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醒過來的時候,是被身上的箭傷痛醒的。


    入目之處是一片深山之中,抬頭看去,上方的洞中被樹枝給遮住了,倒是看不清那一頭是如何的景象。


    “嘶——”捂住傷口處,賈璉咬著牙,站了起來,便看見忠順一身是傷的躺在旁邊,昏迷不醒,身上的暗花金絲的錦袍已經被樹枝刮的破陋不堪,滿身皆是血跡斑斑。


    “鬱兄?”


    伸手探了探鼻息和脈搏,終於鬆了口氣。


    賈璉艱難的將昏迷的忠順背到最近的一處山洞中,裏間處了點雜草之外,何物都沒有。找了塊地勢平坦的地方將背上的忠順放下。拿著懷中的匕首將地上的雜草斬斷,擺放在地上,又將身上的外袍撲在草上。待將忠順好好的放到臨時的地鋪上。


    拿出一節木棍放在口中咬住,伸手將背後的箭羽狠狠一拔,“唔——”一聲重重的悶哼聲夾雜著箭與血肉的摩擦聲,一串獻血噴射在周圍的草地上,血跡迅速淹沒在地上。拿著隨手扯的一些普通的止血草藥細細揉碎了,放在傷口處,再從身上扯了一條長長的布條子,將傷口草草的包紮好了,賈璉方才坐在地上稍作歇息。


    這山地勢險要,又灌木叢生,一般人隻怕難以走出去,何況他們二人又是滿身傷痕,隻怕難上加難。


    “賈璉。”聲音略顯虛弱,卻不失強硬。


    賈璉聞聲看看向忠順,見忠順果然睜開眼睛,喜道:“你終於醒了。”


    忠順王睜開眼睛,便看見賈璉一臉擔憂的看著自己,雖然灰頭土臉,那雙眼眸卻依然熠熠清亮。


    忠順王掙紮著要坐起來,賈璉忙伸手去幫忙,讓他靠著牆壁上。


    待坐了起來,忠順王才發現自己身上暗花金絲的錦袍早已殘破不堪,如今身上披著的是一件墨色的藤紋袍子,和賈璉如今身上穿的那件衣服的花紋是一樣的。呆呆的看著這袍子發,竟是一時無語。


    賈璉不知其心思,輕聲問道:“可是有什麽不適的地方?”


    忠順王搖了搖頭。


    “那便好了,我先去外麵找點水來,順便看能不能打點野味。”


    忠順王低著頭未語。


    賈璉見忠順不言,便自己站起身子準備出去。剛站起來,便感覺到自己的袍腳被扯住,低頭一看,是一隻傷痕累累的手。“你……”


    “你為何如此拚命救我?”


    賈璉抬眼看著忠順,臉上帶著笑意,“生死麵前,哪裏來的那般思考?”


    忠順聞言,久久不語。


    許久終於出聲,“相識一場,我竟是還未告訴你我的身份。”


    “我無意知道。”賈璉此時是不想將兩人的身份挑明的。


    忠順王將頭慢慢靠向牆壁,眼中慢慢帶著笑意,“我是中原人,亦是柔然人。我的母親亦是中原人和柔然人的骨血。”


    說到這裏,忠順王自嘲的笑了起來,“嗬,我母……母親,我以前很不喜歡她,她水性楊花,見異思遷,不守婦道,總之這世間女子所恥辱的事情,她似乎都做過。”


    賈璉站起身子,“在下無意聽人*。”這種王室秘史還是少知為妙,此時他神誌不清說了出來,難免日後又心生悔恨,屆時又是一堆麻煩。


    “哼,你也看不起她了吧,咳咳咳。”忠順咳嗽的揉著心口,眼神朦朧起來。


    “她起初是柔然王太後的私生女,但是後來得到了柔然王的眷顧,給了她柔然王室的尊榮。她不顧一切的跟著柔然王,但是在為了他生下樓銘不到一年後,她便遇到了我的父親,後來便又隨著父親回了家。如果你以為她就這樣安安分分過一生,你便錯了,在我出生後,她便又跟著一個男子離開了。那時候我被父親遷怒,家中之人無一個不對我落井下石,隻有三哥和三哥的母親一直照顧我,才讓我得以保存。”


    賈璉知他口中所說的是當今皇帝。下意識問道:“所以你和你三哥關係很好?”


    “嗬嗬嗬,在那個家中哪裏來的兄弟之情,我知道他看中的是我母族的柔然勢力,可是他對我的恩情卻是真真實實,我這一生欠他的,亦是會還的清清楚楚。”說完又用琉璃色的眸子看向賈璉,墨色的眉頭輕輕蹙著,“賈璉,這一生我除了三哥,唯一欠著的便是你,日後定當報答。”


    “……”賈璉不知道忠順這句話是為了收買自己,讓自己繼續拚命護著他回中原,還是果真如此知恩必報。不過若真是如此,他倒是果真要重新看待這個孤傲的王爺了。


    “咳咳咳,你不信?”忠順皺著眉頭,眼中露出不滿。


    賈璉輕輕彎著薄唇,黑亮的眼中帶著笑意,“鬱兄,我倒是相信,隻不過若是出不去,隻怕得要下輩子才能受到你的報答了,所以在下此時最擔心的是如何出去。”


    “哼,沒想到你也是貪生怕死之輩。”


    賈璉沒想到這忠順王還有這麽不講理的一麵,理了理衣擺,笑著道:“難道鬱兄不想活著出去?別的不說,若是這麽死了,可就真就滿足了野獸口腹之欲。好了,天要黑下來了,我先去弄點柴火來,再弄點食物。”說著又從懷中掏出一把短小的灰色暗紋匕首來,遞給忠順,“你有傷在身,這把匕首給你防身。”


    忠順憋了一眼,閉眼道,“我在這裏死不了,你自個留著防身吧,免得到時候死在外麵了,便沒人護我出去了。”


    賈璉搖了搖頭,將匕首輕輕放在忠順旁邊的草地上,便往外走去。


    山中的野獸最喜歡晚間出沒,特別是如今這時節越發的冷了,很多動物都要提前備著糧食,所以此時山中最是危險。


    賈璉亦是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不敢走遠。便在山洞外不遠的地方拾掇了許多幹柴,拿到洞中點了起來。


    火點起來的時候,忠順正在閉著眼睛靠在床上睡覺,眉頭皺著,似乎睡得不踏實。


    看著這位傷痕累累的王爺,賈璉心裏歎了口氣。皇室中人也未必如尋常百姓之家好許多,除了那些榮華富貴,他們一出生便麵對著來自各方的暗殺和威脅,當初林束若不是因為父王的保護,也不會活著登上皇位,隻可惜在那個地方呆長了時間,他到底是失了初心,對自己的家族下了毒手。


    皇權霸業,容不得半點沙子,忠順王和皇帝此時雖然關係親密,可是日後當一切的阻礙掃除後,這二人還能不疑嗎?


    也許忠順王府的下場便是當年康平王府的下場。


    山間的天色暗的很快,不過洞中點了火把,倒是明亮許多。


    忠順醒來的時候,賈璉正在烤著一隻肥肥的兔子,香氣撲鼻,惹得忠順肚中咕隆作響。忠順一時尷尬,將披在身上的袍子扔開,眯著眼睛道:“我隻是久未進食之緣故,並不是想吃。”


    賈璉自然不拆穿,反而自顧自的在香噴噴的兔子上灑了點粉末,一時間更加香氣四溢。


    忠順偷偷的吞了口口水,“你灑了什麽東西在上麵?”


    “哦,你說的是這個啊,”賈璉拿起那裝粉末的大樹葉,“這是椒粉,平日山中就有此物,此物不僅可以出去肉中的異味,亦是溫補之藥。”


    “你竟然懂這個?榮國府雖然不複當年盛名,但是你身為長房嫡子,應該不會讓你自己動手尋吃食吧。”


    賈璉將兔子翻了個麵,繼續放在火中烤著,“行軍打仗的,常常需要自己去尋找吃的,若是沒這點本事,隻怕早就要餓死了。”當年隨著父王西征,被困在山穀中,那地方蛇蟲鼠蟻最多,父王擔心將士們誤食毒物,便下令全軍隻能吃老鼠,到最後終於大敗敵軍,回了留國後,人人談鼠色變。後來想起來,若不是當時父王的命令,有多少人要魂歸他鄉了。


    忠順憋了一眼,挪到火堆旁坐著,“說的好似你行軍打仗多年似的。”


    賈璉笑道:“我雖未曾打仗,可是我祖上可是戰功立業,做子孫的自然耳熟能詳了。”


    說完將兔子從火中拿了出來,拿著一旁的小棍子輕輕一戳,便將兔子肉給戳開了。外焦裏嫩,香氣彌漫整個山洞。賈璉滿意的將兔子放到一旁的大樹葉上,又用一片稍小點的樹葉將兔子腿扯了下,包在樹葉中遞給忠順。


    忠順別扭的伸手接過,看了一眼低頭安靜扯著兔肉的賈璉.


    “你祖上有你這般的子孫,亦是知足了。”


    賈璉但笑不語。


    晚間風大,賈璉尋了許多樹枝樹葉將洞口堵住。冷風透過門口的樹枝吹進洞中,凍得忠順瑟縮在一起。


    賈璉將身上的袍子又脫了一件蓋在忠順身上,將洞內的火撥的大大的。因是擔心晚間火熄滅了,難免引來野獸,便一直坐在火堆旁看著火。


    忠順體內天生的寒氣,本就畏寒,加之這段時間的奔波勞累,身子更是難敵風寒。到了下半夜,竟是發起了高燒來。


    “母妃,別走……母妃……”忠順整個人縮在袍子中,臉上溢出冷汗來。


    “鬱兄,鬱兄。”賈璉伸手輕輕拍著,試圖喚醒忠順。


    豈料手被忠順牢牢的抓在手中。


    “母妃,兒臣冷。他們把兒臣推到池子裏了,兒臣好冷。”仿若回到了六歲那一年的冬天,那些兄弟們第一次主動邀他去荷花池旁玩捉迷藏,他欣喜極了。雖然帶著黑黑的眼罩,他卻笑得極開心,他喜歡和兄弟們一道玩耍,可是……


    “好冷,母妃,池子裏好冷,好冷……”


    賈璉見忠順已經神誌不清,心裏更是著急,若是此人就這樣死了,豈不是白費功夫。想到這裏,不禁心急如焚,看了外麵黑漆漆的一片,狂風作響,賈璉定了定心神,將洞中的火堆添足了柴火,又將忠順身上的衣服裹得緊緊的,待一切安頓好了,便快速的出了洞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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