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將芙淩安置到了屋內,見她燒的口唇都起了泡忙又出門去喊了大夫來,一番折騰下來,待芙淩身子沒有之前那般滾燙之後便是已過了一個時辰。


    芙淩腦子還有些暈沉,醒來的時候就見那老婦人正一臉關切的看著她。


    “姑娘,你感覺身子如何?”老婦人見她醒來,不覺臉上帶了些喜色。


    她隱約記得自己在雨中遇見了這老婦人,此處是這老婦人的屋子,上次她來過因而還有些記憶,掃了一眼屋子,她便猜到了自己為何會在此,她看著老婦人道:“多謝婆婆相助。”


    “姑娘都想起來了?”老婦人歎了口氣,“姑娘你淋了雨,身上燙的厲害,老婆子尋了人相助這才將姑娘你帶了回來,雖然眼下姑娘退了熱,可還是要注意休養,再不可糟蹋身子了。”


    芙淩麵上笑容清淡,和風不在了,她似乎連笑都不會了,她掀開被子下了榻,“我已經好了很多了,多謝婆婆關心,打擾多時實在抱歉。”


    “姑娘要走?”


    老婦人忙擺擺手,“姑娘不可,眼下天色已晚,且剛下過雨路上泥濘難行,姑娘不如就住在老婆子這屋裏。”


    芙淩道:“不了,不好再打擾婆婆,多謝婆婆好意了。”


    她語氣堅決,老婦人還想再勸終究隻能作罷,隻好道:“那姑娘切要注意保重身子。”


    “多謝。”她淡淡一笑,終是離開了這屋子。


    屋外漆黑一片,耳旁隻有風聲呼嘯,她看了看漫漫無邊夜色緩步向前走去,和風不再身邊,她的家已不再完整,天地之大,她竟然不知該去往何處。


    她在夜色中穿行,不覺間竟來到了市集之上,這市集距離河邊不算遠,此刻路上已沒什麽人影,她漫無目的的在街巷中行走,空蕩蕩的街頭隻有她一人。


    白日的雨水洗淨了天空,晚間的月色似乎格外明亮,寂靜的天地裏陪伴著她的隻有腳下月色印射而出的影子,落寞而斜長。


    她一步步走著,安靜的夜色中能清晰的聽到自己的腳步聲,遠處一點燭光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慢慢走了過去,酒香之氣撲鼻而來,竟是一家酒館。


    “老板,你這裏有什麽酒?”心緒一動,她忽然開口問道。


    這酒館頗小,店裏就隻有老板一人忙乎著,生意不好做,為了維持生計他的酒館幾乎沒有歇業的時候,門麵及至半夜都會大開,哪怕隻能招攬住一個客人,他也能多賺一筆銀子,此刻見芙淩站在門口忙迎了上去,“姑娘快請進!”


    老板殷切的望著她,臉上帶著殷勤的笑,“小的店裏釀造的乃是桑落酒,酒水都是小的親自而為,小的不敢自誇自己手藝,可那酒香味您隻要聞上一聞便知道小的酒質地如何,姑娘,您要不要來一碗,試上一試?”


    “我隻要烈酒。”她聲音極輕,說著抬起眸子看著那老板,“能讓人忘記一切煩惱的酒。”


    這姑娘看起來像是有心事,老板心下暗想,不過半夜時分要喝酒之人哪個又是閑來無事的,這姑娘恐怕是想一醉解千愁罷。


    老板笑道:“小的釀造的桑落酒味道酣醇濃鬱,保管讓姑娘滿意。”


    芙淩點點頭,“那便拿出來一壇吧。”


    “一壇?”老板訝異的看著她,這姑娘模樣看起來嬌弱,尋常男人家即使是飲下半壇走起路來便打起了擺,這位姑娘卻要整整一壇,那會喝成什麽樣子?!


    “老板不賣?”見他遲遲不去拿酒,芙淩起身道,“若是不賣我便走了。”說著真要離開。


    老板忙急道:“賣,賣!姑娘且慢,小的這就將酒拿上來。”老板心底將自己呸了一聲,隻要有銀子賺便可,管她要喝多少!


    老板將滿滿一壇酒水端上來後便去後院忙活自己的事了,小小的廳堂之內隻有芙淩一人,刺鼻的酒味撲入鼻端,芙淩怔怔看著那酒,是不是喝完了她的心就不會那麽痛了?


    她給自己倒了一碗,才剛飲下一口便劇烈的咳嗽起來,到底是從未飲過酒,終究不能適應這嗆鼻的氣味。


    她咳得眼圈通紅眼淚幾乎流出來,然而卻端著那碗酒繼續往口中倒去,酒水像是進入了肺腑一般,她難受的緊,然而拿著酒水的手卻仍不曾放下,邊咳邊喝,直到將那一碗酒水全部灌入口中。


    她咳嗽的厲害,幾乎是要將肺咳出來一般,老板被屋內的動靜驚住忙跑出來,卻見她正趴在桌旁模樣看起來極為難受,驚道:“姑娘,你沒事吧?”


    她從懷中掏出一枚銀子,隨手一擲,銀子穩當的落到了老板身前,她未抬頭看那老板,隻道:“不要管我,讓我靜一靜。”


    老板得了銀子心裏歡喜,也不好再管她,臉上露著笑,道:“那姑娘您繼續喝,小的就不打擾姑娘了。”


    她趴在桌上良久,等到胸肺裏那股難受之極的感覺稍稍舒緩一絲後終於坐直了身子,看了看那壇酒水,她將碗掃出桌外,直接拿起那壇酒水徑直灌入口中,酒水嘩啦直入,她隨即又猛烈地咳了起來,可倒酒的動作不停,直到滿壇酒水一滴不剩!她怔怔看著空蕩的酒壇,驀地站起來將酒壇扔到了一旁向著門外奔去。


    都說以酒解愁,都是騙人的!為什麽她的心還是這麽疼!夜風之中,她快速穿梭在街巷之上,隻覺兩頰涼意漸起,她用手摸了摸臉,竟沾染到一行水跡,眼睛止不住的酸澀,不斷有什麽向外湧出,她躍上牆頭磚瓦,腳下生風,速度快得讓人看不清身影。


    她一路狂奔,卻不知該去何處,等到腳步停歇之後方才發現眼前是一座孤零零的土坯,身子驀地軟了下來,她癱倒在那土坯之上,伸出雙手溫柔的觸摸仍帶著濕意的泥土,竟是又來到了和風的衣冠塚旁,她唇邊露出一絲笑容,將麵頰貼在了土坯之上。


    和風,真舍不得你,我又來陪你了。


    她臉上帶著笑意,頭緊貼著土坯慢慢閉上了眼。


    和風,還是在你身邊安心,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歸宿啊。


    她昏沉沉睡了過去,醉得太厲害,久久沒有一絲動作。


    不知過了多久,腳步聲輕輕響起,她的身邊出現了一個人影,人影慢慢蹲下,驀地歎了口氣,卻是那本該在屋內安歇的老婦人。


    也許是出於愧疚,也許是被這個姑娘的癡心打動,待芙淩離開之後,她忍不住暗中跟了上去,卻看到她坐在那小酒館之中飲酒,顯然這姑娘並不會飲酒,可她一心灌醉自己,她雖擔心卻也隻能在暗處看著她。


    此刻見芙淩一身酒氣,醉倒在這土坯旁邊,老婦人心下不忍,夜風冷冽,怎能看著她就這麽睡在這裏,一如之前一樣,老婦人思慮一番,終是將芙淩帶了回去。


    將芙淩安置在床榻之上後,老婦人皺了皺眉,像是決定了什麽,驀地開門出去了,黑夜之中,她飛速疾行,最終身影落在了一家客棧門前。


    不能再看著那姑娘這麽糟蹋自己身子了,老婦人心裏有了計量,不論怎麽樣,她都該為這姑娘的真心再爭取一番,這麽癡心的一個姑娘,她不能看著她此後便這麽毀了自己,這姑娘目前的樣子她應該讓這些人看一看,人心都是肉長的,即使那個人高高在上,她就不信他絲毫不動容!


    然而終究讓老婦人失望了,她半夜前來見自家主子,主子沒見到,此刻站在她麵前的卻是一臉冷漠之色的何洛。


    這小孩兒跟在教主身前多年,不知怎麽的就成了一副冷冰冰的肅然模樣,平日幾乎不見他笑,總愛皺眉一雙眉頭,老婦人每次見到這孩子都會生出一種惋惜之感,這般模樣清秀的孩子若是笑起來該是多可笑多討喜,可這孩子就是太老成了!


    “香生婆婆,天色已晚,不知您此刻過來所謂何事?”何洛麵無表情的問道,香生婆是玄靈教散在外間之人,平日主要用於替教內收集所需情報,上次主子忽然之間讓他想辦法製造和風已死的假象,香生婆便臨時派上了用場。


    然而對於香生婆這樣潛在教外之人,教內規矩卻甚是嚴格,若是沒有主子召見,平日是決不能冒然與教內之人見麵。


    香生婆自是聽出了何洛口中的責怪之意,可那姑娘著實可憐,她不能不管,她向裏麵看了看,問道:“小公子,教主如今何在?”


    何洛眉頭皺得更緊了,“香生婆婆,教內人員不能私下打探教主消息,想必這樣的規矩您是知道的。”


    香生婆微微一笑,眼角的皺紋像是一圈慢慢蕩漾開來的水波,“小公子,老婆子當然知道這規矩,可老婆子也是有要事要稟報教主,這才不得已逾矩。”


    “有何事?”何洛仍然肅著一張小臉。


    這孩子雖年歲小,可卻深得教主信任,香生婆思慮一番,覺得告訴何洛也是可以的,若是能通過何洛傳到教主耳裏那便是更好了。


    “小公子,芙淩姑娘太過在乎和風,在和風衣冠塚旁哭得眼睛都要瞎了,前幾個時辰下那般大的雨她更是躲也不躲,就這樣趴在和風衣冠塚旁淋得身子都滾燙一片,老婆子將她帶回了屋她卻又跑出去喝得酩酊大醉,那姑娘心裏苦,老婆子實在不忍心看著她這般鬱苦的模樣,這樣至情至性的姑娘,再這麽傷懷下去,遲早將身子糟蹋透了。”香生婆話音剛落便抹了抹眼角,做出擦眼淚的姿態來,而後借著指縫偷看何洛的表情,她自是真心關心芙淩,然而此刻心裏隻期望著這孩子在聽後不要太過冷情,無動於衷。


    何洛緊抿著唇角,良久才沉聲問道:“香生婆婆說得都是真的?”


    香生婆忙點頭,“自然是真!”


    何洛眼眸之中現出一絲憂慮,聽完這一番話後如何再保持冷靜,況且主子離去前便交代他顧好芙淩!


    “主子已經回了教中,便由我隨婆婆去看看她。”


    香生婆大喜,哪有不肯的道理,忙點頭,“小公子隨老婆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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