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凝到一樓客廳時,丁婕口中的爸爸顯然還沒到家。


    她被室內裝飾小小震懾了一下。


    前一世,她也算是見識過皇宮的人,可這個年代的家居特色還是讓她感慨,駐足下來,多欣賞了幾眼。


    牆壁上勘著一麵四方壁爐,裏頭閃著橘色火光,一個頭發高高盤起的漂亮女人坐在旁邊一套軟綿綿的座具裏,不知道是不是穿越姐妹說的“沙發”。


    女人看模樣大概三十多歲,長得跟丁婕一樣纖細,眉眼楚楚,嘴角淺淺一彎,含著點若有似無的笑意,整個人像打上一層柔光的名貴瓷器,一碰就碎,不管男女,看了都會心生憐惜。


    可丁凝看在眼裏,卻想起書裏一個妃子。


    辣文裏那個妃子也是類似這個形象,嬌弱聖潔得像是山穀蘭花,荷塘蓮子,原本很受皇帝寵愛,後來丁凝進宮,跟皇帝產生禁-忌父女戀,把皇帝老兒弄得五迷三道團團轉,那名寵妃自然被束之高閣。


    寵妃忌恨上丁凝,表麵不動聲色,反倒低聲下氣地去結交丁凝,等取得丁凝信任後,偷偷給她日常茶飲裏頭下了慢性毒,最後跟丁凝遊禦花園時,還故意當著皇帝的麵摔到池塘裏,讓皇帝誤以為是丁凝爭風吃醋,推自己下水。


    想到這裏,丁凝又忍不住想對腦子一條直線的作者吐個額外的大槽。


    傻子都知道那名寵妃跟自己的敵對關係,而且那寵妃使手段越做越出格,隻恨不得在臉上刻上“老娘想幹掉你”六個泣血大字了,自己居然還樂嗬嗬地跟她交朋友,一步步等著被她加害,這是有多蠢才幹得出來啊!


    可誰叫自己隻是個辣文女主?


    作者認為,辣文女主隻需要用身體說話,智商跟不上“性”情才比較科學。


    雖然最後查出真相,那名寵妃遭了罰,被打入了冷宮,但丁凝從此對這類佛光萬丈,比羊羔還要馴服,比菩薩還要慈美的女人,多了幾份戒心。


    現在她告誡自己,坐在沙發上的這個女人,應該也不一定是什麽善類。


    想到這裏,丁凝審究地盯住那名雍容溫柔的女人,腳步又放緩了。


    丁婕站在媽媽虞嘉妃身邊,看著姐姐半天不走過來,冷豔撩了一把頸邊的卷發,低下了天鵝頸,湊在媽媽耳邊:“瞧瞧那樣子,在自己家裏都畏手畏腳放不開,難怪跟她媽一樣,被爸爸嫌棄。”


    虞嘉妃含著笑意看女兒一眼,不緊不慢:“她跟她媽還是不一樣的,到底是你爸爸的骨肉,你爸爸回來聽見了,得要說你了。”


    丁婕一點都不怕,哼一聲:“我爸最疼我,她能跟我比?”


    虞嘉妃也不說話,秀秀氣氣地笑著,任由丁凝杵在那兒,也不叫她過來坐,隻跟女兒有一搭沒一搭地講話,等著丈夫回家。


    兩個人說話完全不顧忌,丁凝耳朵尖,慢慢聽得有些眉目了,原來這個女人是自己的繼母,丁婕則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


    這裏叫做p城,丁家在城裏好像很有幾分家產,是個商戶人家,用她們的話,就是有個行業內排得上前三的公司。


    丁父前些日子出公差去了,中午剛下飛機,正在回家路上。


    嗤,不過是個士農工商裏排最末一等的商人罷了,有沒有必要得意成這樣,要是自己書裏那個年代,走在大街上,連頭臉都不一定抬得起來呢!自己原先那些男伴們,什麽身份都有,就是沒有地位最低下的商人。


    丁凝唇角不易察覺地一揚,添了幾分不屑,又有點好笑。


    虞嘉妃雖然在跟愛女講話,偶爾也會瞟幾眼丁凝。


    今天丈夫回家,她總要稍微給這繼女留點好臉色,雖然丈夫向來維護自己母女,但也很愛麵子,怕外人說閑話對長女不好,所以也並不準許自己明麵上為難丁凝。加上虞嘉妃覺得自己形象一向高貴賢淑,所以表麵功夫還是要做的,這一瞟過去,正見到丁凝麵上那股若有似無的笑,心裏咯噔一下,覺得這個大氣都不敢出,唯唯諾諾的木頭女孩,似乎有些不大一樣了。


    見這對母女親密無間地說話,完全不理會人,三不五時用一種排擠外人,打量畜牲的眼光看自己,丁凝一股氣繞在胸口,有種發不出來的無力感,頓時感受到自己這具身軀在這個家庭遭受過的冷暴力。


    原先書裏其中一名楠竹有特別嗜好,興致高-漲時,愛用鞭子抽丁凝,捆起來把她扭成麻花似的強-上是常有的事,一場圈叉下來,總弄得她身上青一塊紫一塊。


    這是她最怕的一個男人,無奈作者心理陰暗,特別喜歡辣文女主被虐,丁凝跟這個有s-m傾向的男主床-戲次數排得上前三,所以一貫覺得世界上最痛苦的就是受皮肉之苦,可現在才意識,原來有些摧殘,比身上的疼痛更叫人不舒服,就是被人徹底無視,遺忘在角落裏。


    她已經察覺到原身應該是個很懦弱膽小的姑娘,也不知道是怎麽在這個家裏熬下來的。


    這個女人是繼母,說得難聽點,就是個填房罷了,就算明媒正娶,光明正大抬進門,生下來的女兒,也不如自己地位高,自己才應該算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女”吧,怎麽連個架勢都沒有?丁凝替這身子歎口氣。


    正想著,丁凝手臂被人一拉,拖到了樓梯轉角下的一處工人房。


    拽丁凝進房間的是個五十多的老婦人,長得清瘦,看上去精幹麻利,但對著丁凝,又是說不盡的慈愛,握著她的手低聲說:“今天你爸回來,一定要跟他好好說說,這次他不在家,那丫頭片子是怎麽欺負你,那狐狸精又是怎麽縱容的。”


    丁凝看得出來,比起虞嘉妃的佛口蛇心假和善,這個老婦人才是真心對自己好的人,心裏暖融融的,腦子裏有什麽片段閃現,浮現出這人的身份,原來是在丁家做了二十多年的老傭人巧嬸,比自己親媽還早進丁家,看著自己出生長大,一把屎一把尿把自己哺大。


    虞嘉妃進門時,巧嬸早到了退休頤養天年的年紀,卻不放心把丁凝一個人托付在晚-娘的眼皮底下,執意留在丁家。也正因為有巧嬸這雙眼睛銳利得盯著,虞嘉妃不敢太放肆,隻暗下對丁凝進行冷處理,才把丁凝性格弄得孤僻壓抑。


    巧嬸見丁凝不說話,以為她又要像以前那樣忍氣吞聲,給她打氣:“凝凝別怕,巧嬸給你做主,要是你爸不信,我來給你作證,你還有一年就大學畢業了,也別怕她們,最多住在學校不回來,巧嬸這些年也有些積蓄,大不了辭了這份工,去專門照顧你,等你畢業,憑你年年都是你們係前幾名的好成績,找份好工作不是太大問題,到時也不必非得依靠你爸,咱們就有好日子過了。”


    丁凝心裏有什麽在滾,以前隻嚐過情-欲的濃烈,從來沒享受過這種親情的溫暖,簡直太催人淚下的天,叫人無所適從,更有一點,原來這原身學業還不錯啊,除了胸大,總算又找到個更牢靠的優勢。


    但是怎麽可能真的叫一個老人辭工去照顧自己,錯的又不是巧嬸,更不是自己這個大房嫡出的。


    丁凝平靜下來,試探地旁敲側擊,問了一些情況,這才發現了更叫人氣憤的。


    繼母虞嘉妃後進門矮一截還冷虐正房女兒也就罷了,原來還是個外室,也就是巧嬸口裏的“小三”。


    丁父丁誌豪多年前在商場酒會上認識虞嘉妃,虞嘉妃家境貧寒,為了給患病的媽媽掙醫藥費,給上學的弟弟掙學費,在酒會陪酒,剛好陪到了丁誌豪身邊。


    虞嘉妃見到丁誌豪成熟多金,風度翩翩,動了春心,明知道對方有家室,依然猛貼上去,耍盡手段。不到二十歲的少女,紮兩條辮子,稍微一碰就驚呼著彈開,嬌羞無比,深深挑起了丁誌豪的種馬男人心。


    陪了兩次,天雷勾動地火,兩人火辣辣滾到了床上。


    已過中年的男人在純潔美好得像一朵小雛蓮的少女身上,找到了還來不及消散的青春火焰,從此金屋藏嬌,夜不歸宿,拋頭顱(下麵的),灑孽種,直到搞大了虞嘉妃的肚子。


    丁凝的媽媽良家婦女一枚,哪裏比得上虞嘉妃床下白兔,床上蕩-婦的本事,終於忍不住去找丈夫包養的這個女人。


    虞嘉妃等的就是這一天,故意裝作不知道地先通知了丁誌豪過來。


    等到男人出現那一刻,像所有老橋段,虞嘉妃搬上來就演,完全不辜負陪酒女郎的出身,捧住肚子腳一歪,慢慢倒下來,哭著叫:“別傷害我寶寶——我從來沒想過破壞你們家庭——我隻是愛誌豪——我發誓——隻會呆在角落——默默地愛誌豪,一個人生下寶寶——難道你這樣都不許麽——”哭得抑揚頓挫,肝腸寸斷,聽得丁誌豪感動得掉下男兒淚,隻歎天下怎麽會有這樣至情至性的女人,怎麽能讓她受一星半點的委屈,怎麽能!


    他雄赳赳氣昂昂地衝過去,一手擋開妻子,扶起他生命裏的柔弱蓮花,再也舍不得放手,隨後毅然決然地拋棄妻子,強行離婚,將懷著小蓮花的大蓮花迎娶進門。


    丁誌豪唯一還算有人性的就是,知道是自己的錯,離婚時對結發妻子還算大方,除了金錢上充足贍養,又給了幾座繁華地段的房產當做額外補償,總算叫丁凝媽媽生活無憂。


    丁凝聽巧嬸說,加上自己腦子裏殘留的記憶碎片,已大半捋清了過往,聽到虞嘉妃的作為,突然想起那名穿越姐妹常掛在口頭的一句話:“……沒蛋,蛋也疼了,沒雞皮疙瘩,也得狠狠給它摳一身出來了,賤人他麽的就是矯情。”此刻,她森森地有這種體驗。


    會裝的人,她不是沒見過,自己在書中為了迷惑男人以及各種劇情的安排,有時也免不了裝一裝,人生自古誰不裝?可裝,也是分檔次分級別的。


    她承認邪惡作者雖然沒下限,卻總算還有點那麽一點節操,沒叫自己害人-妻離子散。


    那個美麗嬌柔的小三繼母裝到這程度,惡心了別人也就罷了,破壞了自己對這個時代的印象,那就不對了。


    按照古代來講,虞嘉妃就是個先奸後娶不幹不淨的貨,丁婕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奸生子,偏偏這兩人得瑟勁兒還真大,這叫丁凝情何以堪。


    雖然在書裏,跟丁凝有染的男人也並不是個個都是單身漢,可那年歲,根本沒什麽小三一說,妻妾成群的男人太多,若要指責小三,每家每戶都一大堆小三。


    可現在貌似不同,她還不大清楚這個時代的規則,卻知道有一夫一妻的法律,既然如此,那不就該遵守麽?


    她本來隻是對虞嘉妃母女有些討厭罷了,想著以後盡量避開,保護好自己不受欺負也就行了,現在卻是真的憤怒了。


    大門咯吱響動,有腳步聲傳來。


    巧嬸說到感傷處,正抹淚,馬上停下來,說:“應該是你爸回來了,出去吧。”


    門口果然傳來虞嘉妃笑如春風的聲音:“凝凝啊,跑哪兒去了,又跟巧嬸在說悄悄話?你爸爸回來了,還不出來。”


    丁凝扯了一下纏得自己快透不過氣的緊巴巴的白紗裙,把黑框眼鏡朝上架了一架,慢慢走出去。


    虞嘉妃見她半天不出來,姿態蹁躚,像條美人魚一樣親自滑到了工人房前,皮笑肉不笑地剛出聲:“凝凝啊——”


    還不說完,丁凝笑了一笑,經過繼母身邊,壓低聲音,清晰說:“陪酒女,念過書沒?知不知道妃是什麽意思?名字帶個妃,從生到死也就是個做妾的可憐命,還二五八萬不得了,你慢慢等著。”


    虞嘉妃一震,簡直不相信這是從被自己精神壓迫了十幾年的繼女口裏說出的話,優美頸線一揚,卻見丁凝還是一副無辜木然的臉,笨重的眼鏡遮住了大半神色,好像她才是被侮辱了的人。


    趁虞嘉妃胸口發悶,丁凝吐出一口氣,走出客廳外,去見那名拋妻縱妾的渣老頭了。


    作者有話要說:完全沒有存稿的我貌似雙更了,還挺肥的……(*^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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