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座清涼的院落,綠瓦青磚、翠竹鬆柏,夕陽的餘暉一照,似是凡塵一座平常人家,斜陽草樹,尋常巷陌。與結界之外的豔麗瑰紅形成強烈對比,愈發顯得古色古香,寧靜悠遠。


    他們三個怔在那,心裏俱是一驚,不想如今四野洪荒,卻在這邪逆之地見到了如此流水人家,依依農舍,心中不禁無限向往,想著裏麵究竟住著怎樣一個超凡脫俗的妙人呢?


    棲鳳拓更是詩興大發,當即一揮長袍,頭一仰,一手扶樹一手在空中拚命掙紮著,深情並茂朗誦起,“流水繞孤村,青山獨歸遠。”


    阿鼻大帝立刻拍手讚道,“妙極!”


    突然,


    “咯咯——咯咯噠”“咯咯——咯咯噠”


    跳出來一隻花白的老母雞,大叫著勇猛非常地從他們三人頭頂上躍過,三人愣住了,還沒反應過來,又從裏麵“倏——”一下竄出來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動作快下手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瞬間捕獲了那隻老母雞,母雞淩空一飛,又呼啦一下撲棱著翅膀著從三人的頭頂上掠過——


    “咕噔…………!”


    “咕噔…………!”


    隻聽見兩下極是響亮的吞咽聲,接著“蹭蹭蹭”扔出來一大把雞毛……


    “雞毛落,母雞殘,你的叫聲已不在,孤影共誰徘?”棲鳳拓呆呆的看了看地上的雞毛,終不忘趁此機會大展一下他的滿腹文騷。


    阿鼻大帝盯著頭頂上母雞飛過的地方,醞釀了一會,像是想到什麽,無限感概地蹦出兩個字,“好狗!”


    “噗——”梁灼低頭一笑,往前走。不再說話。


    “額……”棲鳳拓撓撓頭,訕訕地笑了兩聲,也慌忙往前走去。借此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剛才……那個是?”還是阿鼻大帝最先開了口,嗓音飄出來怪怪的。像是吞下那隻母雞的是他一樣。


    梁灼對著前麵的洞使勁地擦擦眼睛,剛才飛過的速度太快,她沒有看清楚,不過她很確定的是,肯定不是人,於是偏過頭,從阿鼻大帝和棲鳳拓的臉上巡視了一圈。大聲道,“不是人!”


    棲鳳拓和阿鼻大帝一起望向她,靜靜的沉默了一下,轉過臉。異口同聲,“切!”


    接著,兩人開始了男人們之間激烈的爭論,


    “我說是狐狸”


    “我說是狗!”


    “狐妖狐妖!”


    “狗妖狗妖!”


    “狐狸是住在樹洞裏的”


    “狗是吃屎的!”


    “誰說的”


    “我師父的師父和我說的,說從前有一隻烏鴉在一棵大樹上造了一個窩。在大樹底下的樹洞裏住著一隻小狐狸……”


    ……


    “這家人的狗洞好氣魄啊!”


    “就是就是,剛才那隻雞估計就是被這裏麵的狗給啃的!”


    “你說是什麽狗,我猜肯定是一條狼狗……”


    “嗯……我覺得應該是……”


    “閉嘴!”棲鳳拓和阿鼻大帝正圍繞著麵前半人高的洞口議論得火熱,卻被梁灼陡然一聲喝斷,不約而同的扭過頭看她。“幹嘛這麽凶……”


    “我們被困住了!”


    “什麽!”


    ……


    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夠以後立刻馬不停蹄的分頭朝前麵走去,走啊走啊走啊走啊,走了兩三個時辰,實在是走不動了,累得身子一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直捂著胸口喘氣,結果一抬頭發現還是在原先的地方,想出去又出不去,因為開始進來時的結界再也找不著了!三個人氣息奄奄地看著眼前的茅屋,再也笑不起來了,心猝然一緊,“難道要困死在這?”


    梁灼輕輕皺眉,突然聽到一聲打嗝聲,一聲接著一聲,不由得奇道,“有人?”又左右看了看找了找,發現聲音是從剛才棲鳳拓他們圍著的洞中傳出的,神色一頓,瞅了瞅阿鼻大帝和棲鳳拓,


    “裏麵有聲音,我們進去看看!”


    “那是狗洞……我們要進去?”阿鼻大帝立在原地,兩撇眉毛扭成了麻花,撇著嘴聲音抖啊抖。


    梁灼氣結,走到阿鼻大帝麵前嗬斥道,“到現在連個人都沒有,還會有狗嗎?”


    “會啊,剛才啃雞不吐骨頭的不就是狗麽……”阿鼻大帝撓撓頭,怔了怔,嘴角抽動得厲害,“誰、誰誰誰規定的必須要先有人再有狗!難道……靈界的狗都是……”阿鼻大帝頓了頓,飛速的抬頭瞄了瞄梁灼,閉上眼似乎無法接受的顫聲道,“都是你們生的…………!”“咦……好惡心!”


    梁灼白了阿鼻大帝一眼,不想再理會他,轉身朝洞口看去,發現這個洞口外麵雖窄,裏麵卻似乎很是寬闊,心下一喜,想著說不定這就是出口,立馬叫來棲鳳拓他們一起看了看,三人身子一閃,一個接著一個鑽進了洞中。


    梁灼他們沿著洞口往裏走了走,裏麵昏暗不清,走來走去什麽東西都沒見著,連個鬼影都沒有,可剛剛咯咯噠直蹦騰的老母雞明明是從這裏飛出去又飛進來的呀!


    梁灼看了看,還沒說話,隻聽得前麵傳來一聲淒厲的叫喊聲,本來在前麵走得好好的阿鼻大帝“呼——”一下連滾帶爬的躥到梁灼和棲鳳拓麵前,眼淚一把鼻涕一把,“蟑,蟑螂!有蟑螂!丫頭,嗚嗚嗚,我好怕……”


    梁灼眼光一閃,看了看此刻兩眼水汪汪我見猶憐的阿鼻大帝,嘿嘿一笑,摸了摸他的頭,“你怕蟑螂?”


    “嗯嗯嗯,好怕怕好怕怕,前麵都是蟑螂的屍體……嗚嗚嗚”阿鼻大帝死死抱住梁灼的大腿就是不放手。


    “快放手,阿鼻兄弟……”棲鳳拓嗬斥道。


    “嗯~~,就不……”


    梁灼愣了一下,與棲鳳拓對望一眼,緊接著阿鼻大帝隻覺得身上一輕,人立刻被棲鳳拓從梁灼大腿上拎起來,往旁邊一丟。“閉嘴!大豆腐!”


    “我們還是……出去吧……”阿鼻大帝邊說邊往後蹭,蹭蹭蹭,幾乎就要蹭出洞外了。結果棲鳳拓手一抓,將他又重新拎了回來。看看他笑道,“男子漢大丈夫何懼蟑螂!”


    “嗬嗬……”阿鼻大帝瞅了瞅棲鳳拓幹巴巴的笑了笑,“那我還是做大豆腐好了……”說著後腳又開始往後退去,卻突然衣領一緊,被棲鳳拓抓到了最前麵,“不行,教不嚴師之惰。我要好好教育你!”


    “你什麽時候成我師父的?”


    “你有師父?”棲鳳拓反問。


    “沒有……”


    “那不就得了,你沒有師父,我沒有徒弟,正好一對。”棲鳳拓笑著摸了摸阿鼻大帝的頭。


    “……”阿鼻大帝不再說話。


    棲鳳拓皺了皺眉頭。上前幾步,蹲下去拈起一個蟑螂屍體仔細的看了看,搖搖頭,又起身走了幾步,再捏起一個蟑螂屍體。翻來覆去看了個遍,然後又朝前走去……


    “棲鳳拓……”阿鼻大帝在後麵聲音弱弱的。


    梁灼站在阿鼻大帝身後,意態閑閑,“說不定這裏麵住的根本不是什麽狗咬狐妖,而是一隻……千年蟑螂妖!”


    阿鼻大帝一聽全身簌簌發抖。連忙蹬蹬蹬朝前往棲鳳拓身上蹭了蹭,結果被棲鳳拓很無情很鄙視的丟了回來,瞅了瞅梁灼,又十分討好的看向梁灼懷裏的七寶,不料七寶 “唔唔”“唔唔”叫了兩聲,咕嚕一下藏到了梁灼的後頸處,躲起來再也不理他。


    梁灼又指了指地上幹死的一排排蟑螂的軀殼,用一種異常低沉的聲音緩緩道,“傳說蟑螂妖十分凶惡,專喜歡用它的前爪去夾破別人的腦殼,哢嚓——哢嚓——”阿鼻大帝抖得更厲害了,頭縮在脖子裏站在前麵顫抖著不敢前行,忽然一隻手猛地從他後背滑上來,“還有,”


    他全身一緊,嘴一咧,


    “嗚嗚嗚……”


    “哇哇哇……”


    “嗚哩哇嗚哩哇……”


    梁灼笑了笑,走過去揉了揉阿鼻大帝的頭發,輕聲細語哄著,“阿鼻乖,不哭不哭了,隻要你以後不再叫我丫頭,我就來保護你好嗎?”


    “那叫什麽?”阿鼻大帝眼一骨碌,可憐巴巴的看向梁灼。


    “叫姐姐吧。”


    “不……”


    “那我走了!”


    “別,別走……”


    “到底喊不喊?”


    “喊,喊,……”


    “嗯,喊吧。”


    “婆婆——”


    “嗯?”梁灼眼睛一瞪,怒不可赦的看向阿鼻大帝。


    “好了好了,其實你要投胎也該是婆婆的年紀了,婆婆就婆婆嘛,我有姐姐的,不能再喊別人了……”


    “呃……好吧好吧。”梁灼想了想,隻要這個不良少年不是天天喊著自己丫頭就行了,反正喊自己婆婆,自己還占便宜了呢。可是,可是……阿鼻這小子什麽時候有的姐姐,她怎麽不知道?


    “阿醜,你快來。”前麵的棲鳳拓朝梁灼招手。


    “走吧。”梁灼無可奈何地看了看抱住她大腿不放的阿鼻大帝,拖著這個小孫子舉步朝前走去。


    一路走來,映著昏暗的光線,隻見地上密密麻麻布滿了一層又一層的蟑螂屍體,踩上去“庫嚓”“庫嚓”的響……


    阿鼻大帝打了個寒顫,忙將臉貼在梁灼的大腿上,身體縮啊、縮啊、縮啊、縮啊……


    嗚嗚嗚道,“我怕……我怕……”


    汗……


    梁灼忍無可忍的看了看大腿上黏著的一塊皺巴巴的看不清楚的西瓜大小的肉球,閉上眼默哀道,“好吧,原來你的真身就是一個……大肉球!”


    阿鼻大帝羞赧的紅了臉,慢慢、慢慢揚起頭,對著梁灼羞答答答答羞道,“偷偷告訴你,其實我……其實我原來的真身是女體……”


    %%@@額%%@@……


    棲鳳拓:“這些蟑螂……”


    梁灼:“怎麽了?”


    棲鳳拓:“全是自盡身亡!”


    梁灼、阿鼻大帝:“啊————!”


    這是什麽邏輯??


    棲鳳拓也不再解釋,隻是低頭歎氣。梁灼拖著阿鼻大帝跟在他後麵又往前走了片刻,突然張大了嘴巴,目瞪口呆起來——


    隻見從洞口處不知什麽地方忽然瀉下來一束白光,白光下蹲著那個吃母雞不吐雞毛的,不不,是吃母雞不吐骨頭的暫定為是公種的不明物體。因為根本分不清他到底是人還是什麽棲鳳拓阿鼻大帝所說的那種狗妖狐妖什麽的,他身上的毛黑黑的,顏色不勻,說是狐狸吧,還從來沒見過黑色的狐狸,說是狗吧,又沒有尾巴,而且雖然麵部被鬱鬱蔥蔥的毛發遮掩,但仔細一看又發現他沒有動物的那種獠牙,這,這到底是什麽物種?


    ……一個暫定為不明物體的物體。那個物體見梁灼他們來了,慢慢的挪動了一下,麵向他們。


    梁灼心中好奇,往前走了一步,試探性的喊了一句,“喂、喂……”


    突然那不明物體伸出一隻毛茸茸的爪子,


    梁灼嚇了一跳,不由得往後一退,結果前麵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沒禮貌,叫我上仙!”


    上仙?梁灼怔住了,原先緊緊抱著自己大腿的阿鼻大帝一看前麵這物體怎麽看也不像是蟑螂,立馬膽子大了起來,往旁邊一滾,又滾回了原來的少年模樣,看看棲鳳拓,指著眼前的不明物體嘻嘻哂笑道,


    “我說是狐狸”


    “我說是狗!”


    “狐妖狐妖!”


    “狗妖狗妖!”


    “狐狸是住在樹洞裏的”


    “狗是吃屎的!”


    “誰說的”


    “我師父的師父和我說的,說從前有一隻烏鴉在一棵大樹上造了一個窩,在大樹底下的樹洞裏住著一隻小狐狸……”


    額,


    “我是上仙!”從不明物體身上又發出一聲陰沉沉的聲音。


    可是被棲鳳拓和阿鼻大帝熱烈的爭論給忽略掉了。


    突然那不明物體腳下嘭地一響,朝梁灼他們這邊走來,這下梁灼看清楚了,原來是個人,他一站整個頭發散下來,露出了軀幹,裏麵似乎還穿了衣服,不過也是有等於沒有,無非是破布條胡亂地絞成了一團掛著罷了。


    阿鼻大帝瞧了瞧眼前的人,一把抓住棲鳳拓的衣領,“我和你說,我敢打賭他是個狗妖,你看他都能站起來!”


    “那也不一定,你看他沒有尾巴!我看是狐妖!”


    隻見那人氣衝衝向棲鳳拓他們追去,一聲大喝,“閉嘴!我不是妖怪,我是上仙——”


    “上仙?!”棲鳳拓和阿鼻大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了一下,突然棲鳳拓湊近阿鼻大帝耳邊,“為什麽他身上臭臭的?”


    阿鼻大帝忍住笑,“你說我剛才說他是什麽妖來著,這就叫什麽妖改不了吃什麽來著?”


    棲鳳拓長長地哦了一聲,眼睛一轉,突然說了出來,“狗改不了吃屎!”


    ……


    梁灼微微上前,傾身施禮,淺淺笑道,“上仙好。”


    那人雙手背在後麵,意態驕矜,“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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