞。我完全沒有預料到他會說到這點。


    “是的,最初遇見你的時候,你將你的心扉緊閉,而你幻想的那一點我還沒有正確地把握住……如今你漸漸地變得開朗了,但幻想的那部分也日漸膨脹。”


    “什麽呀?你是說我為了重新振作起來,把常識拋到九霄雲外了嗎?”


    “……不好說呢。不過我是這麽覺得的,你受到了創傷,無法如此一如常態地下去。所以你必須消除有可能會使自己受到進一步傷害的一切要素。為此,你不得不對方方麵麵進行篡改,而在那些當中就包含著一般的價值觀念。”


    “醫生,你的意思是說我還是沒有把心房打開嗎?”


    “雖然和我想表達的意思有微妙的不同….也許就是這樣吧。正如剛才我所說的,改變並不是一件壞事,問題是其改變的方向。當然,我是認為這比起你一直難以痊愈要好得多。但恐怕也不是這樣就可以了。”


    我反複咀嚼了一番醫生的意思後說道。


    “別開玩笑了。”


    “湧井……”


    “我腦袋還是不正常?不可能!我已經變回‘普通人’了!”


    我叫喊道,感情被這股叫喊勁兒拉扯著,胸口湧上了更多的怒氣。


    “已經夠了!到此為止吧!我不會再來這裏了!”


    “湧井!”


    雖然身後傳來挽留的嗓音,但我頭也沒回便走出了房間。


    已經無法回頭了。


    第二天,我和平常一樣整裝地上學去了。


    我把下巴托在桌子上,急躁地等待著下課的鈴聲。由於時鍾的指針爬行得過於緩慢,我又想起了昨天在診療室發生的事。


    我那時似乎過於神經質了。真是對不起見原醫生。醫生隻是坦誠地言明了自己的意見而已。


    我又回味了一遍見原醫生當時說的話。


    我會幻想?


    譬如說我的人形能量的言論吧,確實從普通的觀點來看的話看上去可能是幻想。可是我是持有確鑿的理論而引導出答案的,這個答案不可能有錯。反而可以說是先於一般人一步。


    然而,這點與此事毫無幹係。因為我從未對醫生說過人形能量的事情。


    在那兒我是顧客,和患者差不多。我知道我自己的立場,所以為了不產生誤會特地沒有講人形能量的事。


    也就是即便不提人形能量的事,我在醫生眼裏還是充滿妄想的嗎?


    ……不可能。我是普通人。即使把我的哪個部分割下來觀察,也都一定是普通的,就好像金太郎糖果一樣。


    明明這樣,明明就是這樣,他還把我當成患者!


    一想到這個我果然還是十分生氣,所以踹了一下坐在旁邊的和亮。


    “好痛!”


    笨蛋!喊出聲幹嘛……


    理所當然地,全班包括老師都把視線拋向了和亮。


    我裝作一副不知情的樣子在筆記本上畫著不知所謂的英文字母。


    “……你幹什麽啊!”


    大家的視線收回後,和亮憤恨地盯著我小聲說道。


    “沒什麽。”


    “小靜原來是能夠毫無理由地對別人使用暴力的人啊。嗚嗚~”


    “嗚嗚什麽啊,娘娘腔!”


    正當我們悄悄地幹著這些事的時候下課鈴響了。我們隨著負責喊號令的人起立、行禮後坐了下來。


    過了一會班主任進來說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便結束了班會。今天在學校該做的事都做完了。


    我說過“再見”後和亮立馬向我搭話了。


    “小靜,今天一起回家嗎?”


    “不了,今天我也有事。”


    那個公園和我們上下學的車站是反方向。


    和亮擺出一副露骨的遺憾表情說:“這樣啊……”


    “是這樣的,我已經說過了幾遍了,我並不是有意地在回避你。”


    “我知道。”


    “那麽就別做出那表情。”


    “可是與和我一起回家比起來,你要做的那件事更加重要吧?”


    這句話太出乎意料,令我一時語塞。


    “…是的,但是……”


    “啊—我知道了,知道了。對不起啦,我任性地說這些。”


    這確實是和亮的任性,但是我還是說一下比較好,所以我說。


    “很抱歉不能和你一起回去。”


    隻因如此和亮的表情便愉快地緩和了下來。真是個簡單的家夥。


    “那就這樣吧,拜拜,和亮。”


    我揮了揮手,而和亮用笑容回應了我。


    我出了走廊,向儲鞋箱走去。


    腳步自然地加快了。


    好想快點過去,快點過去,到“她”那裏去。


    我期待著見到她?是這樣嗎?至少這和想趕上等待許久的大甩賣的心情不同。硬要說的話,那或許就像是頭一回到男朋友的家裏作客的心情?隻有緊張、害怕、害羞等負麵情感的交織,卻感覺並不壞。恩,就像這樣。


    “啊—”


    然而這一聲喊叫使我停下了腳步。


    我朝聲源抬頭望去,隻見c2班的的椎木穗純一邊看著我一邊走下樓梯。


    “c2的穗純。”


    “c2是什麽?”


    “團體名。沒什麽,不要介意”


    “c2”——矮個子二人組的略稱。


    “有什麽事嗎?我正趕路呢。”


    “唔,關於豐科學長,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是關於和亮的事情。


    從平常的舉止就可以看出,雖然個子矮但胸部很豐滿(目測是d罩杯!)的她喜歡和亮,而且似乎是喜歡地死去活來的樣子。異常積極地在和亮麵前表現自我的她很難讓人聯想到她那平常像乖乖女一般的行為舉止。不過,似乎怎麽說還是有點害羞,她在和亮麵前表現自己的時候總是帶上“c2”中的另一人,小佳乃,也就是三津井佳乃。


    確實,這個有趣的話題值得讓我考慮一下要不要騰出時間來。我和“她”也沒有說好什麽時候見麵。說起來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時間這一概念。


    “可以啊,說吧。”


    “謝謝,可是……這裏有些不太方便”


    “也是,去學校食堂麽?”


    穗純點了點頭跟在我後麵。


    我邊含著紙杯裏的橙汁邊等著穗純開口,而穗純自己口口聲聲說有事要說,但坐在椅子上後便一言不發。


    唔……她要說的難道是嚴肅的事情麽?


    穗純當然知道我十分了解她對和亮的感情,也知道我對她這份情感愛莫能助。


    她是想要向我確認我沒有辦法幫她這件事情麽?


    我專注地盯著穗純,可她卻像是感到不自在似地視線沉了下去,她的的積極性大減,是因為佳乃不在嗎?還是她隻有在和亮麵前表現自己時才會發揮自己的那股積極性?


    “那個…”


    穗純終於開口了。


    “嗯?”


    “湧井學姐和、豐科學長,真的隻是青梅竹馬的玩伴麽?”


    這個問題我之前也大致地料想到過,所以我並沒有動之以顏色。


    “在這之前你問問和亮不就可以了麽?”


    “問了。”


    “哦?也是。比起我問他更方便。他是怎麽回答的?……啊,算了,用腦袋想想就知道。是這樣啊,你知道我不會和他說同一個答案呢。”


    “……”


    麵對我的這番言論,穗純一言不發。


    “順便問一句,我和他看上去像單純的從小長大的玩伴關係嗎?”


    穗純想了想答道。


    “不像…”


    我對她的回答點了點頭。


    “是啊,隻是從小玩到大的關係的也不會陪著對方特地去上不符合自己成績的學校,也不會厚著臉皮和老師要求把自己的座位換到對方的旁邊,更不會嬉皮笑臉地摸對方的頭發。”


    “這對方是你們中的哪一個?”


    “你想知道?”


    穗純撇下了視線,又沉默了。


    我又抿了一口橙汁含在了口中,因為不知道穗純什麽時候再出聲,所以就故意慢悠悠地喝著。


    當我將飲料被掃盡的紙杯擺在桌子上的時候,穗純再次活動起了唇舌。


    “我該怎麽做才好……”


    穗純十分失落地低聲喃道。


    “你這是什麽意思?你在對他客氣什麽?哦不,也沒那回事,這事想想也知道,也就是說,你是在顧慮我吧。”


    穗純躊躇了一番後點頭示意。


    “穗純愛怎麽做就怎麽做吧。”


    穗純似乎十分驚訝地抬起了頭。


    “你這表情,怎麽了?沒想到我會這麽回答?”


    “因……因為學姐你們不管在誰眼裏看來都是兩廂情願……”


    “在誰眼裏看來都是?也就是在穗純眼裏看來也是這樣麽?”


    “……可能就是這樣”


    “沒有自信嗎?即使是關於他的事情?”


    “是的……”


    穗純老實地回答道。


    “原來如此。不過至少穗純,你是比不特定的那些個誰更用心地關注著我與他之間的關係的呢。”


    “哦?”


    “其實吧,姑且不論那家夥怎麽想,至少我不清楚我們之間的關係到底是怎麽樣的。”


    “是……嗎?”


    穗純思考著我為什麽樣這樣說,接著回答道。


    “那……我追湧井學長可以不用顧慮學姐你了嗎?”


    我頓了一會,說“不用”。


    麵對我的回答,穗純雖然想要極力隱藏,但臉上還是很明顯地綻開了笑容。


    “太好了……其實我之前對學姐一直負有罪惡感。”


    “嗯,我知道。”


    我舉起空蕩蕩的紙杯靠向了嘴邊。


    “不要以為我之前在惡意捉弄你哦。我總不能對你說‘不用覺得自己是在做壞事一樣,請放心大膽地追求吧’。”


    “是的呢……”


    穗純的臉蛋又陰沉了下去。


    “啊,我這可不是暗地裏在強行約束你要做什麽。我隻是想說和亮要是能夠找到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做女朋友那就再好不過了。”


    穗純似乎被我的話震驚到了。真是的…她表情從剛才開始就變來變去的,好可愛。


    “我不知道能不能回應他的那份情感,可能會讓他一直等下去。要是那樣的話還不如讓給像你這樣的女孩子,這也是為了他好。”


    穗純隻是靜靜地聽著,而我則毫無意義地把紙杯端起又放下。


    “對他而言,讓他知道一下除了我以外世界上還有其他的女孩子比較好。因為他除了我以外就沒有關注過其他人。”


    穗純低著頭一言不發,但卻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接著,她開口了。


    “我……以後對學姐可是不會客氣的喔。”


    雖然講的很溫和,但語調很堅定。


    我麵對著她那坦率的視線,稍稍將視線錯開答道。


    “所以我不是說了麽,我不介意。”


    穗純提著包站了起來,對我簡單地行了一個禮。接著再也沒有看我,頭也不回離開了這裏。


    而我則盯著空紙杯自問。


    ……我剛才說的是真心話嗎?


    怎麽樣呢?我覺得是真心話,雖然覺得是我的真話,可卻總也無法對自己的言論釋然,仿佛是在深信畫在紙上的蘋果就是真的蘋果一樣。


    我注視著眼前被扯了出去的椅子。


    穗純。


    她是個好孩子,毋庸置疑,同為女人的我也覺得她非常可愛。要是普通的男孩被這孩子追求的話可能被一下就“秒殺”了吧。


    然而……所以就得怎麽樣?


    好孩子就得怎麽樣呢?可愛又怎麽樣呢?所以就配在和亮身旁?


    我試著想像,想象著在和亮的身旁的不是我,而是穗純。


    不行……我做不到。我沒有辦法這麽去想。


    但我對穗純十分感謝。


    因為我能夠如此冷靜地思考全都是——全靠穗純沒有詳盡地問我對和亮到底是怎麽想的。


    我的腦袋裏好像鑽進了許多小蟲子一樣嘈雜萬般。心中不痛也不癢,但卻仿佛有異物在裏麵難受得很。


    空紙杯。


    捏癟了。


    穗純的行動著實侵蝕著我。然而,我的行動也不會因她而改變,我按照著計劃向“她”那兒走去。並沒有特定的場所和時間,但是我知道她“在”。


    人形能量又搖搖晃晃地擺動著拚命地想要鑽到誰的裏麵去。


    「不允許。不允許。我不允許你開設主頁。」


    「我愛你。我aini。我愛你,巨人隊對yakult隊的比賽。」


    「我知道你的秘密了。上洗手間之前要先脫褲子。」


    真危險。我稍微能夠理解他們的話語了。詳細的姑且不論,但他們想要傳達的“感情”我已經能夠理解了。


    “嗞嗞嗞嗞嗞”,這股疼痛像是被針盤刺到一樣。


    我大約知道“他們”在說什麽了。理解“他們”的語言是一件危險的事情。因為那就意味著我可以和“他們”進行對話,進行對話也就是在對話期間要將心思放在對方那裏,“他們”是不會放過這可乘之機的。


    我盡量不去看“他們”,就好像避開發放紙巾的那些人一樣無視“他們”。


    隻要不幹預“他們”。隻要不幹預“他們”就好了。


    “他們”已經不是單純的人形,而已經開始有人的輪廓了,我隻要不去注意這類細節就可以了。


    我拚命地無視著“他們”,最後抵達了之前的那個公園。果然,“她”坐在與之前同樣的長椅上。


    我對這個美得非同尋常的“她”開口便是一番詢問。


    “我之所以能夠看到人形能量的輪廓,都是你的動的手腳的吧?”


    “你”


    “她”沒有回答我的提問,隻是反複著說著“你”。那並不是在叫我,而是在反複叫著我喊“她”時使用的人稱代詞。


    “叫我麗奈就可以了。相對的,我就叫你小靜。可以嗎?”


    “可以。”


    “那麽小靜,我對你的邀請,你考慮過了嗎?”


    咳,我的問題就無視了麽?


    “說是邀請……可你是不是太單方麵了?自己想說就說,說完就“消失”。再說了,你就一句‘要不要和我一起來?’,我也完全不理解是什麽意思。”


    “真的嗎?”


    “真的。”


    我呆若木雞地對麗奈說。


    “就你這樣還能有這力量嗎?”


    麗奈從心底感到不可思議地詢問我。


    “對,大概我和麗奈之間大家獲得力量的方法有所不同吧。登山的時候即使是走另一條道最終還是會匯聚到一個地方,不是嗎?”


    麗奈思索了一會便點了點頭表示其心領神會。


    “所以小靜把‘它們’喊成像是人形能量這樣的名字呢。”


    “現在知道了?”


    “嗯,因為比起人形能量,有“靈”這樣更直截了當的名稱,不是嗎?”


    “這個名稱在我看得到輪廓後確實在腦中一閃而過。但是,在我的定義裏,“靈”和“人形能量”還是有差別的。我畢竟還是具有一般常識的人,應該是吧,所以我不能給這種現象取名為“靈”這種陳腐又滑稽的名字。所以現在對我來說“他們”還是“人形能量”,知道了嗎?”


    “我知道。但是你要知道,對其他人來說這不是“人形能量”,當然,“靈”可能也就是一部分人類所會得出的結論。”


    “……抱歉,有些難懂。”


    “嗯,也就是說“人形能量”這一說法是你獨自起的名稱,而在你給“他們”取名為“人形能量”時,“他們”就變成這種東西了。”


    “桔子是因為我們知道它叫桔子所以它才是桔子,是這樣嗎?”


    “嗯……稍微有些不一樣吧?拿個更不好說明的東西作比喻好了。比如說……神。小靜是無神論者?”


    “是的吧。”


    “那麽比如說你在遇到好運的時候會想‘啊,運氣真好’吧?但是,如果把“神”這一名稱加進去的話就會變成‘啊,神在守護著我’。這可以說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東西。”


    “嗯,大概上了解了。不過那也不算是一個很好的比喻。也就是說,“空氣”隻有在大家知道“空氣”這個名字後,才開始作為“空氣”而存在於此,對吧?”


    因為,如果我們不知道空氣這一名稱的話,我們就無法把握和判斷眼前無法捉摸的這些事物。


    “不愧是小靜,理解得真快。”


    “拍我馬屁也沒有什麽獎品的哦。好了,我也可不可以提幾個問題?”


    “如果我能夠回答的話。”


    “那麽—”


    我詢問了一直想要知道的事情。


    “——你到底是什麽?”


    可能麗奈似乎沒有明白這個問題的意思,她歪著腦袋說。


    “為什麽要問這個呢?”


    “因為你既不是人類,也不是人形能量。”


    “可你不是知道我的名字嗎?”


    “……神棲麗奈。”


    喊出名字後,我也知道麗奈想要說什麽了。


    “不錯,我是神棲麗奈。除此以外什麽都不是。”


    的確,我已經把這種現象的真麵目命名為了“神棲麗奈”了。


    “……明白了,我不會再問這問題了。那……麗奈接觸我的目的是什麽?”


    “這其中似乎有些誤會,可是最先向我進行接觸的不是小靜嗎?”


    “……是啊。那,你又是為什麽要把我引誘到某物,或者說某地去呢?”


    “因為小靜擁有能力。”


    “關於什麽的能力?”


    “用你的話來說就是能夠感應到“人形能量”的能力。”


    “這個我知道。我想知道的是我靠這種感應到“人形能量”的能力能去做什麽?”


    麗奈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微笑著說。


    “拯救世界。”


    可…我原本是懷疑麗奈的存在會動搖世界的和平,所以才和她進行接觸的。


    換句話說…?


    “——麗奈所做的事情,操縱人形能量的行為,是為了拯救世界而采取的行動?”


    “就是這樣。”


    “不要睜眼說瞎話了!你知道你的所作所為害死幾個人了嗎?!”


    “幾個人”


    麗奈又微微笑了。


    “救下那麽幾個人,就能夠拯救世界嗎?”


    “……你難道?”


    “我所做的大概和你想的一樣。”


    也……就是說……麗奈為了拯救其他的人們,而犧牲了那幾個人?


    就像是為了抓住獨裁者而試圖引起戰爭?就像是在一群饑腸轆轆的動物裏,為了使其他動物活下去就殺死大象給它們吃?


    看著我彷徨的模樣,麗奈笑著編織出話語。


    “嘿,我可是知道的。”


    而她接下來的話,讓我陷入了更深的混亂中。


    “小靜的能力,是那件事情發生後而獲得的後天性的力量吧?”


    3


    我現在穿著心愛的白色的連衣裙。


    隻要我軲轆軲轆地轉身,襯著褶邊的裙子便會飄起來。


    怎麽樣,漂亮吧?


    為了誰穿的?那當然是為你了。


    還有,為了惦記著你的我。


    我想要讓你看到漂亮的我,我想要漂漂亮亮的。


    但我總有一天會不得不把白色的連衣裙脫掉。


    我還相信,你會幫我把它脫下來。


    ——我曾經相信著。


    但是,現在——


    我和以前一樣還是穿著白色的連衣裙。


    但不會再讓你碰到了。


    因為我心愛的白色連衣裙已經肮髒不堪了。


    但是,我還是穿著連衣裙。


    繼續穿著不再潔白的連衣裙。


    為了讓你幫我脫下來,我繼續穿著不再潔白的連衣裙。


    應該會,一直穿著,直到為時已晚。


    4


    好煩人啊,沒有作用。


    昨天播種的<卷心菜>完全沒有起作用。我這樣下去果然是不行的。這麽下去,我沒有辦法掌握確確實實的力量,就如同麗奈所說。


    為了得到力量,我必須要飛越這個世界,沐浴祝福,超越存在,並且穿過數個德爾塔才行。


    休息時間。教室。椅子、椅子、桌子、搖擺不定的人形能量、和亮。


    “喂,和亮,你聽我說。”


    我對正在和他的朋友紀一說話的和亮說道。


    “嗯?小靜,怎麽了?”


    紀一看我來了,便從和亮身邊走開了。恩,真是對不起,幫大忙了。


    “是這樣的,你認真聽我講,這個世界現在已經飽和了。”


    “……小靜?”


    “所以說,世界飽和了。無論什麽東西不都有臨界值嗎?這個你總知道吧?”


    “……我想是的……呐,剛剛下課的時候我也說過了,小靜,你今天臉色不太好啊。”


    “這就不要去管它啦。我的事等會再說,你反正給我聽好。”


    “這怎麽可以……好吧,我聽。”


    “人形能量…哦不,雖然聽上去挺惱火但還是說得簡單點,我就用‘靈’這個詞吧。和亮,這個世界充滿著肉眼無法捕捉的東西。唔……那數量可是多得讓人窩火。那些東西是沒有辦法去確認的,所以人們就隨意地給它們取了些名字…這些事情無關緊要啦,總之是有這些東西的,知道了嗎?”


    “知道了……”


    “‘靈’還在不斷地增加。不斷地、無限地膨脹著,現在已經溢得到處都是,我們眼前也有許多呢。你知道嗎?在教室的角落,那兒也有。當然,有些會自己成佛升天,可大多數不會這樣。所以你可以定義為“靈”正在不間斷地增長。對,就像是植物產生氧氣一樣。植物在呼吸的過程中會吐出二氧化碳,但它的光合作用所產出的氧氣更多,所以你可以看成是在產出氧氣那樣。”


    “嗯……”


    “要是增加了的話,而且就這樣不斷地增加下去的話,你也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吧?表象和裏象有可能會互相逆轉。你明白嗎?你一定明白的吧?這可是幽靈們的反叛哦。世界總是會向能量比重較大的一方傾斜的不是嗎?你能夠想象得到那種傾斜會造成什麽後果嗎?那就是我們將會支離破碎地從世界墜落,因為它已經傾斜了。我們可


    能會漸漸地失去實體,變得曖昧不清,七零八落也說不定。即便是我,也想象不出具體會怎麽樣哦?但是,這就如同整個地球被炸彈轟炸過,變成漫天的火海後,我們也無法想象具體的結局一樣,是同一個等級的危機狀況啊。總而言之,能確定的,隻有世界一定會變成我們所不期望的存在形式這點。你覺得該怎麽做才好?呐,我是不是該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小靜……”


    和亮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太好了,他終於深刻地理解了我的這番話了。


    和亮將目光轉向紀一。


    “紀一,不好意思,我們要早退了。”


    紀一被他突然的話語嚇了一跳。


    “啊?沒……沒關係,也並不是什麽急事。”


    “你和老師就說小靜突然身體不舒服我送她回去了。”


    和亮並沒有聽我說話,隻是拉著我的胳膊。


    和亮碰到了我的胳膊。


    被碰到的胳膊裏的細胞一個一個地分裂出去,慢慢死去,然後漸漸腐朽剝落。好疼,怨恨無限地擴張著。


    “和亮……你忘了嗎?”


    和亮反射性地把手鬆開。


    然後睜大了眼睛看著我。


    和亮盯著我看了一會兒。


    “……對不起。”


    他的聲音細微飄渺,聽得到又似乎聽不到。


    和亮並沒有回過頭來。


    所以我也默默地跟在他身後。


    我們穿過與往常相同的放學路,坐上了電車。大概是時間不早不晚吧,車裏的乘客也是稀疏零散。咦?座位都空著卻有人站著。啊,那是人形能量嗎。真是難以分辨啊。不過我是怎麽分辨人和人性能量的?咦?我是怎麽辦到的?怎麽想也沒有頭緒。


    我下了電車,在檢票處刷了一下suica卡,沒有反應,聽不到哢嗒開門的聲音。耍我啊,難道是人形能量搞的鬼?不可能吧。我再一次地將suica卡放了上去,這次檢票口正常地打開了。呼,真是不清不楚的。


    右轉、左轉、右轉、右轉、左轉。一路上拐了無數的彎。


    最後,我們到了一個的公園,但這個公園並非是和麗奈見麵時的那個公園。這是一個看上去隨處可見的小公園、裏麵的設施有些都生鏽了。


    “……你還記得嗎?”


    突然,和亮麵向我說道。


    為什麽?之前一直都沒有出聲,而現在他的表情卻意外地柔和。


    我還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和亮卻繼續自言自語地說著。


    “這是我們兩歲的時候第一次遇見對方的公園。無論怎麽樣,第一次遇到的時候的事一定記不清了。但你一定還記得我們以前一起玩耍的時候吧?”


    “……”


    當然記得。


    可是突然被和亮帶到這裏來,而且說著這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我實在沒法回答些什麽。


    “小時候小靜個頭長得比我高,我總是被你欺負。說實話,那時候我很怕小靜,甚至有些日子不想和小靜見麵。”


    我環顧了公園四周,這裏確實是我們曾經玩耍的公園。我跟和亮經常在那邊的沙地、秋千、鐵柱一起玩。雖然攀登架沒有了,這裏著實是小時候的我們所玩耍的地方。曾經還認為這個公園就是我們的。


    “那時候真開心啊。”


    和亮還是擺著那副柔和的笑臉繼續說。


    我看到這——


    ——心裏卻覺得,真是糟透了。


    但我沒有說出口,因為這並不是和亮的錯。所以不能怪他,隻是——胃裏一陣灼熱,感覺好想吐。


    所以我決定將必須告訴和亮的事情說給他聽。


    “聽著和亮。”


    “我聽著。”


    和亮立即答道,似乎已經放棄了。


    “在我心裏,和亮是十分重要的。”


    大概是這句話太出乎意料,和亮睜大了眼睛。


    “人們總有他自己的職責,成為哪裏的總統就必須傲慢地保護世界,島國的首相必須要遵從於他。特裏薩嬤嬤必須在加爾各答服務。哥倫布必須發現美洲大陸。居裏夫人必須發現鐳和釙。而我……則不得不拯救世界。”


    “…怎麽拯救世界?”


    “為了讓世界不向另一側傾斜下去,我要把人形能量的力量解放出來,以此減少他們的數量。在力量被放出,並且搖擺不定的時候,可能會有人受其影響而死去,但在更重大的情況麵前這也是無可奈何的。當然,我也會感到罪惡感的哦?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不能就這樣下去,我必須去做這件事情,我知道該怎麽做。”


    “……就算這是件正當的事情”


    “和亮。當然如果按照常理來看,這件事情一定難以讓人接受,但我說的一切都是正確的。”


    和亮將頭沉了下去,不一會兒又認真地開口說道。


    “那件事情一定是正確的吧。可是——為什麽非要讓小靜來做?隻要交給其他人不就好了麽,你知道怎麽能拯救世界?呐,比如說,這個世界上真有十分貧窮的國家,小孩子們剛降臨到這個世界就瞑目土下,少女們為了金錢而賣春卻染上艾滋病,身體虛弱的人們在惡劣的環境下得病,並且沒有藥治病而死去。而這些我們都知道。但知道這一切的我們至今都又幹了些什麽?根本就沒做過什麽事。硬要說的話也就掏出10日元硬幣丟進捐款箱罷了。我們就是生活在這種世界裏啊。每時每刻都有人在尋求幫助,要是一個一個地回應、幫助他們,那我們就會慢慢地被吸收過去。自己會成為隻為了幫助他人、拯救他人而生的存在。你說偉大?那一定很偉大吧。但這又能怎麽樣?不顧自身隻為了他人而存在於世上,然後迷失自我,那才是正確的?或許是正確的,但我絕對不會想要去這麽做,我會無視這些事。就像是無視那些郵箱裏塞滿的廣告一樣無視掉那些求救聲,因為不這麽做就會沒完沒了。”


    “……我一開始就說過了吧,和亮。”


    “……”


    “‘在我心裏,和亮是十分重要的’”


    是的,這個世界上有和亮。


    和亮又低下了頭。


    “……我很高興,雖然我很高興……”


    “……沒關係哦,和亮,把心裏想說的都說出來吧。”


    從剛才的對話中我知道。


    和亮沒有理解世界的危機。他所明白的隻是我麵臨著危險。


    和亮慢慢地抬起了頭看著我,幾乎是死盯著我一般。


    盡管如此——


    “小靜,麵對現實吧。”


    盡管如此,我心中充滿了自信。


    因為我有著肯定我的人。


    “現實?”


    “……是啊,現實。小靜,你現在確實遭遇著困境。但是……看看我們快樂地玩耍過的這個公園,這裏就是現實,並不是隻有不愉快的事情,不是嗎?”


    原來是這樣……這就是和亮把我帶到這個公園來的緣由麽。


    但是啊和亮,這隻有反作用呢。


    而且啊,這根本就不重要。現在的現實就是,世界麵臨著危機,而能夠拯救世界的隻有我和“她”。這就是對我而言的現實。


    “和亮經常對我說的話中,有一句我十分喜歡。”


    “……什麽話?”


    “‘做自己覺得是正確的事,那就再好不過了。’”


    “唔……”


    就這樣,和亮沒有開口。


    我們是從小玩到大的,和亮也知道,想要說服我是一樁不可能的事情。


    即使是這樣,和亮一定不會放棄。


    “那我也做現在我覺得最為正確的事了。


    ”


    和亮說著靠到了我邊上。


    我知道他要做什麽。和亮的表情僵硬,我很簡單地就能夠想象得到無法浮現出柔和笑容的他到底想做什麽。


    因為我們從小起便一起擁有著共同的時光。


    和亮的腦袋就在我的眼前。啊,我差點忘了,和亮已經長得比我高大了。


    我稍微抬起頭看著和亮。


    而和亮稍微低下了頭,看著我。


    緊接著,和亮抱緊了我。


    “我喜歡你。”


    和亮在我的耳邊輕聲囁語道,仿佛是除了我以外都沒有必要聽到似的。


    “我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喜歡你,小靜。”


    我好高興。


    我真的好高興。


    他所輕聲說的甜言蜜語,並不是為了阻止我的卑鄙的言語。和亮也不是那麽靈巧的人。


    他隻是單純地緊緊抱著我,說出這些話而已。他隻能考慮到這些事。


    像個笨蛋一樣耿直,而又單純、一心一意,又不考慮將來的事情,所以我總是放不下他,想要和他在一起……


    明明我的白色連衣裙都已經變髒了。


    明明我還無法忘卻那件事情。


    所以,這是一場博弈,是和亮一生隻有一次的賭博。


    我當然要站在和亮的一邊的,必須要讓和亮贏下這場賭局。


    然而,即使如此——


    “別碰我…”


    ——我辦不到。


    摟在我身上的手臂立刻被鬆開了。


    我抱緊了自己,強有力地握緊了自己的胳膊。


    我比和亮矮真好,因為我隻要稍稍低下頭就不用看到和亮的臉了。


    全身像是長出了針刺一般疼痛不已,真想把那一團糟的東西從腦袋裏掏出來。實在是無法遏製住在腦海裏生成出那時候的影像,它將我割成了一片又一片,又撒滿遍地,好疼。


    “……對不起”


    這不是從我口中說出的,而是和亮的話語。


    為什麽要向我道歉?不要這樣。錯的都是我,弱小的是我,無法重新振作起來的我。我,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好。我不好。


    “對不起,惹你哭了……”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摸了摸我的眼瞼


    啊,真的,我在哭。


    “是不是很奇怪?其實本應該是反過來,我必須得抱住你,讓你停止哭泣。可是我沒法這麽做……我做不到啊…”


    我拚命地忍住眼淚,我不能讓和亮說這種話。可是,現實總是不盡人意。


    “我真是個笨蛋,我想著隻要來這裏,來到這個公園就能做些什麽,以為隻要這樣事情就可以順利進展。怎麽可能會這麽簡單呢?”


    “和亮……聽我說。”


    我想盡辦法使我的聲音沒有哭顫(可能並沒有成功),開口說道。


    “嗯?”


    “我有件事情……沒有告訴你。”


    我抬起頭,我覺得我必須要這麽做。


    “那時候……我覺得和亮可能會傷心……所以沒有詳細說給你聽,對嗎?其實……這個公園,這個有著我們共同的回憶的公園——”


    “——就是我被強奸的現場。”


    停滯了。


    和亮的一舉一動完全停滯了下來。


    他完全地停滯住了,以至於讓我感覺到隻有我一個人我丟在了這個世上。


    ——隻剩我一個人?


    啊哈哈哈,說出來真是奇怪。大概這一見解不是錯覺,一定是現實。


    “……怎麽可以這樣”


    和亮呢喃道。


    他並不是在對我說。當然,也不是在對那些欺負我的人說。不相信神的存在的和亮也不是在對神說。


    那句話一定不是對於任何事物所說的。


    “怎麽…可以這樣!”


    和亮並不知道。


    所謂的現實,不管是充滿回憶的公園,還是是多麽重要的地方,隻要一個不小心,它便會向你露出獠牙。


    無論是對怎樣的好人、怎樣的壞蛋,現實都會平等地、機械地、隨機地、不加思索地,殘酷地向你露出血盆大口。


    和亮他並不知道這個。


    不,他一定是知道的。隻是他不相信這個也會適用於我們。


    這個世界會對任何人都毫無意義地顯露凶相。


    但是,我是不同的。


    “我走了。”


    “……去哪兒?”


    和亮勉強擠出一句話。


    “去我該去的那個公園,不是這裏。”


    “——呃?”


    “神棲麗奈,我要去她那裏。”


    在我麵前的這猙獰的凶相一定有它的意義。


    是吧?麗奈。


    5


    我表明了跟隨神棲麗奈的意思。


    麗奈對我的加入表示歡迎,看上去非常高興的樣子。


    當然,兩個人去做的的話效率會大大提升,這也是她高興的另一個理由吧。但更重要的,對孤身戰鬥至今的麗奈來說,有同伴的加入就足以令她高興無比了吧。我不知道麗奈孤身奮鬥了多久。可是,將可以說是無限數量的人形能量一個一個地消滅(而且在麗奈消滅它們的時候其數量還在不斷地增加),簡直就像把沙漠中的沙子一粒一粒地收起起來一樣,是個沒完沒了的工作。


    是啊,其實麗奈之前一直在等著的吧。等待像我一樣能夠幫助麗奈一起拯救世界的人出現。不,不是之前在等著,而是現在還在等著。像這樣能夠幫麗奈一把的人慢慢多起來的話,要拯救世界也一定不是癡人說夢。


    我環顧了房間各處。


    我一定不會再回這個房間了。一想到這個,我就感慨萬千。這個房間裏擺放著媽媽的衣櫃和一些奇怪的人偶,雖然絕對算不上是個漂亮的房間,但我也在這裏笑過、哭過。


    我是不是應該給父母跟和亮留封信?……還是算了。他們一定會以為這是遺書。雖然對大家來說這兩種東西也差不多。


    我用鑰匙打開桌子最上麵的抽屜,從中取出了十字架形的短項鏈。神棲麗奈對我說過“要帶好對你來說十分重要的東西”。


    當我問道“為什麽?”的時候,麗奈則給了我“我們需要依戀”這樣的說明。原來如此,若是沒有東西來把自己束縛在這個世界上,我就可能會完全地走到對岸去。為了變得像麗奈一樣,這種東西也許是必要的。


    我不再猶豫。


    我走下樓梯,在門口穿上鞋子。


    “小靜,你要去哪兒?”


    媽媽從廚房伸出頭問。


    “有點遠的地方。”


    我隻留下這句話,便打開了大門。


    人形能量和人類的外形在我眼裏已經差不多是一樣的了。但還是勉強能夠區分他們的。人形能量是沒有目的性的,隻是呆在原地一動不動。他們沒有可以傾訴的對象,所以總是自言自語。並且在他們自言自語時,表情也不會產生變動。


    我穿過幾個人形能量,並向她那裏趕去。


    「為什麽要拋棄我,武史!你明明說過愛我的。」


    「我沒有朋友,活著也沒什麽意思。」


    「要是那個時候我沒有被女高中生迷住,我和向我駛來的車裏的一家子也不會死。真是場愚蠢的事故。」


    有一個中年男子的人形能量。


    「為什麽要開除我,我做什麽了?」


    似乎是個因為被開除而自殺的中年男子的能量。


    “你好。”


    因為被炒魷魚而自殺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但是他的臉看上去有點像爸


    爸,所以我第一次向人形能量開口說話了。


    「……你是?你能看得到我?」


    「是這樣啊…你最好不要跟我扯上關係。哦不,像這樣年輕的女子或許我不會對你造成傷害。」


    “是的。因為我們的價值觀相差太遠啦。”


    「價值觀嗎……也就是說對你來說我自殺的理由過於陳腐,是一件很無聊的事情?」


    “有點吧。因為你即使被開除了不隻是收入減少了而已嗎?”


    中年男子的人形能量滿臉的悲傷。不,他(?)的臉上總是牢牢黏著悲傷的表情。


    「孩子,事情並不是這樣的。」


    “那是怎樣的呢?”


    「我不太會講清楚一件事情,所以也沒有辦法讓你理解我。但對我來說,公司是我的全部。然而我在那兒被告知我沒有任何價值,那裏不需要我。這個你能夠明白嗎?」


    “我明白,可我還是不能夠理解。”


    「我想也是。但是至少這一點我想讓你理解,像我這樣無聊的中年人正在漸漸地失去地位。在我照料的家庭裏,也沒有我的地位。即使是這樣,我也相信他們是需要我的。我的存在價值就是在家庭、公司中充當一顆齒輪。」


    “可叔叔你沒有成為那一顆齒輪。”


    「是啊,並且我應該做到的一些其他的事情,我沒有做到。」


    “我有點理解了。可還是有點愚蠢呢,想要尋死什麽的。”


    「可能是這樣吧…」


    大叔看上去像是微微一笑,然後便搖搖晃晃地擺動了起來。


    “你果然是已經死了呢。”


    「你指的是?」


    我看著“他”。


    “你不記得我了嗎?”


    「沒印象…」


    或許這是理所當然的。人形能量基本隻保留了最重要的那一部分記憶,以此來組成能量的核心。


    “我在你生前和你撞到過,就在你從診療室中衝出來的時候。”


    「是這樣啊…真對不起。」


    “不,這沒什麽關係。話說回來,你的名字叫什麽?”


    「……木檜篤誌」


    “原來是篤誌啊。”


    「姐姐,你叫什麽?」


    “我?我是湧井靜。”


    「靜姐姐向我搭話有什麽事呢?」


    “也沒有什麽事,隻是覺得有些懷念。”


    「是這樣啊,那對不起,請讓我一個人待著。」


    “真冷淡呢。唔……那麽,我能不能問你一件事情?”


    「可以……但我一定回答不上來,因為我什麽也不記得了。」


    “哦?但我還是問一下吧。篤誌,我剛剛說過你撞到過我吧。”


    “是的。”


    “那你是喊著什麽衝出來的呢?”


    篤誌睜大了眼睛,而我也對這個反應十分驚訝。因為人形能量基本上是不會改變表情的。


    「不知道。」


    騙人。因為他的語調和剛才完全不同。


    「不知道!」


    大概是我的猜忌心傳達給他了,他喊了起來。


    接下來篤誌便什麽都不對我說了。


    我換乘了幾輛電車,在我預先調查過的最靠近湖邊的那一站下了車。


    不過話說回來,這讓我再一次地確認人形能量分散在了世界上的所有角落。確實,這個世界什麽時候倒轉過來都不會感到奇怪。


    看著談笑風生的女高中生們,我感到少許的羨慕。因為無法看到世界上的這一景象,所以也不會知道自己處在多麽危險的邊緣。就好像是在溜冰場的那薄薄的冰層上表演著三周半跳一半,嗚哇,要是重心再偏一點就要掉進水池裏去了。她們就保持在如此緊張的平衡狀態上。


    我在車站裏的地圖上確認好了湖的地點,便走向了目的地。


    我邊走邊想起麗奈的話。


    “水最好了,因為水連接著世界各處。”


    為了找到方便我活動的湖,我在網上搜索並輸入了“自殺名勝地”這個我心理有些抵抗的單詞,然後便找到了一處。


    “自殺”什麽的,真是的,我又不是想要去死。


    走了大約四十分鍾,我到達了目的地。本來坐計程車到這裏就可以了(因為我以後也不用在錢上費心),可要是增添了多餘的誤會的話也挺麻煩的,所以我特地走到了這裏。


    “真慢啊。”


    麗奈已經在這裏等著了。還是一如往常,她的臉上掛著著令人驚豔的美麗笑容。


    “不好意思。”


    但是你又沒有告訴我目的地在哪裏,所以我什麽時候來都不要緊,不是嗎?


    我眺望了一番這個湖。


    哦,原來如此,這裏理應就是自殺的名勝地。大量的人形能量聚集在這裏。數量實在太多,都混雜在了一起,已經看不出是人的形狀了。看上去像是民間傳說中所出現的妖怪的畫一般。好幾個頭都伸了出來看著我,令我一下子聯想到了葡萄,當然,頭部就是那葡萄的果實。


    原來如此,有這等數量,隻要是和其中任何一個波長對上了,不論是誰都會被拖進去。想要自殺的人們當然是為了自殺才來到這裏的。然而,結束自己的生命並不是一件那麽簡單的事情。麵臨著死亡時產生的恐怖和依戀會將自殺遏製住。


    可一旦來到了這裏,那就已經為時已晚了。


    他們會鑽入那虛曠的內心中,啃食完正常的理性,殺死來到這裏的人們。


    “小靜,世界上有許多這樣的場所。”


    “我們必須要毀掉所有這種地方吧。”


    “不,那沒法做到。”


    “……為什麽?”


    “很簡單的事情。寡不敵眾。在力量上會敗給他們。如果真變成這樣的話就晚了。”


    我再次看了看“它們”。


    原來如此,它們互相增補而形成的這股能量,已經稱得上是怪物了。如果插足其中想要將其消滅,它們便會將我也吸收進去,補足其能量,回到它原來的狀態。這個地方的能量已經像黑洞一樣,固定完畢了。


    這裏已經無法回到原來的樣子了。


    “啊——”


    我知道了,一切我都知道了。


    就是這個。這就是所謂的,我們的世界顛倒反轉。


    在這世界裏,我們的力量關係將完全倒轉。我們會被吸入對岸。靈魂將被吞食,肉體也變得空無一物,變為空殼的肉體當然也會風化殆盡。那就是等著我們的結局。


    “……我們要做的,是不再增加這種場所,對吧。”


    麗奈對我的話點點頭。


    “是的——這就是我們的使命。”


    我死死盯著眼前的怪物。他們像葡萄般,一個個都麵無表情,並且齜牙咧嘴。


    這就是——我的敵人。


    我緊緊捏著短項鏈的十字架。


    “麗奈,最後我能不能再說一件事情?”


    “最後?”


    麗奈苦笑了一番。


    “…也是啊,接下來才是開始呢。”


    “正是這樣。然後呢,你想說什麽?”


    “麗奈說過吧?所有的人都有他自身該做的事情。”


    “我說過。”


    “而我該做的就是拯救世界。”


    “對,這是隻有被選中的人才能夠完成的事情。”


    “我被選中,是因為我得到了這種力量。”


    並且——


    “——我得到這種力量,是因為有那件事情的發生。”


    麗奈莞爾一笑,點了點頭。


    嗯,是啊,就是這樣。


    我一直感覺到不可思議。


    為什麽我非得遭遇到那種事情不可?確實,我並不是那種人人都稱讚的善人,可我也是清清白白地活到現在,至少也是能在最後上天堂這般程度。這樣的我為什麽非得遭遇到那種事情?我一直想不明白。


    當然,現實無論對誰都會露出獠牙,毫不留情地將那副尖牙中致死的毒素注入獵物體內。


    然而,盡管如此,為什麽這些會在自己身上發生,我一丁點兒也搞不明白。


    而現在,我確信了。


    原來是這樣。我遭遇到的不幸,都是有理由的。


    很簡單,那是為了——


    ——為了獲得拯救世界的力量。


    “對啊,小靜。”


    麗奈那溫柔的臉龐微微泛起笑容。


    “一切都是為了讓你完成使命才給你的難題。”


    嗯,果然就是這樣。


    畢竟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就太不公平了呢,隻有我遇到這種事情,也太不公平了吧。畢竟——如果這當中不存在任何意義的話,那就會變成我隻是遭遇悲慘經曆而已了。


    “好,那就出發吧,麗奈!讓我們開始和它們的陣地爭奪戰吧!”


    “嗯!”


    是的,我不再有任何的迷茫了。


    接下來隻要稍微提起勇氣,跳入這個湖裏——


    好了,出發吧。


    走向我嶄新的舞台——


    我緊捏著十字架短項鏈,飛身躍出——


    “————啊”


    緊捏著……十字架……短項鏈——


    誰的……聲音……


    ——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


    殘痕。


    肉片。


    白色連衣裙。


    “——沒有啊。”


    我哭著。


    “—沒有這些東西。”


    ——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


    “給,聖誕節禮物。”


    “哇,和亮,謝謝你!我可以打開它嗎?”


    “當然。”


    “好可愛!這個是不是很貴啊?”


    “也……不是那麽貴啦。”


    “這個十字架的中間鑲嵌的這顆不是鑽石嗎?”


    “是的……”


    “果然還是很貴的嘛!擺什麽架子!”


    “好……好煩呐你,你讓我擺一回架子嘛!”


    —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


    “呐,為什麽我會遇到這種事情?”


    “我遇到這種事情,是為什麽?”


    —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


    我一直哭著。


    和亮也是一副要哭的樣子。


    “你說,為什麽我會遇到這種事情?”


    “我遇到這種事情,是為什麽?”


    我就這樣悲歎著,讓和亮一臉困擾。


    硬是想要掰開什麽也說不出口的和亮的嘴巴。


    和亮確實這麽說過。


    “沒有啊—”


    “—沒有那種東西啊。”


    “沒有什麽理由啊。硬要說的話,也隻能說是加害你的那幫人的性欲囤積了太久。而正好小靜經過了那裏,還有就是你一定程度上合他們口味罷了。可這些都不是你所要尋求的理由,不是嗎?”


    “無論是對怎樣的好人、怎樣的壞蛋,現實都會平等地、機械地、隨機地、不加思索地,殘酷地向你露出血盆大口。你必須要接受這點啊,小靜。”


    無論是對怎樣的好人、怎樣的壞蛋,現實都會平等地、機械地、隨機地、不加思索地,殘酷地向你露出血盆大口。


    對啊——


    這並不是我提出的論點—


    這原本是不擅長說謊的和亮,他那正直又真摯的話語。


    ——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


    “你怎麽了,小靜?”


    她,美得令人不敢相信的她向我問道。


    短項鏈已經被汗水潤濕了。


    “神棲麗奈——”


    “……怎麽了?”


    “你究竟是什麽?”


    聽到我的話後神棲麗奈咽了口氣。


    “……怎麽了?突然問我這個?”


    “一切都是為了讓我完成使命才給我的難題。”


    “……那有什麽問題嗎?”


    “有什麽問題?別開玩笑了。怎麽可能會是你說的那樣。”


    “怎麽可能會有那麽恰巧的理由。”


    麵對我的言語,神棲麗奈無言以為,隻能默默不語。


    “我全都知道了。我隻是想要一個理由。我想要一個之所以會遭遇那種事情的理由。所以才編造出人形能量這種歪理,我隻是想要逃到那裏去。”


    神棲麗奈在旁邊一言不發地呆站著,聽我說著話。


    “大家都知道我在逃避。見原醫生和和亮,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一定都知道我在逃避。因為我的理論隻對我自己有用。明明應該是這樣,明明應該如此的——”


    “——為什麽你能夠理解我的歪理!”


    “太奇怪了啊!為什麽你能如此湊巧地理解它,神棲麗奈,你在那兒嗎?我之所以能夠毫不猶豫地肯定自己的歪理,就是因為你的存在不是嗎?為什麽,為什麽時機那麽湊巧——”


    “因為”


    神棲麗奈開口說。


    “小靜如此希望著不是嗎?”


    她微微將嘴扯開。


    “是你將我的存在,將把自己的妄想固定為確定現實的第三者,取名為神棲麗奈的。”


    神棲麗奈微微笑了笑,這張笑容仿佛是這個世界上不可能存在的那般美麗。


    我——想起來了。


    我想起木繪篤誌說了些什麽才衝出了診療室的了。


    而那個篤誌——


    已經不在了。


    “啊,啊——”


    我握緊了短項鏈的十字架。


    救救我,救救我,和亮。


    “你、你想殺了我嗎?”


    神棲麗奈對我的話瞠目結舌。


    “為什麽?”


    “因、因為——事實上就是你讓紫倉中學的學生自殺了不是嗎?”


    神棲麗奈端詳了一會,回答說。


    “也許是吧。”


    “也許?”


    “因為我什麽也沒做啊。”


    “這不可——”


    “不可能?那麽,你又如何呢?”


    “呃?”


    “就算我從你麵前消失,你能夠好好地活下去嗎?”


    啊啊——


    原來是這樣。


    麗奈是一種現象。


    隻是一種現象。


    我們會在某一天突然發現她這一存在的矛盾。然後失去她。


    而我們如果失去了麗奈這一支柱,便會自己慢慢地崩壞。


    “……那待在我身邊吧。”


    “我一直都會待在你的身旁。隻要你沒有合上看著我的那雙眼睛,我就會一直在你的身旁。但是,你能夠接受隻是個現象的我嗎?”


    說完,神棲麗奈便消失了。


    不,她並沒有消失,我已經將神棲麗奈這一異常之物拒之門外了。


    神棲麗奈一直都在此處。


    我佇立在空無一人的湖邊。


    我失去了遭遇不幸的理由,一個人站立在這裏。


    與往常一樣懷著痛苦,一個人站在這裏。


    不經意間,我想起了自己的某一個想法。


    ——既然已經來到了這裏,那便為時已晚。


    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神棲麗奈就在此處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禦影瑛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禦影瑛路並收藏神棲麗奈就在此處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