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覺得一陣輕鬆,像是喘了一口久沒有吐出的氣……


    梁灼睜開眼睛來,看到分外明亮的光線和分外明亮的臉龐——


    公孫瑾一身白衣坐在床邊,床上躺著昏迷中的自己,漆黑的發、微紅的臉。公孫瑾低下頭去,眼神愈發溫柔了些,他俯身低著頭,輕輕撫摸梁灼的額頭,動作輕柔,手勢溫和,這樣的光景,白衣佳人,溫馨場麵,即使梁灼此時此刻魂離軀殼也不禁臉紅了起來。如同隔著茫茫的霧障,在看別人的故事。


    一陣風吹來,梁灼還沒感覺到冷,就已經被吹得眼前一黑,隨著那是風亦或者其他什麽飄飄而去,心底渺茫的想著,這是在做夢還是死了?自己真的又一次死了?還死在這幻境之中?


    所幸,風停、魂定。


    梁灼打量了一下,雖然梁灼也不知道這虛無縹緲的魂魄到底從何而來的眼睛,隻知這是一間臥房,不過在梁府院內,梁灼卻從來都沒有見過——


    這是餘氏餘晚晴的臥房,也算是一間佛堂。


    屋內陳設簡單冷清,正中央大慈大悲觀音娘娘的台子上放著兩座銅爐小鼎,嫋嫋的檀香從裏麵迂回而上,整個房間彌漫起清雅的佛香,連床都是灰舊的色調,整個房間宛如一處雪洞般清冷,拂鼻檀香中,透著一股看破紅塵的寡淡之意,臥室床榻的左側,放著一個半人高的鬆枝案台,上麵依稀擱著幾本從書櫥上抽下來的佛經,有《蓮華經》、《壇經》還有梁子雄要梁灼抄寫的《大般若波羅密多心經》……


    梁灼對著案台上的那本《大般若波羅密多心經》發起怵來,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靈魂會飄蕩出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別說自己現在靈力已經全部被封印,即使靈力全部恢複以自己的靈力也不能夠隨意掌控自己的靈魂,更加不能使其脫離軀體自由移動!難道她確實已經死過去了?梁灼看著自己的靈魂透明如空氣般的隱隱約約飄在這間臥房中,這一切到底是怎麽了?到底發生什麽了?


    梁灼盯著那本《大般若波羅密多心經》,稍一思索想起來剛才醒著的時候梁子雄罰她抄佛經,當時她就震住了,以前梁子雄不是最討厭餘氏念的那些佛經的嗎?而且梁灼記得,自己有一次因為犯了錯誤而被餘氏罰去佛堂抄這本《大般若波羅密多心經》,梁子雄知道後還大發了好大一場脾氣,當時公孫瑾也不在府內,也沒人敢去勸梁子雄,結果梁子雄竟然罰餘氏日頭底下大聲朗誦這本《大般若波羅密多心經》,一邊朗誦還要一邊解釋,一直解釋到所有人都明白為止,後來餘氏還沒解釋完,人就暈倒了,梁子雄派人將她送回去以後,府裏的人也再不敢提這件事了,梁子雄更是再未提起。可是這幻境不是按照真實的過往來編造的嗎?怎麽梁子雄竟然讓她抄起佛經來了?還別的不抄偏偏抄起這本《大般若波羅密多心經》?


    梁灼覺得整個人,不,整個魂靈暈乎乎的,像是隨時會被風吹走似的,忍不住苦笑起來,自己碰過不少怨靈,真不知道自己哪天死了會不會也心存怨氣?會不會變成怨靈?會變成什麽樣的怨靈?


    梁灼神思飄渺著,手也不知不覺提起筆來,研著墨汁一筆一畫的寫起來,宣紙如雪,素心如墨,淋漓著跳出*的一行小字: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


    “大般若,即大光明月亮船。


    波羅,即乘此船方可出界。


    密多心,多即九天,密即宙心,大般若波羅密多心經即乘大光明月亮船出界。”


    ……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


    ……


    “那麽如何可出界呢?惟有‘觀’可渡,‘觀’是唯一之法,是萬法歸一。那麽如何觀,誰觀?誰渡?”


    ……


    “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


    ……


    “自己渡,自己觀。即自觀方可得渡,佛不渡眾生,是眾生自渡。”


    ……


    “佛不是不渡,是無法可渡,你觀便可自渡,即自觀自渡。”


    ……


    梁灼提筆的手猛地一抖,耳邊振振,回響著當日餘氏的話語,


    “佛不是不渡,是無法可渡,你觀便可自渡,即自觀自渡。”


    ……


    “自己渡,自己觀。即自觀方可得渡,佛不渡眾生,是眾生自渡。”


    ……


    “那麽如何可出界呢?惟有‘觀’可渡,‘觀’是唯一之法,是萬法歸一。那麽如何觀,誰觀?誰渡?”


    梁灼眼前黑了一下,險些要暈了過去,心跳得厲害,腦海裏不斷回響起那句“誰觀?誰渡?”一些東西在快速地流竄碰撞著。梁灼一時之間還接受不了,她咬著牙,強迫著自己保持清醒,來維持一定的思路來理清眼前的事實。


    製造幻境的人是出於什麽樣的目的?要她的性命還是要某一種利益?梁灼想了想,依照目前的處境來看,如果那個人不是為了故意玩弄她的話,那麽看來有大半的可能那個人的目的並不是要她的性命。可是既然不是要性命而是利益的話,為什麽遲遲不見任何行動?或者說已經行動了?行動是什麽?


    但凡幻境終究是虛物,隻要是虛物必有可破之法,那麽這個幻境到底應該如何破?那個製造幻境的人為何推快了幻境的時間?為什麽錯過的是自己遇見墨池的時間?難道這個人不想讓自己見到墨池?自己見不到墨池與那人又有何好處?


    “‘世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不可久在。’”


    這是梁子雄臨死之前寫給梁灼的信,信中開頭第一句話就是這句佛經裏的句子,可為什麽在之前梁子雄一直表現得對佛經甚至佛語都很排斥的樣子?梁灼腦中飛快的閃過好幾個念頭,低首思忖道,


    “《大般若波羅密多心經》即乘大光明月亮船出界。……那麽如何可出界呢?惟有‘觀’可渡,‘觀’是唯一之法,是萬法歸一。”梁灼喃喃自語道,“自觀、自觀……莫非是…………!”


    梁灼這樣一想,全身忍不住全部緊繃起來,心口嘭嘭嘭地跳,極度的恐懼和緊張讓梁灼幾乎就快支撐不下去了,但這一次,梁灼知道她已經沒有什麽可以依靠了,誰也不會來,許清池不會來,哥哥不會來,墨池不會來,黑袍男子也不會來,她必須自己一個人學著勇敢地去麵對這一切,否則她就要死,不明不白地死!不,她不要!梁灼的眉頭略微蹙了蹙,在神經被逼得越來越纖薄命懸一線的時候,無端的在冰天雪地中又俏然冷靜下來,梁灼緊緊攥著手心,試著慢慢平穩呼吸,不動神色默念道,“也許還有一個人該知道些什麽?或者他本來就知道,是我忽略了他?或者是我最一開始就信錯了人?”


    魂靈隨著意識自由流動,穿過以往嬉鬧的假山,飄過楓廳,繞過纏纏繞繞的海棠樹,沿著水廊簷柱一直飄……


    飄啊飄啊……


    除了風聲,除了冷清而安靜的風聲以外,再無其他。


    ……


    終於,找到了坐在書房中的梁子雄。


    梁子雄正低頭專注的傾倒一壺茶,茶水如注,茶香四溢,梁灼這才想起來這樣的場景記憶之中好像在哪裏見過似的,在哪呢,梁灼卻又想不起來了。梁子雄的胡須越來越長了,今日似乎又長了一些,他似乎感覺不到梁灼的到來,頭也沒抬一下,繼續倒著壺裏的茶,茶水倒好了,獨自端起一方青瓷小杯慢悠悠地舉到嘴邊,細細品起來。


    “父王!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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