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氏尚有一問,還請姐姐解惑。”


    君言握住榮修儀放下羊毫的手,榮修儀抬起頭,眼眸中流動著說不清的情緒,片刻展顏一笑,點點頭,示意她但說無妨。


    君言鬆開手,笑意中帶著歉意,知道自己這一動作唐突了佳人:“不知婉淑媛用的,到底是什麽藥?”


    榮修儀握筆的手還是頓了頓,半晌落筆寫下:“據花氏所知,她用的應是撻瑪國的宮廷秘藥,如今已經成了禁藥。不過婉淑媛出身高貴,有這配方也是常事。”


    最後一句話寫地極盡嘲諷,君言甚至看到了榮修儀嘴角的嗤笑,她繼續寫道:“這藥喚作笙悠,名字雅致,可藥性卻一點都不雅,用藥過後可使不孕不育多年的孕婦一朝得子,但是過程艱辛不說,若是沒了這一胎,日後就再也無生子機會了,可謂是放手一搏。皇貴妃能用這藥,怕是也著急了。”


    君言一目十行地看完,麵上吃驚,急忙問:“那這藥可有別的什麽副作用?賢妃的怪胎難道是婉淑媛下的手?!”


    花墨可惜地搖搖頭,宣紙上寫滿了她的字跡:“並不是,這笙悠雖然藥性猛烈,但絕不會讓婦人生下怪胎來,不然誰還敢用呢?不過就算它沒有這個副作用,咱們為何不可就當做它有呢?這藥隱蔽,皇上不可能找來撻瑪國的皇室人員對峙,後宮裏知道這事兒的隻有花氏一人……”


    她的笑裏帶著意味深長,君言瞬間就讀懂了她的意思。


    這的確是個好計謀,可君言更想問的,並不是這些,她斟酌了很久,柔聲道:“那你可聽說過衍卿?”


    榮修儀瞪大了眼睛看向君言,手裏的羊毫帶著顫抖,她飛快地落筆:“娘娘從何得知衍卿?!”


    君言柳眉一挑,笑中帶著些陌生的陰狠:“這藥本宮怎麽會不知道,你當是宋貴人怎麽去的?若不是她三番四次欲用這藥加害於我和當時尚在腹中的大皇子,我又怎麽會真的生她的氣?終究都是一宮出來的姐妹,本宮何時薄待了她去?”


    榮修儀安撫性的拍了拍君言的手背,拿起羊毫的手已經很穩了:“這衍卿可不是尋常藥物,同樣是我撻瑪國秘藥,說起來,花氏對這藥,也不陌生呢……”


    她提筆蘸墨,卻遲遲沒有往下寫,墨汁滴在宣紙上,暈開磨痕,君言側目看向她:“榮姐姐?”


    榮修儀回了神,隨意勾著唇邊:“花氏的母親,就是死於衍卿上。花氏知道娘娘想要問什麽,這衍卿藥性極烈,若是真服用入口,下場必定與花氏母親一樣,花氏忘了說,母親死的時候,肚子裏還有一個成型的男嬰……那是花氏未出世的……親弟弟。”


    她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像是不願回想當時的情形,連君言都愣在了原地。


    花墨,這樣一個絕美豔麗的女子,到底都經曆過什麽?


    失聲,喪母,甚至還有一個未出世的弟弟。


    原來隻要有女人的地方就有鬥爭,那撻瑪國,比起靖國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撻瑪國皇後仗著手裏的傳世秘藥,害了後宮多少妃嬪,嫡出的公主花亦濃,怕是也得其衣缽了吧。


    君言伸出手,撫上了花墨的背脊,緩聲道:“是君言提及姐姐的傷心事了。”


    花墨慢慢睜開眼睛,失神地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無礙:“事情都過去這麽久了,花氏就算再怎麽痛,也都沒有用了。幸而娘娘與大皇子並未被那衍卿所毒害。花氏可以肯定,那衍卿定是婉淑媛的東西。”


    她落筆時,一豎一橫像是用盡了力氣。


    雖然歇著並無大礙,但君言看得出她的隱忍。


    一個弱女子,長在加害自己母親與弟弟的嫡母下麵十餘年,君言捫心自問自己做不做得到,最後隻有對花墨肅然起敬。


    花墨寫完了,君言也了解了大概。


    她不敢再多問下去,也沒有必要再多問下去。


    如果從前的聯盟,是因為各自有各自的敵人,那麽現在的立場,就是為了鏟除統一的目標:婉淑媛。


    可說說容易,做起來難。


    婉淑媛再怎麽樣,身上背負的也是撻瑪國的臉麵,皇帝為大局考慮,怕是並不會下令處罰於她。


    連一向有主意的君言都陷入了沉思,榮修儀婉然淺笑,拉了拉君言的衣袖,將寫滿字的宣紙丟開,換上一張新的鋪平:“婉淑媛自詡用藥其人,她的母親更是用手裏的秘方害死了不少人。可她終究沒有她母親那份狠厲,下手也多半輕巧,今次皇貴妃薨逝,怕是在她心裏也留下了不小的陰影。咱們何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呢?”


    君言羽睫輕顫,目光凝視著榮修儀手裏那支蘸了墨的羊毫,半晌才啟唇道:“榮姐姐的意思是……?”


    榮修儀左手緊緊攥住君言的手指,右手就著鎮紙,往下書寫:“娘娘別忘了,花氏也是從撻瑪國出來的庶出公主,雖然沒有婉淑媛手裏那麽多的宮廷秘藥。可這麽多年,花氏也得了個方子,何不就用在婉淑媛身上呢?”


    君言猛地抬起頭,看向花墨,花墨毫不示弱地對上君言的眸子,兩雙眼睛裏都透著算計與狡黠,君言終究沒有花墨那麽果斷,她橫了橫心,開口道:“什麽方子?”


    花墨也並不瞞著君言:“這藥可使人麵色蒼白,身體精力漸漸被抽空,最後慢慢死去。藥性溫和,已經很便宜她了。不過花氏並不打算立刻就用,若是真讓她就這麽死去,花氏早先就動手了,何必等到現在。”


    她接著蘸墨,“有什麽比被自己的夫君嫌棄,失去信任,又日日在宮殿裏寂寞等死,更讓人恐懼的呢?”


    君言承認,她從來沒有看懂過花墨。


    如果花墨站在自己的對立麵,那要打的,恐怕又是一場硬仗。但在後宮裏,沒有永遠的朋友,隻有永恒的利益。


    君言在想,如果有一天,自己和花墨利益衝突了,那該……怎麽辦呢?


    花墨好像看透了君言的心思,她輕歎了口氣,手中的筆遊走在宣紙上:“娘娘放心,花墨的心思從來不在皇帝身上,等婉淑媛一死,她的母親必定會傷心欲絕,在撻瑪國花墨也早就備下了人手,送她母親上西天。待事成之後,花墨隱退後宮,絕對不擋娘娘一步路。”


    她自信地寫著,不由自主地散發出強大的氣場,“皇上的寵愛,花墨,還看不上。”最後四個字讓君言徹底傻眼了,她努力眨巴了眼睛,惹得花墨一陣好笑。


    送走了花墨,君言已經累癱在貴妃椅上,今日一天實在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唐北,大皇子,雲小儀,榮修儀,婉淑媛。


    所有人都在君言的腦海裏一一浮現,一個接一個的環繞著,君言隻覺得頭疼欲裂,棘手的人。


    夜朗星垂,聞得更聲已起,天色如同青石硯上化不開的濃墨,一如榮修儀筆下字跡,可是墨色雖濃,猶可映得出人影,這天空,卻像要把人吞噬了一樣深不可測。


    琉璃玉紗宮燈透出昏黃明滅的光,照的人影綽綽如魑魅。


    殊不知這看似金碧輝煌,窮奢異常的深宮之中,又有多少冤死鬼,亡命魂,可是死人是不可怕的。


    君言親眼見到不可一世的皇貴妃蒼白如一片枯葉躺在床上,她再也不會呼風喚雨,再也不會遷怒旁人,再也不會害人性命,剩下的,活著的人,勾心鬥角,陰謀詭計,才真正可怕。


    君言是死過一次的人,都說鬼門關走過一遭的人膽子該更大才是,她起初也這樣以為,但是從前她孑然一生無所顧忌,如今卻莫名的有了牽掛,所以她還是怕死的。


    死這樣容易,在步步為營的深宮,一步差池,便是生死之隔,親信之人算計你,至愛之人提防你,到底什麽可以信?


    君言闔上雙目,歎了口氣,便是什麽都不要信罷。


    若說榮修儀和婉淑媛的事情,已經步入了正軌,可加害雲小儀和大皇子的幕後凶手,還沒有找到。


    安婕妤,禧嬪,亦或者是別人?


    牽扯的人太多,君言無從下手。


    她感覺自己好像掉進了一個錯綜複雜的大網,織網人正站在樓頂上,奸笑著看著走投無路的她。


    緩竹伺候君言快兩年了,她心疼地看著君言今日一直緊蹙的眉尖。


    方才榮修儀與君言的話她全程都聽了個遍,主子不瞞著自己,她也要盡力為主子分憂。可這事情太大,太多,連緩竹都不禁慌了神。


    經曆過兩朝後宮的緩竹,竟然想不出要用什麽話,來安慰現在精疲力竭的君言。


    最後她隻有泡了杯安神茶,替君言洗漱更衣,見她麵色並不好,散落的黑發映襯著臉頰愈發蒼白,連睡覺時,都帶著解不開的愁思。


    緩竹歎了口氣,輕輕關上內室的門。


    夜還很長,後宮的路更長。


    緩竹想起曾經聽過的一句話,在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不是牛鬼蛇神,不是豺狼虎豹,而是人心。


    作者有話要說:以前聽別人說起恐怖片的時候就說


    歐美的恐怖片血腥 島國的恐怖片打心理戰


    而往往最可怕的就是心理戰。


    這個世界上,人心是最深不可測的東西。


    當別人都說你是神經病,可你自己知道你自己不是神經病的時候。


    是最崩潰的時候。


    最後阿暖祝大家520快樂


    有男朋友女朋友的都幸福甜蜜


    單身的妹子們也不著急~好的在後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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