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漸漸熄滅,愛西絲轉身看向半跪在殿堂上的烏納斯:“米可向我傾述,你把她一個人丟在王宮裏,然後趁機和卡塔耶特偷情。烏納斯,你到底幹了什麽?竟然讓她產生逃避的念頭?”


    祭壇旁的西奴耶微微揚眉,米可從頭到尾都沒有提過什麽“偷情”,愛西絲擅自加上這個詞是為了讓烏納斯意識到約見塔卡耶特對米可而言是一件多麽嚴重的事情嗎?烏納斯性情樸厚,他真的會相信的。


    轉眼看向烏納斯,果然,他臉色鐵青,垂著頭一言不發。


    看著他那副心力憔悴的模樣,愛西絲輕輕歎了口氣:“烏納斯,我提醒過你,那個女人的感覺很敏銳,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不說清楚她將一直心存疑慮,不放棄地追問下去。”


    恭敬行了一禮,表示對愛西絲告誡的感激,烏納斯仰起頭,嚴肅地問道:“女王陛下,你做過噩夢嗎?”


    疑惑地看著烏納斯,他那雙素來保持著高度警惕的堅定黑眸,此刻目光居然有些渙散茫然。


    “米可每天晚上都會做噩夢,經常哭著醒過來,有時候她坐在庭院,一發呆就是半天,雖然睜著眼睛,卻什麽東西也看不見,我甚至懷疑,她可能一直沒能從夢中清醒。”


    每一次,隻要一伸手碰觸到米可,她就恍若驚弓之鳥般戰栗不已,簡直就像……見到塞貝特一樣……


    驚惶的蒼白麵容仿佛又出現在眼前,烏納斯再次低下臉,掩飾眼中的悲傷:“她本能地排斥任何異性的接近,隻有與王妃、女官們在一起的時候才會真心微笑,她試圖強迫自己壓抑恐懼,可是我能感覺得到,在我握著她手的時候,那僵硬的笑容和身體都在告訴我,她有多害怕。”


    愛西絲沉默,縱然忘記了在鹽海神殿的經曆,心理上的沉重創傷卻沒有隨著記憶的消失而痊愈,即使曾經承受屈辱的並不是米可真正的身體,但錐心的疼痛已牢牢刻印在靈魂。


    “我沒有辦法了,女王陛下,除了不讓她想起,我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麽使她輕鬆一些。”長時間高強度的工作導致烏納斯的精神有點恍惚,他甩了甩頭,讓逐漸模糊的視線清晰,“我想擁抱她,但那樣會傷害她。她回到埃及,這已是阿蒙-拉神給予我的最大的恩賜,我把米可留在王宮,隻想她自在一點兒,我會等她,直到她做好準備。”


    烏納斯的表白令愛西絲動容,不過她又想起了什麽,寶石般的眼眸快速閃過一絲輕蔑:“那麽撫上卡塔耶特的胸部又是怎麽回事?未婚妻不在身邊時的慰藉嗎?畢竟是血氣方剛的成年男性吧?”


    “那是……”


    烏納斯正欲辯解,卻突然住了嘴,他怎麽能告訴女王自己將所有時間全用在拚命工作上,以勞累來壓抑渴望得到米可的*,結果因此弄得困頓不堪,塔卡耶特到訓練場時他正處於半昏睡狀態,疏忽了防範,迷迷糊糊的就這麽發生了,他不知道該怎麽對米可解釋,他說不出口……


    見他麵色尷尬,愛西絲忍不住“噗哧”笑出聲,西奴耶早已從佩比那裏問出原由,隻不過巴比倫平靜的統治日子太無聊了,有機會戲弄一下曼菲士這個憨厚的侍衛長也挺有趣的。


    “好了,你不用告訴我,留著米可回來對她解釋,如果她還能回來的話。”愛西絲轉身離開大殿,回寢宮去繼續研究那張神奇的純金卡片。


    站起身,烏納斯看著被火焰燃成灰燼的衣服,那是她最喜歡穿的,如果回來看見一定會抱怨上好幾天吧?


    米可……


    黑色的眼眸蒙上一層淡淡的灰暗,他在火焰裏看見她站在高高的樓梯上,帶著冷漠的麵具嘲弄父親和他的情婦,雖然臉上在笑,眼眸裏卻流動著淒冷無比的悲傷。她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裏,不停低喃著他的名字,纖弱的身影孤單得幾乎快要凋零,那種寂寞的神情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


    緊攥雙拳,必須設法盡快接她回來,那個地方不是她的家,那個男人也不配做她的父親,他發誓保護她,絕不能再眼睜睜地看著她受到任何傷害。


    烏納斯的心情沒能傳達給米可,她無所事事地瀏覽了一會兒網頁,關閉電腦回到床上,紛亂的心緒使她翻來覆去睡不著,朱麗的叫囂一直縈繞耳邊攪得人心煩意亂,好不容易閉上眼睛,腦海又塞滿母親臨死前的遺容,她不得不坐起身盯著窗外發呆。


    院子響著清脆的蟲鳴,幾顆稀稀落落的星辰在黑色的天幕閃爍,這令她想起悶熱的上埃及都城德貝,在那裏,夏日的夜空繁星閃耀,用肉眼就能觀測到的美景明朗而清晰,每輪到烏納斯值夜,她就做上一些中式小點心陪伴在側,在她看來,隻要有他在,不管巡夜還是什麽都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可慢慢的,她察覺到了不對,以前他天天催著自己辭職,現在卻絕口不提離開王宮的事,還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花在巡邏上,無形中減少了見麵的次數。她很想他,所以那天特意請假趕到訓練場,結果剛一踏進去就看見塔卡耶特緊緊貼在他的胸前。她轉身要走,不是因為憤怒,而是覺得應該給烏納斯時間讓他解決這個麻煩,他很慌張,急忙跑過來拉住她的手,但是,她退縮了,就在那一刹那,她本能地揮開他伸來的手臂,注視他的雙眸溢滿驟然升騰自內心的莫名畏懼。


    烏納斯的態度很平靜,他收回手溫柔地囑咐她稍等,自己交待一下佩比後麵的訓練任務便送她回宮。


    為什麽?連她自己都覺得不正常的反應他卻好像認為理所當然?是因為她的多次拒絕令他失望,變得不在乎了嗎?


    塔卡耶特癡望烏納斯時那雙灼熱的美目在接觸到米可的瞬間降到了絕對零度,她輕蔑地看著她,用怨毒的語言向她狠狠發泄心中的嫉恨:“烏納斯隊長性情坦誠直率,我輸給你不是因為你比我優秀,而是我不忍心欺騙他。你那張美麗的臉蛋下究竟隱藏著多少秘密?裝得真像啊,連血液裏流動的都是謊言吧?既然你那麽想扮成她,不如先演一個被塞……”


    她無法忘記,烏納斯突然出現打斷了塔卡耶特,那一刻,他的眼神完全變了,她從沒有看見過他對一個女人露出如此可怕的表情,不僅塔卡耶特,連她也被那股凜冽的寒意嚇得動彈不得。


    “塔卡耶特小姐,我尊重你的父親,所以努力控製自己讓你活著回去見他,別讓憤怒使我忘記了你的身份,這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


    塔卡耶特麵色鐵青,愣怔片刻,她捂著滿臉淚水轉頭跑開,匆匆留下最後的話語:“我不會放棄,總有一天,當她的麵具被拆穿的那一天,你會回到我的身邊。”


    “你從不在戰場以外的地方擺出那張可怕的臉,烏納斯隊長,”移步到他跟前,米可認真地凝視他的雙眼,“為什麽阻止塔卡耶特?塞貝特做過什麽?如果那是與我有關的,我有權知道。”


    “你的身份是個秘密,米可,我不希望你說太多話暴露真正的來曆,那會讓你遭受一些不必要的騷擾。”脫掉製服換上日常裝扮,烏納斯若無其事地岔開話題,“可以走了,有什麽想去的地方嗎?我陪你。”


    “我一個字也沒有說過!而且,親愛的侍衛長大人,不覺得自己失控了嗎?即使我們第一次見麵,當我還是敵國王子伊茲密手下一名女官時,你也沒有表現出像剛才那樣強烈的殺氣。”


    “不是什麽愉快的回憶,”如果不回答米可不會罷休,烏納斯背過身,卸下長劍,換上一把短刀係在腰間,“不過,竟然你想不起來就表示一點兒也不重要,幹嘛非得為這種無足輕重的小事死腦細胞?”


    怔了怔,他竟然拿她的話堵她的嘴!什麽無足輕重的小事?她直覺這很重要,想起來後說不定有辦法消除心裏那股沒來由的恐懼,她希望像塔卡耶特一樣牽著他的手,他卻一點兒也不明白她焦慮的心情!


    “烏納斯隊長,”微微一笑,接著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地咬牙說道,“我-最-討-厭-你-了!”


    她就這樣負氣離開埃及,然後回了這個再難以見到他的未來世界,眼鼻又有些酸澀,她閉上雙眼,在悲傷中慢慢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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