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文~!一起吃午餐吧?」


    在宣布午休時間開始的鈴聲響起瞬間,教室的門就被猛力打開,一手提著多層便當盒的四十萬奏隨之現身。


    與奏姐一起吃午餐。


    和過去最大的不同之處,大概就是現在她流暢說出的一字一句,都蘊含著豐沛的感情。


    美景原高中的學生們,已經不再是超越者了。


    兩個禮拜前。


    在我敗給杏奈,由《無能》坐上最強寶座的那一天,當告知午夜零點的鍾聲響起,全校學生被迫接受的異能,就和引出時一樣突然地消失了。


    不,或許應該說是被迫接受了杏奈的《無能》吧。總之,我們都變回了普通人。


    超越者管理室不久後解散,由於結果人類並沒有獲得任何能力,失望的媒體也已經對此事完全不感興趣了。


    在那之後,天伽杏奈沒有再出現過。因為我們的教室在同一層樓,所以應該有機會碰麵,不過這兩個禮拜卻從來沒看過她。


    或許是因為自己的野心已經達成,所以覺得不需要我了吧。如果真的是這樣……多少覺得有點寂寞哪。


    「小文小文!你看你看~我對今天的便當超有自信的喔!」


    在我把文具和筆記本等全部塞進抽屜時,奏姐就已經在我前麵的位子上坐了下來,把便當盒放在桌上,開始解開包著便當盒的方巾。


    接著,她把便當盒蓋打開,將之反過來放在桌上,然後把筷子遞給我。麵對童年玩伴充滿活力的表情,我的心情也不由得放鬆許多。


    「奏姐能夠恢複成普通人,真是太好了。」


    「怎麽突然說這種話?不過……對啊對啊,這也是多虧小文你的努力呢。」


    奏姐本來就是個美女,所以笑容的威力當然也非常強大。我打從心裏覺得,光是這點,那段戰鬥就已經非常有價值了。


    「今天我最有自信的是……這個!這個淺醃小黃瓜!」


    「明明就還有高湯蛋卷、炸雞肉之類的,結果竟然是醃漬啊。」


    「醃漬可是非常深奧的喔!為了做出這個味道,我費了好多功夫呢。」


    奏姐拿自己的紅筷子夾起一片,用左手在底下托著,慢慢地把它遞到……我的麵前。


    「來,啊~」


    「……咦?」


    「來,啊~」


    教室裏其他人的視線刺得我發痛。


    邊聊天邊共享一個便當也就算了,「喂對方吃」這種不可能發生在教室內的非日常狀況,引來了大家的視線。


    這個就實在是有點……哎呀,畢竟這裏是公共場合嘛?


    「……你不願意吃嗎……這樣啊……天枷同學這麽做的時候,小文你明明就打算要吃的,可是換成我就不吃……為什麽……到底是為什麽呢……」


    「不不不,所以說奏姐你這樣太恐怖啦!不要麵無表情在那裏念念有詞啊!我吃就是了!我會吃,不過先讓我稍微做好心理準備……」


    「渡良瀨——!」


    發出這個像是在處刑前被遊街示眾般苦悶喘息的人,是從走廊偷窺教室內部狀況的小斯波光輝。對於發出怪叫的小斯波,周遭學生都對他投以不以為然的眼神。


    明明差點慘死在奏姐手下,但他似乎還是不打算放棄的樣子。


    就很多層麵來說都實在太差勁了吧!原來你是這種個性啊


    「嘿呀!」


    「唔嗚!?」


    看到我因為傻眼而張大嘴巴,奏姐就趁機把小黃瓜半推半送地塞進我嘴裏。


    雖然行動很強勢,不過接下來詢問的態度卻有點畏首畏尾。


    「味道怎麽樣?」


    嗯,真的很好吃。這個讓人想要配飯的絕妙鹹味,或許真的需要費一番工夫才能做出來吧。


    「很好吃喔。我覺得『不管什麽時候出嫁都不至於丟臉的味道』,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啊哈哈哈,討厭啦~不是『出嫁』……應該是『嫁過來』吧?」


    自從成為無能力者之後,奏姐就像是要連過去壓抑的份都一起拿回來似的,變得跟普通女生一樣會表現出自己的感情了。


    「哈啊哈啊,驚訝的小文實在太可愛了,真想把他帶回家用我自己慢慢醃他一整晚。哈啊哈啊,我最喜歡最愛小文了,想把他吃掉,想盡情舔他,哈啊哈啊哈啊……」


    這個……普通女生是這樣的嗎……怪了……所謂的普通,應該是更加……嗯?我身邊的女生,好像沒有半個可以當成參考耶?


    「打擾了!」


    就在我想著「總之先設法讓奏姐恢複冷靜」的時候,熟悉的喊聲響徹了教室。


    曾是搭檔的聲音,我再怎麽說也不可能聽錯。


    「杏奈,好久不見啦!」


    「久疏問候啦,文乃!兩位年輕人今天也打得火熱啊,唔呼呼……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啦?」


    「那個神實在太可惡啦!居然在消除全校學生超越之力的同時,連杏奈那點連小指指尖都不到的微薄女性特質也一起消掉了!」


    「你這話說得太過分了吧,而且我的女性特質現在也依然健在喔!」


    杏奈相當不服氣似地嘟起了嘴,作勢要掀起裙子——然後像是發覺到什麽事情一樣,突然中斷動作。


    對於以似乎相當尷尬的態度,從下往上望著我的杏奈,我則是依然維持手肘撐在桌上,用手托著臉的姿勢提出問題。


    「……不掀了嗎?」


    「你、你還是一樣壞心眼耶。」


    臉紅到耳根的杏奈,在我隔壁沒人的位子上緩緩坐下。


    由於左手袖子突然被拉了幾下,所以我把視線轉回奏姐身上。


    奏姐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隻見她滿臉通紅,在身體扭動、大腿彼此磨擦一陣子之後,把手伸向自己的裙子——伸向裙子!?


    「住手住手快住手——!你這是在做什麽啊!?」


    「我想讓小文你看女性特質啊?」


    「不是不是!女性特質不是看有沒有穿安全褲吧這個奏姐你知道吧?你當然是因為知道,所以才會用疑問語氣的吧!?話說回來,奏姐你有穿安全褲嗎!?」


    「在問安全褲之前,你不先問有沒有穿內褲嗎……?」


    嗯嗯!?


    等一下,這是怎樣!?


    沒想到人類居然還留有這樣的選擇——


    「真是精彩的好色傻瓜表情哪。」


    杏奈從衣服口袋拿出手機,啟動相機功能連續拍了好幾張。直到把拍下的照片設成全屏幕顯示後,杏奈才終於輕輕笑了起來。


    「嘿嘿嘿,文乃你這人果然很有趣!」


    「小文真~可愛~啊,那些照片之後也要傳給我喔?我要設成待機桌麵圖。不管是來電顯示或通訊簿的大頭貼,還有電子郵件信箱收寄件人跟客服中心等等也都要用這些圖。」


    也就是說,奏姐似乎打算把所有圖示都設成我的愚蠢表情。


    天枷杏奈與四十萬奏。


    在戰鬥時未能達成的兩人合作,現在在這裏實現了。成為這個無意義破壞力目標的我,整張臉變得滾燙到不行。


    哇啊……不要看我啊!我知道自己現在連耳朵都紅了,所以別再看啦!


    「好啦,言歸正傳。」


    「你不要突然變認真啦!這樣我不是很像一個人在耍蠢嗎!」


    杏奈看來已經調整好心情,換上了一副正經的表情。


    「你確實是個傻瓜吧?」


    「傻傻的小文我也很喜歡喔?」


    我忍不住用頭猛撞桌角。


    一次又一次,默默地撞個不停。


    「四十萬學姐,我想借用文乃一下,應該沒問題吧?」


    「唔呼呼,天伽同學別說笑了。要借用小文?當然是有問題的囉,請你仔細說明為什麽需要借用我的小文。」


    「我什麽時候變成奏姐你的所有物啦!?」


    「如果小文你覺得不是這樣的話,也可以明白表示『拒絕』喔?」


    雖然奏姐露出柔和微笑,但眼神中並沒有笑意。我雖然有點慌張,但還是老實說出了現在的心隋。


    「哎呀,這個……小時候我的確喜歡奏姐,可是現在感覺比較像是姐弟,或者說是家人……總之有點搞不太懂所謂的交往之類的,究竟是怎麽回事……」


    我敢保證自己絕對沒有「建立後宮」的想法。雖然說不是希望和奏姐成為男女朋友,但也從沒有一分一秒不把她當異性看待。


    簡單說就隻是因為我優柔寡斷啦。


    「好啦好啦,兩位就稍微克製一點吧,我現在好好說清楚理由就是了。」


    杏奈站起身,一副像是要重新開始的樣子。她先用手拍了拍淩亂的服裝,整頓好儀容後,隨即口角上揚俯瞰著我們。


    ——啊,我已經知道囉,杏奈。


    你擺出這種表情的時候,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就算沒有閱讀未來六行內容的能力,憑經驗就知道是怎麽回事。


    「本人決定要參加因能力消失而重新舉行的臨時學生會選舉!目標當然就是會長寶座!因此希望文乃能夠擔任我的參謀兼副手,並且負責處理各項雜務等等。」


    「總覺得好像有個包藏惡意,而且還沒能完全掩蓋住裏麵更邪惡意圖的東西,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啊。」


    就是那種尾巴末端處是箭頭形狀,頭上還有角的東西。


    杏奈沒有理會正顧著想象這些事情的我,將視線停在奏姐身上。受到注視的當事人則是將頭歪向一邊。


    「要重選的,應該隻有辭職者的職位吧?我是聽說了小斯波同學和彼奴同學會辭職,可是夜光月同學也是嗎?」


    「學長好像也會辭職的樣子,他接下來應該會開始寫自己的故事吧……看來某人的拳頭相當有效呢。」


    不要、不要看我啊,實在很不好意思。


    杏奈,我猜你多半不知道吧,在那場戰鬥後,渡良瀨文乃就經常收到許多來自世界各地,裏麵裝著色情書刊的包裹喔?肯定是某些喜歡惡作劇的人在亂搞吧,不過這實在是讓人獲益良——


    讓人非常困擾的行為。


    也就是說,我的喜好已經傳遍了全世界。美景原高中的教育實習生和老師,看待我的眼神都冰冷到極點,女同學們跟我視線相碰時,對方也會露出苦笑。


    以世界級規模公開我的喜好,讓我丟盡了臉,這個女人居然還覺得不夠嗎!?


    「原來如此,我終於掌握事情全貌了。」


    奏姐把手指靠在下巴上,接著像是已經將世紀大盜逼到無路可逃一般,以充滿自信與歡喜的語氣開口說道。


    「……也就是說,小文也會加入學生會對吧。」


    我的童年玩伴,結果是個隻會讓情況更加混亂的迷偵探。


    「等等等等等等!我完全沒說過半句『打算參加』之類的話吧!」


    「很好,那就到屋頂上舉行作戰會議吧!隼人跟蝶蝶也已經接到召集囉!」


    杏奈抓住我的手腕,憑著讓人無法相信她是女生的蠻力,硬是把我拖向走廊。畢竟在眾目睽睽之下,這樣被人拖著走實在很丟臉,所以我隻好配合她邁開腳步。


    「為什麽又找我?上次是因為我的能力比較特殊,所以還可以理解,可是現在的我不過是個普通人喔?」


    對於我在來到樓梯轉角處時提出的這個問題,杏奈滿臉笑容地回頭仰望我。


    她隻要不開口就很可愛。


    不過,在達成一個野心之後,那盡情綻放的笑容更加可愛。


    「我呢……」


    「危險。」


    我急忙把杏奈拉向自己。


    不知為何,我每次拉杏奈時,她總是完全沒有抵抗。可能是她用的洗發精吧,靠在我懷裏的杏奈,散發出一股柑橘係的香味,讓我更加強烈地意識到她的存在。


    「呀啊啊!」


    此時,一個空水槽從樓梯上方掉下來,正好砸在杏奈剛才站的地方。畫出拋物線的玻璃水槽,因衝擊而摔成粉碎,從窗戶照進校舍的陽光,讓碎片看來閃閃發亮。


    「對不起!對不起!你們沒有受傷吧?」


    「沒事沒事。」


    對方似乎是因為腳步不穩而讓水槽掉下來的樣子。對於一再鞠躬道歉的女同學,我以輕鬆語氣回應。


    「難道你——嗬嗬,我到底在想什麽啊。」


    在我懷中的杏奈,先是浮現有點驚訝的表情,接著搖了搖頭,然後和我四目交接。


    總覺得要是一直凝視杏奈那清澈到接近透明的眼睛,就會被它吸進去似的。


    「我就是要渡良瀨文乃。」


    而且——她繼續往下說。


    「普通人?這樣不是很棒嗎?」


    這個露出爽朗微笑的少女,肯定自始至終都會是個普通人吧。


    「你們兩個為什麽在這種地方抱在一起呢?不是要去屋頂嗎?」


    不知何時來到這裏的奏姐,在我耳朵旁邊如此低語。可能是受到先前「生活中盡量不發出聲音」的習慣影響吧,奏姐變得異常擅長「無聲無息出現在對方背後」。


    「我、我們這就去!當然囉!不過先等一下……好,走吧!」


    「我說,剛才的停頓是怎麽回事?為什麽先特地稍微貼到小文身上之後才離開他?到底是為什麽?」


    從杏奈中長發的縫隙間,微微露出她些許紅透的耳朵尖端。看到她以充滿英氣的姿態開始快步前進,我和奏姐也隨後跟上。


    「話說回來,文乃,這個世界差不多要結束了嗎……?」


    再次轉身麵對我的杏奈,突然提出這個問題。


    (插圖p273)


    掛著「風紀委員」臂章的彼奴大吾,在樓梯上和杏奈擦身而過時,對她露出微笑。


    來到最高學年教室所在的最高層時,我們在走廊上遇到一手拿著參考書的夜光月白夜。他一看到我就發出咋舌聲,隨即一語不發地返回自己教室。


    「大姐!大哥!你們太慢啦!戰鬥已經開始囉!?」


    「渡良瀨,你不要太過分喔!到底想讓本小姐等多久啊!?」


    在通往屋頂平台的樓梯轉角處,禦廚隼人一派天真地握緊了拳頭。禦花田蝶蝶雖然在抱怨又鼓著腮幫子,不過看起來卻是相當高興的樣子。


    「這個世界會不會結束,這種事情根本無所謂啦。」


    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虛構。


    不過,在這個充滿虛偽的世界裏,我所掌握到的「現在」,相信應該是真的吧?


    「我們就是要在這裏活下去啊。」


    實際化為話語後,感覺心裏頓時輕鬆不少,有種暢快的感覺。


    或許是對這個答案感到滿足吧,杏奈先是溫柔微笑,然後轉身向前。


    「走吧,下一場戰鬥還在等著我們呢!」


    「我話先說在前麵,你可別把其他候選人踹倒喔?」


    「這個之後再陸續……」


    「這話是什麽意思!?你是想說之後會陸續說明除了把人踹倒以外的方法嗎!?還是要陸續把其他候選人踹倒!?唔啊啊啊你不用講了!一定是後者!肯定是後者吧,你這暴力踢腿女!」


    我的嘴角自然上揚,這時我才發覺,自己已經許久沒有像這樣在無意間露出笑


    容了。


    我一邊感覺到走在自己背後的奏姐,正在虎視眈眈尋找機會,準備隨時抱住我的腰間,同時跟上英姿煥發、大步登上樓梯的天伽杏奈。


    未來是一張白紙。


    所以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我已經不可能知道了。


    不過。


    即使這個故事已經結束。


    我依然相信,在這之後的無數未來時光,必然都將是熱鬧非凡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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