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於「班導師的通情達理」這個逃避責任的藉口,第一節課成了自由時間以及向轉學生自我表現的時間。


    認為這種時候很適合小睡片刻的一叢趴在桌上,然而——


    ……隔壁有夠吵。


    他歎口氣抬起頭,鄰座有一大群人圍在剛加入的少女身旁。


    「香織你之前待的迪斯本德,座標在哪裏啊~~?還有,你習慣這個世界的生活了嗎?」


    「呃、嗯。過了十年,多少已經……」


    「咦?你的臉好像有點抽筋耶,沒事吧?我們一點也不可怕唷,而且大家很少因為是魔王就威脅別人。不相信我們也沒關係,但你可以放心。」


    「呃,好。」


    那些魚三兩下就往新餌撲過去了。


    ……畢竟那些魔王大多缺少刺激嘛。


    對喜歡新鮮事物的他們而言,感覺跟得到新玩具差不多吧。雖然『玩具』的真麵目是魔王是有一點危險,但如果在這時壓抑他們的興奮而招致反感就麻煩了,所以還是放著別管比較好。


    身為班長的一叢這麽想。


    隻不過,其中特別過分的家夥可不能放縱。一叢看向逼千歲逼得最緊的古月。


    「怎樣啊小香,這個學校跟這個班級很不錯吧?沒事的,什麽也別擔心。這裏不會讓你感受到『隻有你是魔王』這種在其他學校會有的孤單,畢竟隨時都有三十幾個同類或競爭對手在看著你嘛!對了,就先從一起喝杯茶開始吧。啊,你有男朋友嗎?有的話要說一聲喔,我會先征求他的同意。嗯,用力量征求同意。對了,之後我想順便去你家打聲招呼,不過你家在哪裏啊?呃,給『迪斯本德』這個世界的位置也行就是了……不不不,應該問令尊和令堂在——」


    「——那、那個。先等一下……」


    一陣讓千歲招架不住的提問攻勢,到後來甚至完全順著自己的喜好開始把妹。身為班長實在不能棄人家於不顧,因此一叢決定插手。


    「古月,你這樣會嚇壞轉學生,冷靜一點。」


    「啊哈哈~~來了一個這麽可愛的女孩子會興奮也是不得已吧!」


    「你根本沒打算反省嘛,無性混蛋。好歹有點魔王的樣子啦……這樣會害負責監督的我被你們國家的宰相罵耶。」


    「唉呀,我也覺得很抱歉。嗯,雖然隻是覺得而已。」


    「那就更糟啦,你這個混帳!」


    一叢邊按著太陽穴邊轉向千歲。


    「唉……該怎麽說呢,抱歉我們班都是這種煩死人的家夥,不過今天是你轉學第一天,至少向班上同學打聲招呼吧。雖然他們基本上不是什麽壞蛋,但之後可能會用各種麻煩的方式纏人喔。」


    他以班長的立場,對剛進這一班就麵有難色的千歲提出忠告。


    ……畢竟有些就算隻跟魔王比也算得上是難搞的家夥。


    這裏多半是些個性有缺陷的家夥,希望你明白這一點——一叢這番話的用意在此,不過當事者反而以驚訝的表情盯著他看。


    「連你也——你、你不怕嗎?不怕我跟周圍同學……我們可是魔王喔?」


    「啊?別說傻話了,被這麽多魔王包圍不可能不怕吧。是因為習慣了,習慣!我早就死心啦!」


    一叢忿忿不平地說道。


    實際上,他從中學開始就陷入這種狀況了。這段時間忙著應付周遭環境,根本沒空對力量感到恐懼——因為這個班級除了自己以外的學生,全都擁有壓倒性的強大力量。說實話,魔王頭銜與魔王之力什麽的他早已見怪不怪。


    「還是怎麽著?到頭來你也是那種打算征服世界的嗎?還是想毀滅人類那種?如果是這樣,你的性格倒是很可怕沒錯。」


    因為這一班也有幾個想毀滅人類的家夥,他們很麻煩,應付起來非常累。


    要是這種類型的家夥再多下去,自己大概會更加心力交瘁吧。


    「我、我不是個意思啦!」


    不過,千歲以強烈語氣否定後,低聲說道:


    「我隻想平穩地生活而已。」


    盡管剛轉學就覺得自己進了個奇怪的班級,千歲依舊開口問道:


    「你會覺得魔王追求和平很奇怪嗎?」


    「不會啊,那是個人喜好吧,而且這年頭提倡和平主義的魔王不算少。做不做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千歲對這名說話有些放肆,但似乎是班長的少年微微點頭。


    ……沒錯,做不做得到是另一回事。


    魔王擁有能統治世界的力量,所以才叫做魔王。


    這種存在幾乎不可能被放置不管。


    太過強大的力量,會讓周圍產生恐懼與興趣。


    於是他們被當成危險或受到期待,沒辦法安穩地度日。


    ……不過,我希望至少在變成大人以前能夠和平地生活。


    所以才徵得雙親允許來到這個世界——日本,從小學開始讀起。


    然而——。


    「不過啊,千歲。你在之前的學校闖禍被抓起來對吧?聽說你差點把人殺掉。這樣真的叫追求和平嗎?」


    一叢這幾句話,讓千歲一時無法呼吸。


    「這……當然了。那隻是偶然與意外重疊的結果,我並不喜歡殺人。更何況,我就是因為想過和平的日子,才會轉來合馬學園。」


    在前一個學校,已經沒人把千歲看成普通人,大家都開始當她是危險人物。同班同學看她的眼神,也從麵對朋友的親切轉成避之唯恐不及的提防。


    ……所以我馬上就離開了,因為沒辦法繼續在那裏過「平常」的生活。


    「我明明隻是想過『普通』的學生生活而已。」


    離開居住的城鎮後,千歲立刻告知政府單位,沒兩下她就被扔來這個位於東京都郊外的學校。她認為這隻是種比較體麵的趕人方法,那麽不如一開始就讓大家有所提防,所以才主動宣揚自己魔王的身分,可是——


    「既然還有很多別的魔王在,或許我也能過普通的日子呢……」


    「就是這麽回事。我隻怕你一個也沒意義,所以盡情地過普通生活吧……還有,有什麽問題盡管說,畢竟我是這個班級的班長。」


    「你真的是班長?」


    盡管打從開始就曉得一叢不是魔王,但區區i個人類居然能統率三十幾個魔王,這點實在非常不可思議。或許是這種想法都寫在臉上了吧,一叢就這麽愁眉苦臉地低下頭。


    「……唉,千歲也覺得不可思議是吧?明明左看右看都隻有跟怪物沒兩樣的魔王,我還真能扛起這種工作……」


    一叢一發出近似歎息的低語,周圍的同學——主要是古月——便出聲抗議。


    「喂~~把人家當怪物對待可不值得誇獎喔,班長。」


    「從人類觀點來看,把你們當怪物剛剛好吧。這跟怕不怕無關,要是不好好區別,一旦出了什麽問題可就危險啦。」


    「就說了沒什麽好怕的嘛,我們不是都乖乖地待著嗎?」


    「那得視情況而定吧,你們這些家夥……」


    聽見一叢擠出這句聽起來滿是疲憊的話語,千歲不由得以憐憫的眼神看向他。


    「……該怎麽說,你還真辛苦呢。」


    教室門緩緩開啟時,離宣告第一節課結束的鍾響已經不遠。


    「一叢同學,你現在有空嗎~~老師有些話想跟你說。」


    千歲的提問時間剛開始,笛吹就離開了教室。


    常拿「信任學生的自主性」這個藉口丟下授課工作的她,會特地跑回來就代表——


    ……我有不祥的預感。


    就在一叢直覺如此的同時,笛吹


    便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開門見山地說:


    「那個啊,剛剛校長聯絡我,木皿儀同學好像又鬧事了……」


    「該死,又讓我猜到了!今天沒看見她,我還在想是不是又出事了,那個問題兒童……這次在哪裏?」


    「似乎在埼玉縣埼玉市,想想辦法吧。交通工具照慣例是那班專用特快車。老師腸胃不太舒服,所以要先去一趟保健室。」


    一叢正要抱怨「什麽叫想想辦法」,但轉念一想她平常就是這樣,這點實在無可奈何。也因此班上沒什麽人抗議。


    「多保重~~」


    「好~~我會保重~~」


    按著肚子的笛吹,就隻是在學生們的目送下,一邊對一叢鞠躬道歉一邊走出教室而已,根本幫不上忙。


    「——真是的,木皿儀那家夥不愧是班上的問題兒童之首。」


    一叢想到自己身為班長的立場,歎了口氣這麽說道。一旁聽在耳裏的千歲疑惑地問:


    「一叢班長,你的臉色變得很難看耶。那位木皿儀同學是個怎麽樣的人啊?」


    「……今天兩個沒來學校的其中之一,外表是個普通的漂亮女孩,個性卻無藥可救的糟糕,動不動就要毀滅人類。」


    「這、這應該說很符合魔王的風格嗎……」


    對吧?一叢雖然表示同意,旁邊卻有人低聲咕噥:


    「……其實人家的個性會那樣,大半是因為班長……」


    「——你在說什麽啊,古月?」


    「沒啊,什麽也沒說——這種事如果你不自己察覺,小木就太可憐了。」


    「她闖出這麽多禍,哪裏可憐了?」


    盡管古月露出同情的眼神,但一叢可不認為自己有什麽錯。木皿儀每次闖禍,自己都得去幫忙收拾善後,還會被拖進理事會議裏教訓。別人添了這麽多麻煩還說是自己的錯,這也未免太m了。


    「呃……頻率這麽高嗎?」


    「那個女的啊,每個星期都會惹出某種麻煩。從去年到現在,次數已經多到數不清了。實際上,這一班有些家夥隨時隨地都想著要征服世界或消滅人類,真拿他們沒轍。」


    最近魔王多得不像話,實在讓一叢很頭痛。雖然不曉得是哪邊在量產,但他非常希望幹出這種事的家夥,能夠站在負責照顧魔王的立場想一想。


    「真是的,一有事就在那邊魔王魔王魔王的,魔王又不是什麽方便的萬能工具,還搞出一大堆。怎樣?是有什麽超自然力量在背後搞鬼嗎?把魔王產生率壓低一點啦!這種湊合出來的設定根本是抄襲嘛!」


    「冷、冷靜點班長,小香難過地露出了深感抱歉的表情耶!」


    「啊,抱、抱歉,千歲。我一不小心就把真心話……」


    「……沒、沒關係,不用在意。不過,會說出『這是真心話』看來情況很嚴重呢。」


    盡管想敷衍過去,但這些話全都發自內心所以也無可奈何。一叢下了結論後,改去思考其他非處理不可的問題。


    那就是得想辦法擺平鬧事的木皿儀才行。


    學校已經安排好了前往埼玉市的鐵路與列車,所以要去的話馬上就能出發。


    但問題不在於怎麽去,而是該怎麽解決。而且——


    「最近『與勇者和解』之類的結局雖然變多了,但我們這裏沒有勇者。到頭來還是得有人去擺平才行,真是頭痛……」


    「你負責擺平嗎?」


    「我!?不不不,當然不可能,畢竟我隻是個人類。我隻是因為當班長,才不得不去。」


    「那麽,誰來擺平?」


    千歲一問之下,一叢用拇指指著背後說道:


    「這些家夥啊,我向來主張『能用物理手段阻止魔王的隻有魔王』……所以說——喂!這是班長權限,我要去阻止她所以來個人幫忙!」


    一叢大喊一聲,不隻圍在千歲旁邊那幾個聽得清楚,就連靠近講台的最前排也聽得到。他的聲音中帶著些許不爽,然而班上同學反應十分冷淡。


    「咦~~難得的休息時間耶!」


    「抗議抗議——反對魔王差別待遇——不要虐待魔王——!」


    「麻煩,班長你自己去啦。」


    沒有半個人伸出援手,抗議風暴殺向一叢。同學們這種反應,使得一叢額頭上又冒出一根青筋。


    「閉嘴!別那麽多意見,給我選一兩個祭品出來!再拖下去搞得教學進度跟不上,倒黴的可是我們全部喔!?」


    「抗議——」


    最後已經連有點意義的抗議聲都聽不到,隻剩下單純的噓聲,班上同學始終沒有選人的意思。明白這點的一叢先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


    「夠了,我來選。古月,首先是你。」


    瞬間指名。古月當場露出不滿的表情。


    「咦~~?我明明很常出動耶?」


    「因為你這家夥替我找的麻煩就是這麽多。還有,有意見就去對班上那些不推派活祭品的家夥說。」


    「唉~~~~難得的小香提問時間——」


    「你本來打算連第二節課也這麽做啊……」


    古月情緒低落的樣子顯而易見,但他突然像是有了什麽主意似地看向千歲。


    「——對了班長,能不能把小香也帶去啊?」


    「咦?什、什麽意思?」


    話題突然轉到自己身上,讓搞不清楚狀況的千歲慌張起來,不過一叢決定暫且當成沒看到。他開始思考千歲的立場與接下來的行動。


    才剛轉學進來就讓人家去那種場合啊……。


    這時候如果惹古月不高興就麻煩了,何況從轉學生的角度來看,早點習慣這裏的交流方式應該會比較好吧。於是一叢點頭答應。


    「嗯,沒問題。這也是個了解日常生活的好機會。跟我走一趟吧,千歲。」


    「太好啦~~第一次的攜手合作喔小香!」


    千歲沒理會情緒一口氣亢奮起來的古月,還是一臉搞不清楚狀況的表情問:


    「呃……跟你一起去,對於過平穩日子來說很重要嗎?」


    「相當重要,因為委托有可能一個接一個來。沒人曉得你什麽時候會變成祭品,所以我認為還是趕快習慣比較好。」


    「那就走吧。與其留在這裏聊天,跟你跑一趟似乎對今後的生活比較有幫助。」


    千歲立刻做出決定,看來她似乎頗為果斷。


    接著,一叢開始翻起掛在自己座位旁邊的背包。


    「千歲,你也準備一下——說是這麽說,不過魔王大概沒這個必要。」


    「一叢班長需要準備嗎?」


    「這種稱呼方式應該是受到古月影響吧,聽起來很羅唆,省掉職務名稱直接叫我一叢就好。還有,我的準備就是這件外套。」


    一叢拿出一件以白色為底的長擺外套披上。外套背後印有「g班代表」幾個黑字。


    「這件品味詭異的特攻服是什麽啊?」


    「有意見就去跟準備它的校長說。這是班長的正式服裝,或者該說替這間學校解決問題時非穿它不可。」


    不必千歲瞪,一叢自已也覺得穿這件外套很丟臉。但是穿上它才能得到學校最低限度的保障並使用班長特權。而且大家一看就知道來者何人,不穿確實吃虧。


    ……兩害相權取其輕。裏子比麵子重要。嗯,就是這樣。


    一叢一邊在心裏替自己找好穿上它的藉口,一邊扣上特攻服的鈕扣。


    「還有,為了保險起見也得把這個帶去。」


    第他從背包底部拿出一本厚重的書。這本書厚得必須張大手掌才拿得住,就連夾在腋下也能確實感受到


    重量。刻在堅固書皮上的標題是i


    「……魔王應對準則?這是什麽東西?」


    「因為我是世間與媒體諸公口中,那種沒準則就不會做事的寬鬆世代嘛。雖然我們基本上是秘密行動,不過為了在事情浮上台麵,導致有人拿『城市損失多慘重跟壞了多少東西』來興師問罪的時候能推給準則,這東西非帶不可。」


    (1:原文為ゆとり世代,主要指日本在2002年度教育指導綱領下接受教育的年輕人,這時期的教學時間與內容較先前削減許多,一般認為這世代的人學習能力與競爭力較差。為了改善這點的新綱領於2008年頒布,並於2011年後逐漸落實。)


    「你這種守規矩的方式還真扭曲呢……」


    「這樣做非常有效率,不是很好嗎?守規矩也是有價值的。唉,我倒希望他們覺得『這點程度的損失就能擺平很劃算』呢,畢竟真的有那種想征服世界的蠢蛋。」


    「以魔王的角度來看,這很普通就是了。」


    「……你們的『普通』標準在哪裏我不管,但至少記住一點——這種事早就超過我們這些正常人的普通啦。不,拜托你記住、求求你記住!」


    千歲看著一叢大喊著在她桌上磕頭的樣子,不由得連人帶椅退了兩步。


    「班長你又發作羅,嚇到香織了啦。你看看,她一臉嚴肅地跟你保持一公尺遠呢。」


    「……抱歉,我一時慌了。總而言之呢,你就想成不能在普通的世界裏大張旗鼓地追著魔王跑,所以我們要偷偷來。」


    「這樣啊,我大致上明白了。」


    一叢說了聲「多謝體諒」,隨即抬起頭。


    看見自己桌子出現一個隕石坑讓千歲滿臉不悅,但一隻手抱著書的一叢毫不在意地甩動特攻服衣擺——


    「那麽……向埼玉市出發吧!」


    然後颯爽地走出教室。


    ◆


    一叢他們抵達現場時,埼玉市已經毀滅。


    至於一叢的第一反應則是這樣:


    「……唉呀~~」


    相對於他的冷靜與麵無表情,千歲則在仔細打量周遭好一會兒後驚叫出聲:


    「什、什麽『唉呀~~』啊!這裏全毀了耶!?變成用文章來描述的話,就是隻需要一行就能解決的瓦礫堆跟屍山了喔!?如果沒有龍珠之類的東西,根本不可能複活了耶!?」


    「喔喔,你還真了解這個世界的漫畫呢。該不會那些東西對你影響很大?」


    「這、這個嘛,畢竟我在日本住久了——重點不是這個!明明有個城市毀了,為什麽你還能這麽心不在焉啊!?」


    「沒有啦,因為這是家常便飯。畢竟魔王出了手,總該有這點程度的損害吧?雖然我很努力地想阻止事情發生,可是慢了一步就會變成這樣啦。」


    倒不如說一座城市能搞定該偷笑了。雖然非常對不起埼玉縣埼玉市的各位,但事情已經發生也無可奈何。接受眼前的現實與事實吧——一叢一邊這麽想,一邊不太舒服地踏過瓦礫與殘骸。


    「不對不對不對!一般來說不該這麽講吧!?」


    然而,或許不該麵不改色地這麽說吧,千歲立刻走近質疑,從那慌張的樣子實在難以想像她是魔王。此時古月擋在兩人之間,插嘴說道:


    「沒關係啦,小香。畢竟我會操縱時間。」


    「啊?」


    「如果隻是一座這樣的城市,我二十分鍾就能讓人跟建築都恢複原狀羅。不過呢,日曆的日期跟時鍾的長短針會有些誤差就得多包涵了。再說善後的部分會有行政人員負責,所以沒問題啦。」


    一叢認同古月的力量。盡管他自豪的口氣有點討厭,但這話的確是事實。


    「所以說呢,隻要有這家夥在,就算出現某種程度的毀滅也不要緊。超越限度會怎樣我就不曉得了。」


    「就是這麽回事。」


    「有夠隨便!這不是什麽『能恢複原狀就好』的事吧!?還有,操縱時間這種事不是該看得更危險、更重大才對嗎!?」


    「你還真愛大驚小怪耶。」


    千歲的嬌小身體與豐胸不斷因為過度反應而晃動,看起來非常可愛。話雖如此,但她畢竟也是魔王。


    「你也是魔王,這點程度應該要覺得理所當然吧?」


    「是魔王又怎樣,看見這麽多怪事不覺得驚訝才奇怪吧!」


    「……你跟我說也沒用啊……」


    一叢轉念一想,恐怕是自己太習慣魔王生態導致感覺麻痹。


    「總而言之,我這人還是有正常的道德倫理觀念喔……雖然古月沒報酬就不做事。」


    「你很過分耶班長,把別人講得像個守財奴一樣。我又不是某隻貓型機器人那樣的方便道具。」


    「我知道。所以待會兒去學生餐廳,我請你一份價值千圓的特大號聖代當酬勞。」


    「——嗯,我是個方便的道具對吧?盡管利用吧班長!」


    「還真是利己的道德倫理呢……我已經懶得吐槽了。」


    「那就別吐了。你應該也很清楚,嚐試理解魔王之力根本是白費力氣。」


    一叢對初次參與的轉學生提出忠告,接著看向別處。


    他的目光從走在難行瓦礫堆中的古月等人移向上空。


    從埼玉新都心車站步行數分鍾處,相當於埼玉市正中心點的上空,飄浮著一名少女。一叢朝她大喊:


    「喂——在那邊亂飄的傻蛋——!看這裏——」


    那裏有一道狀似熱流擾動的扭曲。


    扭曲玩弄、蹂躪空氣,將它們塑造成球體。


    少女就在球的內部。


    中等身高的她張開了修長的雙臂,大概是為了在空中保持平衡吧。穿著合馬學園製服的身軀顯得十分纖細。


    那頭違抗重力不自然搖晃的紅褐色長發,不時遮住少女的臉龐。她盯著一叢等人,目光


    銳利而有神。


    他們的樣子讓少女有些不滿。


    少女瞪著他們,眼神冰冷。


    而從那張柔軟嬌豔的嘴唇裏,吐出的是——


    「……哪有那樣叫人的啊,笨蛋英——」


    非常可愛的呐喊。


    「你才是笨蛋——看看你造成了多大的損失——」


    「城市的損失這種小問題,那邊的古月新成會想辦法吧?這點小事就隨我高興啦!」


    「損失不是指那個!是我下周考試的成績啦!我得犠牲讀書時間陪你玩耶,考慮一下我的心情吧!」


    「羅唆。笨蛋笨蛋~~胖子胖子~~」


    「不要戳人家痛處啊混蛋!我這樣叫壯!」


    「你們是小學生嗎……」


    一叢以帶著火花的視線瞪向上空。


    跟他進行低水準互罵的對象,則是一名彷佛從時尚雜誌裏跳出來的美麗少女。


    那就是木皿儀同學嗎?


    身穿學校製服的她,五官與身體都顯得相當成熟,實在不像跟千歲同齡。不過內在似乎另當別論。


    雖然說人不可貌相……。


    既然這場大災難是她引起的,那麽她到底使用了怎樣的力量呢?即使是魔王也不能靠外表評斷呢——這麽想的千歲看向木皿儀。


    「木皿儀,給我乖乖回學校!你給這個城市和我添了很多麻煩耶!」


    旁邊的一叢大聲斥責對方。


    然而木皿儀充耳不聞,別過頭去。


    「不要~~家才毀了一個都市而已,根本沒有半點滿足感。」


    「以你的力量不管摧毀多少都一樣吧!總之你給我過來,我要好好替你上一課。」


    「誰要過去啊!


    你每次都隻是說教就結束,對其他人又戳臉又捏臉的那麽多動作,對我卻完全不做!」


    「……那家夥幹嘛莫名其妙地惱羞成怒啊……」


    一叢傻眼地看著木皿儀,古月則是沒好氣地瞪著他。


    「從字麵上去想倒是很直接呢。」


    「古月,你跟著鬼扯什麽啊?你終於瘋了嗎?」


    「……唉,班長這副德行,要察覺別扭人的心思實在有點勉強。小木也是,明明老實一點就行了。」


    「?」


    看見一叢納悶的模樣,古月再度無奈地歎氣。還真是一廂情願的關係,千歲心想。雖然都是魔王,但畢竟有男女的性別差異,彼此的關係也可能變得很複雜呢。


    總之自己行動時還是注意別多事吧——她以女性的直覺定下今後方針。


    「羅唆!羅唆!!你又無視人家了——」


    目光才移開片刻,木皿儀的忍耐度似乎就已經到了極限。滿臉通紅的她開始瞪著三人——主要是一叢。


    木皿儀散發出強大的壓迫感,然而一叢跟古月沒有半點焦急的樣子。


    「啊,糟糕……」


    「唉~~班長,你又把她惹火了。」


    「為什麽每次都會變成這樣啊,真搞不懂……」


    「每次都這樣嗎……」


    難怪明明眼前有個理智斷線的魔王,他們卻顯得十分冷靜。


    「夠了,我現在就好好教訓你!」


    緊接著,大吼的她周圍逐漸扭曲。


    異於塵埃飛揚的地麵而能看見蔚藍天空的大氣,突然開始扭轉。


    ……不,那不是大氣。


    不曉得為什麽,看不見空氣中應有的塵埃等微粒子。木皿儀周圍出現了和附近大氣截然不同的透明扭曲。


    這種不可思議的現象,光靠操縱大氣是辦不到的。但是,要具備怎樣的力量呢?為了解決這個疑惑,千歲詢問站在自己身旁的同班同學。


    「呃,一叢同學,那是什麽啊?雖然我曉得情況相當嚴重。」


    「喔喔,不愧是魔王,對於危險的直覺果然一等一。」


    「不,誰都看得出來吧……所以呢,答案是什麽?」


    「那家夥——木皿儀野乃花的力量,簡單來說就是『藉由扭曲次元,將目標連同空間劈下來』啦。然後呢,目前大概是在讓次元的扭曲收斂吧。一旦把那玩意兒丟出來——」


    霎時。


    「就會這……樣——」


    「欸?」


    一叢就在千歲眼前被攔腰劈成兩段。


    扭曲炮彈命中了他的腹部。


    前後不過一眨眼的時間。


    他的身體就已一分為二。


    身驅正中央與身上的衣服,就像擰抹布般遭到扭轉。


    由於是從內而外,所以鮮血並未四處飛濺。


    相對地,他的腹部能看見一道紅線,身體則扭往不該轉過去的方向。


    「啊……一、一叢同學……?」


    已經成為肉塊的上半身掉落在地,滾向千歲。


    他的雙眼依然張開。


    內髒也在肉塊滾動的同時,從截麵流了出來。


    再也說不出話的一叢,撞上千歲的腳尖後停下。


    「……咿……」


    柔軟的肉塊觸感讓千歲不禁縮了一下。同一時間——


    「——所以千萬要小心!」


    一叢的頭動了,還以僅剩的上半身出言提醒。


    「……!?」


    就在千歲震驚地說不出話時,一叢的上半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與下半身如字麵所述一般「合體」了——


    「明白了嗎,千歲?」


    「呃,咦?剛剛你的身體變成兩截——咦咦咦咦咦!?」


    並且若無其事地複活。


    「啊……很痛耶,該死!」


    即使曉得自己的身體已經確實地連結完畢,一叢仍舊揉著方才斷開的部位。就算身體已經修複,受傷瞬間的劇痛依然會在腦中回蕩。


    衣服也因此變得破破爛爛。盡管學校理事長特製的特攻服基於某些原因完好如初,底下襯衫在身體斷裂處的部分卻被扯得亂七八糟,還沾上了大片暗紅色血跡。


    晚點還得拜托古月幫忙修衣服兼去漬才行。


    畢竟這種過時的露肚臍打扮會讓肚子涼涼的,沒辦法好好上課。


    「別給我找些不必要的麻煩……你要賠我一件襯衫,木皿儀——」


    即使對空中的始作俑者大喊,少女也隻是吐舌頭回了個鬼臉。


    這家夥就隻會找碴嗎?就在痛楚未消的一叢這麽想時——


    「那、那個!你、你沒事嗎!?你剛剛好像變成兩截死掉了吧!?」


    滿臉驚慌的千歲湊了過來。


    「嗯,確實是死了沒錯,不過碰上那家夥大概得死個十次吧。」


    「我、我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麽耶?」


    「總之呢,這部分晚點再解釋。畢竟不先搞定那個笨蛋,也沒辦法好好說話嘛。」


    「這、這樣啊……」


    千歲一臉無法接受的表情,但現在真的沒空解釋,也隻能讓她忍耐下了。


    如果一兩句話能交代清楚就好羅。


    很遺憾,自己的不死性牽扯到很多原因,解釋起來多少需要點時間。木皿儀還浮在空中瞪著他們,所以實在沒空講那麽多。


    「你又用複活道具!可惡,爺爺他們又給你了是吧!」


    「啊~~羅唆羅唆!」


    「……複活道具?」


    這個陌生的詞令千歲十分納悶i但一叢現在沒時間也沒心情解釋。


    「喔,是啊。班長似乎很忙,所以由我來為小香你解釋。因為職務的關係,各個世界與國家的宰相或其他大人物塞給班長很多複活道具。說穿了就是『麻煩您好好培養我們家的魔王!』之類的賄賂行為吧。所以說,在那些東西用光前他是死不了的,非常遺憾。」


    「居然有這麽方便的東西啊……」


    「嗯,真的有喔。非常遺憾。」


    雖然後麵的家夥在信口開河,但大部分是事實所以現在姑且不管,不過待會兒一定要修理古月——一叢努力逼自己別去理後麵兩人的對話。


    「殺我一次夠讓你消氣了吧?快點下來。」


    「才不要。一次不行的話我就殺到你死透為止——」


    正如一叢剛剛所說,木皿儀完全沒理會他賭上性命的說服,反而開始動用更強的力量。少女的力量很快就化成大氣和空間的扭曲出現在眼前。


    「哇,她集得更大了耶。」


    木皿儀掌上出現的扭曲球體,尺寸遠非剛才所能比擬。


    「因為剛剛隻是隨手發射的小規模彈嘛。如果她認真,那種大小要多少有多少。」


    以效果來說,這球體可能跟黑洞差不多。它吸收、扭曲、拉扯、截斷各種物體的威力完全是次元等級。


    而這次木皿儀打算把它當成炮彈扔過來,可見魔王的力量實在強大得莫名其妙。


    「雖然你一臉胸有成竹的樣子,但要是被正在集的那玩意兒轟中就糟了吧?」


    「嗯,我鐵定會死吧,搞不好整個城市都會灰飛煙滅。要是沒辦法用道具的話,你可要把時間倒回去喔,古月。」


    一叢冷靜地說道。縱然麵對絕對死亡的現實也絕不慌亂。


    正因為早已見慣魔王的力量,也習慣被這些家夥隨手殺掉,他才能客觀地分析事實。……但這種場麵還是非常可怕啊!


    一叢在說話的同時心裏這麽想,古月卻回以抗議的眼神。


    「咦~~可是我不想看


    見同學七零八落的屍體耶。話說回來,要是你在眼前變成肉片,小木應該會很難過吧。」


    「……那個……」


    「她是那種人嗎?應該會哈哈大笑吧?」


    「我總覺得班長你不該隻關心情勢,還應該客觀地審視自己的人際關係。主要是小木的用字遣詞啦、她散發的氣息啦,還有她的感情都是針對誰啦之類的。」


    「那個、一叢同學……」


    「你是要我去體會魔王的心情?要我這個普通人去體會?根本辦不到吧?」


    「不是這個意思啦……唉,這種認知上的差異該怎麽辦啊……」


    古月輕弊嘀咕,覺得莫名其妙的一鍛隻希望他能講得簡單易懂點。就在這時——


    「……那個一叢同學,打擾一下!」


    「怎、怎麽啦,千歲?」


    直到千歲喊出聲來,一叢才發現她有話要說。


    「我剛剛一直在對你說話耶!不要無視人家行不行!?」


    「抱歉抱歉,都是古月扯些奇怪的話題害我分心。所以你要說什麽?問我看見那個會不會想逃?不過現在就算要逃大概也——」


    「——不是啦。我隻是在想,我應該能解決那個。」


    「……」


    一叢花了兩秒鍾才聽懂她在說什麽,接著又花了一秒思考才將疑問化為言語。


    「……要怎麽做?」


    要怎樣才能應付一個以次元等級威力摧毀世界的瘋子?


    「就像這樣。」


    千歲若無其事地張開翅膀,少女拍動從她背後噴出來的黑水晶集合體,掀起一陣風。要飛嗎?


    一叢這個疑惑很快就消失了,她隻是對木皿儀伸出手掌而已。


    然而光是這樣——


    「咦?奇怪?為什麽聚集的狀況突然——!?」


    瞬間,木皿儀飄浮的空間產生爆炸。


    「哇啊————————!」


    這場爆炸並未引發煙幕,隻有衝擊力在空間裏揮灑。身處中心的木皿儀裹著煙塵,從二十多公尺高的地方自然墜落——


    「——嗚!」


    「好啦,歡迎光臨。」


    讓一叢接個正著。


    「嗚嗚……」


    製服髒兮兮、身上到處是傷的木皿儀似乎受了不小的打擊。她彷佛話堵在喉嚨裏說不出來似地在一叢懷裏縮成一團,方才的凶焊就跟假的一樣。


    能安分下來實在是太好了。


    在這種狀態下應該暫時不會亂來才對,至少能爭取到帶她回學校說教的時間吧。


    「那麽……古月,抱歉又得麻煩你了,恢複原狀吧。」


    「知道啦,班長。全部搞定大概要二十分鍾,你就自己打發時間吧~~」


    說完,古月便丟下一蕺等人開始走向埼玉新都心車站。


    「……古月同學要做什麽呀?」


    「讓這個城市的時間回溯到毀滅前的狀態羅。我剛才說過要靠那家夥的力量讓時光倒流了吧?」


    「這麽簡單就……!?」


    正想追問下去的千歲,臉上浮現驚愕的表情——因為她所在的埼玉市上空,覆蓋了一層巨大的半透明帷幕。


    這是一道僅能看見些許綠色的半球狀薄膜,頂端高得彷佛直入雲霄。它以埼玉新都心車站為中心,呈爆發性的速度擴張。


    「這個半球狀膜內部的時間會回溯。除了我們與古月之外的東西……換言之除了目前還在活動的物體之外,一切的時間都會倒退。」


    「……該怎麽說,總覺得在親眼見證後會講得這麽輕描淡寫也是無可奈何。話說回來,隻有這裏的時間回溯不會對世界造成影響嗎?」


    「誰曉得,不過那些官員跟學校的大人們會擺平。何況隻要這層綠色的東西在,不管你想進、想出都沒辦法。時間回歸的影響不會擴散,應該沒問題吧。」


    盡管千歲仍舊一臉無法接受的表情,但一叢認為範圍稍大了點的操縱時間不算什麽。他倒覺得自己搞不懂的事還比較多,好比說——


    「——換個話題,你究竟是怎麽把這家夥逼成這副德行的?」


    一叢看向已收起黑翼的千歲,同時也沒忘記留意懷中木皿儀的樣子。


    當千歲說她「應該能解決」之後,木皿儀周圍就產生了爆炸,那麽認為這是千歲的力量所致十分合理,所以一叢才出言詢問。一問之下,少女便自然地回答:


    「我呢,能夠操縱力的流向喔。」


    「……」


    一叢又花了兩秒鍾才弄懂她在說什麽。


    若要提升自已的存活率,必須對魔王之力有正確的認知,所以這種有點尷尬的停頓也是無可奈何,一叢心想。


    「呃……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力都行嗎?」他對千歲提出疑問。


    「不是全部。我隻能操縱可以相加的力而已。所以,像重力那種複雜的自然力不行,但除此之外不管有多強、多大、性質如何,隻要『能夠單純地相加』就可以操縱。」


    「原來如此,你剛剛是操縱推進力嗎?」


    也就是說千歲能操縱正功,真是驚人的能力。


    ……唉,畢竟是魔王之力,會驚人也是理所當然。


    基本上,魔王是種能單獨征服世界的存在。


    班上同學也是個個擁有能影響世界的力量,所以一叢並不驚訝。


    「簡單來說,你搶走了木皿儀『扭曲次元之力』的控製權,引發爆炸。」


    「大致上是這種感覺吧……不過大多數生物在遭到自身的全力攻擊時都會瀕死,但魔王畢竟是魔王,居然隻是變得狼狽點而已。」


    一叢順著千歲的目光看去,視線落到縮在自己懷裏的木皿儀身上。


    雖然她身上還在冒煙、製服也變得破破爛爛,但可見的傷勢隻有挫傷。除此之外,大概就隻有那頭長發淩亂了點而已。


    「因為被打倒的方式跟搞笑漫畫沒兩樣,所以才隻有這點程度?」


    「被打倒的方式哪會影響傷勢輕重啊?」


    「唉呀,這家夥也不會因為這點小傷就死吧。」


    在一叢的注視下,木皿儀似乎恢複到可以開口說話的程度了。


    「嗚……好痛喔……英,幫我治……」


    於是少女以虛弱的聲音對一叢求助。


    她身體顫抖、眼眶泛淚,彷佛隨時都會流下淚水。


    剛才明明還那麽凶,現在卻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我沒有什麽回複能力啦,木皿儀。更何況,這點程度對你們魔王而言隻是擦傷吧。」


    「可是好痛喔~~」


    木皿儀用她顫抖的手輕輕抓著一叢胸口搖晃。你是愛撒嬌的嬰兒嗎?身為高中生的一叢頭痛地這麽想。但如果現在不好好應付她,自己的頭可能會被魔王之力給搖掉,所以——


    「啊~~知道啦知道啦,我會帶你去保健室,乖乖讓我背。好啦,上來吧。」


    就這樣,一叢先將木皿儀輕輕放在地上,然後背對著她。


    「……嗯,謝謝。」


    木皿儀輕聲說完,手臂無力地搭著一叢肩膀,然後上半身靠向他的背部。少女柔軟的軀體幹脆地壓在少年身上。


    ……這家夥還真輕啊。


    雖然木皿儀態度跟所作所為問題很大,但此刻一叢背上隻有少女的重量與柔軟,以及她輕柔的吐息。


    她沒有半點戒心,還用臉頰磨蹭一叢的脖子。


    ……你是小動物啊?


    實在難以想像她數分鍾前還無比凶暴。


    一叢回頭看向木皿儀,隻見她臉上掛著滿足的笑容。不過——


    「……話說


    回來,你是誰啊?不但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跟英待在一起,剛剛還對我動了什麽手腳對吧?」


    少女立刻以認真的表情質問千歲。


    話題突然轉到自己身上,讓千歲嚇了一跳。


    「啊,初次見麵。我是今天轉進g班的千歲香織。剛剛冒犯了,還請多指教。」


    然而她立刻平靜地鞠躬。


    千歲表現得很有禮貌,但第一次見麵就讓對方受傷,多半不會留下什麽好印象。


    「就是這麽回事,以後要好好相處喔。」於是一叢以班長的身分打圓場。


    畢竟今後大家都是同伴,他這麽說是希望能避免兩人之間的尷尬氣氛。


    不過,其中一邊可是木皿儀。就算對方再怎麽有禮貌,她還是有可能為了報一箭之仇而動手。一叢這麽預期,不過——


    「……既然英這麽說的話。」


    也不知道木皿儀是尊重自己這個不稱職班長的立場,或者是身體還很虛弱。總之她似乎是聽進去了,可喜可賀。


    如果她能繼續維持這種小動物狀態,那就謝天謝地了。但一叢才這麽想沒多久——


    「……不過,我可不會讓給你喔。」


    「咦?你在說什——喂、脖子、脖子,投降、我投降別再勒啦————!」


    木皿儀瞪著千歲威嚇對方,同時手臂也開始使勁。


    「……呃……我被當成敵人了嗎?」


    「我、我哪知道啊?還有木皿儀!如果你有力氣勒脖子就給我下來!」


    此話一出,木皿儀手上的力量頓時弱了下來,臉也跟著靠在一叢肩上。


    「人家沒力氣了,所以……背到最後啦……」


    她毫不客氣地這麽說道,還閉上眼睛開始睡覺。


    ……麻煩的家夥。


    真是的,這下子得把她背回學校了,但總比半途耍賴好。就在一叢死心地歎氣時——


    「英大人——!來,笑一個!」


    一名拿著小型數位相機的眼鏡少女,從大樓殘骸後麵探出身子。那架背帶上印著「k·mizune」的相機裝了又粗又長的望遠鏡頭,試圖將一叢與千歲的臉收進觀景窗……實際上從她連按快門的樣子看來,似乎已經拍了很多張。


    「……她是什麽人啊?」


    「局外人,別在意。」


    「呃,可是她穿著我們學校的製服……」


    「隻是個跟蹤狂,別理她。走羅。」


    一叢就像要逃開遠處已掀開序幕的攝影會一般,一邊走一邊催促千歲。


    因為這種人隻在別人理會的瞬間才有生存意義。即使她帶著奇妙的壓力從背後追來,也絕對不能向她搭話或要求她靜止不動。最重要的是,不可以靠近她。


    「呃,那個……她跟蹤的對象該不是一叢同學……」


    千歲以雙手遮住自己的嘴,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向一叢。


    「不是我啦。主要是g班……也就是魔王。她好像非常喜歡拿著數位相機,跟在魔王屁股後麵跑。」


    自己擔任g班班長數個月後,那人突然單方麵地宣告「——我是各位的支持者!!」,也不管別人同意與否就擅自替班上同學拍照錄影,直到今天都沒停過,給大家添了很多麻煩。


    「這樣子很危險,真希望她去別的地方——」


    一叢將追趕在後的少女擺在一邊,打量起先前已全毀而目前正在修複的街景。


    眼前沒有半點手下留情的痕跡,還看得見木皿儀恣意揮灑力量將生活連帶次元一起撕裂的結果。而且,古月的時間回歸已經發動,無法自由進出。


    換言之,她很可能在木皿儀動手毀掉城市前,就已經在這裏等待一叢他們到來。


    「——如你所見,她在木皿儀的肆虐之下還能存活,可見生命力比蟑螂還強韌。這家夥趕也趕不走,所以不管錄影也好拍照也罷,最好的辦法就是放著別管。」


    「啊……是這樣嗎?」


    「話說回來,班長不也像蟑螂一樣耐命嗎?不,應該是水熊蟲或塵芥蟲等級吧?」


    「……古月,回來的話就說一聲。」


    不知不覺間,古月已經出現在旁邊還插嘴。工作效率高是好事,不過後半的毒舌給我記住,我會向班導打小報告扣你分——一叢在心裏如此決定。


    無論如何,周圍街景已經恢複了三成,而且還在不斷回溯。瓦礫形成建築,肉片與血灘形成人的模樣,i切事物都變為原先應有的樣子。再過十分鍾應該就能恢複到木皿儀鬧事前的狀態吧。


    「總共約十五分鍾?你的速度又變快了呢。」


    「那當然羅,慢了會惹火班長,招來過時的鐵拳呀。雖然你責任在身,但大家畢竟是同學,心胸寬大點嘛。」


    「這話很失禮喔。我會生氣是因為你拖拖拉拉、修了二十四個小時,如果正常解決我根本不會多講什麽。更何況我是班長耶?我對班上同學可是既寬容又溫柔呢。」


    「唔,既然如此,英你就對我溫柔一點嘛……」


    自己明明是對古月提出忠告,木皿儀卻厚臉皮地這麽說,還在背上小小地鬧起別扭來。


    剛才的凶惡就像幻覺似地消失無蹤。


    她在這種時候明明很老實,為什麽平常老是要那樣惹麻煩啊。


    而且她也不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講都講不聽。


    一叢在心裏埋怨的同時,也想起了自己身為班長該說的話。那就是——。


    「喔對了,多謝你啦千歲。對你來說這個轉學第一天可能很倒黴,不過有你在真是幫了大忙。」


    一叢向跟自己保持距離的千歲表示感謝。剛轉學就讓她動用魔王之力,可能替她添了不少麻煩。


    盡管一叢有些擔心,千歲臉上卻漾出微笑。


    「哪裏……我也很開心喔。嗯,因為就算動用魔王的力量也沒人有意見。」


    這話讓一叢放下心頭大石,卻也有些恐怖。但總之事情告一段落了,因此一叢向千歲伸出手。


    「那麽,以後也請多指教了,千歲。」


    「嗯,請多指教,一叢同學。」


    她笑著這麽說,並且跟一叢和古月握手。


    一叢心想,或許千歲的轉學手續直到握手這i刻,才算真正完成了也說不定。


    ◆


    當天傍晚。


    「喂~~笛吹老師在嗎?」


    「一叢同學!進教職員辦公室不可以這種態度喔。」


    「……午休跟下課時間都不見人影,最後拖到放學的家夥有什麽資格說這種話……」


    「哇————不、不要生氣!」


    「真是的……拿去。千歲的轉學文件蓋好章羅,拿去理事會吧。」


    「嗚~~嗚嗚~~謝謝你。」


    「你要讓我為這點小事等多久啊?這東西隻有你能收耶。」


    一叢遞出一張紙。一張上頭蓋了三個紅印章的紙。


    「除了理事會的章以外,還需要班導師、班長一叢同學的認可才能正式轉學進來,這種事我知道啦~~」


    「既然知道,為什麽還拖拖拉拉的啊?」


    「所以就說不要生氣了嘛!」


    「一個大人別哭哭啼啼的啦……真是的。」


    「嗚~~可是,老師一直都很感謝一叢同學喔。而且你還願意帶一個不曉得會不會進來的新生。」


    「事到如今還在意這個幹嘛。再說,確認新生能不能適應這個班級、會不會跟這個班級敵對,也是班長的工作……那麽我要回去了,之後就拜托羅。」


    「啊,老師最後還有一件事想問你。」


    「怎樣?」


    笛吹以前所未見的認真神情詢問一叢。


    「如果千歲同學是在演戲怎麽辦?」


    「那還用說。既然蓋了章,就代表我認同她。所以不管是不是在演戲,我都會保護她、教育她。」


    一叢拍拍背包裏的特攻服,理所當然地說道:


    「因為那是我的職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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