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言盯著緩緩合起的殿門,回身深深地看了一眼螓首低垂的緩竹,偏暗色的宮裙讓她整個人看上去並不出挑,君言慢慢走至她跟前,竟是扶著肚子微一欠身:“緩竹姑姑,君言有一個不情之請,還請姑姑垂憐。”


    “小主這是做什麽!”緩竹連忙將君言攙扶起來,“真是折煞奴婢了,小主是主子,奴婢怎麽受得住小主這麽大的禮。”


    君言任由她攙扶起身,輕聲道:“緩竹姑姑是皇上欽點的掌事姑姑,嬪妾也知道若是讓姑姑欺瞞皇上,也十分為難姑姑,嬪妾隻求姑姑緩上兩天,讓嬪妾自個兒與皇上說,不知可否……?”


    緩竹麵上一僵:“小主哪兒的話,奴婢既來了啟祥宮,便是啟祥宮的人,哪裏有什麽稟報皇上的道理。”


    “姑姑不必如此,難道姑姑覺得嬪妾連這些都看不透嗎。”君言唇角勾了勾,目光依舊落在緩竹身上,眼神堅定。


    緩竹歎了口氣,隻得先寬慰著:“小主……奴婢聽小主的便是了,小主快些歇息吧,小主如今身子重,原是受不起這些累的。”


    君言展顏一笑:“嬪妾謝姑姑寬容。”


    “小主還是莫要這樣了,緩竹真是要折壽了。”緩竹連連擺手,將君言攙扶至床榻邊,服侍她躺下,又熄了燭火。


    今夜是緩竹值夜,她卷了毯子斜靠在廊下,夜空中點點星光閃爍。


    這原是她最喜歡的風景,如今卻沒有了欣賞的心情。


    曆經兩朝,從一個不知事剛及笄的小姑娘,到了現在能獨當一麵二十七八的掌事姑姑,緩竹見過太多的後宮陰私,也見過太多花一樣的女子被後宮吞噬。


    緩竹原本想著聽從皇上的吩咐,就算被埋沒,好歹也能保住一條命,自己宮外早就沒有了親人,還不如在宮中度日。


    沒想到卻遇上了君言,緩竹清楚地知道君言的本事與城府,心胸與野心。


    那麽現在到底是跟著君言放手一搏,還是繼續做一個唯命是從庸庸碌碌的姑姑呢?


    緩竹眼睛沒有從星空上挪開,她抱緊了自己的雙膝鎖在角落,暗紅色的宮牆就在幾十米之外的地方,靜靜地豎立在黑暗裏,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莊重與肅穆。


    最終不知過了多久,天微微亮起,透出幾點紅霞,她放開環抱著膝蓋的雙手,從容地站起身來,既然原本就了無牽掛,何不放手試試呢?


    緩竹睨了眼身後的屋門:小主,千萬不要讓奴婢失望。


    .


    慕雲回到自個兒當差的地方繼續工作也有數日,雲遲見君言遲遲沒有動靜,心下著急,卻又不敢聲張,終於逮著個獨處的機會,急急地開口:“小主,那慕雲的事兒,您都忘了嘛?怎麽還不見動靜?”


    君言餘光掃過雲遲:“就你最心急,天氣漸漸冷了,你去內務府取下月的份例來,本主自有安排。”


    雲遲跺跺腳,推開屋門向內務府而去,君言喚了緩竹進屋,抬眸對上她的眼睛。緩竹的眼睛很漂亮,不似一般的杏眸,但卻十分有神。


    君言歪著頭衝她笑了笑,眼眸微動,透著狡黠。


    緩竹何其聰明,一眼就看懂了君言的意思,這也是君言為什麽沒有讓雲遲去做的原因。雲遲忠心,但缺少緩竹的穩重與聰慧。


    緩竹慢步上前站在君言一側:“小主?”


    君言點點頭,螓首低垂,斂下一彎秋水眸色:“恩,就按原計劃行事吧。”


    緩竹後退兩步,應了聲,將早先從庫房裏取出來的送子觀音圖懸掛起來,走出屋門便向養心殿而去。


    君言放下手裏的繡圖,揉了揉酸澀眉間,掀開錦被躺了進去。眉宇間的疲憊倒是做不了假,不知怎的細看之下還有幾分蒼白的意思。


    皇上來得很快,他大步走進啟祥宮正殿,目光鎖定在倚靠床榻的君言身上,三步並作兩步便至身前:“言兒怎麽了?麵色看起來像是不大好。”


    君言掙紮著要起身個皇上請安,被齊縉一把按下:“這時候還興什麽禮節,太醫來看過了嗎?可有說什麽?”


    “謝皇上,嬪妾無事,趙大人說孕中疲勞,嗜睡也是常事。這些日子嬪妾脾氣也不大好,雲遲問了趙大人,說是無礙的。隻是緩竹放心不下,尋了皇上過來罷了。”君言聲音有些微弱,齊縉眉尖輕蹙。


    “還是再叫趙赫過來瞧瞧,朕看著怎麽不像那麽回事兒。”齊縉說著揮揮手示意霂佑下去尋趙院判過來。


    趙院判進殿的時候看了眼一情形,再瞧見殿上懸掛的送子觀音圖,就知道這顧嬪小主是個不簡單的,不聲不響地把事情捅到了皇上跟前,還要借自己的口說出來。


    可若自己不說,想來顧嬪也有別的辦法,還不如賣個乖。


    趙赫一臉鄭重地重新把脈,假意看了眼那竹青色蓋碗,然後神色凝重地將它拿起,細細翻看:“皇上,這蓋碗像是有些不妥。”


    齊縉轉眸看向趙院判:“哪裏不妥?”


    趙院判本已經向君言解釋過一次這衍卿是何東西,如今說來更是輕巧,三言兩語就把其中利害說了個清清楚楚。


    “是……毒……毒藥嘛?嬪妾肚子裏的孩子有沒有事?”君言猛地抬起頭來,眼裏甚至泛著淚光,惹人憐愛。


    趙院判心裏暗暗為顧嬪喝彩,麵上不顯:“小主放心,日子並不長,且隻是氣味,並未直接飲入,稍加調理便可。”


    “簡直放肆!”齊縉伸手將那蓋碗狠狠地砸在地上,“朕倒不知宮裏還有這麽稀罕的藥,用來謀害朕的皇兒!”他有些不放心的揮揮手,“你再瞧瞧,這屋裏還有哪兒有不妥的地方。”


    “喏。”趙大人一躬身子,繞著正殿再次檢查起來,理所當然的,那幅送子觀音圖被送到了齊縉麵前。


    “皇上,這圖也有些蹊蹺,香氣甚異,臣以為是在墨汁中也摻入了衍卿的緣故。”


    還不得齊縉開口,君言就出了聲:“趙大人是不是看錯了?這送子觀音圖怎麽會有問題呢?這可是宋妹妹送來的啊,宋妹妹與嬪妾一向親厚,怎會做出這種傷害嬪妾腹中孩兒的事情呢?趙大人慎言!”


    君言神色焦急,一臉的不可置信,她扯了扯齊縉的衣袖:“皇上,嬪妾能為宋妹妹擔保,宋妹妹與嬪妾的情分深厚,怎會,怎會……嬪妾是萬萬不信的!”


    齊縉打了死結的雙眉和緊抿的唇邊透露出情緒,他安撫性地拍了拍君言的手:“言兒先別急,朕定會好好調查此事。”


    他說著站起身來,仔細端詳那送子觀音圖:“緩竹,這圖是宋貴人送來的?”


    “回皇上的話,正是。原先咱們殿裏已經掛著皇上的親筆題字了,小主並未拿出來,但日前想著總不好糟蹋宋小主一片心意,便從庫裏取了出來,特地騰了地方掛上了,小主還道宋貴人畫技精湛。”


    齊縉又睨了眼跪在下頭的趙院判:“趙赫,這墨汁之中摻有衍卿的事兒,你可確準了?”


    “臣願以官職擔保,這墨汁裏定是有分量不輕的衍卿,幸而顧小主並未一開始就懸掛起來,不然後果不堪設想。”趙院判言辭鑿鑿,一席話擲地有聲。


    “緩竹,那這蓋碗平日裏又是由誰收著的?”齊縉繼續開口問了下去,緩竹早就和君言串通好了,將準備好的說辭和盤托出,又有爾歡適時地綁了慕雲上來做人證。


    床上的君言別過臉去,像是情緒激動的樣子,根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齊縉在正殿裏踱來踱去,努力壓下自己的情緒,見君言的模樣,喚來從內務府回來的雲遲去近身伺候。他大步走出正殿,將事物盡數挪到了偏殿審理。


    看著偏殿裏跪了一地的趙院判,緩竹,爾歡,慕雲。


    他終於冷哼一下,厲聲道:“去把宋氏給朕傳來問話!”


    “喏。”霂佑見殿中情形不對,連忙領命前去帶人。宋諾來的時候,心下疑惑,啟祥宮隻有顧嬪和自己住著,偏殿想來沒人用,今日怎的……方走進來,跪□子,就被齊縉叫住:“宋氏你好大的膽子!”


    宋諾咬著下唇,半晌才接話:“嬪妾不知皇上所言何意。”


    “朕問你,這送子觀音圖可是你親手畫的?”齊縉將畫卷丟擲在宋諾麵前,畫卷散落,有一角還砸到了宋諾的眼尾。


    宋諾身形未動:“回皇上的話,是嬪妾畫的。”


    “你倒是老實。”齊縉連看都不想看她一眼,“那你自個兒交代吧。”


    “嬪妾愚鈍,不知該交代什麽。”宋諾倔強地抬起頭,“難道嬪妾親手繪下送子觀音圖送給顧嬪小主,也有錯嘛?”


    齊縉的語氣裏開始聽不出情緒:“朕倒不知道宋貴人還有這門技藝,畫技精湛,讓朕和顧嬪實在佩服。”


    宋諾緊緊握著雙拳,藏在寬大的衣袖下麵,發髻上綻放著鈴蘭花,朵朵小巧,嬌憨可愛:“皇上謬讚,嬪妾愧不敢當。”


    “朕沒時間同你在這兒廢話,宋貴人不妨直接同朕說說,這摻了衍卿的畫是否會更為傳神。”


    作者有話要說:亂入小劇場:


    【影後】


    趙赫:本屆金馬影後的冠軍得主是……【打開信封,微笑】讓我們恭喜!顧君言小姐!


    【掌聲一片,顧君言上台領獎】


    顧君言:【熱淚盈眶,與趙赫擁抱】真的很意外!首先我要感謝我的經紀公司,感謝我的爹地媽咪,感謝支持我的影迷們,感謝這次與我搭戲的齊縉先生,如果不是他,也沒有今天的我,要感謝的人還有很多【語無倫次,大哭,高舉獎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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