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很冷，才下過雪，陰霾的天空下不時的也會飄下點雨雪，並不持續，就是落在臉上冰冷，讓人看了，心中也有點寒意。
於建學抽著煙，看著在操場上來回奔跑的少年，他跑的並不快，因為場地實在是太糟糕了，但他的帶球依然幹脆，一種和此時狀況融為一體的幹脆。
“這個學生真不錯。”
不知道什麽時候，張德榮站在他身後，他連忙拿出一根煙，張德榮接了：“我記得和綠色的比賽也是他先進的球？”
“是的。”
“好苗子啊好苗子，老於，你為咱們學校發掘人才了啊。”
“其實也不算是我發掘的，校長你還記得不，開學的時候我找學校要特招，招的就是他。”
他這麽一說，張德榮也有了印象，鐵中每年都會有幾個特招的，他原本也急不得，但李紀良卻是要開學了才特招的就有了印象：“原來是他啊，這可是老於你實實在在的功勞，怎麽說不是你發掘的？”
於建學也沒有再多說什麽，有時候讓領導有這種感覺，並不是壞事，何況要不是他跑前跑後，李紀良也真進不來。
“你們今天不是沒訓練嗎？”
“天這個樣，我隻讓他們在室內活動活動，這是他自己在加練，從進校隊，他沒一天不加練的。”
“天天都自動加練？”
“嗯。”
張德榮也不免動容，再怎麽說他也是搞教育的，知道這樣日複一日的艱苦訓練多麽難，再想到對方隻是個十幾歲的孩子，這種困難更要提升一倍。
“真是個努力的孩子啊。”
這句話，就比先前說的真誠多了。於建學點點頭，有的時候，他甚至覺得李紀良的刻苦有一種苦行的味道，那就仿佛是在自己折騰自己似的。
“我去對他說說，天不好，讓他早點回去。”
於建學說著掐滅了煙，正要離開，張德榮又叫住了他，於建學回過頭。
“哦，沒什麽，下次再說吧。”
於建學覺得有點古怪，但他不願說，他也不好追問，隻有道：“那校長我先過去了，你有什麽事，直接找我說就好。”
“嗯。”
看著於建學下樓，張德榮又把目光轉到了李紀良身上，這個學生才高一，應該是願意讓出自己的名額的吧，不過這事現在也還不急，不還有一場比賽的嗎？而且，下麵還有全國大賽呢。想到後者，張德榮的心也不由得有些熱，全國啊！鐵中還沒什麽項目，能拿到全國裏呢！如果能拿個全國四強，不不，哪怕是八強呢？
鐵中以後能不能成為專門的足球學校？如果那樣的話，鐵中也不會被改掉了吧。這樣想著，張德榮也覺得自己想多了，大梁連個專門的足球隊都沒有，更何況足球學校了。
他搖搖頭，正準備離開，就見操場上的李紀良又跑了起來，而於建學隻能在旁邊看著，這麽遠，他其實是看不到於建學的表情的，但他就覺得老於這時候很有點無奈的樣子。
“不過那個學生……那個學生，如果照這樣發展下去，說不定還真能有點出息？”這個念頭在他腦子裏一轉，隨即就拋到了一邊。
省賽的決賽很快就到了，這次鐵中終於舍本讓自己的球員早一天住到省城了，當然不是什麽好地方，也不可能是標間，就是普通的招待所，還是四個人一間房的，好在還算幹淨，每個房間也有配套的衛生間電視，隻是那衛生間髒了點，而電視，也實在收不住什麽台。不過鐵中的孩子也沒什麽要求，能不在家住就夠他們興奮的了，四個人一個房間更是高興的要打滾。
有的已經打起了撲克，有的已經跑到別的房間去串門了。相比之下，李紀良的房間有點安靜，他和王鬆、*夏、馬鬥一個房間，這是王鬆要求的，他也無可無不可，對於他來說，和誰住都行。
“良子，你那個同學這段時間來找你了嗎？”
王鬆有點吞吐的開口，李紀良一愣。
“就是那個在這裏的同學啊。”
“哦，還沒有。”
“那你去找他了嗎？”
“也還沒有。我準備決賽後就找他。”
“那你現在找吧。”
李紀良一怔，王鬆就走了過來：“這件事啊，還是在比賽前解決的好，要不心裏總有個事，這錢我們還沒湊齊，不過也先湊了一部分，你先給你那同學說說，我們是絕對不會賴賬的。”
馬鬥和*夏在旁邊用力點頭。李紀良想了想：“好。”
在向於建學請示後，李紀良給王浩然打了電話，王浩然很快就來了，一來就給了他一拳：“好小子你終於舍得露麵了啊，我還說回家的時候去找你呢！”
“早就該聯係你了，但上兩次來都匆匆忙忙的，也沒有辦法和你見麵。”李紀良一邊說一邊摸兜，“不好意思才湊了兩百，剩下的錢我們會慢慢湊的。”
王浩然沒有接錢，隻是看著他。
“怎麽了？還差的四百我們一定能湊齊的，不過要費點時間，你知道，都是學生，在不敢和家裏人說的情況下真的隻有攢零用了，不過這次比賽完，學校應該還會給我們點補助，到時候就差不多了。”
“看不起我了是不是，我來找你就隻能是為了錢？”王浩然握著他的手，往裏麵一縮，把他的手往回推，“我要是想要你這點錢，早找到你家門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住址。”
他們雖然沒什麽關係，但臨畢業的時候也是交換過同學錄的。
“我知道，不過那也不是你的錢，不能讓你為難。”
“沒什麽為難的，再怎麽說我也是拿工資的人了，這點錢還是墊的起的。這錢，你們先自己拿著，等湊齊再給我也不遲。”
李紀良遲疑了一下：“好，那我就不客氣了。”
王浩然露出了笑臉：“這才像話嘛，走走走，我請客，請你去喝正宗的好酒，人頭馬我們那裏都有！”
“這個真不行，我明天還要比賽呢。”
“明天才比賽嘛，不耽誤。”
“我們教練不會讓出來的。”
“不用告訴他啊，你出來一會兒，他不會知道的。”
“真的不行。”
不管王浩然怎麽勸，李紀良就是不出來，最後王浩然也有點惱了。其實那次的事並不嚴重，在有了其他幾個冤大頭頂梁後，有沒有王鬆等人也不是太重要，更何況王鬆他們還湊了二百呢。
酒吧其實也不是太想把這事鬧大，再怎麽說那也是一幫學生，逼急了不知道會出什麽事，就算隻是把家長逼出來他們也會吃不了兜著走，所以王浩然雖然幫著勸說了，卻也隻是勸勸，自己也沒出一分錢，倒是落了個吊墜。他不怎麽懂這些東西，就是覺得那墜子看起來不錯，天天掛在脖子上，就快當幸運物了。有時候想到李紀良，也覺得他不會找過來了，像這樣的學生他見多了，沒見過什麽世麵，膽小的可憐，能上一次酒吧就不知道回去怎麽吹了，出了事是沒有什麽擔待的。
他也沒想過再去找李紀良，根本就不是一條路上的人，以後遇到了都不見得會打招呼，收到李紀良的傳呼他真有點驚訝，正好他還沒上班，就過來了。
本來是想著能再拿點錢也不是什麽壞事，但李紀良說話的方式，處理事情的態度都令他有一種熟悉感——那種經曆過社會磨練的熟悉感，因此他才有興趣和李紀良多聊聊。
多個朋友多條路，他是不介意現在就培養培養感情的，就算李紀良現在還隻是個學生，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但李紀良這麽不願意也令他不高興了。
“既然這樣，那就算了吧，我要回去上班了。”
“嗯。我們明天上午比賽，就在體育館，你要有興趣就來看看。”
“好。”
王浩然雖然這麽應了，心裏卻是沒有想過要去的，什麽足球籃球的，有什麽用？說到底還是錢有用。回到酒吧，也差不多開始營業了。雖然是周末，但因為天不好，倒還不如平時的，卻省了他們很多麻煩，不到兩點酒吧就關了，他正準備回去，就被叫住了：“耗子，一會兒有事嗎？”
“我能有什麽事啊，元哥。”
“一塊兒吃個飯，操，這天真能把人的卵蛋都給凍掉。”
一幫人都笑了起來。
在街邊要了個鍋子，要上豆腐肉片之類的東西，雖然帳篷不隔寒，但看著那沸騰的熱湯以及發著藍光的火苗，就讓人有些暖意。他們一行六七個一邊喝一邊說，重點是聽元哥說他的英雄事跡，當年怎麽砍人的，怎麽坐牢的，怎麽出來混的，旁邊人都在鼓掌附和，王浩然也不時的附和兩句，心裏卻有點不以為然，這番話每次吃飯都要說，也不來點新鮮的。再英雄怎麽樣，現在也不過就是個看場的，再過些年砍不動了還不知道如何呢。
“我這一輩子啊，風光過倒黴過，和我同年齡的有比我強的，也有不如我的，我錯失過很多機會，十五年前我有朋友讓我開電子遊戲，我沒聽，結果呢，人家現在都開上寶馬了，我還騎個電動車。但我不後悔，你們知道為什麽嗎？”
一人立刻開口道：“嗨，開寶馬也沒什麽了不起的，晚上睡覺都不安穩，我們那兒就有個老板，開寶馬，老有錢了，結果都不敢在自己家住，就怕人家暗殺他。那些大老板哪有咱們現在自在啊，想幹啥就幹啥。”
元哥搖搖頭：“開店那是要錢的，我當時沒錢，就算知道電子遊戲賺錢也沒辦法。做生意有賺也有賠，我要想做就要冒險賺錢，我現在看我那朋友賺了，怪羨慕，他要是賠了呢？所以我不後悔。不過有件事我是真後悔，那就是上學的時候沒好好學習。”
這話一出，氣氛很有點尷尬，這幫人裏就沒幾個好好學習。元哥仿佛沒發覺眾人的臉色不對，依然一邊喝一邊說：“我那小子現在才三歲，不過我已經讓他媽教他背古詩了，他以後要不好好學習，我就照死裏打他。”
“元哥，學習好了也不見得就有出息，我有個同學過去是班長，考上了大學，現在也沒能找到工作啊。”
“是啊，條條大路通羅馬，哪條路不能走啊。”
“對對，風水輪流轉，以後還不知道怎麽樣呢。”
……
一行人你一言我一語，與其說是在打消元哥的沉迷，不如說在給自己找理由。元哥可是他們的老大，要是他都後悔了，他們怎麽辦？但也不知道元哥是喝多了，還是心裏有事，隻是固執的搖頭：“對，你們說的都對，我那開寶馬的朋友也是沒上什麽學的。現在這世道，大學生怎麽樣？照樣有可能找不到工作。我說那混的不如我的，就有我過去的班長，當初進了個好單位現在卻是下崗了，上個月碰上，在那裏出攤賣水果呢，過去多水靈一個小姑娘啊，現在滿臉的皺紋，比你們嫂子，那起碼老十歲！”
“原來這班長是女的啊！”
“元哥，你當初一定暗戀這班長？”
“哪裏是暗戀啊，明戀，絕對是明戀！”
……
一幫人起起了哄，元哥笑罵了他們一番，然後道：“我後悔，不是說因為沒好好學習就怎麽怎麽樣，後悔的是我錯過了那段日子。在什麽時候幹什麽事那是一定的，錯過了，那就再也找不過來了。”
一堆人諾諾的，卻沒幾個放在心裏的，王浩然在旁邊，卻突兀的有點心裏不是滋味，他也說不清那是什麽，就是覺得有點酸有點澀，有一種被什麽東西壓在心上的感覺。
天很冷，才下過雪，陰霾的天空下不時的也會飄下點雨雪，並不持續，就是落在臉上冰冷，讓人看了，心中也有點寒意。
於建學抽著煙，看著在操場上來回奔跑的少年，他跑的並不快，因為場地實在是太糟糕了，但他的帶球依然幹脆，一種和此時狀況融為一體的幹脆。
“這個學生真不錯。”
不知道什麽時候，張德榮站在他身後，他連忙拿出一根煙，張德榮接了：“我記得和綠色的比賽也是他先進的球？”
“是的。”
“好苗子啊好苗子，老於，你為咱們學校發掘人才了啊。”
“其實也不算是我發掘的，校長你還記得不，開學的時候我找學校要特招，招的就是他。”
他這麽一說，張德榮也有了印象，鐵中每年都會有幾個特招的，他原本也急不得，但李紀良卻是要開學了才特招的就有了印象：“原來是他啊，這可是老於你實實在在的功勞，怎麽說不是你發掘的？”
於建學也沒有再多說什麽，有時候讓領導有這種感覺，並不是壞事，何況要不是他跑前跑後，李紀良也真進不來。
“你們今天不是沒訓練嗎？”
“天這個樣，我隻讓他們在室內活動活動，這是他自己在加練，從進校隊，他沒一天不加練的。”
“天天都自動加練？”
“嗯。”
張德榮也不免動容，再怎麽說他也是搞教育的，知道這樣日複一日的艱苦訓練多麽難，再想到對方隻是個十幾歲的孩子，這種困難更要提升一倍。
“真是個努力的孩子啊。”
這句話，就比先前說的真誠多了。於建學點點頭，有的時候，他甚至覺得李紀良的刻苦有一種苦行的味道，那就仿佛是在自己折騰自己似的。
“我去對他說說，天不好，讓他早點回去。”
於建學說著掐滅了煙，正要離開，張德榮又叫住了他，於建學回過頭。
“哦，沒什麽，下次再說吧。”
於建學覺得有點古怪，但他不願說，他也不好追問，隻有道：“那校長我先過去了，你有什麽事，直接找我說就好。”
“嗯。”
看著於建學下樓，張德榮又把目光轉到了李紀良身上，這個學生才高一，應該是願意讓出自己的名額的吧，不過這事現在也還不急，不還有一場比賽的嗎？而且，下麵還有全國大賽呢。想到後者，張德榮的心也不由得有些熱，全國啊！鐵中還沒什麽項目，能拿到全國裏呢！如果能拿個全國四強，不不，哪怕是八強呢？
鐵中以後能不能成為專門的足球學校？如果那樣的話，鐵中也不會被改掉了吧。這樣想著，張德榮也覺得自己想多了，大梁連個專門的足球隊都沒有，更何況足球學校了。
他搖搖頭，正準備離開，就見操場上的李紀良又跑了起來，而於建學隻能在旁邊看著，這麽遠，他其實是看不到於建學的表情的，但他就覺得老於這時候很有點無奈的樣子。
“不過那個學生……那個學生，如果照這樣發展下去，說不定還真能有點出息？”這個念頭在他腦子裏一轉，隨即就拋到了一邊。
省賽的決賽很快就到了，這次鐵中終於舍本讓自己的球員早一天住到省城了，當然不是什麽好地方，也不可能是標間，就是普通的招待所，還是四個人一間房的，好在還算幹淨，每個房間也有配套的衛生間電視，隻是那衛生間髒了點，而電視，也實在收不住什麽台。不過鐵中的孩子也沒什麽要求，能不在家住就夠他們興奮的了，四個人一個房間更是高興的要打滾。
有的已經打起了撲克，有的已經跑到別的房間去串門了。相比之下，李紀良的房間有點安靜，他和王鬆、*夏、馬鬥一個房間，這是王鬆要求的，他也無可無不可，對於他來說，和誰住都行。
“良子，你那個同學這段時間來找你了嗎？”
王鬆有點吞吐的開口，李紀良一愣。
“就是那個在這裏的同學啊。”
“哦，還沒有。”
“那你去找他了嗎？”
“也還沒有。我準備決賽後就找他。”
“那你現在找吧。”
李紀良一怔，王鬆就走了過來：“這件事啊，還是在比賽前解決的好，要不心裏總有個事，這錢我們還沒湊齊，不過也先湊了一部分，你先給你那同學說說，我們是絕對不會賴賬的。”
馬鬥和*夏在旁邊用力點頭。李紀良想了想：“好。”
在向於建學請示後，李紀良給王浩然打了電話，王浩然很快就來了，一來就給了他一拳：“好小子你終於舍得露麵了啊，我還說回家的時候去找你呢！”
“早就該聯係你了，但上兩次來都匆匆忙忙的，也沒有辦法和你見麵。”李紀良一邊說一邊摸兜，“不好意思才湊了兩百，剩下的錢我們會慢慢湊的。”
王浩然沒有接錢，隻是看著他。
“怎麽了？還差的四百我們一定能湊齊的，不過要費點時間，你知道，都是學生，在不敢和家裏人說的情況下真的隻有攢零用了，不過這次比賽完，學校應該還會給我們點補助，到時候就差不多了。”
“看不起我了是不是，我來找你就隻能是為了錢？”王浩然握著他的手，往裏麵一縮，把他的手往回推，“我要是想要你這點錢，早找到你家門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住址。”
他們雖然沒什麽關係，但臨畢業的時候也是交換過同學錄的。
“我知道，不過那也不是你的錢，不能讓你為難。”
“沒什麽為難的，再怎麽說我也是拿工資的人了，這點錢還是墊的起的。這錢，你們先自己拿著，等湊齊再給我也不遲。”
李紀良遲疑了一下：“好，那我就不客氣了。”
王浩然露出了笑臉：“這才像話嘛，走走走，我請客，請你去喝正宗的好酒，人頭馬我們那裏都有！”
“這個真不行，我明天還要比賽呢。”
“明天才比賽嘛，不耽誤。”
“我們教練不會讓出來的。”
“不用告訴他啊，你出來一會兒，他不會知道的。”
“真的不行。”
不管王浩然怎麽勸，李紀良就是不出來，最後王浩然也有點惱了。其實那次的事並不嚴重，在有了其他幾個冤大頭頂梁後，有沒有王鬆等人也不是太重要，更何況王鬆他們還湊了二百呢。
酒吧其實也不是太想把這事鬧大，再怎麽說那也是一幫學生，逼急了不知道會出什麽事，就算隻是把家長逼出來他們也會吃不了兜著走，所以王浩然雖然幫著勸說了，卻也隻是勸勸，自己也沒出一分錢，倒是落了個吊墜。他不怎麽懂這些東西，就是覺得那墜子看起來不錯，天天掛在脖子上，就快當幸運物了。有時候想到李紀良，也覺得他不會找過來了，像這樣的學生他見多了，沒見過什麽世麵，膽小的可憐，能上一次酒吧就不知道回去怎麽吹了，出了事是沒有什麽擔待的。
他也沒想過再去找李紀良，根本就不是一條路上的人，以後遇到了都不見得會打招呼，收到李紀良的傳呼他真有點驚訝，正好他還沒上班，就過來了。
本來是想著能再拿點錢也不是什麽壞事，但李紀良說話的方式，處理事情的態度都令他有一種熟悉感——那種經曆過社會磨練的熟悉感，因此他才有興趣和李紀良多聊聊。
多個朋友多條路，他是不介意現在就培養培養感情的，就算李紀良現在還隻是個學生，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但李紀良這麽不願意也令他不高興了。
“既然這樣，那就算了吧，我要回去上班了。”
“嗯。我們明天上午比賽，就在體育館，你要有興趣就來看看。”
“好。”
王浩然雖然這麽應了，心裏卻是沒有想過要去的，什麽足球籃球的，有什麽用？說到底還是錢有用。回到酒吧，也差不多開始營業了。雖然是周末，但因為天不好，倒還不如平時的，卻省了他們很多麻煩，不到兩點酒吧就關了，他正準備回去，就被叫住了：“耗子，一會兒有事嗎？”
“我能有什麽事啊，元哥。”
“一塊兒吃個飯，操，這天真能把人的卵蛋都給凍掉。”
一幫人都笑了起來。
在街邊要了個鍋子，要上豆腐肉片之類的東西，雖然帳篷不隔寒，但看著那沸騰的熱湯以及發著藍光的火苗，就讓人有些暖意。他們一行六七個一邊喝一邊說，重點是聽元哥說他的英雄事跡，當年怎麽砍人的，怎麽坐牢的，怎麽出來混的，旁邊人都在鼓掌附和，王浩然也不時的附和兩句，心裏卻有點不以為然，這番話每次吃飯都要說，也不來點新鮮的。再英雄怎麽樣，現在也不過就是個看場的，再過些年砍不動了還不知道如何呢。
“我這一輩子啊，風光過倒黴過，和我同年齡的有比我強的，也有不如我的，我錯失過很多機會，十五年前我有朋友讓我開電子遊戲，我沒聽，結果呢，人家現在都開上寶馬了，我還騎個電動車。但我不後悔，你們知道為什麽嗎？”
一人立刻開口道：“嗨，開寶馬也沒什麽了不起的，晚上睡覺都不安穩，我們那兒就有個老板，開寶馬，老有錢了，結果都不敢在自己家住，就怕人家暗殺他。那些大老板哪有咱們現在自在啊，想幹啥就幹啥。”
元哥搖搖頭：“開店那是要錢的，我當時沒錢，就算知道電子遊戲賺錢也沒辦法。做生意有賺也有賠，我要想做就要冒險賺錢，我現在看我那朋友賺了，怪羨慕，他要是賠了呢？所以我不後悔。不過有件事我是真後悔，那就是上學的時候沒好好學習。”
這話一出，氣氛很有點尷尬，這幫人裏就沒幾個好好學習。元哥仿佛沒發覺眾人的臉色不對，依然一邊喝一邊說：“我那小子現在才三歲，不過我已經讓他媽教他背古詩了，他以後要不好好學習，我就照死裏打他。”
“元哥，學習好了也不見得就有出息，我有個同學過去是班長，考上了大學，現在也沒能找到工作啊。”
“是啊，條條大路通羅馬，哪條路不能走啊。”
“對對，風水輪流轉，以後還不知道怎麽樣呢。”
……
一行人你一言我一語，與其說是在打消元哥的沉迷，不如說在給自己找理由。元哥可是他們的老大，要是他都後悔了，他們怎麽辦？但也不知道元哥是喝多了，還是心裏有事，隻是固執的搖頭：“對，你們說的都對，我那開寶馬的朋友也是沒上什麽學的。現在這世道，大學生怎麽樣？照樣有可能找不到工作。我說那混的不如我的，就有我過去的班長，當初進了個好單位現在卻是下崗了，上個月碰上，在那裏出攤賣水果呢，過去多水靈一個小姑娘啊，現在滿臉的皺紋，比你們嫂子，那起碼老十歲！”
“原來這班長是女的啊！”
“元哥，你當初一定暗戀這班長？”
“哪裏是暗戀啊，明戀，絕對是明戀！”
……
一幫人起起了哄，元哥笑罵了他們一番，然後道：“我後悔，不是說因為沒好好學習就怎麽怎麽樣，後悔的是我錯過了那段日子。在什麽時候幹什麽事那是一定的，錯過了，那就再也找不過來了。”
一堆人諾諾的，卻沒幾個放在心裏的，王浩然在旁邊，卻突兀的有點心裏不是滋味，他也說不清那是什麽，就是覺得有點酸有點澀，有一種被什麽東西壓在心上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