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二宮似乎決定去海外留學了」


    這句充滿衝擊力的話傳進我耳朵裏的時候,是剛剛進入梅雨季節,一個陰雲不散的六月上旬的一天。


    那天我賴床很嚴重,自開學典禮以來再次麵臨遲到的危機。


    我在空無一人的校庭中一路衝刺,穿過了大門口,匆匆忙忙地從鞋櫃裏取出室內鞋。就在這時候,我聽到了開頭的那句話。


    「(……咦!?)」


    我連我正在趕時間的事情都忘記了,禁不住停下腳步,豎起耳朵。


    聲音從我前進方向相反的走廊那邊傳過來。正在說話的,應該是老師。


    「好突然啊,什麽時候去?」


    「聽說第一學期結束就馬上出發」


    聽到這裏,鈴聲響徹校內。令我在意的對話,後續被鈴聲所掩蓋。我還想聽得更仔細,可要是遲到就糟了。


    我就像是後麵的頭發被人扯著一樣,不情不願地衝向了自己的教室。


    同日,在第一節課後的課間休息時間,我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來到了二宮同學所在的一年二班的教室。我想直接向本人問留學的事。


    我從走廊上的窗戶向教室裏看去,卻沒有看到二宮同學的身影。根越就在附近,所以我招手把他叫了出來。


    「怎麽了音好,來找二宮麽?」


    「真、真敏銳啊。她今天來了麽……她還在日本麽?」


    「說什麽啊你」


    根越愣愣地看著情緒不穩定的我,一副不解的樣子。然後,他用下巴輕輕地示意我的後方。


    「去問問你後麵的家夥試試吧」


    「後麵?」


    我轉過身去,天使的微笑近在咫尺。


    「哇!二宮同學!」


    「嗬嗬嗬。你在招人麽?」


    「請……請問,二宮同學來了麽,二宮同學」


    「嗯?」


    「啊,來了啊,嗯,來了啊!我有一個問題!」


    我的混亂到達了極限,然而我還是拚命地將問題問了出去


    「那個……那個,我聽說……二宮同學你……那個……要去海外來著……」


    我拚死拚活才把聲音擠出來,然而二宮同學回答的非常幹脆。


    「嗯。我還沒對任何人講過,音好君從哪裏聽到的?」


    我果真沒聽錯。二宮同學要去海外了。我慎重起見,又問了一遍


    「第一學期結束之後就走麽?」


    「嗯。為什麽連這種事都知道呢?」


    「哈哈,這個嘛……」


    這是,上課鈴響了。我呆呆地看著留下一句「放學後見」後坐回自己座位的二宮同學,愣在了原地。


    我第二節課到第四節課一直都在想著二宮同學的事。我們相遇還不滿兩個月,然而與她在一起度過的校園時光,確確實實非常快樂。她為我改寫了初中時代的不幸,我的每一天都非常充實。


    即便什麽都不去做,光是呆在她的身邊……不,隻要能跟他呆在同一所學校,我就覺得非常開心。


    即便整日麵對枯燥無味的課程,隻要放學後能見到二宮同學,無聊的日子也會煥發光彩。


    在社團活動中開懷歡笑的她,那笑臉總是吸引著我,讓我也不知不覺地露出笑容。


    當我回到家,忽然間看到手機裏有她發來的郵件時,不論上麵寫的是什麽,我都會反複地打開來看。


    珍視的同學,不知不覺間成為了珍視的社團同伴,如今越過了學校和社團的藩籬,成為了單純的“非常珍視的人”。


    簡而言之,我喜歡上她了。


    「(……好嘞!)」


    我懷著一個決意,在午休時把阿友同學叫上了屋頂。


    「啊,找到了。音好同學~!!找我有事麽?」


    在梅雨季節特有的潮濕空氣中,阿友同學的天使之聲回蕩起來。他的聲音十分清冽,絲毫不輸給惱人的濕氣。


    「不好意思,阿友同學。有件事我稍微想要表白」


    聽到我這樣的開場,阿友同學對我投來惡作劇式的笑容。


    「表白?莫非是愛的表白?」


    「是的」


    「咦咦咦咦咦咦咦!!真的!?你的心意讓我很開心,可我會困擾的啊,音好同學!雖然不及音好同學,但我也喜歡女孩子啊!」


    「阿友同學,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另外,快把我最喜歡女孩子的宣言忘掉啊!」


    我回想起入學之初的失言,不禁滿臉通紅。現在想起來都覺得難為情。


    可是,我現在要做的表白,在某種意義上可能比那件事更加難為情。


    「聽我說,阿友同學!」


    「嗯……!」


    我應該讓他知道我有多認真了,阿友同學也神情緊張地咽了口口水。我下定決心,開口告白


    「聽了請不要吃驚……其實我……喜歡二宮同學!」


    「我想就是」


    「我能夠理解你的吃驚……誒!?我想就是指……」


    「嗯,很正常的注意到了」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真的麽!?」


    「是真的」


    「從什麽時候開始!?」


    「邀請二宮同學加入朗讀社之前」


    「什……!」


    我自己都是前不久才發覺的,可阿友同學竟然早在之前就注意到了我的感情。


    莫非這就是擅長戀愛的男人的實力!?完全贏不了啊!


    想到這裏,我忽然冒出一個疑問,向阿友同學問道


    「莫非,二宮同學本人也注意到了我的心意?」


    「說不準啊。二宮同學感性豐富,或者說,過於察言觀色吧。所以很擅長掌握別人的感情,立刻就能察覺到對方在想什麽」


    「嗯嗯,言之有理。我總覺得她會讀心」


    「可是,怎麽說呢……在“對自己的好意”這方麵就很遲鈍了……不對,也不是遲鈍。該說是慎重?或者說多疑?總之就是無法坦誠接受」


    「是麽?」


    「嗯。她人那麽可愛,可就是不知為什麽對自己缺乏自信。對口音也在意過頭了……可能是過去發生過什麽」


    她很可愛,原本性格開朗,應該也能成為班上的寵兒才對。然而,口音對於她來說隻是微乎其微的一小部分,然而她卻過度介意,在某種意義上把自己關進了殼子裏。


    「你想對我做的表白,就這些?」


    「啊,那個,雖然我很害羞,但還是想對二宮同學表白……我想把這件事先隻告訴阿友同學一個人……不過,或許我最好還是先不要表白。我對她還一無所知……」


    「一無所知就一無所知嘛!“想要更加了解她的心情”不是很重要的麽?去表白吧!」


    阿友同學帥過頭了啊!


    不光是外表,內在魅力的級別也跟我完全不是一個次元。我感覺到了神明大人的認真。雖然不知道“天不造人上人”是誰的名言,但我覺得我現在能夠將那家夥駁得體無完膚。


    挫敗感與窩囊感相互交融,讓我越來越惱火。然後不知怎的,也萌生出一股「說做就做!」的衝動。


    「那我去表白!」


    「真棒!什麽時候?」


    「先得寫封情書……」


    「誒!我覺得當麵表白更好啊」


    「可是,我一緊張就會口齒不靈,所以要先把想說的話寫在心上傳遞過去」


    「這樣啊。將要說的話寫成信,然後在信上把對方叫出來表白怎樣?」


    「原來如此!這個可以有。我們學校有沒有“傳說之樹”之


    類的樹?」


    「最大的樹是正門附近那顆快爛掉的鬆樹來著」


    「感覺好不吉利!」


    「對了,南校舍二樓頂頭有間空教室的對吧?相傳去那間教室前麵表白成功率很高,這傳聞很出名哦」


    我從來不知道。位於戀愛金字塔底端的人根本沒機會聽到這樣的傳聞。


    那些擅長戀愛的人,肯定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弄了什麽“戀愛傳閱板”之類的東西。


    「那就選在那裏吧」


    我誠實地決定了決戰之地。


    ■■二■■


    「早上好」


    「啊~,早上好!」


    鞋櫃周圍,學生們神采奕奕的聲音來往交織。


    「(沒想到人還真是絡繹不絕啊……)」


    找阿友同學商量後的第二個星期,我將全力以赴寫出來的情書藏在懷中,躲在鞋櫃附近的柱子後麵。


    今天,我終於要向二宮同學表白了……


    我下定決心,比平時更早地離開家門,然而……


    「(大夥來學校的時間都太早了吧……)」


    我到達校舍玄關的時候,鞋櫃附近已經洋溢著活力,根本沒有幾乎會放情書。


    等待人潮中斷的時候吧!我一邊想一邊掃視四周,尋找放情書的機會,而這個時候,有人從身後跟我打起招呼。


    「音好君,早上好」


    在我轉身之前,從發音便聽出了來者是誰。


    「早早早早上好二宮同學!」


    「今天來的真早呢。我看到了音好君的自行車,想到音好君已經來了呢。有什麽事麽?」


    「不不不,什麽事一丁點也沒有拜拜!我就是覺得偶爾也必須早起呢!瞧,不是有個說法叫早起三分亂麽!」


    「不是“三分利”麽?」


    沒錯。“亂”說的是我自己。


    「總之,真是個美好的早晨呢」


    「嗯」


    二宮同學這麽說著,燦爛一笑,向教室走去了。


    「(今天早上不會再有沒人的時候了呢……要是放信的那一刻被發現了,會羞死的……)」


    她下一次用鞋櫃的時候是放學後。而且我已經調查好了,她今天家裏有事,要提早回去。既然如此,隻能等她回去之前放,或者在她回去之後放等她第二天早上來取了。


    「(要等她回去之後麽?……不,應該在放學之前!)」


    明日複明日,萬事成蹉跎,事不宜遲。我重新下定決心,回到了自己的教室。


    盡管我下了堅定的決心,要在放學之前完成任務,然而這天總被妨礙。


    第二節課的課間,我和教體育的金子老師撞個正著。他是那種連腦子都是肌肉的類型,脖子上掛著金項鏈,手裏提著竹刀……就像漫畫裏的人一樣。


    雖然不會搞體罰之類的事情,但他不管做什麽都非常粗魯,所以被同學們敬而遠之,特別是被女生。


    這樣的金子老師,其實發現我了。說說原因吧,那是因為在入學後沒多久進行的體能測試上,我的短跑成績很好的緣故、


    「噢,田野!真巧啊!」


    金子老師擔任顧問的橄欖球社,一直為長期的社團不足發愁。因此,他隻要發現貌似有那麽點戰鬥力的學生都會積極地邀請。


    「田野,橄欖球社——」


    「——我是不會加入的!」


    「回絕得真快啊,田野!可是你太武斷了,你說不定有擔任司令塔的位置——中衛的潛質哦!」


    「沒有的。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不想加入橄欖球社」


    「唔,這份麵對高大之人也決不退縮的膽色,更適合打橄欖球呢!」


    「您在聽麽?」


    「今天放學後有訓練——」


    「再見!」


    我明白跟這種人說什麽都是白搭,所以果斷離開了現場。


    在我離去的時候,「這速度果然更適合打橄欖球呢!」的叫喊聲還在繼續追擊我。


    午休的時候,我被教古典的更井老師帶到了。


    更井老師負責古典文學,卻染著茶色頭發,總是戴耳環,穿名牌西裝,像個玩世不恭的人。


    不論言談舉止還是衣著容姿,都充滿著現代人的風貌,學生們把他的姓氏改了改,稱呼他「不良井老師」。而且本人對這個稱呼毫不介意。不管是好是壞,這個老師都跟學生沒有什麽隔閡。


    這樣的不良井老師,跟我也有著一個共通之處。


    「噢,田野親!昨天的比賽看了麽!」


    「看了啊!前田狀態超好的!」


    沒錯,我們兩個都是廣島東洋鯉魚的球迷!


    「我覺得,前田就是跟石原搭檔呢」


    「我明白,那兩個人讓人非常放心」


    「不過我也喜歡小翼呢」


    「捕手也很有魅力呢。因為低位打擊陣容的迫力增加,會給對方的投手施壓。另外,最近令我在意的是——」


    回過神來,午休的鈴聲已經響了。


    「再見咯,田野親。今天一定也是鯉魚必勝,必勝,必勝必勝」


    我目送不良井老師的背影離開,完全失落了……跟他說過頭了。


    放學後,教數學的柳老師擋住了我的去路。


    下課敬禮完畢後,我想趕在二宮同學到鞋櫃之前把信放進去,於是在走廊上奔跑起來。


    「喂,田野!走廊不是給你跑的地方」


    年近花甲的柳老師是個非常正經,說一不二的老師。


    他對校規執行很嚴,總是警告犯些小錯的學生。就算你硬是不去理他,他還是會出乎意料地粘著你……不如說,他非常糾纏不休,所以被他警告的話,一定要立刻道歉。


    「對不起。我可以走了麽?」


    「別那麽慌張啊。噢?你戴著耳塞麽?」


    「是的,不過我聽得很清楚,沒關係的」


    「我還戴著助聽器呢……上了年紀可是很辛苦的哦。雖然現在沒有戴老花鏡,但不戴的話連近處的文字都看不見呢」


    柳老師指著自己的耳朵和眼睛,自顧自地講起了身體衰老的話題。


    「老師!我有急事……」


    「都讓你別那麽慌張啊。人生是很漫長的哦」


    不過你這個老家夥氣數差不多了吧!——我硬是將這話咽了回去。


    跟柳老師說什麽都是白費唇舌,我的主張隻會被他當成耳旁風。


    而就在我跟劉老師糾纏不清的時候,二宮同學班上的同學開始出現,沒多久,二宮同學也出現在了鞋櫃前麵。


    「可惡……」


    在鞋櫃看著二宮同學離開之後,我在朗讀社的活動室裏意誌消沉。平時都沒有這種事,偏偏今天總被老師拉去說話,沒辦法把情書放進鞋櫃。


    在身旁,是完全了解情況的阿友同學。前輩們還沒有到。


    「今天隻是比較倒黴哦,明天一定能送到的」


    「是真的麽……」


    「當然了!話說,音好同學信上寫的是“請在放學後到南校舍來”?」


    「嗯」


    「那麽,如果今天交過去的話,二宮同學豈不是因為有事來不了了麽?」


    經阿友同學這麽一說,我恍然大悟。沒錯!我知道二宮同學放學後有事,但完全沒想到那跟表白的時間重疊了。


    我對自己的愚笨感到吃驚,同時也開始為沒把信送出去的事感到慶幸。


    「沒把信送出去,沒準是好兆頭呢!」


    「沒錯沒錯!明天送本來就是最明智的選擇哦!明天一定是大吉之日哦」


    我們兩個興奮


    地看著情書,雖然明天完完全全就是佛滅※,我的心情還是很樂觀。


    ※注:佛滅,曆法的一種,六曜之一,屬全凶之日。佛滅日。


    「好嘞,趁今天再把情書檢查一遍吧」


    我拆開信封,修改裏麵的內容。


    信紙有三張,上麵編織著愛的言語。可能是自信的表現,我的筆壓比平時更強。


    但是……


    「這是什麽啊!太害讓人害羞了吧!」


    昨晚我還以為我寫出的是足以流芳百世的美妙文章,可隔了一天再看,就是一份單純羅列著羞恥話語的渣作。


    阿友同學「讓我瞧瞧讓我瞧瞧」一邊說著一邊從旁邊偷看,隨後屏氣懾息,整個人僵住了。


    我從他的表情能夠看出,他正在拚命地尋找鼓勵我的話。可是,即便阿友同學擁有豐富的助攻經驗,似乎還是找不到適合的話來評價我的情書。


    「呃……」


    即便如此,阿友同學還是放棄,繼續在腦內搜索詞匯。


    快停啊,阿友老師!搜索結果絕對是零啊!不管你怎麽努力,也隻能得到【您要找的可能是:這不是情書】這種結論啊!


    「……字寫得真漂亮」


    出現了!內容不忍猝讀所以誇獎其他部分的策略!不愧是阿友同學,你儼然就是助攻之鬼!


    「謝謝」


    我百感交集地道了聲謝,這個時候,前輩們進入活動室。


    「哦,今天隻有你們兩個麽」


    阿忠學長這麽說著,看到了我手上的信。


    「難不成,音好收到情書了!?」


    「嘻嘻嘻嘻。給我瞧瞧」


    「我也想看看」


    稻穗學姐和美雪學姐這麽對我說,我不由自主地將信紙遞了過去。


    前輩們以我的情書為中心圍成了一個圈。


    「噢……真厲害。“君之名乃愛的鎖鏈,禁錮著我”!」


    阿忠學長驚呼起來,稻穗學姐跟著念起來


    「庫庫庫。下一行的“我成為愛的罪人,服刑「永恒」”超厲害呢」


    然後是美雪學姐


    「戀愛是盲目的呢……“我在南校舍愛的樂園等你”……究竟要在哪裏等,完全搞不懂啊。話說“愛的”這個修飾詞用得太多了」


    最後是二郎社長。


    「我絕對想不出來呢!感覺這種文章,根本難以出手呢!哈哈哈哈哈!啊,有名字。“愛的狂戰士”。又是“愛的”!」


    「喂,音好,這東西是誰給的?」


    阿忠學長笑著問我,而我無法作答。


    可是,前輩們看到咬緊牙關滿臉通紅的我,似乎察覺到了什麽。


    「難道……」


    事已至此,隻能和盤托出了。我勉強將話擠了出來


    「大家好,我就是“愛的狂戰士”……」


    前輩們向我道歉了好一陣子,然後又非常溫柔地寬慰我,給了我各種各樣的建議。


    我整合了一下意見,得出了結論——情書用不著賣弄風騷,用簡單易懂的話寫出自己的感情。


    我按照前輩們的建議,用預先準備的信紙寫了一下,三張的內容縮減成了一張。


    「這樣如何?」


    話音剛落,學長們少少有些誇張地點了幾下頭。阿忠學長作為代表陳述了感想


    「感覺不錯。這種情書是我喜歡的類型。寄信人用“注視著你的人”不失神秘感,而且很棒」


    接著,阿友同學給我說出感想


    「很棒很棒。這個的話,收到了一定會開心的」


    “的話”這詞就像魚刺一樣,讓我無法釋懷。不過,基本上是在表揚我,我就不去在意好了。


    「謝謝大夥」


    我非常小心地,沒有告訴大家阿友同學以外的大夥“這封情書是給誰的”。將收信人寫為“致最喜歡的你”。


    「那個,其實這封情書是給——」


    「向日葵對吧?」


    阿忠學長理所當然一般說道。


    美雪學姐和稻穗學姐也是一副「用得著說麽」的表情。


    就連遲鈍的二郎社長也是一副「現在還提這個?」的樣子。


    「呃……有這麽明顯麽?」


    「嗯」


    我剛問出口,學長們的回答便漂亮地重合在了一起。


    「就跟初代虎麵人(tiger mask)的真實身份是佐山聰一樣明顯」


    雖然二郎社長的比喻很難懂,但我了解到我的心思都表現在了我的態度上。


    「大家都會支持你的,好好努力吧!」


    在阿忠學長這句話話的鼓舞下,我前往鞋櫃。


    大概到傍晚五點了,鞋櫃那裏總算是沒什麽人了。


    反過來說,有人在就會非常引人注目,於是我摘下耳塞,一邊注意周圍的聲音,一邊謹慎前行。


    然後,我到達二宮同學的鞋櫃附近,對周圍的情況張望一番,這時,我聽到了某人的腳步聲,於是我立刻躲到了暗處。


    「(嗯?)」


    我感覺這個腳步聲不對勁,聽上去就好像一邊注意著周圍一邊走。


    腳步聲的主人停在了我準備去的方位。


    嘎啦。


    「(……什麽聲音?)」


    我的耳朵捕獲了硬物體相互碰撞的怪聲。我感覺這個聲音似曾相識,但就是想不起來。


    我思考了一會兒,這是,腳步聲的主人離開了鞋櫃,朝著玄關方向走遠了。


    「(機會來了!)」


    雖然我十分在意怪聲的正麵目,但現在要集中精力把情書寄出去!


    我急忙衝向二宮同學的鞋櫃,沒多久便到了。於是,我眼前呈現出出乎意料的一幕。


    二宮同學下麵的寫著名字“美山知裏花”的鞋櫃櫃門半開著,立麵放著疑似情書的東西。


    我忽然發覺,這是剛才那個腳步聲的主人放進去的。


    我懷著對那個神秘人物的親近感,同時準備將自己的情書放進二宮同學的鞋櫃。


    就在這時,陣風吹過,美山知裏花的鞋櫃門完全打開,情書掉到了地上。我很著急,條件反射地想把它放回去,然而我所熟悉的老師們的聲音和腳步聲,從玄關方向傳了過來。


    「(糟了!)」


    我頓覺不妙,將情書撿了起來,跟我自己的情書放在一起,分別扔進了二宮同學和美山知裏花的鞋櫃裏,把門關上。然後,故作鎮定地裝成正準備回家的普通學生,走向了樓梯口。其實用不著裝,我本來就是準備回家的普通學生。


    腳步聲的主人是想要我加入橄欖球社的體育老師金子老師,外表跟言行散發著不良氣息的古典老師更井老師,還有我行我素的數學老師柳老師。


    「今天的巡禮啊你已經結束了哦」


    金子老師一邊用竹刀快速地敲打地麵,一邊對我說。


    「啊、田野親。今天的預告,首發是大瀨良來著?」


    不良井老師一邊擺弄著耳環一邊跟我說。


    「田野……放學別到處逛哦」


    柳老師把眼鏡往下挪,以眼睛上揚下頜微收的狀態看著我說道。


    要應付他們所有人,多少時間都不夠用。


    我側眼看了下他們,留下一句「老師們再見!」便一路衝向了自行車停車場。


    ■■三■■


    第二天,我比平時晚了一些到校,在走進自己教室之前,偷偷地看了看一年二班的教室。


    二宮同學的座位在靠窗戶的最前排。她正孤零零地坐在那裏。


    由於她還沒有加入任何的女生群體,所以一直沒有跟任何人


    說話。第一學期結束後,她就不在了。即便如此,我還是殷切地期盼著她能和朋友一起過上快樂的校園生活。


    就在我想著這些的時候,在我視線前方,二宮同學同學身後的女生突然找二宮同學說話了。我下意識地摘下了耳塞,偷聽她們的對話。


    「小葵,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二宮同學聽到這話,二宮同學緩緩地抬起臉。


    「……!?」


    我吃了一驚,下意識藏了起來。為什麽,為什麽她的表情會露出前所未有的陰沉表情?她平時洋溢的那種天真爛漫蕩然無存,渾身散發出負麵的氣場。


    二宮同學沒有消除這樣的氣場,向上來搭話的女生回答


    「美山同學……」


    「(……美山?)」


    我感覺在哪兒看過這個名字。對了,是昨天收到情書的女孩子。


    仔細一看,她還真是符合收情書的一方。


    她臉上基本掛著笑容,性格也很開朗。再看看她的麵容,雖然眼睛微微上挑卻絲毫沒有嚴厲的感覺,笑靨如花。充滿清新感的短發給人一種人見人愛的好印象,若隱若現的八重齒也魅力十足。


    「要是出什麽事就找人商量吧。信不過我的話找別人也美觀下了!啊哈哈哈哈!」


    「嗯……」


    二宮同學仍舊非常陰沉,不過,得到了同班同學的關懷之後,她似乎放心了一些。


    「(可是,如果是發生什麽事才會那樣的話……莫非是不喜歡我送的情書!?)」


    二宮同學的表情就像轉移到了我的身上,我也一臉陰沉地回到了教室。


    順帶一提,沒有任何同班同學用溫柔的聲音關懷表情陰沉的我。


    現在不是擔心二宮同學的時候。


    ■■四■■


    這一整天,我的心情都糟透了。


    最開始還滿懷期待心頭小鹿亂撞,可看到二宮同學的陰沉表情之後,我也開始不安了。


    我試著比平時更積極地跟男生們一起說傻話,想要驅趕黑暗的感情,然而隻是徒增空虛。


    我也想過轉換心情之後找女生聊一聊,問問女性心理,但我卻又發現我根本找不到能夠正經交談的女生,於是空虛感愈發強烈。


    幹脆永遠都別放學就好了!


    消極的情緒如影隨形,然而我的心願根本不足以阻止時光流轉。


    沒過多久就放學了。


    與此同時,我手機裏收到了阿友同學發來的訊息。應該是加油之類的聲援吧。


    我這麽想著,打開界麵,然後冒出了下麵的文字:『立刻到中庭的水池來,有事谘詢』。


    「(谘詢?谘詢什麽?)」


    我對嚴肅的文麵感到詫異,但還是很慶幸地將它當成將很可能會失敗的表白向後順延的借口,急急忙忙地前往了中庭。


    一個意料之外的人物正和阿友同學在一起等待著我。


    「二宮同學……?」


    沒錯,我的表白對象——二宮同學一臉陰沉地站在阿友同學身邊。


    「呃……谘詢是?」


    「很那解釋啊,音好同學。總之,先看看這個」


    阿友同學說著,遞過來一張信紙。這、這不就是我寄的情書麽!?現在給我看這個是鬧哪樣!?


    本就頭腦混亂的我看到了信紙,陷入了更深沉的混亂。


    「(這是啥啊!?)」


    這不是我寫的情書。


    這不是手寫的,而是將機打之後的原文貼在了信紙上。


    「這是今天早上放在鞋櫃裏的」


    我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腦子裏一頭霧水,目光掃過文字。


    ————————————————————————————————————————


    前略。


    初次見麵,我是最喜歡你的人(♂)。


    我總是偷偷地凝視著你的身影。


    我與你好幾次視線相合,我們之間早已不算素不相識。


    我知道,我們在前世是夫妻,在今世也一定會結為連理。


    如果可以,希望能得到你的信物(總帶在身上的東西)。


    相對的,我將這枚胸針隨信贈送與你。


    願我二人的牽絆更加牢固。


    啊,不可以扔掉哦,我會一直監視你的(笑)。


    如果扔掉了,我一傷心就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來……


    決定要送我什麽之後,請聯係最末尾的郵箱。


    要是附上你美麗的照片就更好了。


    那麽明天見。在學校裏。


    mail:[email protected]</a>


    ————————————————————————————————————————


    「阿友同學,這是……」


    「雖然不明白意圖,但我覺得,可能是偽裝成情書,故意找人麻煩」


    「這東西,在二宮同學的鞋櫃裏?」


    二宮同學堅定地點點頭。


    這樣一來就搞清楚為什麽二宮同學今天表情一直那麽難看了。拿到了這種古怪討厭的信,當然會心痛啊!一想到她直到放學之前都沒找任何人商量,獨自煩惱,我胸口就塞塞的。


    「不可饒恕!這種事絕對不可饒恕,阿友同學!竟然把這種卑鄙的東西放進二宮同學的鞋櫃……」


    我自己也差點把這種危險的東西交給二宮同學,不過這事暫且不提。就在我怒不可遏的時候,阿友同學插嘴了


    「不對啊,音好同學。這信雖然放進了二宮同學的鞋櫃裏,但收信人的名字不是二宮同學」


    「咦?」


    「是二宮同學鞋櫃的下麵一個,美山同學。似乎是放錯鞋櫃了……」


    「誒…………嗯?……啊!啊啊啊啊啊!」


    我想起了昨天在鞋櫃附近發生的事。


    掉在地上的給美山同學的情書,然後是我的情書。兩封情書分別放進了兩人的鞋櫃裏。放得很倉促。


    嗯,準沒錯!是我給放反了!


    「這這這這這、阿友同學」


    我將阿友同學帶離了一些,擠出聲音說道


    「……情況我清楚了,阿友同學。是我害的,把情書相互放錯了。我成了那家夥那家夥成了我……就像從神社的石階上摔下來的效果……」


    「冷靜下來,音好同學!」


    在我們吵吵嚷嚷的時候,二宮同學嘟噥了一聲


    「我沒辦法將這種信交給知裏」


    「話雖如此,被這種奇怪的家夥盯上,總不能不告訴她吧……所以,二宮同學才在一個人煩惱」


    聽到阿友同學的說明,我深深地點點頭。


    二宮同學是個非常溫柔的人,總是將別人的煩惱當成自己的煩惱。今天一天,她一定非常難過吧。這種難過的心情,是無法立刻消解的。


    我鼓起其實,大喊起來


    「這件事交給我吧,二宮同學!我一定會找到犯人,給犯人點顏色瞧瞧!對付變態有變態的方法!送這封信的家夥做出了“讓對方害怕”的犯規行為,是個變態至極的變態混蛋!」


    在我火熱地講述變態論的時候,手機響了。是阿忠學長打來的。


    「喂喂」


    『啊,音好,似乎有另一個可愛女孩在等你,你把情書給誰了!?』


    「稍微出了點小岔子……話說,阿忠學長人在那裏麽?」


    『啊……哎……我偶爾會在南校舍的空教室裏休息。然後,我偶然想起了你今天要表白的事情……所以,我不經意地看了看走廊,碰巧發現了一個可愛的女孩


    ……總之,我並不是愛湊熱鬧來圍觀的!純屬偶然!』


    哪有這麽多偶然啊!我很想這麽大叫,但硬是按捺住情緒,向阿忠學長請求


    「總之,先把這裏的那個人……那個姓美山的女生帶到朗讀社的活動室來吧。有很多事情想跟她談談」


    『哦,我明白了。大夥一起去吧』


    「……大夥!?」


    『啊……總之,二郎社長、美雪學姐和稻穗碰巧也在。待會兒見了!』


    阿忠學長急忙掛斷了電話。看來朗讀社的前輩們偶然地全體在南校舍的空教室前麵集合了。哎呀,偶然真可怕。


    ……這算哪門子的偶然啊!可怕的不是偶然,而是好奇心旺盛的前輩們!


    我帶著幾分惱怒,向阿友同學和二宮同學說道


    「去活動室吧。二宮同學由我來保護!我一定會讓你安安心心去海外的!」


    「謝謝」


    「哦,發音真不錯。感覺又近了一步!練習見成效了呢」


    說完之後,二宮同學今天頭一次開心地,發出「嗬嗬嗬」的笑聲。


    果然還是笑容適合二宮同學。我默默起誓,不論如何我也要守護她的笑容。


    ■■五■■


    到達活動時候等了一會兒,一臉不解的美山同學被前輩們帶了過來。


    「人帶來了哦,音好」


    神情顯得有些愧疚的阿忠學長將美山同學推了出來。


    「小葵,這是怎麽回事?」


    美山同學很混亂的樣子,跟同班的二宮同學說起話來。


    「總之先坐吧。我們絕對不是什麽可疑的人」


    二郎社長說著,讓美山同學坐下。


    冷不丁地出現在空教室門口,又突然把人家帶往活動室,怎麽想都夠可疑了,但還是不說為妙。真虧美山同學老實跟來了呢。


    不過,二宮同學在這裏,或許讓美山同學放心了一些,美山同學乖乖地坐了下來。我們也都隨意找座位坐了下來,於是我開口了


    「二宮同學,總之把剛才的信讓美山同學看看吧。美山同學,可能會讓你覺得有些不愉快,但我們並沒有傷害你的意思」


    聽到我說的話,二宮同學將信交給了美山同學。


    「這什麽啊,好惡心……」


    讀過信上內容的美山同學這樣說著,幹脆地把信放下了。美雪學姐對她說


    「是挑釁的信呢。我們也可以看看麽?」


    「……嗯」


    獲得了美山同學的許可,學長們把信拿起來讀了讀。


    「真惡心……」


    美雪學姐在胸前雙手交叉,表情顰蹙。稻穗學姐也同意這個看法,點點頭。


    美山同學茫然地盯著信,於是我向她問道


    「對寄信人有頭緒麽?」


    「沒有……這是誰啊。真可怕……」


    美山同學似乎受了打擊,呢喃起來。看到那開朗的笑容上籠罩了一層陰影,我感覺胸口好痛,同時對犯人感到憤怒。


    「我稍微去下洗手間……」


    美山同學低著頭站了起來。


    我給二宮同學使了個眼色,她輕輕頷首,陪著美山同學也去了洗手間。


    兩人離開後,阿忠學長提問了


    「也就是說,你的信和那封信對調了?」


    「是的。是我失誤造成的……」


    「原來還有另一個“愛的狂戰士”啊……」


    「別、別把我跟那家夥混為一談!然後,請忘記那個名字!」


    「抱歉抱歉」


    阿忠學長出言道歉。在他身旁,二郎社長和阿友同學接著說道


    「暫且將這封信的寄信人稱為“狂戰士a”,絕對饒不了這個“狂戰士a”」


    「就是啊,二郎社長。真是個卑鄙小人呢,“狂戰士a”」


    「夠了!別管那家夥叫“狂戰士”!就算退一百就這麽叫他,a也是我吧!那家夥是b啊!我是原創的“狂戰士”!」


    可能是看到狼狽不堪的我覺得可憐,美雪學姐像社長他們勸諫


    「二郎和阿友也同學也是,這件事可不能拿來開玩笑。特別是對於收到這封信的當事人來說」


    想必這封信完完全全地觸怒了美雪學姐,美雪學姐的聲音中流露出輕蔑和憤怒。


    「說的也是……」


    我一邊吸著鼻子,一邊點頭。


    這個時候,二宮同學帶著美山同學回來了。美山同學應該是洗了把臉,她的留海有些濕。


    所有人都有所顧忌不願開口,這時美山同學主動開口了


    「我的事驚動大家了,真是不好意思。我覺得這種家夥不去管就好了……」


    美山同學非常堅強地笑著,一邊看著大夥一邊這樣說。看到她為難的樣子,我對犯人感到怒不可遏。然後,一想到二宮同學也成了受害者,我的憤怒便愈發不可收拾。


    我慢慢地斟酌詞句,向美山同學說


    「美山同學,請聽我說。你這個時候要是選擇忍耐,那變態很可能還會繼續。我向你保證,一定會把那混賬東西揪出來好好教訓一頓。所以請你將這件事交給我,拜托了!」


    要是對這次的事視而不見,往後我要怎麽過上健全的校園生活。義憤填膺的我,自發地包攬了這次的麻煩事。


    「呃……嗯。謝謝你,那個……雖然不知道名字,但在走廊上見過你」


    「啊,謝謝,我是一年一班的田野音好」


    在遲來的自我介紹之後,二郎社長進行補充


    「綽號是“愛的狂戰士”……!」


    我狠狠地向社長一瞪,同時,美雪學姐和稻穗學姐從兩邊狠狠地超社長腦袋上揍了一拳。


    見狀,美山同學「呀哈哈哈!」地笑了。緊張的空氣一下子緩和了。


    二郎社長不看氣氛的俏皮話,似乎偶爾也能幫上忙。


    「謝謝你,田野。還有小葵、三崎、前輩們,謝謝你們。就麻煩各位找出煩人了。總之,怎麽辦呢……」


    我斟酌著字句,對神情不安的美山同學回答


    「我們不希望我們的行動被對方察覺,我也知道可能會很困難,你能暫時保持跟平常一樣麽?」


    「嗯,我知道了」


    美山同學略顯不安地點點頭,二郎社長向她投去柔和的笑容


    「沒事的,我們一年級的三人組厲害著呢。阿友同學是相當擅長打聽情報的“打聽能手”,能夠獲取有用的情報,向日葵很擅長領會對方感受來讀取對方的心聲,所以能夠讀出犯人的心理。然後音好同學單純就是耳朵好。三個“聽的天才”組合起來是最強的哦」


    我對社長的解說有些佩服。感覺社長平時好像什麽都沒思考,但他有仔仔細細地看我們,理解我們。


    可是,說我「單純耳朵好」這個技能,總感覺就像苦力一樣,而且好遜。


    「啊,我差不多得參加社團活動了……我還會再來的」


    美山同學看著鍾這麽說道,離開了活動室。慎重起見,我們將信和胸針先交給了她保管。


    活動室一下子靜了下來。打破沉默的,是阿忠學長。


    「音好,你準備怎麽找犯人」


    「我,大概聽到了犯人的腳步聲……」


    「哦!有什麽特征……」


    「沒有哦……雖然當時走路的方式神經兮兮的,但不能保證平常就是那樣……啊、另外,還有輕微的金屬聲。感覺在哪裏聽過……」


    「這樣啊……」


    於是,沉默再度彌漫開來。大夥雖然很想抓到犯人,但都不知道該如何行動。相反,今後的行動方針我在腦中自然而然


    地組建起來。


    中學時代我處理過相當多的煩惱谘詢,那些經驗令我在這種時候自然而然地去思考行動方針。


    「(好!)」


    思考在一定程度上匯集成型後,我開始向大夥作出指示。


    「有人能幫忙調查一下胸針麽?查出賣相同東西的店……如果可以,把最近買過那東西的人照出來」


    「這件事我來吧,實物照片有吧?」


    阿忠學長豪爽地攬下了這活。這活要分配的話,我也覺得應該讓擅長對話技巧的阿友同學或者阿忠學長來,這樣正好。


    「另外,希望有人調查一下學校裏暗中流傳的古怪情書的傳聞。說不定能掌握新訊息」


    「了解。嘻嘻嘻嘻,包在我身上」


    毛遂自薦的是稻穗學姐。這真是太讓人放心了。


    「另外,跟威爾先生說明情況,希望能看看昨天傍晚5時45分至6時樓梯口附近的監控錄像……」


    「我知道了,我和美雪來吧」


    二郎社長也非常配合。


    「希望阿友同學和二宮同學盡量進行布控,發現蛛絲馬跡,找到那個無時無刻不盯著美山同學的犯人。我先對犯人的腳步聲再做一次分析」


    「明白。那麽,大家要是有了什麽進展就聯絡音好同學吧。萬事需謹慎,注意不要打草驚蛇」


    「二郎,最讓人擔心的就是你呢」


    美雪學姐吐槽,大夥深深地點點頭。


    話又說回來,大家都非常積極地幫忙,沒皺一下眉頭。在初中時代凡事基本都是我獨自解決的,所以這種整體感讓我覺得非常新鮮。


    「(解決麻煩事感覺也不賴呢……)」


    中學時代絕對不曾有過的感情,自然而然地湧現出來。我對自己這樣的心境變化感到困惑,同時也再次下定決心,一定要把凶手找出來。


    ■■六■■


    第二天起就開始正式尋找犯人了。


    自己也想出一份力的心情,在上課期間不斷增長,已經到達了內心無法忍受的狀態。擔心我的老師們找我說了很多話。


    教體育的金子老師邀請我:「昨天還比較有生氣的眼睛今天完全死掉了啊!果然應該來運動社團活動活動身體啊!」;教古典的不良井老師用喝斥的方式來激勵我:「我明白……我明白啊,田野親,昨天真的很糟糕呢……大瀨良。但是不能夠一蹶不振哦!今天是右輔哦!」;教數學的柳老師理論我:「昨天跟女生們說話的時候聲音那麽有霸氣,今天怎麽像掉地獄了一樣」。


    另外還被「就像枯萎的觀葉植物」「人體模型都比你有活力」「……昨天被僵屍給咬了?」諸如此類的話。


    我發呆的情況似乎嚴重到了讓周的人擔心的地步,我對此感到很吃驚,同時也對我們學校老師嘴快的毛病十分震驚。


    到頭來,課基本沒有聽進去,三天的時間眨眼間就過去了。


    三天後,我打起精神,急急忙忙地趕往活動室。由於放學後要進行調查,這三天沒有進行社團活動。然後,今天大夥要將收集到的情報進行整合。


    這三天裏,我有好幾次看到過不同班的美山同學的身影。她那令人印象深刻的笑容籠罩著一層陰影,感覺臉上沒什麽精神。她果然還是很不安。


    不管怎樣,今天必須弄到鎖定犯人的情報。


    我懷著這樣的想法走進活動室,隻見前輩們已經集合了。威爾先生也在。


    順帶一提,阿友同學和二宮同學放學後仍在看著美山同學。


    他們兩個果然也感覺到了美山同學的不安,對她有時突然黯然神傷的樣子感到擔心。


    我坐在椅子上,亟不可待地掃視了一圈,然後說道


    「不好意思,弄得太晚了。人都到齊了呢」


    「好,那就開始講講各自收集到的情報吧。首先從我開始」


    阿忠學長直入正題,率先開口。我不想漏過任何一個字,摘下了耳塞。阿忠學長調查的是胸針。


    「從結果上來說,完全沒有弄清楚胸針是從哪裏賣出去的。附近可能會賣那東西的地方基本跑了一遍,全都撲空了」


    阿忠學長將顯示著胸針照片的手機在桌上隨手一放,歎了口氣。我也跟著歎了口氣。


    「(毫無線索麽……)」


    見我肩膀垮下來,阿忠學長有些難以啟齒地接著說道


    「或許與這間沒有關係,不過有件事引起了我的注意」


    「什、什麽事!?」


    我卯足力氣問了過去,阿忠學長就像勸我一樣苦笑起來,說道


    「這是胸花」


    「咦?」


    「嚴格來說,這不是胸針,而是胸花。女生清楚這種事,所以我覺得犯人可能是男性。後麵完全是我的想象了,年輕人會對辭藻的差異很敏感,所以我覺得犯人可能是個大叔……當然,這種事不能下定論」


    「原來如此……」


    雖然嘴上這麽說,但我也覺得無法通過這個信息下任何定論。話雖如此,這感想並不是針對阿忠學長,而是針對我自己。


    我完全認定犯人是同級生,然而這是毫無根據的臆測。


    「(獨自思考容易陷入瓶頸呢……)」


    我一邊自我警惕,一邊將阿忠學長的情報牢牢地記在腦子裏。


    「接下來是我和美雪……還有威爾先生」


    說著,二郎社長將幾張紙在桌子上鋪開。


    「將當時在樓梯口附近的人的圖像打印出來了。畢竟已經放學了,人不是非常多,但也不少。限定男生的話,有30人左右吧」


    「即便如此也大大地縮小了嫌疑人的範圍了!」


    「音好同學,我也很希望是這樣,不過從角度上並沒有直接拍攝樓梯口的攝像頭,所以多少有些缺乏正確性。犯人也很有可能不在這些照片裏麵」


    「可是,也對……」


    在二郎社長之厚,美雪學姐開口了。


    「以剛才阿忠的研究為基礎來考慮,男性教師就顯得很可疑了。上麵就拍了幾個人。哎呀……威爾先生也在」


    聽到這句話,大夥不自覺地盯著威爾先生。


    「nononono!me的不是!我向水戶光圀公發誓!」


    「我知道啊,威爾先生!大家本來就沒有懷疑您,因為威爾先生的腳步聲裏會混著拖竹掃帚的聲音!」


    我說到這裏,我有種預感,好像對鞋櫃前聽到的金屬聲要有所發現了。然而,我並不能確實地把握住預感,預感又匆匆溜走了。


    「那麽,最後就是我了呢。說不定看到了哦,嘻嘻嘻嘻……」


    稻穗學姐像平時一樣,露出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開始講述


    「我調查了學校暗中流傳的變態情書的傳聞。雖然沒有明確的證據,但確實零零星星地找到了一些傳說,說有人收到古怪情書。這個傳聞具體的開始時間是在……」


    稻穗學姐停頓下來,看了看大夥的表情。


    我們屏氣懾息,等待著她接著往下說


    「……五年以前」


    「有這種事!?」


    「庫、庫、庫。相同的犯人在學校呆上五年,自然就會想到……」


    這句話說完後,大家再次下意識地向威爾先生望去,又連忙各自移開視線。


    我毫無疑義地看著活動室的窗戶,而後,我有產生的一種預感,仿佛要發現什麽了。


    犯人可能是老師……將這種情況作為基礎思考思考吧。於是,我注意到了有句不自然的發言。


    「(那個時候,那個人為什麽會說那樣的話?)」


    雖隻是個瑣碎的疑問,然


    而一旦開始在意,就越來越在意。


    我的疑惑轉為確信,雙手捂住耳朵,閉上眼睛。


    可疑的老師,鞋櫃附近聽到的金屬聲,不自然的言行,指示要帶上的胸花……


    耳朵采集到的情報在腦中不停打轉,最後匯集成了唯一的形態。可是,這依舊指示單純的推測,談不上解決。


    「學長學姐,我能稍微失陪下麽?」


    我向前輩們打過招呼之後,離開了活動室。


    我首先去的是辦公室。我懷疑的對象正坐在桌子上,進行著著某種工作。他的作為在靠操場的窗戶旁。


    他好像在意著什麽,時不時地向窗外望。可是,窗戶上裝有窗簾,看不到外麵的情況。


    「(原來如此……)」


    我離開辦公室,又去下一個地方。中庭。


    我站在養著鯉魚的池子附近,向周圍張望了一番。在開闊的場所,能夠完全看到校舍二樓以上的位置,但是一樓因為有樹叢,留有許多死角。


    「(從辦公室看不到這裏……)」


    我更加相信自己的推理了。


    雖然動機不明,但綜合種種狀況來考慮,怎麽想犯人都是那家夥。


    我現在就想去找那個人,逼問他。可是,現在證據並不充分,還有被開脫的危險。


    我思考著對策,這是,池中的鯉魚奮力地用尾巴拍打水麵,然後靠近岸邊噏動著嘴。


    「什麽嘛,不是音好啊。能閃邊去麽?我正在——」


    說到這裏,某種預感在腦中閃過。我立刻用雙手捂住耳朵。周圍的聲音漸漸消失,思考的齒輪開始轉動。雖然齒輪最開始都在空轉,但不久後一個個相互咬合,最終得出了一個計劃。


    「能行麽……不,準能行。而且,需要驗證和準備呢……」


    雖然這件事我一個人絕對做不來,但我感覺,隻要借助身邊之人的力量,就不是不可能。


    我取出手機,聯係了社團裏的前輩們。


    十五分鍾後,除了阿友同學和二宮同學之外,朗讀社全體成員再次在活動室集合。


    「怎麽樣了,阿忠學長?」


    「如你所料,你說可能會在那個活動室裏的東西,確實存在。當時我是托哥們讓我進去的,不會被犯人注意到」


    阿忠學長報告完後,稻穗學姐跟著說道


    「另外,我找到了這個計劃能用得到的東西。各種完美哦。嘻嘻嘻嘻」


    「非常感謝。二郎社長和美雪學姐呢?」


    「按照你的吩咐準備好了哦。是吧,美雪!」


    「嗯……不過有必要用到那種東西麽?」


    我朝麵露疑惑的美雪學姐堅定地點點頭。


    「有必要!……然後,威爾先生呢」


    「沒有問題。我跟我的忘年之交好好解釋過了。感覺幹勁十足啊」


    「是麽……真的謝謝大家了!」


    我深深地鞠了一躬,二郎社長開心地回應了我


    「該道謝的是我們啊!真虧你能想到這種主意呢!一定能逮到犯人的」


    「是!剩餘的布置由我來完成,前輩們請為明天做好準備」


    以我的這句話為信號,前輩們陸續離開活動室。


    我目送他們的背影,將今天的安排寫成一則郵件,發送出去。


    「(剩下的,就是給美山同學做出指示了……)」


    我等到美山同學網球社的活動結束,在操場旁的長椅上落座之後開始講。當然,二宮同學和阿友同學也在一起。


    「美山同學,我有一個請求」


    「什麽?」


    美山同學充滿不安,歪著腦袋。


    「請暫且答應對方的要求」


    「咦!?」


    「請你明天社團活動結束之後,把照片發過去。就說想見對方」


    「……我明白了。要怎樣的照片?」


    「盡量刺激的。對方會非常喜歡的那種」


    「這是找到犯人的必要舉措囉?」


    「抱歉」


    「別往心裏去,我會努力的」


    「非常抱歉」


    我說完這些話,隨後快步離開了。


    離去之際我轉向身後,反射著耀眼光芒的辦公室窗戶那邊,一個人影唰地穿了過去。


    ■■七■■


    手電發出的圓形光芒,徐徐掃過月光微微照亮的校舍走廊。


    踏……踏……踏……


    那個人發出穩健的腳步聲,慎重而又果決地在走廊上向前走,最後停在了一扇門前麵。微微傳來的呼吸聲有些紊亂。


    沒多久,鑰匙伸進了鎖眼中,「哢嚓!」隻聞與寂靜的校舍格格不入的巨大聲響,鎖被打開了。門滑向一側,淡淡的月光從門中照了出來,在逆光中變得漆黑一片的男人,麻利地進入屋內。


    屋子裏放著演戲時使用的各種小道具與人偶裝,有西洋盔甲、背景板等大道具,還有裝衣服的櫥櫃。這裏就是演劇社的活動室。


    男人背著手把門帶上,往屋子裏走了兩三步。此時,嘎啦,響起微弱的金屬聲。


    哢嘰……哢嘰……哢嘰……哢嘰。


    男人正在轉動櫃子裏擺放的中號保險箱的號碼盤。可能是因為興奮的關係,他的呼吸聲比剛才更大。然後,沉重的櫃門打開了。


    他從裏麵取出來的,是一部筆記本電腦。


    他將電腦放在桌上,連接網絡。他接收郵件,發出「嗬嗬」的笑聲,啪嘰啪嘰地點著鼠標,打開附件。


    附件照片鋪滿整個屏幕。


    「…………!」


    能夠感受到犯人無語的狀態。


    下一刻,活動室裏的西洋盔甲突然動了起來。


    察覺到氣息的男人發出驚恐的叫喊


    「你……你是什麽鬼!」


    男人轉過身去,準備撲向盔甲胸口,伸出右手,然而男人的手被抓住,奮力地擰向背後,提了起來。


    「唔唔唔唔!好痛——放手!」


    男人拚命地拚命叫喊,可西洋盔甲斷然不會放開他。


    「住手!你是什麽人!」


    在男人說出這話時,一直屏氣懾息的我緩緩地動了起來。


    然後,我取下了一直穿在身上的熊熊布偶裝的頭部,放聲叫喊


    「閉嘴,變態!不,還是用名字喊你吧……老實點,柳!」


    繼西洋盔甲之後,又有新人物登場,這讓變態情書魔——柳老師,嘴巴驚恐萬狀地打起哆嗦。


    他的驚訝還遠遠沒完。


    當柳看到我樣子的下一刻,活動室裏的壁櫥打開了,從裏麵跳出來的稻穗學姐拿走了筆記本電腦。


    「嘻嘻嘻嘻,電腦到手。裏麵貌似留著各種證據。庫、庫、庫」


    「……還……還給我!你們在這裏做什麽!」


    「這是我們的台詞!你這變態老師……」


    隨著啪嘰一聲,活動室的燈打開了,阿忠學長走了進來。阿友同學、二宮同學還有美山同學緊隨其後。


    「幹什麽……你們幾個幹什麽!」


    柳仍然大聲叫喚,審批西洋盔甲的二郎社長毅然地說道


    「還不明白麽?再不老實點……搞不好會折斷哦……兩三根左右呢」


    此言一出,柳這才終於放棄抵抗。


    沒錯,我們預先入侵了演劇社的活動室,等待柳過來。二郎社長躲在西洋盔甲裏,我則穿上了熊熊布偶裝。


    「可是音好啊,有必要刻意在郵件裏附照片麽?」


    阿忠學長指著電腦屏幕說道。上麵是上半身赤裸,擺著健美姿勢的二郎社長。他的麵龐如同他的體格


    ,笑容可掬。


    「我想給犯人開個小玩笑」


    「還有更加刺激的東西哦。不過這樣就夠了」


    美雪學姐用冰冷的目光睥睨著犯人說道。


    然後,一直沉默不語的美山同學懷著滿腔怒火徑直走到了柳老師身邊,緊緊地抓住旁邊當做小道具的棍棒。


    「(什……要打下去麽!)」


    我首先想到要阻止她,但我又認為美山同學擁有毆打柳的權利,於是駐足未前。可是,還有件事讓我放心不下……


    「(這棍子是紙糊的麽!?難道說真的是木頭!?)」


    要是木頭的話就不妙了呢……美山同學沒有理會焦躁不安的我,毫不猶豫地揮舞右手,隻聞「嗙——————!」地一聲巨響,打中了柳的腦袋。


    嗯,是木頭!從聲音就能知道。


    被二郎社長控製住的柳,就這麽翻著白眼暈了過去。


    我們用充當小道具的繩索把昏迷的柳綁了起來,他沒過多久醒了過來,氣勢洶洶地狡辯起來


    「你們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我今天過來是為了製定社團活動的安排!快給我鬆綁!」


    丟人丟到家了。而且他的反應我也早就料到了。


    「嗬……是想裝蒜到底麽?」


    「你這是什麽態度,田野!虧我那麽器重你!」


    「那隻是在給我添麻煩呢」


    「你說什麽!豈有此理!」


    看到鬧個沒完的柳,美山同學拿起根子站了起來。見狀,柳嚇得魂飛魄散,連忙鉗口。他的精神似乎完全被恐懼侵占了。


    見狀,美山同學朝著柳不屑地「哼」了一聲,向我問道


    「田野,給我解釋一下。你是怎麽知道這貨是犯人的?」


    想來,我還沒有好好向大將講過確定犯人的推理。


    「那麽,我就對這屋裏的大夥說明一下,倒在那邊的家夥,為什麽就是寫變態情書的混賬」


    我向周圍掃視一圈,見沒人反對,於是擺出講解的態度。


    「契機使那家夥自己說過的一句話。二宮同學把信的事找我談過的第二天,我思考誰是犯人,想得太投入了,於是在上課的時候發呆了。然後,那家夥就對我這麽說:『昨天跟女生們說話的時候聲音那麽有霸氣』」


    「這有什麽奇怪的?」


    美山同學插嘴,向我提出疑問。


    「很奇怪啊。我那天一次都沒跟“女生們”說過話」


    「誒?這是怎麽回事?」


    「那天我並沒有同時跟多名女生說過話。雖然在活動室裏說過,但那個時候有男有女,用“女生們”這種表述有些奇怪。而且,窗戶上有窗簾,說話的樣子根本就看不到」


    「原來如此……可是既然這樣,為什麽他會覺得你跟女生們在說話呢?另外,你真的不是整天都在跟女生說話麽?」


    我把後半句讓我多少有些悲從中來的提問無視掉,回答了美山同學的提問


    「是這那家夥誤會了」


    「誤會?」


    「嗯,他當時聽到我在中庭跟阿友同學及二宮同學說話,於是以為我在跟兩個女生說話……是吧」


    聽到我說的話,柳眉頭一縱。他貌似不能理解我在說什麽。


    於是,我跟阿友同學說


    「阿友同學,當時中庭隻有我們和二宮同學對吧?」


    「是哦」


    聽到阿友同學的天使之音,柳歎了口氣,恍然大悟。


    對此,美山同學繼續提出疑問


    「可三崎不是男生麽?一眼就看出來了不是麽?」


    「看的話確實是。可是那家夥沒看到,是“聽”到了。通過安裝在那個胸針裏的竊聽器呢」


    聽到柳咬牙切齒的聲音,我繼續抖露他的齷齪事


    「他應該是為了確認收到信的對方作何反應才在胸針裏安裝了竊聽器吧。順帶一提,收信器是助聽器。然後,由於當初帶著胸針的是二宮同學,所以那天柳聽到了我們三個在中庭裏的對話」


    「原來如此」


    「竊聽的地點,是在辦公室對吧?因為那裏能夠接收到電波。不過,樹叢擋住了視野,看不到中庭的情況……」


    隻聽到聲音的柳會將阿友同學錯當成女生也是在所難免的。說來慚愧,其實我也有過相同的誤會。


    「原來是這麽回事啊」


    胸針裏裝了竊聽器的事情在前些天已經告訴了美山同學,所以她理解的很快。


    「真是無聊的妄想!」


    柳想要虛張聲勢,不屑地說道,然而聲音失去了氣勢。


    「好啦,請全部聽完」


    看到我從容的態度,柳慢慢地開始心急。他的氣息變得紊亂,額頭上開始泛起油光。


    「其實你在把信放進鞋櫃裏的時候,我就在附近。之後不久,我們還在樓梯口碰到過對吧?」


    「在樓梯口的可不隻我吧!」


    「是啊。那我問你,你當時為什麽戴著眼鏡呢?」


    我一邊盯著柳的眼睛,一邊慢慢地問出來


    「……你說什麽?」


    「你現在戴著的眼鏡,是老花眼鏡對吧?」


    「…………」


    「你課堂上要看課本的時候,打開保險箱看電腦屏幕的時候戴著,所以能判斷出來。因為那些時候,你要看近處的東西。那麽,你為什麽在樓梯口的時候戴著老花鏡?」


    「…………」


    柳無言以對,於是我代他說了出來


    「因為你需要看近處的東西,要看寫在鞋櫃上的學生名字」


    柳在玄關遇到我,看我的時候,為了讓視線避開鏡片,眼睛向上下頜微收。


    他上課時經常有這樣的動作,當時我並沒有在意,可仔細想想就覺得奇怪了。


    「順帶一提,我當時還聽到了助聽器和眼鏡架碰撞時的聲音。剛才你戴眼鏡時也發出了相同的聲音」


    「為什麽……你會知道這種地方」


    柳的反駁失去了一起,最後變成了單純的詢問。


    「將你設定成犯人的時候,我思考過了。你是已婚者,想要進行奇怪的郵件來往,在家裏辦的話風險很高。既然如此,自家的電腦就不能用了。當然,隨時都可能收到郵件的手機也很危險。要是被太太發現就糟了呢。所以我推定,你查收郵件的地點會在校內,也預料到你會使用隨時都可以收件的電腦」


    「哼……」


    柳索然無味地哼了一聲。看樣子我的推測沒有錯。


    「光是校內還不行,得在沒人會注意的地方。最符合條件的就是活動室了。你是演劇社的顧問,所以我懷疑這間活動室有問題,進行了調查。對吧,阿忠學長」


    「嗯,我在演劇社的哥們帶我看看活動室。音好交代我尋找可能會藏匿電腦的空間。這不就有了麽,定製的保險箱。我肯定就是它了」


    我接著阿忠學長的話繼續說下去


    「光是查抄電腦,你恐怕還是可以抵賴到底。所以我就計劃在你查看郵件的時候抓個現行」


    「原來如此……於是就設下了陷阱呢。而且昨天回家前的那番對話,也是故意說給我聽的吧」


    「正是」


    沒錯,昨天拜托美山同學「答應犯人的要求」其實是為了引誘柳而布的餌。事先我用郵件傳達了演戲的內容,並刻意選擇了靠近辦公的長椅進行對話。


    這個方案,是我從鯉魚音好嘴巴翕動著要食吃的樣子中得到的啟發。


    「我認為,你一旦知道信和照片到手,就會迫不及待地在當天進行查驗,於是我們今天就在這裏守株待兔。唯一不明白的,就是你為什麽要


    做這種事……反正也不會是什麽大不了的理由吧」


    我這樣說道,可柳突然惡心地揚嘴一笑


    「啊,確實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不是那麽誇張的理由」


    「……你想說說這個理由是吧」


    我對柳的態度突然轉變感到詫異,同時開口問道。


    「我有“煩惱”」


    「啥?」


    「以前經常有學生到我這裏來進行煩惱谘詢。因為老師就是被人尊敬的人。煩惱消除的學生,臉上會煥發出燦爛的光輝。在學校裏,老師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前來請求的學生就是弱者……哎,讓人欲罷不能。他們煩惱的表情,我喜歡得要死啊……」


    柳擺著一副心醉神迷的表情,接著往下講


    「可是最近,來找我商量的學生越來越少了。為什麽……!為什麽不依靠我!為什麽不找我谘詢煩惱!」


    柳雙眼聚焦渙散,言談舉止也變得詭異。


    「於是,我靈光一閃。他們找不到煩惱的話,我就幫他們製造好了……」


    「這想法真腦殘」


    我忍不住吐露惡語,然而柳似乎根本就聽不見。他繼續他的獨角戲


    「學生是很單純的……隻要寄出涉及到男女關係的信,他們立刻就會手足無措。首先,我讓學生苦惱不堪,充分地玩賞一番之後,我再登場解決問題!蠢死了!我覺得,隻要解決一次煩惱,以後也一定會再來找我呢」


    「為什麽盯上美山同學?」


    「學生煩惱時的表情最棒了啊!而其中,特別是那種平時愛笑的學生在煩惱的表情,那真是美妙絕倫!光看到那樣的表情,我就心滿意足了。僅此而已。瞧,不是什麽了不起的理由吧?我沒有給任何人添麻煩,我沒有錯!我沒有錯!」


    當柳說到這裏的時候,二宮同學露出前所未有的憤怒表情,動了起來。她半途中從小道具箱裏拿起一把錘子,走向柳身邊。


    「(那把錘子是製造出來的小道具麽!?還是一般的錘子!?)」


    要是一般的錘子可就大事不妙了啊!不是暈一暈就沒事了的啊!


    想到這裏,我打算阻止二宮同學,可是慢了一步。


    嗙!


    太好了,是泡沫!


    我鬆了口氣。二宮同學狠狠地瞪著柳,粗聲叫喊


    「你什麽都不懂……你一丁點都不懂!收到奇怪的信是多麽可怕,想到自己被人暗中盯著是多麽可怕,你根本就不懂!這才不是什麽煩惱谘詢!能谘詢煩惱的,隻有能夠信賴的人!誰會信任你啊!」


    我頭一次同二宮同學怒氣衝衝的聲音,稍稍有些吃驚,然而她說的話,卻更讓我震驚。


    「(能谘詢煩惱的,隻有能夠信賴的人……)」


    這種事我從來都沒想過。我原以為,大夥找我谘詢隻是覺得我好使喚。


    在我大感震撼的時候,美山同學悄悄地靠近二宮同學,緊緊地抱住了她。


    「謝謝你。謝謝你,小葵……」


    平時那種富有魅力的笑容,回到了她的臉上。


    麵無表情的柳看到這一幕,突然眼睛一晃,嘟噥起來


    「竟然擅自把煩惱排除掉,簡直愚不可及!我不承認……我不會承認的……我從事教育三十餘年,兢兢業業嘔心瀝血……我沒有任何錯!我深受校長信賴!就算你們喊破天也還是動不了我!」


    他似乎死到臨頭都不打算承認自己的罪行。


    「(真是個無可救藥的混賬)……」


    我重重地歎了口氣,大聲宣告進入最後步驟


    「……他是這麽說的,你怎麽看,校長」


    如響斯應,從活動室裏畫著草的背景板後麵跳出一對兔兒。


    「我全都聽到了哦」


    出來的,是穿著隻露臉的兔子布偶裝的校長。


    事先校長的好友——威爾先生向校長說明了事情的經過,於是和我們一起藏進了活動室的死角。


    威爾先生也在,他穿著貓咪布偶裝,就在校長身邊。


    跟在明處待機的我和二郎社長不同,兩人完全沒有變裝的必要,不過他們還是會興致盎然,根本沒機會阻止。


    脖子上掛著懷表的校長辦成了一隻白兔子,笑容可掬的威爾先生是想扮柴郡貓吧。


    看到從暗處現身的兩人,感覺進入了比仙境(不思議國)還要不可思議的國度。


    「校……校長……您怎麽在這裏……」


    白兔子校長對錯愕的柳開始滔滔不絕的說將


    「喂,柳君,為了滿足空虛的欲望你怎麽能夠理解煩惱纏身的學生——」


    感覺貌似會講很久,於是我打斷了校長的話。


    「校長老師,總之?」


    聽到我的話,校長用獨特的發音這樣說道


    「總之呢~柳君,你被開除了」


    柳似乎終於死心了,隻見他的肩膀完全垮了下去。


    ■■八■■


    柳的處置交給了校長和威爾先生,朗讀社的大夥和美山同學準備回家。


    可能是出於疲憊與安心,走在走廊上的大夥都一語不發。


    然後,美山同學突然跑到了大夥的最前頭,轉過身來,接著深深地鞠了一躬。


    「真的非常感謝大家。大家幫了我很多,真的非常非常感謝!謝謝大家!」


    看到誠摯道謝的她,我感覺一種不可思議的充實感。在中學時代解決麻煩事之後,我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心情。


    「我們沒出什麽力,結果問題的是音好同學哦」


    二郎社長笑著這麽說道,其他的大夥也都表示同意一般點點頭。


    不不不,不是的,絕對不是。從二郎社長開始,大夥絕對不是沒出什麽力。


    我的感情開始漸漸高漲。


    「田野,謝謝你。我能相信你,依靠你,真是太好了」


    美山同學對我這麽說,我自然而然地張開嘴


    「不是的,不是的,美山同學。能夠得到你的拜托,該慶幸的是我才對」


    「誒?」


    「我其實很怕麻煩,不是很願意幫別人解決煩惱,不過在初中時代,找我谘詢煩惱的情況很多……」


    話語完全無法在我腦子裏組織好,但還是接二連三地冒出來


    「所以,我本來決定上高中之後,不管誰來拜托我都不去管的……不讓任何人來依靠我的……我還覺得,依靠別人是很愚蠢的行為」


    「田野……」


    「不是的!事實不是這樣的!是我沒有及時注意到,其實不是的。這一次被你拜托,解決了麻煩事,在這個過程中,我也向大夥拜托了很多事,所以聽到剛才二宮同學的話,我才終於注意到——拜托別人是需要勇氣的。如果不是向自己信賴的人,是不會傾訴深刻苦惱的,是不會去拜托的」


    我想起了初中時代的自己。那段日子,同學們不停地帶著煩惱來讓我分擔。他們也一樣信任著我。可是,期卻沒有信任過任何人。


    我不找任何人商量,不管任何麻煩事都獨自一人去解決,每解決一次問題就會一點點地與周圍拉開距離。然後,我在我的周圍築起了一道牆壁,擅自將自己隔絕開來。


    「這一次,我將事情托付給值得信賴的大夥,和大夥一起解決了麻煩事。這樣說可能有些對不住美山同學……這次的事情,讓我很開心。所以……所以」


    說到這裏,我深深地歎了口氣。我沒能將後麵的話原原本本的說出來,二郎社長燦爛一笑,說道


    「今後遇到麻煩事,大家一起來解決吧!」


    「非常感謝」


    我發自肺腑地到處感謝之言。怎麽說呢,感覺中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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