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江山美人


    “安利軍、隆德軍如今在這個地方,程世雄奉折姑娘之命,已棄守廣原城,全軍殺回府州,如今已突破安利軍和隆德軍設營阻攔的靜羌寨,抵達闌幹堡,不過他們想再往府州去,就必然要撞上已占據大堡津的寧化軍。


    寧化軍是大宋邊軍,戰力很強,而大堡津又是府州一處重要的關隘,多年來修築加固,險可不攻,如果程世雄想強行突破,勢必要付出極大的犧牲。你們再看這裏,晉寧軍進駐了鎮川堡,切斷了我們和府州之間的聯係,他們隻守不攻,也不接受我軍的挑戰,我們想重新打開麟府兩州間的通道十分困難。


    平定軍已占據沙穀津,威勝軍占據了橫穀寨,對府州形成合圍之勢,而潘美親自率領的禁軍精銳已抵達河合,氣勢洶洶,來者不善,我們就算想赴援府州,有此強敵在側,也不能無所顧忌,還有綏州李丕壽的人馬,已低達烏龍寨,逼向銀州一線,銀州的李一德、柯鎮惡已向本帥發出十萬火急的求援信。在此情形下……”


    楊繼業長長地吸了口氣,說道:“府穀城中,殺死赤忠、取代其位,成為苛嵐軍首領的蕭晨已挑起宋國大旗,據險而守。百花塢地勢險要,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折姑娘和任將軍每日攻城不斷,迄今仍不能打下這座堅城,如此情形下,我們該何去何從?”


    楊繼業麾下眾將都圍攏在他身邊,廳中是一張巨大的沙盤,楊浩費盡心力,將西北山川河流地理圖繪製的十分精細,以此為藍圖,製作了大型的軍事沙盤,眾將領俯視沙盤,敵我之勢一目了然。


    都虞候李安道:“朝廷還真是好打算啊,他們先利用赤忠占了百花塢,劫了折家滿門,再一刀結果了他,這一下連人證都沒了,我們渾身是嘴都說不清了。蕭晨那廝做的更絕,他殺掉赤忠,公開打出朝廷的旗號,也虧得折姑娘已將官家的險惡用心看了個清楚,幹脆將朝廷的醜行公諸天下,直接向朝廷挑戰。


    要不然……蕭晨占據百花塢固然是天經地義,受折帥‘邀請’趕來平叛的朝廷大軍入駐府穀更是天經地義,我們的手腳都被這麽個莫名其妙的大義名份給綁了起來,打又不能打、退又不能退,此刻不但整個府穀都要落入朝廷朝廷手中,大軍更是給人家包了餃子。”


    楊繼業輕輕歎道:“不過……這個應該已在官家的算計之中,他是算準了,我們不反,麟府必失;我們若反,他就有了大義名份,有了出師的借口。如今,折姑娘指責朝廷撕毀先帝承諾,謀算麟府,朝廷則宣揚折姑娘與我們大帥早有私情,她正是蠱惑赤忠謀反,協助我們吞並府州的元凶主謀,有了這塊遮羞布,朝廷西進的步伐是不會停止的。這種嘴仗是打不出個結果的,我們現在要考慮的,是如何化解敵軍的攻勢。


    現在我們的不利方麵主要有以下幾點:


    第一,大帥西征,帶走了大批精銳,東線防禦力量空虛,而朝廷則兵強馬壯,隨時可以繼續增兵。


    第二,大帥統十萬大軍西征,帶走了大批糧草,這兩年來各座城池中的積蓄被帶走大半,所餘不足以支撐長期守城。而朝廷方麵的困難要比我們輕的多。


    第三,府州和麟州依托險要地勢,自成一方格局。然後兩州之間,不管是山川河流,還是堡塞長城,卻都是相通的,而今朝廷突然出兵,趁折家軍群龍無首的機會,已然占據了大堡津、鎮川堡、沙穀津、橫穀寨,對府州形成合圍,同時切斷了麟府兩州之間聯係。


    第四,蕭晨帶著萬餘叛軍,已牢牢地控製住了百花塢,百花塢被占領,折家軍的軍心士氣大受影響,而且百花塢不但易守難攻,地勢顯要,且是水陸通道中樞,隨時可以向任何一個方向發起攻擊,接應朝廷兵馬的到來。他們如今按兵不動,顯然是在等候潘美,潘美一到,就可以吃掉府州,那時麟州便是門戶大開,無險可守。”


    說到這兒,楊繼業的神色凝重起來:“諸位,我所擔心的,還不止是府州和麟州,我們東線的守軍太少了,且又分駐銀蘆府麟夏石諸州,如果府州和麟州有失,我們失去的不隻是兩座城池,同時失去的還有麟州和府州的大批精銳,那時候,朝廷繼續揮軍西進,合六路邊軍六萬八千人,再加上綏州軍三萬餘人、朝廷禁軍五萬人,那就是十五萬大軍,我們沒有足夠的兵力據守各處要隘,朝廷卻可以依仗優勢兵力各個擊破,將我各處城池一一吃掉。如此情形,誰有妙策?”


    眾將聞聽盡皆默然,許久,盧永義道:“將軍昔日能獨力支撐漢國危城,抵擋宋國皇帝三次禦駕親征,這一次……咱們的情形難道比那時還要凶險麽?”


    楊繼業搖頭道:“兩者不可相提並論,如今各處城池存糧有限,這是一個難處。二來,當初那是兩國相爭,非你即我,正所謂眾誌成城,而今,折姑娘反了,可大帥的意思咱們還不知道,所以處境難免尷尬,軍心士氣,未必比得上當日背城一戰的漢軍。我西北諸州府,並不都是險峻難攀的城池,如果朝廷攻我弱處,困我堅城,以他們強大的兵力,足以在大帥率兵返回之前,控製麟府諸州形勢,這是其三。”


    楊延浦忍不住說道:“爹,難道我們一點機會都沒有了麽?”


    “機會……也不是沒有……”


    楊繼業的目光漸漸移到沙盤上橫山一線,目光在橫山地勢上盤桓良久,卻又輕輕搖了搖頭。


    他是一員將領,隻知道軍令如山,如今大帥把東線的防務交給了他,在沒有得到大帥的許可之前,他豈能自做主張,以退為進,集中兵力,撤防橫山,這番意思若是說出來,恐怕反要動搖軍心。


    楊繼業意誌一堅,手指沙盤,沉聲說道:“我們請調夏州守軍,赴援銀州、蘆州,增強橫山防線的力量。至於我們,必須要牢牢地守住麟州,這是朝廷西進的門戶,斷不容失,我們與潘美的禁軍精銳在此決一死戰,給大帥回援爭取時間。


    至於府州那邊,折姑娘已整合了折家軍,納於她的麾下。我可修書一封,建議折姑娘拆毀黃河大橋,切斷南北兩城的聯係,據黃河之北,與敵對峙,而程世雄將軍的兵馬,也不可由此繼續北上了,我可聯絡折姑娘,由其下令,命程將軍向我靠攏,繞道我麟州返回府州,增強折姑娘那邊的防禦力量……”


    他剛剛說到這兒,一名小校匆匆奔入,抱拳說道:“將軍,種放種大人到。”


    楊繼業一呆,吃驚地道:“你說甚麽?誰來了?”


    那小校道:“種放種大人自夏州趕來了。”


    楊繼業大吃一驚,萬萬沒想到種放竟然舍了夏州親自跑到麟州來,他急忙問道:“種大人在哪裏?本官親去相迎。”


    話音未落,種放已大步走進廳來,朗聲道:“軍情緊急,楊將軍還客套些什麽,倒是種某不請自來,將軍勿怪。”


    楊繼業連忙上前相迎道:“種大人,您怎麽來了?可是大帥已傳回了消息?”


    種放道:“太尉西征玉門,一路黃沙翰海,關山險阻,飛鳥難渡,駿馬難馳,哪有那麽快就送消息回來。實是因為太尉西去之時,將東線軍政要務托付與你我,而今強敵臨境,危機重重,眼見如此情形,種放實難安坐後方,有心與將軍計議,可是又恐書信往來貽誤戰機,這才親自趕來。”


    種放一見眾將正站在沙盤前,又道:“朝廷兵馬動向,種某業已得到飛羽傳報,不知將軍對此局麵,打算如何應對?”


    楊繼業也不在客套,將他引到沙盤前,將自己方才的計議仔細敘說一遍,種放一臉風塵,披風也不解,就立在沙盤前聽楊繼業解說,聽完之後他眉頭一鎖,沉聲道:“楊將軍,種某一路趕來時,對麟府形勢也曾反複推敲,種某覺得,楊軍這種應對之法太冒險了,如果打得好,不過是拖個兩敗俱傷,如果打不好,太尉交付你我手中的這片疆土可都要淪喪了。”


    旁邊眾將一聽頓時麵露不愉之色,楊無敵的威名,西北將領鮮有不知的,這種放練兵確實有一手,不過會練兵的人不一定擅長打仗,他一個從未帶過兵的文人居然敢指摘自家主將的不是,難道他比楊無敵還要高明?


    楊繼業卻不以為忤,反問道:“種大人何以有此一言?”


    種放也不客氣,伸出大手往沙盤上的橫山地形使勁那麽一劃拉,大聲道:“種某一路反複推敲,覺得如果我們以危城弱兵與敵強戰,實是得不償失。我們在府州已不可保的情況下還想貪心,意欲保住我們所有的領土,恐怕反而一處都保不住,而且太尉急急揮師回援,甘州回紇和瓜沙的歸義軍也不會放棄這個打擊太尉的機會,那樣的話咱們東線損兵折將、疆土淪陷,而太尉那邊呢,也要元氣大傷。


    最後很可能形成這樣一種局麵,我們被打成原形,河西走廊重被回紇人、吐蕃人占據,重演吐蕃、回紇牽製壓迫夏州的局麵。東麵,則是朝廷與我們雙方兵力犬牙交錯,直接交鋒,時日一久,太尉一定會被拖垮,再無崛起的希望,最好的結局,也就是恢複李光睿統治夏州時的局麵。”


    楊繼業雖自負於守禦的本領,自信在朝廷大軍麵前,未必就會如此不堪,不過勝負之數,牽涉甚多,絕不是隻靠一員主將指揮策略得當,就一定能占據上風的,種放所說的結局,並非不可出現的局麵,想象那樣窘迫的處境,楊繼業的額頭不禁沁出冷汗,脫口問道:“若依種大人所見該當如何?”


    種放道:“種某以為,與其如此,我們不如求個穩妥,主動撤軍,放棄麟府,集中各方兵力,依托橫山險要的地勢,構築第二防線,將宋軍牢牢阻擋地在橫山以外。如此,我們雖失去了麟府,但定難五州在手,河西草原在手,我夏州的元氣不會受到傷損,那麽,我們隨時可以再度揮軍東進,同時,太尉那邊也不必倉促回師,以致被甘州和歸義軍所趁,盡可從容撤軍,甚或……,將甘州和瓜沙先拿到手,再挾全勝之勢回師夏州,那樣的話,我們的實力不但不會受損,相反會大肆擴張,這樣的話……我們何必計較一城一地之得失呢?”


    楊繼業聽的怦然心動,其實種放所言,正是他心中所思,卻沒想到,種放竟與他不謀而合,隻是如今種放先說了出來,他倒不好再說自己也曾有過這樣的考慮了。沉思片刻,楊繼業不禁又猶豫道:“可是……,大帥臨行前,將東線防務交到我們的手中,楊某一介武夫,隻知將令如山,未得命令之前,便是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也不得違抗軍令。如今咱們一仗未打,勝負未見,便主動撤軍,棄了麟府去橫山構築第二防線,這麽做妥當麽?”


    種放瞪起眼睛道:“難道等著潘美的大軍追在咱們的屁股後麵,再慌慌張張引著他們逃向橫山?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如果楊將軍的顧慮隻是未得太尉允準,那麽大可不必。種某以為,我們現在應該考慮的,是如何避免最大的犧牲,保存最多的實力,擋住朝廷兵馬西進之路,確保太尉西征的成果不會盡付流水。將軍若是擔心太尉怪責,一應後果,種某願一力承擔,隻求將軍果斷撤軍,搶得先機,製造有利於我夏州的局麵。”


    楊繼業拂然道:“種大人這是說的哪裏話來?楊某是三軍統帥,無論進退,將領一下,所有責任,楊某自然一力承擔,豈能推諉於人?不過……”


    他又將目光投到沙盤上,沉聲道:“種大人,折家軍還在府州與草城川的叛軍和朝廷兵馬鏖戰,我們可以放棄一個麟州,折家如果放棄了府州,可就一無所有了,折姑娘她……她肯答應麽?若是折家軍不撤,難道我們獨自放棄麟州,退防橫山,棄盟軍於不顧麽?再說……”


    他壓低了嗓音,低聲道:“太尉與折姑娘……,咳咳,種大人想必也有所耳聞……”


    種放生就一副書生的耿直倔強性格,他睨了楊繼業一眼,說道:“楊將軍,你說太尉授師五州、盡統諸將、招兵買馬、征討西域,所謀者何?”


    楊浩的所做所為,西北諸將誰還不心知肚明,可知道歸知道,楊浩一天沒有亮明旗號,誰敢冒天下之大諱,說出這個不是秘密的秘密來,楊繼業猶豫道:“這個……”


    種放正氣凜然,聲震屋瓦地說道:“江山美人,孰輕孰重?江山在手,美人自有。若失了江山,身家性命都不保了,還要美人何用?如果太尉為了一個女子而不曉利害,不知輕重,那太尉在西北種種所為豈不成了一個大笑話?如你我一般匯集到太尉麾下的萬千男兒豈不也都成了一個大笑話?就算她折姑娘是太尉的正室元配,江山社稷、天下蒼生麵前,又算得了甚麽?你我輔佐君上,心中隻有一個公字,秉承的隻是一個忠字,豈能因為顧惜一個婦人而失了道義?”


    楊繼業苦笑連連,種放卻越說越氣,把大手一揮道:“楊將軍,兵貴神速,早一步做出決斷,就能多爭一分先機,再也遲疑不得啦。若是你不放心,折姑娘那裏,我種放去跑一趟,把這進退之間的利害得失,與那位折姑娘說個清楚明白,若是她識大體,明大義,那便率折家軍與我等一齊撤防橫山,若是不然,那就一拍兩散,若是太尉回來要予以責難,叫他砍我的頭好啦,種某一片丹心,死諫主上,求個青史留名也好。”


    楊繼業大汗,種放這個樣子,真讓他去見了折姑娘,不談崩了才怪,楊繼業連忙道:“種大人,雖說夏州還在後方,暫無刀兵之憂,可是大人也不可離之久啊,那是太尉的根基之地,無比重要,還請大人速速趕回坐鎮夏州。楊某便依大人所言,盡速撤軍固防橫山。至於折姑娘那裏,就讓我兒延浦跑一趟,去與她計議商量好了。”


    種放雖是個書生,骨子裏卻有一股倨傲執拗之氣,一旦犯了那股子強勁兒,當真是皇帝都敢拉下馬,不過楊繼業一提夏州,這卻是他最為重視的所在,因見楊繼業已答應了他的主張,千勸成勸之下,種放終於答應盡快趕回夏州去了。


    楊繼業這才放心,送走了種放,楊繼業決心已定,回到麟州城便開始布署軍民遷徙橫山以西,同時對長子麵授機宜,一麵派人與程世雄聯絡,一麵讓長子率輕騎趕去府州會見折子渝,說服她放棄府州,同遷河西。


    因為朝廷兵臨城下,楊浩麾下將相爭執的當口兒,甘州可汗的金頂大帳內也因為楊浩軍團團圍困,糧草耗盡而陷入一片愁雲慘霧當中。


    甘州回紇可汗夜落紇精神萎頓地倚在榻上,憂心忡忡地道:“想不到夏州兵的糧草竟然如此充足,我想與他們耗戰守城,反而中了他們的算計。城中存糧本就有限,如今人吃馬喂,些許糧食已經耗光,現在已開始宰殺牛羊,而城外守軍仍然紋風不動,我每日登上城頭觀望,夏州軍營中火灶炊煙並不稍減,可見他們的糧食還能支撐許久,再這樣打下去,我城中十餘萬人,不用人打,就全都餓死了。”


    已率援軍趕回城裏的阿裏王子道:“父汗,咱們本就是遊牧的部族,就算棄了這座城池,難道咱們的氈帳不能紮在草原上麽?我早說過,漢人善於攻守城池,我們與之城戰,這是以己之短,迎敵所長。莫不如咱們趁著人多勢眾,突出重圍,夏州軍還能追著咱們滿草原的打麽?甘州就算失去,楊浩能在這裏屯以多少重兵?到時候,咱們聯合隴右吐蕃卷土重來,還怕不能重新占據甘州?”


    七王妃阿古麗忍不住出口反駁:“突圍?談何容易,夏州的鐵甲重騎和陌刀大陣死死封住了四門,咱們出去多少死多少,如何突圍?”


    阿裏王子冷冷地盯了她一眼,哼道:“楊浩分兵西去,困在咱們外麵的已經沒有多少人馬了,光憑一個陌刀陣、一隊重甲鐵騎,咱們用人命趟,也能趟開一條道路吧?”


    他回首看向夜落紇,說道:“父汗,聽說楊浩的軍隊已經打下了肅州,現在攻打敦煌國去了。他的意思非常明顯,因為我們甘州是最難打的,所以他圍而不打,把咱們放在了最後麵,等他解決了敦煌國,必然挾新勝之師,返回甘州,強攻我甘州城,此時再不突圍,以後想走也走不成了。”


    阿古麗王妃卻道:“大汗,楊浩雖然分兵攻打瓜沙二州去了,可他西征之時,號稱有十五萬大軍,就算有所誇大,十萬大軍總還是有的,打下涼州時,他得了兩萬吐蕃軍,打肅州時,又把兩萬龍王軍據為有己,總兵力這回真的該有十五萬之眾了。


    歸義軍不堪一擊,楊浩分去攻打瓜沙的人馬,有五萬人就差不多了,那麽困在我甘州城外的,至少有十萬大軍。這一點,從夏州軍營每日的炊煙灶火數量來看,也可估算得出來。十萬大軍駐於此,我卻不信夏州軍的糧草用之不盡,我看他們現在是故做鎮靜,虛張聲勢罷了,耐心再忍些時日,在他糧草耗盡,軍心不穩,而西征之軍尚未趕回前咱們再……”


    遊牧民族的汗王妃也擁有自己的族帳、領地,子民,擁有極大的權勢,因此做為夜落紇長子的阿裏王子與阿古麗王妃因為放牧之地、各自掌握的部落之間的嫌隙等種種緣由,彼此早有積怨,這時意見相左,阿古麗王妃一味地同他唱反調,阿裏王子更加忿怒,不等阿古麗王妃說完,阿裏王子便道:“楊浩留了一個替身在這裏,親自趕去肅州繼續西征之路,他是夏州軍的主帥,會把十萬大軍留在這兒,自己隻帶三成人馬孤軍遠征?可笑,他既親征,必定會帶走主力,城外軍隊虛張聲勢,未必就有十萬之眾。”


    阿古麗王妃嫣然一笑,瞟著阿裏王子道:“阿裏王子,漢人兵法裏有一句話,叫做實則虛之,虛則實之。不錯,當初楊浩的確留了一個替身,親自趕去攻打肅州了,可是肅州得手之後,他身在肅州的消息已然傳開,你道他還會繼續親自西征?他已經回來了。”


    阿裏王子曬然道:“七王妃何以如此篤定?”


    夜落紇頹然道:“阿裏,阿古麗說的沒有錯,肅州的龍翰海為了保全性命,在家族中挑選了八個美人兒服侍楊浩,以取悅於他,前日阿古麗嚐試突圍,攻近夏州軍營時,曾親見一白袍公子立於楊字大旗下觀戰,八龍女就侍立在他的身後,阿古麗認得其中一個叫龍靈兒的,楊浩若是沒有在打下肅州後返回甘州,八龍女怎會出現在這兒?”


    阿古麗見夜落紇附和她的話,嫵媚地乜了阿裏王子一眼,眸中不無得意。


    阿裏王子見了心中惡意陡生,忽道:“父汗,兒忽想起一計可除楊浩,使得夏州軍群龍無首,不戰而潰。”


    夜落紇又驚又喜,連忙問道:“計將安出?”


    阿裏王子道:“龍翰海乞降,賄之以美人兒,楊浩笑納不拒,顯見是個好色之徒。如果我們做出窮途末路姿態,假意向他乞降,同樣送美人兒於楊浩營中,伺機刺殺了他,便是夏州有百萬大軍,還不是頃刻間煙消雲散?”


    夜落紇霍地坐起,大為意動道:“唔……,我看此計確實可行,縱然失敗,也無甚損失。不過……”


    他猶豫了一下道:“要尋一個年輕貌美、武藝高強,且又忠心耿耿,甘為本王效死的女子卻不容易,我們去哪兒找一個符合這些條件的女人來?”


    阿裏王子陰陰一笑,睨著阿古麗王妃道:“這個合適的人選麽,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是不知道父汗舍不舍得了。”


    阿古麗王妃俏麗的臉蛋頓時變色,一雙妙目立即瞬也不瞬地瞟向夜落紇。


    夜落紇順著阿裏王子的眼神一瞧,見他所示竟是七王妃阿古麗,心中大為不舍,登時猶豫起來。戰場廝殺,未必就死,可是做這刺殺楊浩的刺客,卻是必死無疑,甚至……還要付出些色相犧牲。阿古麗畢竟是自己寵愛的女人,一向心高氣傲的回紇可汗就算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又怎麽開得了口。


    阿裏王子輕輕歎了口氣,說道:“如果這一次真的敗於夏州軍之手,我甘州回紇一脈從此就要從世上消失了,英勇神武、像太陽一般照耀著整個河西的夜落紇大汗也要受盡屈辱而死。為了大汗,我回紇部落的每一個子民,誰不願意像牛馬一樣奉獻自己的一切?為大汗而死,那是無上的榮光。可惜阿裏是男兒身,無法執行這個刺殺的計劃,否則的話,為了大汗,為了我甘州回紇二十萬族人,就算粉身碎骨,我阿裏也絕不會皺一皺眉頭。”


    夜落紇訥訥地道:“阿古裏……”


    阿古裏聽他一喚自己的名字,心弦便猛地一顫,她咬了咬粉潤的櫻唇,紅著眼睛道:“好,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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