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傍晚飄著雨,天色陰霾,下了濃濃霧氣,氣溫驟降不少。


    虞嘉妃舉著傘,像朵無辜受摧殘的花兒佇立學校正門,憔悴消瘦不少,原先沒瑕疵的皮膚上,多時沒去美容院,也沒時間和心情保養,顯出了斑點和細紋。


    照顧一個幾乎沒希望康複的病人,忍受病人的脾氣,不是一般人能夠抗下的活兒,虞嘉妃這一個來月,伺候丁誌豪吃喝拉撒,忍受丁誌豪無理謾罵,身心飽受折磨。


    依伴侶的病況和丁誌豪私下的安排,還不能離婚,否則就得淨身出戶,虞嘉妃想嘔血都不知從何嘔起的好,自己在丁家呆了十七八年,以為早就翻身做主人,臨到他病了,非但把財產斷續轉到長女和前妻名下,對自己更是防賊人一樣,自己連個翻身一搏的機會都沒。


    如今自己對於丁誌豪來說,無非就是個陪伴照顧他下半生的高級保姆,還是除了管三餐不付錢的。


    丁誌豪病中心理多少有點扭曲,特地請了人,每次虞嘉妃難得外出,哪怕去個超市,也是專門盯梢,回晚點兒就非打即罵。短短時間,虞嘉妃快到了崩潰邊緣,前段日子,好不容易撇開跟蹤的人,找到方應貴,大哭一場,痛訴老公拿自己不當人。


    送上門的肉哪有不要的?方應貴脈脈溫情地把舊日情人抱在懷裏,一邊勸一邊罵一邊占便宜。


    虞嘉妃見老情人對自己還是迷戀,心一恨,叫老情人想法子解決那病鬼,自己再想法子卷點兒錢,叫方應貴丟下老婆孩子,到時兩人重新找個地方,一嚐夙願,雙宿雙棲。


    方應貴跟丁誌豪不一樣,一來有個威武老婆,二來他心眼這方麵還是挺清楚,在外頭再怎麽花,還是老婆兒女為重,不像那個丁表兄,玩著玩著還真豬油蒙心,踢走妻子,把野雞帶回家當正宮,孩子經手人到底是誰都不確定就勇於當接盤俠,他委實承認自己趕不上,更怎麽可能替虞嘉妃殺人放火,撇下p城的社會地位、人脈家庭?


    對虞嘉妃的懇求,方應貴自然狂打馬虎眼,又勸說自己也很心疼,可現在這關卡,兩人的錢都投在哪個政商項目,實在不好輕舉妄動,然後緬懷了一下舊日時光……說著說著兩人滾到了一塊兒纏綿一番。


    事後虞嘉妃再找方應貴,死活聯係不到人了,繼續在丁家熬著折磨。


    她這輩子,算是毀了七八,可是還有個女兒。


    偏偏又是這個節骨眼,唯一的寶貝女兒捅了簍子。


    越來越暗下的天色中,虞嘉妃把丁凝的手腕一捉,語氣是從沒有過的溫柔:“凝凝,最近變天了,衣服被子別忘了添,這段時間在照顧你爸爸,也沒時間關心你,要是有缺的,我這就帶你去買。”


    丁凝縮回手:“有什麽事,說吧。”


    縮手的力氣並不大,虞嘉妃這麽多年習慣成自然了,纖細的身子往後一傾,做出個贏弱楚楚、雨打楊柳的樣,就像是被貫了一把似的,咬住下唇,眼眶裏還是含著點水。


    丁凝歎口氣:“您別這樣好嗎,旁邊人看著還以為我不尊老愛幼。”


    虞嘉妃趕緊直了身子:“也沒什麽大事,就是關於你妹妹小婕,有個事兒,媽媽想求你。”


    妹妹媽媽,這會兒叫得多親熱,先前在家裏,可是完全拿自己當空氣。


    見丁凝不說話,虞嘉妃晃動著眸子裏的淺淺水光:“都怪我,最近家裏事多,小婕受了影響,心煩意亂,那天開車出去,不小心把人給撞上了,那人撞得……還有點兒嚴重。你爸爸已經瘋了,根本就不管這女兒,還不準我管……那家人很強硬,賠償協議談不攏,取保候審也辦不下來,現在還在拘留所……小婕嬌生慣養,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更別提坐監了,從來沒受過苦的,會撐不下去的……凝凝,就隻有你來救救你妹妹了,現在公司流動資產,除了你爸,就隻有你些說話權……隻要是人,就沒有不愛錢,咱們給多點兒,大不了把整個丁家的公司都給那家人,還不行嗎?積極賠償可以緩刑……那個三少……邵家……多少能幫點忙……”


    丁婕十八歲一滿就拿了駕照,高考一結束,丁誌豪給這心肝寶貝就買了車。


    這件事,杜蘭打電話前幾天有提過,可沒說那麽多,丁凝想著虞嘉妃肯定會給丁婕用盡手段爭取,卻想不到虞嘉妃為了救女兒,來找自己,更想不到她能歪成這樣,不動聲色:“被撞的人,聽說是丁婕的同班同學?”


    虞嘉妃一怔,點頭:“她……她是不小心的,想不到啊。”又哭著捉住這繼女的手:“總之不關她的事,凝凝,你想法子,一定要給她把責任撇幹淨,你妹妹那麽完美的一個人,人生才剛剛開始,不能因為這事兒就毀了啊!”


    開車肇事撞了人,偏偏還是自己同班同學,這得是個什麽幾率,別人不知道,丁凝怎麽不知道丁婕的個性,怎麽可能單純是意外?這年頭,禍害同窗的人還真多,安全畢業果真得要感謝同學的不殺之恩。


    她說:“那女孩子,撞得不單有點嚴重吧?聽說得截肢,眼睛也失明了。丁婕完美,人生才剛開始,那女孩子就活該殘廢了嗎?她為什麽撞人家,到底是無意還是有心,或者是什麽原因,你既然不想告訴我,我也懶得問。邵家不是開法院的,至於丁家公司,不要說我現在沒支配調動能力,就算有,我也不想幫一個殺人凶手脫罪,你維護你女兒很正常,趁時間不多,趕緊再去幫她找好律師吧,你認識不少人,就算不靠丁誌豪,總也有人能靠。”


    丁婕撞人確實還不是虞嘉妃說的那麽尋常。


    自從媽媽年輕時職業二奶,小三上位的光榮事跡曝光,丁婕一進大學,受盡同學指點,剛站住腳的公主形象的全毀了,這天像平時一樣開著車進了學校,碰上跟自己對立的一名同班女生,又被諷刺了幾句,傲慣了,嬌脾氣再也忍不住,一肚子的憤恨需要發泄,頭腦一熱,尾隨那女孩子出了校門,慢悠悠跟在後麵,終於油門一踩,衝了上去……


    本來隻想嚇唬嚇唬那女孩,出口氣,沒想到拿不穩,釀成大錯。


    丁凝一掙手臂,從虞嘉妃指縫間滑開。


    她見繼女要走,幾斤絕望瘋狂,往日的貴雅嬌柔全沒了,破開嗓子,語無倫次地脫口大罵:


    “你這個沒良心的賤人!見死不救!那是你妹妹!我就說我不該那麽好心,早就該想法子弄死你!你這個賤人、賤人,該死的是你跟你媽!你媽玩不過我,沒本事,傻了吧唧的被我搶了男人,你就想看我女兒的笑話,想毀了她對吧?”


    黃昏的雨天,校門口人不多,可還是有保安和進出的三兩學生張望過來。丁凝回了頭,剛想製止,迎麵見虞嘉妃豎起個巴掌,劈頭蓋臉甩過來,掌風呼呼,眼看要摑上,那隻打人的手被人拽住。


    郭勁安拎住虞嘉妃的手,推了推眼鏡,把丁凝護在後麵。


    虞嘉妃癲狂過度,又衝上來,打不著丁凝,“啪”一聲,巴掌清亮一聲,摔在了郭勁安臉上,望一眼年輕男子,朝丁凝冷笑:“你跟我有什麽不一樣?還裝什麽清高,一邊勾搭著邵家三少,這邊還有個——”


    丁凝扒開郭勁安,上前小聲說:“我原先跟你確實有些像,現在看到你的遭遇,我沒這膽量了。用你們這個年代的法律和倫理判定,你這輩子沒犯過罪,可你在道德法庭上,已經可以被槍斃了,謝謝你給我上了最初的一課,讓我以後不敢犯同樣的錯,對有主的男人,避而遠之,否則像你一樣,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虞嘉妃聽不大懂她的意思,管他三七二十一,又要去打,保安已經匆匆趕過來,架起她往外拖,嚴肅道:“這位女士,你再這樣,我們要報警了——”


    虞嘉妃眼裏掠過一絲吃人的狠光,壓下來,踉蹌離開。


    郭勁安把傘接過來,放到丁凝頭上,一隻手搭在她肩上往學校裏麵走。


    周圍幾個學生聽了半晌,眼看好戲散場,對著丁凝小聲議論,飄到耳朵裏盡是:“她媽媽好可憐啊。”“自己妹妹都不救呢。”


    外麵的吵鬧漸漸消弭,丁凝一顆心才放緩速度,見郭勁安的半邊臉紅腫起來,舉起手去摸,見他疼得呲牙,本來想抱歉,話到嘴邊,又變了:“你覺得我心太硬,毀了我妹妹嗎?”


    郭勁安吞一口涎,拽住她手,吞吐:“毀、毀了你妹妹的,怎麽會是你?她已經、已經成年了,受過教育,是個完整的社會人,不是什麽都不知道的幼、幼兒,得為自己做的事負責。”


    秋雨纏綿,弄得丁凝心裏也糾結,把他大半都在雨傘外的身體往裏頭一拉,用手指抹去他鏡片上的霧氣,發了感觸,像在哄小孩似的:“你別對我那麽好,萬一我真是個壞人呢。”


    郭勁安又吞一口涎:“你要是壞人,就拐了我吧……我,我不介意的。”


    丁凝踮腳,撐在他肩上,往他被拍腫的臉頰上香了一下。


    郭勁安一呆,不顧疼痛,摸了下臉:“上次,上次已經親過了。”


    真是個老實人!丁凝在他耳邊,大方說:“挨了一巴掌,再還你一個。”


    她盡力學習現代人的處事交際辦法,可有些事,本性難移,對著男人,尤其是喜歡自己男人,這樣的報答,最實際方便。何況……多攢個人對自己的感情,多份牽扯,對留在這兒,還是有好處的,光靠那個冷血動物,靠不大住。


    ***


    學校銀白色電動伸縮門外不遠處的一排梧桐下,黑色轎車裏有些騷動。


    阿男把前後窗戶緩緩閉上,阻絕雨水飄進來,瞥了眼西服口袋露出的小筆記本,這次不用記了,自己看到了。


    副駕駛坐著個身穿ol套裝,前-凸-後-翹的長腿絲襪女,是一起來p城競標的邵氏集團秘書,這幾天才從h城趕過來,幫忙西區成功競標後的事宜,典型受西方文化熏陶的知性都會女郎,雙手放在膝上,保持優雅大方的坐姿,見阿男關了窗還不開車,疑惑地望過去。


    阿男眼珠子往後一移,瞥了瞥後座那人:“再等等。”沒人比他更了解老板了,每次遇到氣結的事情,總得一個人冷靜會兒。


    ……


    隔了大約五六分鍾,阿男才揚聲:“老板,走不走?”這老板,每天在丁小姐身上的時間也著實多了點,還撈個客座教授的名頭,過起了老師癮,這段時間太忙,沒空來a大,可每晚做完事,還是特地繞一大圈來這兒瞅瞅。


    後麵傳來聲音:“找人盯著丁誌豪老婆的動向。你自己這幾天也來大學看著點。”


    阿男明白他的顧慮,“嗯”了一聲。


    聲音又至:“幫我約一約a大的郭教授。”


    阿男隔了兩秒,還是“嗯”。


    長腿秘書的手機在包臀裙裏一震,拿出來看了一眼,朝後麵人搖了搖電話,簡潔道:“老細,client,可能是西區空地的事,我先落車接聽。”


    得了答應,秘書下車,走到旁邊空地,摁下接聽鍵,嗯嗯了幾聲,答應了幾句,時不時開口:“……嗯……是a大個學生妹,這邊一個小日化公司老板的女兒,嗯……您別擔心,邵總性格你不知道嗎?嗬嗬……皇帝出門旅遊中意帶靚女回宮,可是哪個靚女又做過中宮?孰重孰輕,邵總不是十七八的後生仔,清楚得很……利小姐那邊已經知道?……利小姐是爵士千金,看慣上流花邊,三妻四妾,素來大方,心眼堪比男子漢,這麽點事應該不至吃醋生氣,就怕狗仔生安白造,捕風捉影,讓利氏不喜……可要拜訪利家?……ok,我即刻勸邵總先致電利小姐處解釋一下。”


    剛掛電話,秘書轉身,看見阿男幾步魯莽走過來,差點兒撞上,嘟起紅唇拿著手機拍他一下:“一仆一碌的,嚇死人咩!?”又順便捏了一下男子雄厚胸肌,吃吃豆腐。


    這學過武術的保鏢,身材勁爆得要人噴鼻血,讓周圍太多娘娘腔男人的都市女郎春心萌動,可惜是個死牛一邊頸,不為色動。


    阿男把她手拽下去,巋然不動:“吉蓮小姐,請放尊重點。另外,您是在跟誰打電話?”


    吉蓮嗔著轉移話題:“我叫gillian,不叫吉蓮,你個鄉下老土怪。”


    阿男逼近幾公分,重複:“我問你,是在跟誰打電話?”


    殺氣太重,吉蓮這才一笑,用四平八穩的標準普通話,恢複職業語氣:


    “跟誰打電話重要嗎?你別拿我當奸細,你是為了老板好,我也是,電話裏的人這麽關注老板動向,更不是要害老板。”走過去,抬起五寸高跟鞋,勾起膝,在阿男腿上輕輕一擦:“別多嘴告訴老板噢。”見他牙齒咬得臉肌發緊,丟了個飛吻,回了車子。


    女人的媚,總是殺人武器。


    作者有話要說:二叔漸渣,諸多欺瞞,還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欠虐需調教︶︿︶


    多謝皎皎的手榴彈,破費=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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