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香閣是楚國最有名的花樓,無數文人才子在此吟詩作樂,有附庸風雅的名士,有進京趕考的舉子,有富甲一方的公子,有名門望族的子孫後輩。我走進之後聽到的是大廳裏傳來的絲竹聲,所奏之曲是《廣陵散》中的《高山流水》,琴音跌宕起伏,仿佛流水之聲響於耳側,山風拂麵而來。


    我的視線最終落在那個彈琴的男子身上,那男子身著一身湖水藍的曲裾,在這花樓之中即不寡淡又不會喧賓奪主,隻是他眉目之間藏著揮之不去的憂愁,和他琴音裏的悠遠豁達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樣一個矛盾的男子,很難不被吸引。


    “王爺,你今天帶一個女人來,弦樂姑娘可是要吃醋的?你都不知道,你這幾日未來,弦樂姑娘便想您想的都憔悴了。”作為這間溫香閣的主人,蓮姿見過的女人多如牛毛。眼前這個身著男裝的女子,除了胸平一點,還真是幹他們這一行的好苗子。


    我看著眼前這個搖曳生姿的女人,楚國真是藏龍臥虎,連青樓之中都不乏高手“看來王爺還真是喜歡四處留情啊!,昨個是傾雪,今個是弦樂,王爺的誌向莫不是把郢都所有的女人都睡了。”


    白安輕輕低下頭,對著長平的耳邊,輕聲說道“愛妃,此言差矣,本王並不是想睡郢都所有的女人,起碼不包括公主你。”他以前一向是來者不拒,可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沒有碰長平,也許隻是因為他討厭這樣的聯姻,他把自己娶不到夏沅的怒火,轉移到了長平身上。


    “王爺,二樓視角極佳的雅間,奴家可是一直為您留著呢?”沒想到,白安竟然會帶自己的王妃來青樓,這個浪蕩的王爺,還真是名副其實,曾經的楚國有多少人對他寄予厚望,那現在就有多少人失望透頂。


    “蓮姿真是客氣了,若不是你名花有主,本王怕是都會看上你這麽體貼的妙人。我身邊這個姑娘醋勁大得很,今個兒就不找弦樂了。”


    我跟著白安的腳步,坐到了二樓的雅間裏,打開窗子向下望去,視野開闊,而我的目光依舊在那個琴師身上徘徊,那麽普通的一把琴竟然會發出這麽悅耳的聲音,這是我聽過最美的旋律,比司琴的那把鳳鳴奏出來更有意境。


    “愛妃,這麽專注在看什麽?”白安看著長平的側臉,這樣乖巧的她,美好而安靜,其實他挺喜歡和這樣的長平相處的。


    “王爺,妾身自是和你一樣,喜歡看美人,隻不過你喜歡看女人,而妾身喜歡看男人罷了。你看樓下那個是不是很美。”腦子昏昏沉沉的,想是喝得那幾斤酒起了後勁。


    “不知廉恥!!!”白安沒想到他得到的竟是這樣的答案。


    “王爺您這是在說我還是在說你自己,你看府裏你給我找了那麽多妹妹,你說我是不是要給你找個弟弟啊!你看樓下那個就很好啊!如果不是嫁給你,在我們薑國公主是可以養麵首的。”為什麽這麽不公平,他有那麽多的女人。


    “長平,你們薑國在你出嫁之前,就沒人好好教過你禮儀廉恥嗎?”虧他剛剛還覺得與這個女人相處是件愉快的事,真是愚不可及!


    “我明明隻有一個你,你也應該隻有一個我。這樣才公平嗎!”一生一代一雙人,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句詩。淩空,淩空,你在哪?


    白安愣在那裏,長平嫁過來的時候,他記得有一箱嫁妝裏裝滿了話本,戲折子,看來還真是那些不切實際的故事給了她這些天方夜譚的幻想。他還想再說什麽,可長平已經趴在窗邊沉沉的睡去,夢裏的她並不開心,臉上掛滿了淚痕,眉頭深深地糾纏在一起,那是一種痛苦的表情。作為一個無憂無慮的公主,她有什麽事情是值得痛苦的呢?白安抱起長平,這個女人在他的懷裏極不安穩,眼角不時有淚打在他胸口的位置,他第一次報一個女人走那麽久的路,感受著這個女人的體溫,還有這個女人的憂傷。


    “王爺,今個兒這麽早就要走啊!不留下來過夜嗎?我看王妃也已經累了。”蓮姿推開屋門便看著白安小心翼翼的樣子,看來這才是這個男人最溫柔的時刻,她早就看出來了,白安是一個有故事的男人,他不是太風流,隻是想用風花雪月撫平一些過去的傷痛。


    “不了,我看還是回府上吧,本王的愛妃還是睡在本王府上的好。”白安抱著長平回了府,一路上被不少人矚目,大概是在猜想王爺如今都變成斷袖了。


    “不要,父皇。”


    楚國的鐵蹄再攻打這薑國的京都,所到之處燒殺搶掠。父皇站在高高的城牆上看著我,看著底下熙熙攘攘的楚軍,他的眼睛裏寫滿了哀傷,那是一個帝王氣數將盡的悲哀,他說了很多話,我卻隻聽到了最後一聲嘶吼:“長平,你是薑國的罪人,千古罪人。”之後我看著父皇從城牆之上跳下,他的屍體就砸在我的馬前,眼睛死死的盯著我。


    “你是薑國的罪人,罪人。”那些薑國最後的士兵站在城牆上,辱罵著我,那聲音充斥著我的整個世界。我的心裏不停在呐喊我不是罪人,我不要做薑國的千古罪人。


    我睜開雙眼,看著那紅鸞床紗,那場夢太過真實,被我抱著的錦被上染了一片淚水,我突然覺得很害怕,我不要做薑國的罪人,我要保住薑國。我一起身便聞見了自己身上的滿身酒味,頭腦上的墜痛提醒著我宿醉的事實,我記得自己結識了一個叫木楠的人,之後好像碰到了白安,沒想到他竟然會把我帶回王府,還以為今晚他又要風流一把,顧不上我了呢!


    下床之後我輕輕推開窗戶,窗外傳來知了的叫聲,還有院子裏那棵大樹沙沙作響的聲音。我抬頭看到那漫天的星辰。五星,二十八星宿,紫宮,軒轅,鹹池,四守,天阿。九野之上,其星繁繁。


    太陰、小歲、星、日、辰五神皆合,其日有雲氣風雨,國君當之。(此句摘自淮南子天文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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