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寶大年初二給姥姥、姥爺、舅舅拜過年, 又吃了頓過年大餐,就跟他爹回家去了。元寶用的理由還是昨天說的那個,“我爹一個人在家, 我不放心, 我得回家給我爹燒火做飯,孝順我爹。”


    林百畝聽的心下暗罵:臭小子, 你老老實實在你姥姥家把年過了, 給咱家省些糧食就是孝順我了!


    元寶冠冕堂皇的說完, 轉?問他爹, “爹你說是吧?”


    林百畝強忍著抽人衝動,一臉假笑的說, “你能孝順我什?, 不過有這心就是好的。你也大了,回家跟我多看看書,把功課預習好,把作業都寫了。”轉?跟嶽家人誇?兒子來,“咱們元寶,讀書特別靈透, 不是我吹牛, 現在不考秀才了。要擱以前,這就是準秀才的材料。”


    雖然很想抽人,林百畝在外很注意兒子的形象。他就這一個寶貝兒子,現在就得把兒子名聲??營?來,以?好給兒子娶媳婦。


    所以, 林百畝在外常誇兒子。


    兒子調皮搗蛋,他在家裏或沒人的^?候罵,在外?, 他就把兒子誇成一朵花。


    元寶比林百畝機伶百倍,見他爹誇他,他立刻跟姥姥姥爺說,“這都是我爹我娘在家?我的,跟我說要好好念書,孝順長輩,以?長出息有本事,給家裏增光添彩。”


    長輩們聽這話,沒有不誇的啊。


    何況王家今年過年的對聯都是元寶描了,年前送過來的。


    聽著長輩們誇獎的話,林百畝林元寶這對父子相視一笑,內心都非常得瑟。留在娘家的王氏也得了個會?導孩子的名聲,王氏在娘家住的很滋潤,但沒想到,初五林百畝就來接他了。


    林百畝帶著元寶,在家簡直沒法兒過啊。


    要林百畝說,擱誰家都能過,偏他家這挑嘴的過不了。過年多??好吃的啊,王氏都提前做熟了,一熱就行。


    元寶不成,他早上吃餃子還成,佐著餃子湯算是有稀有幹。晚上他得喝粥,光吃幹的不行。


    林百畝給他夾個丸子,“別傻了,這年?能頓頓吃幹的有幾家人哪。你看咱家,還都是?麵的,這在咱們村兒也數得著。趕緊吃吧。吃完喝點水不就成了。”


    “那粥跟水能一樣?。”


    元寶拒絕用水代替粥。


    林百畝試著煮粥,結果糊了鍋底。


    其實糊了鍋底也能吃,林百畝完全不打算浪費,但元寶是一口糊粥都不吃的。林百畝很生氣,要不是這小子哭著喊著回家,他自己一個人過的多好,還給家裏省糧食。


    結果,回就回吧。這粥也是這小子鬧騰著煮的,要不是臭小子鬧騰,他能煮這一鍋糊粥?。


    糊就糊吧。


    糊了也不能浪費啊。


    結果,就他自己一個人喝糊粥,臭小子捏鼻子離老遠。


    林百畝還沒腹誹完,元寶就上火了,他一天?頓跟著他爹吃飯,都是饅?就菜,連個湯都沒有。


    小孩子抵抗力差,元寶嘴角吃出?個大燎泡。


    林百畝很擔心元寶會生病,忙去嶽家把王氏接了回來。


    王氏一回來,給元寶每頓都煮稀粥,粥裏再打上個雞蛋,清清淡淡的,??吃多餐,這火才下去。


    林百畝看元寶一天?個雞蛋,直感慨,“這哪兒是養兒子啊,這是養祖宗啊。”


    元寶瞥他爹,“爹你怎?連輩份都算不清了。”


    “去去去!剛好一點兒就氣我。”


    過年元寶都是跟林行、栗子哥在一?玩兒,寫作業他們也在一?,元寶?給栗子哥寫自己的名字。


    用元寶的話說,“認識些常用字唄。”


    栗子哥雖然認字不大靈光,好在很努力,一天就把自己名字記下來了。


    過了元宵節,族長林鵲派車夫去顧先生家,把顧先生接來,繼續給倆孩子上課。林申請的另一位講世界史的先生姓常,是個留學歸來的留學生,剛剛?十歲,還有詩歌發表在報刊上。


    除了世界史,對現在社會上提倡的?話文也頗有見解,還能?一?洋文。


    自從元寶開始學洋文,林百畝就不得了了。元寶還沒學?句半,林百畝就在村裏顯擺?來,結果,還能元寶顯擺來一樁親事。


    這親事說來還有些曲折。


    元寶本身小夥子就長的好,硬是挑著爹娘優點來長,自小就俊,小^?候胖乎乎的,誰見都得誇生大胖小子一臉福氣。待長大些,孩子貪長個子,奶膘就漸漸消失了,元寶就慢慢有個大胖小子長成個根竹杆。


    他家條件在村兒裏不錯,他又有些愛美,那衣裳每天都是整整齊齊一塵不染的,跟那些在街跑的土小子一點兒不一樣。


    這都九歲了,硬是一天??都沒下過。


    再加上平^?跟林行一?讀書,還養的斯斯文文的。


    自身硬件過關,氣質也不差,饒是林百畝是方圓十裏有名的老摳兒,也架不住元寶招人喜歡。


    尤其這孩子嘴還巧,隻要跟元寶說過話的,就沒幾個不喜歡他的。


    首先相中元寶的不是別人,J?是元寶的舅舅王繼業。王繼業一直看外甥有出息,尤其自打外甥讀書^??,氣派就更不一樣了,聽姐姐說如今在學洋文。王繼業本著肥水不流外人田以及親上加親的樸實思想,就想跟姐姐做親。


    他家裏有個閨?,比元寶小兩歲。


    閨?給親姑做兒媳婦,這以?也吃不了虧。


    王繼業跟姐姐一說,王氏挺樂意。她也想,她是個沒閨?的,有親侄?給自己做兒媳婦,以?肯定孝順她。


    王氏瞧著,元寶雖然不像沒孝心的孩子,但就元寶這成天半點活兒不幹就知道瞎臭美還挑吃挑喝的臭脾氣,指望元寶伺候她不L?現實,還是得找個好媳婦。


    不過,王氏樂意沒用,她一人??做不了主。


    家裏就元寶這一個寶貝疙瘩,這事兒沒有不跟當家的商量的理。


    王氏回家跟林百畝一提,林百畝就不很樂意,王氏跟林百畝道,“你別現在就不樂意,繼業說了,到^?給花花陪嫁二十畝肥田。”


    林百畝頓^?心下鬆動,問王氏,“這話當真!”


    “當然是真的了,繼業還能騙我不成?”王氏盤腿坐炕?,放下手裏的針線簸籮,跟林百畝說,“你想想,花花那孩子長的也好,再加上這嫁妝,不是配不上咱們元寶。”


    林百畝頗為意動,這年?,二十畝肥田也得上百大洋了,這??是一筆不小的嫁妝。尋常人家有二十畝肥田,一家子吃食都有了。


    何況自家還有百十畝??,這加?來,兒子這輩子就能不愁吃喝。


    林百畝跟王氏都願意,晚上元寶放學,王氏開玩笑的跟元寶說,“元寶,把你花花妹妹說給你當媳婦好不好?”


    元寶放下挎著的書包,“好什?呀!”


    王氏把晾好的溫水遞給兒子,“怎?不好了?你去你姥姥家,不常跟花花玩兒?。”


    元寶接過茶盞喝兩口,放下說,“常先生說了,現在都不叫?人裹小腳了。花花是小腳,我才不娶小腳媳婦哪。”


    “你知道什?呀。人都說腳越小人越俏,這要大腳片子,哪兒能嫁出去的!那大腳的姑娘,都是沒人要的!”不說旁人,王氏也是尖尖俏俏的小腳。


    元寶是個緊追流行的性格,他雖然沒去過城裏,??很向往外麵的天空,尤其常先生對於這些陳規惡俗大加撻伐,就說過,好端端的?孩子,非給裹腳弄個殘疾,簡直豈有此理!


    元寶的審美天生Y?眾不同,在保守的對小腳尚推崇的農村,他也從沒覺著小腳好看。


    而且,他還覺著常先生說的有道理。


    因為元寶看過他娘洗腳,一層層的裹腳布放開手,四個腳趾都被壓在腳下,洗腳^?一個個掰開洗,元寶覺著特別??怕。


    元寶說,“反J?我不娶小腳媳婦!娘你再到我姥姥家,跟我舅說,趕緊給花花把腳放開,現在城裏都不讓裹腳,還說誰要裹腳就把那家的一家之主抓?來,投大牢裏去!”


    “胡說八道!”王氏不信。


    元寶一幅真事的樣子,特別??信的模樣,“是真的!常先生說的!不知道什?^?候就管管到咱們農村來哪!”


    王氏看元寶那比真金還真的樣子,不禁有些信了,“真的?”


    元寶點?,“真的不能再真了!”


    元寶對這親事不樂意,王氏半夜跟丈夫嘀咕,“人小鬼大,還嫌花花裹了腳,非得娶那大腳片子的閨?,這叫怎?回事兒啊!”


    不管怎?回事,反J?元寶是堅決不答應。林百畝原就在兩??之間,他一方麵對二十畝肥田嫁妝心動,一方麵又覺著,憑他兒子的人才,說不定能娶個富家?雲雲。


    既然元寶不願,林百畝說,“就是以前也不能L?擰著孩子,要不你就跟小舅子好好說說,還有花花那腳,要不就放了。我以前也聽鵲大哥說,城裏皇帝頒了聖旨,是不許纏腳了。這個倒不是元寶騙你。”


    “真有這事兒啊?”


    “??不是真的?。”


    夫妻倆說兩句,夜深睡去。


    待王氏回娘家,婉拒了弟弟。王繼業雖覺??惜,不過閨?年紀小,也不到愁嫁的^?候。倒是花花因禍得福,把剛裹沒多??日子的腳放了開來。??這遭磨難,到底不比人家沒裹腳的俐落,??也比那些裹腳的強很多。


    拒了舅家表妹,轉眼間到了夏收,大王莊有戶人家在城裏給人當差,下來收麥子。林百畝??多,還有同村鄉親們的麥子,談好價錢,人家過來收,不用大家夥兒費一點力的。


    栗子哥提前跟元寶說,以前大家賣大宗糧食也是要元寶來幫著算賬。


    元寶跟顧先生請了假,拿著家裏的算盤,栗子哥抬張榆木桌出來,給他擺個板凳,叫他坐著算。


    人家收麥子的也帶了賬房下來。


    倆人一?算,元寶比賬房算的一點不慢,最?倆人賬對的整整齊齊。


    那收糧食的王??理給林百畝遞顆煙,說,“您家這小子??真出息。”


    林百畝嗬嗬笑著接了王??理的煙,吸上一口,假作謙虛,“還行吧。”


    王??理在城裏做事,見多識廣,看元寶幹淨斯文,便問,“這孩子在哪兒上學哪?”


    “在我鵲大哥那兒。”大王莊離栗子溝村兒也不遠,王??理跟林百畝以前就認識,隻是不大熟而已。林百畝說,“跟我行哥兒一?讀書,阿申給請了倆先生,一個?國學,一個???學,還有洋文,都要一?學的。”


    王??理讚賞,“這??真不錯。”


    “還行。”林百畝很自豪挺直腰杆兒。


    從此,王??理跟林百畝來往多了?來,他實則是相中了元寶,覺著這孩子機伶,又是自小讀書,再加上林百畝跟王??理說?王氏懷元寶^?他做的那金元寶的夢,林百畝說,“我就是土裏刨食兒的材料,老弟,不是哥哥跟你吹,我們元寶,那以?絕對會超過我的。”


    王??理頗是認同林百畝這觀點。


    待到年下,王??理還請林鵲幫著問林百畝的意思,他相中元寶了,家裏有個閨?,比元寶大一歲,想問問林百畝的意思。


    王??理也是十裏八鄉有名的能人,年??^?到城裏給店裏做學徒,學徒期滿?自己跑生意,叫現在的主家挖去做大掌櫃,早把一家子都帶城裏過日子了。


    林鵲是覺著,這門親事不錯。


    林百畝盤算著,王??理家隻有一?一子,這以?肯定??陪送不??。


    林百畝心裏有些願意,不過,想到兒子那古怪脾氣,林百畝很過意不去的跟林鵲說,“大哥您親自保媒,這肯定錯不了。哎,我是發愁我家那孽障,你不知道,元寶有個古怪脾氣。”把元寶說了,不娶小腳?的事跟林鵲講了。


    林鵲倒是笑了,“城裏的確早不叫裹小腳了。這事兒也得看緣分,世道越發Y?以前不同。就是以前,說親最好也問問孩子的意思,要真是合不來,以?日子也不好過。我如實同王兄弟說,成則成,不成以?還是朋友。”


    林百畝連聲道,“就是這意思,大哥,一切就都托給你了。”


    “放心。咱們元寶一看就是有福的孩子。”


    林鵲家人丁亦不大興旺,如今膝下僅林申一子,林申獨林行一子。元寶跟林行一?讀書,倆孩子玩兒的也好,又是同族,林鵲也是願意為元寶操持的。


    林鵲把這事跟王??理一提,王??理哈哈大笑,“一看元寶這思想就新派,Y?^?俱進。”他家閨?J?是沒纏過腳的,俗稱天足。


    既如此,這也就沒什???挑的了。


    林鵲把話傳給林百畝,林百畝當^?就把事應了下來。


    待元寶得知此事,不禁急道,“那也得看看長什?樣啊?要是個醜八怪,敢情不是你們娶媳婦!”


    林百畝罵他,“當初你就說不娶小腳的,??沒說旁的!”


    擔心元寶生事,又說,“王??理你也見過,那是一等一的俊秀人,閨?都隨當爹的,王家閨?肯定是一等一的美人!”


    然?,林百畝道,“以?見了要叫嶽父,知道不!”


    元寶不樂意的撅撅嘴,好在想到??常一身??裝的王??理,琢磨著王家姑娘既然沒有纏足,??知家裏不是那等古板守舊的人家。


    王家住城裏,他也沒??兒退婚,隻得罷了。


    元寶年紀還小,馬上要過年放假??以隨便玩兒了,他轉眼也就把這親事拋到了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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