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麽回事?”


    唐明煌的眼神在演武場上掃動著,看著那些對他而言再熟悉不過的人和事,越看越是不可思議。


    他清晰地記得,他出現意外,身受重創,本以為他應該就此死去,沒想當他恢複意識之時,所見到的便是這樣的場景。


    眼前所出現的人和事,都和十年前一樣毫無區別,而他此刻這副身體也和十年前一樣。


    “十年之前?”唐明煌喃喃自語,對這件荒誕的事感到難以置信。隻是片刻之後,心中卻忽然翻騰起一陣巨大的喜悅,如果真是回到了十年之前,是不是意味著他可以彌補他一生的遺憾?


    唐明煌目光焦灼地在場中移動著,當他的眼神掃到倚在演武場牆邊的一個娉婷婀娜的女子身影之時,竟升起一股恍如隔世之感。


    女子年約十三四歲,一襲白衣,長發披肩。秀美的瓜子臉上,一對顧盼有神的眼眸極為動人,紅潤的嘴唇微微抿著,她輕蹙秀眉,表情冷峭,看著唐明煌的表情有些不喜。


    女孩子名叫唐可柔。


    唐可柔,唐明煌的妹妹,一個在唐明煌的記憶中占據了大部分的女子,也是唐明煌心中一個無法解開的結。


    小時候,她跟前跟後,在他身側甜甜的叫著哥哥;在他十歲之後,她卻變得對他極為冷淡,連和他說話的時候都帶著一股冷冰冰的感覺。


    在唐明煌十五歲那年,因為他在族中的落魄不堪,他選擇離開了唐家,一走十年,從此之後沒再和她見過麵。


    當他再度回唐家的時候,他以為他能有個機會去重新看清唐可柔,找出原因所在。然而他最終看到的卻是一個冰冷的墓碑,和墓碑之上爬滿的荒草。


    對唐可柔的記憶,也到這裏戛然而止。對唐明煌來說,她是他生命中一個無法彌補的遺憾。


    唐明煌以為他已經忘記唐可柔了,然而此刻,當早已應該逝去的女子就這麽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麵前,他突然發現,那些記憶,原來不曾消逝。


    唐明煌雙拳握緊,指甲插入掌心,身體忍不住的顫抖。來自手掌處的疼痛,微微抵消了心底處那股虛幻的感覺。讓他感到些微的踏實感。


    “唐明煌,難道你就真的不怕父親的懲罰嗎?”唐可柔開口了。她的語氣不鹹不淡,聽不出任何情緒。順著她纖細的手指望去,可見到在唐明煌的身後,雜亂的散落著一些殘破的木樁,被打爛的桌椅,還有不少木柴碎屑。


    “可柔。”唐明煌突然開口了。


    “幹嘛?”唐可柔望著他,眉毛微微挑起。她倒想看看,在這種情況下,唐明煌還有什麽話好說。


    “我很歡喜。”唐明煌的嗓音微微有些顫抖。


    唐可柔表情訝異,紅嫩的小嘴微微張開,露出一線整齊的貝齒。她是不是聽錯了?他剛才說了什麽。


    “我說,我很歡喜。”唐明煌抬起頭來,對著唐可柔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那笑容的亮度似乎連陽光都能遮蓋而過。


    他如何能不開心?曾經的錯誤,似乎因為某些說不清楚的變化,而讓他有了一個彌補的機會。


    唐可柔聽到這話,忽然覺得頭疼裕裂,歡喜?將她負責的演武場破壞成這種情況還敢說歡喜?他到底是在想什麽?


    “這數十日來,你總共在演武場中十三次惹出事來,妨礙別人練武的次數更是不計其數。既然父親讓我負責這裏,總得給你些處罰。”


    唐可柔側過臉,對她身旁的一個青袍男子道:“唐大哥,麻煩你把他帶去禁閉室關上三日吧。”


    “不必這麽嚴重吧。”青衣男子出言調解道。


    “我既然接過掌管演武場的擔子,自然要做好我分內之事。”唐可柔不依不饒地道:“做錯了事就得受罰。”


    青衣男子見狀,對唐明煌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道:“唐明煌,沒辦法,跟我走吧。”說完便走在前邊帶起路來。


    唐明煌按捺主心中的激動感,臉上仍是神色不變,他衝著唐可柔一笑,隨後跟上了男子的腳步。


    “得罪了。”


    那個青衣男子將唐明煌帶到了“禁閉室”中,對唐明煌說了這麽一句,就走到門外將門鎖上,也不看唐明煌一眼,直接離開了。


    唐明煌站在暗室中,打量著周圍的環境。四麵都是密不透風的石牆,連一點陽光都無法透進。大門是鋼鐵鑄就的,隻有正中央處開了一個小小的圓孔,隱隱透進幾絲陽光。房內隻有一張濕冷的木板床,床上還微微的散發出潮濕的味道。


    這樣的暗室,是建造出來懲罰唐家子弟的,當唐家子弟犯了較為嚴重的錯誤的時候,就將他們關在這裏,讓他們好好地靜思己過。


    這樣的處罰看似不重,但真正呆過的人才清楚,在一個黑暗又潮濕的地方呆上數天,那種滋味不是很好受的。絕大部分唐家子弟都很害怕這種處罰,行事都會遵守規矩。要說有機會享受這種待遇的,最近幾年來也就唐明煌一人了。


    唐明煌躺在床上,雙手枕在腦後,怔怔地盯著天花板。事實上,唐明煌對這裏倒是不陌生。真正讓他迷茫的是這種似真似幻的感覺。


    他真的有一次重來的機會?


    當年的他,就是從這裏,踏出了人生的另一條道路,想到這些年來的經曆,唐明煌不禁有些恍惚。


    他從七歲開始,踏入武道之途。七歲成功凝聚起玄勁,十歲踏入凝玄八重,在武道上大有希望。並被看為唐家將來的支柱。然而十歲那年,他的境界突然卡在凝玄八重上,再無一絲增長。


    他的父親和秦家中的多位長老絞盡腦汁,費盡能力,終於找到了原因出自於唐明煌的功法。唐明煌修習的功法是唐家先人傳承下來,多年來修行這種功法的唐家子弟甚少。而這種功法本身似有缺陷。


    但唐家長輩的努力成果也僅限於此了。他們找出了原因,卻找不出解決的方法。唐明煌終在凝玄八重上卡住了多年。唐家子弟倒是沒對唐明煌多說什麽,相反,大多人考慮到唐明煌的情況,平常對他很是關心,多加照顧。令唐明煌真正錯愕的是,原本對他很是親近,很愛黏著他的妹妹唐可柔,也就在那一年開始,對他變得冷淡異常。


    從那一年開始,唐可柔沒再叫過唐明煌一聲哥哥,也很少主動和唐明煌交談,唐明煌想不通這理由,一個尚是13歲的小女孩,還是他的妹妹,竟然就如此勢利?


    而他,也實在無法忍受幾位堂兄弟的關懷了。他從小聽到的話,都是為了能站在唐家麵前,擋風擋雨,如今卻要他接受別人的庇護卻什麽都不能做。他無法接受。


    忍受不了卻無法改變,於是索性破罐子破摔,多加惹禍,被人多次關進緊閉室之中,在某次再度被關之後,他找機會逃了出來,不聲不響離開唐家,出外闖蕩,這是逃避現實,卻是當時他唯一能想到的路。當時的他,在逃避之餘心中還抱著一絲微弱希望,或許他能憑借堅苦的修習,擺脫困境。


    最終,他真的在偶然之下,解決了功法問題,在玄勁修習上一日千裏,比起十歲前還快上不少。在外的磨練更是讓他獲益匪淺。


    十年後,他達到了真玄巔峰境界,極有希望成為一代武尊,武道尊者,那是連一國國君都得禮讓三分的境界。


    他回到了唐家,他想讓他的父親知道,他可以挑起唐家的擔子了。而他當時心裏也存著幾分怨恨,他想看看唐可柔見到他重新奮起時會是什麽反應,是否會為昔日的勢利感到後悔?


    他想證明,他唐明煌並不是一個廢物。


    曾經的落魄之人重新奮起,大放光芒,譜寫了一個個傳說,而昔日勢利之人卻是後悔莫及,這是一些在天幻大陸上流傳的傳奇故事中的套路。


    然而,這終究不是故事,沒有一個固定的套路,所以事情並沒有像唐明煌想象中的那樣發展。


    唐可柔並沒有後悔,因為當唐明煌再見到她的時候,她躺在冰冷的墓地中。


    “毫無交待,一走十年,無聲無息,很好!我唐家出過紈絝子弟,出過天分低下的蠢才,但就是沒出過不懂擔當的懦夫。”當時,唐明煌的父親唐楓在見到他之後,直接給了他一個耳光,並甩下了這麽一句話。


    那一天,唐明煌知道了,原來在他離開的那十年,唐可柔挑起了原本屬於他的責任,幫他應付那些本屬於他要去應付的對手。


    那一天,唐明煌知道了唐可柔在逝去的前一天,是坐在他的房間中,半夜無言。


    那一天,唐明煌手中拿著一條陳舊的七彩絲繩,呆呆地坐在唐可柔的墓碑前,枯坐整夜,任淚水橫流。幾乎所有唐家人都知道,那條絲繩是唐家小姐唐可柔唯一的遺物,卻很少人知道,那條絲繩是小時候唐明煌漫不經心送給唐可柔的一件禮物……


    那一天,唐明煌知道了很多,也失去很多。但不論如何,他都不會再相信,唐可柔那幾年態度的轉變是和他的落魄有關的。


    唐明煌躺在濕硬的床上,想起曾經的點點滴滴,臉上綻放著燦爛的笑容,眼淚卻是很不爭氣的往下掉。他仿佛看到,那個跟在他身後燦爛微笑的嬌憨女孩,那個冷冷清清的妙麗少女,那個對他態度冰冷的嬌俏女子,在某個時空,重疊在了一起。他仿佛能夠看到,在某一日,唐可柔終究能對他露出一個美麗動人的微笑,一如幼時。


    唐明煌奮身而起,他伸出了袖子,胡亂擦去臉上早已幹涸的淚痕。


    直到今日,他仍然無法明白,為什麽唐可柔會突然對他變得冷淡無比。但是他曾經以為無法彌補的遺憾,在一瞬間被全部抹去了。


    一切都還沒發生。他還沒離開唐家,可柔還真真切切的活在他麵前。唐明煌握緊了雙拳,用力地長吸了幾口氣。


    這是一個機會!一個讓他完成自我救贖的機會!


    他不會再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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