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四點。一護迎來了最糟的早晨。


    夜裏,他的全身就像燃燒著一般熾熱,由於隻是稍微打算翻個身也會傳來劇痛,中途不知醒來了多少次,根本沒辦法好好睡覺。


    基於因此造成的睡眠不足,以及毫無間隔接連不斷的頭痛的緣故,腦袋完全沒有辦法思考,視線也相當模糊。


    「……嗯唔。」


    光是想要撐起身體而朝向手腕使力,身體便傳來了從頭頂延伸至腳尖,猶如電流一般的劇痛,讓他不禁發出了呻吟。


    「這種狀況,說不定比想象中還要來得不妙。」


    昨天在聖塔之中,身體逐漸恢複感覺,已是從戰鬥結束後算起兩個小時之後的事了。


    雖說恢複,也隻是勉勉強強能夠讓身體活動的程度,借著葉櫻的肩膀好不容易才回到塔霸士之街上,並離開了聖塔外頭。


    外頭已經徹底入夜,雖然想要急忙趕回家,但身體卻傳來了極劇的疼痛。


    基於這股足以讓人認為『不知道全身肌肉是不是都斷掉了』的劇痛,他連正常走路都沒辦法做到。


    由於這個樣子恐怕連電車都沒有辦法搭乘,麻煩一同離開聖塔的葉櫻支撐著他的身體並幫他叫了一台出租車,總算抵達家中時,已經超過了晚上九點。


    雖然在那之後,他在沒有吃過晚飯,也沒能照顧一衣的情況下便整個人於床上倒了下來,


    「明明過了一個晚上,沒想到還是隻能恢複到這種程度。」


    雖說如此,還是不能讓一衣有所擔心。


    昨天晚上,自己不但很晚才回家,而且還什麽都沒做便睡著了,既然已經犯下了這樣的失誤,今天不再表現得平常一點是不行的。


    「總而言之,得先把自己泡在熱水裏,讓全身放鬆下來才行。」


    一護忍受著痛苦搖搖晃晃地站起身,離開了自己的房間。


    ——於浴缸的熱水之中浸泡了一個小時。


    慢慢地按摩來放鬆肌肉,讓全身上下血液循環的結果,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稍微變得輕鬆了一些。


    隻要多努力一點,雖然殘留些許僵硬,但依然能夠正常走路,而隻要多注意一點,也不會基於痛楚而不小心發出呻吟。


    「單純隻是逐漸習慣了這股痛楚」雖然這樣的可能性也很大就是了。


    維持著這種感覺洗過澡後,一護將一衣叫醒,與她一同準備早餐,而後來到了餐桌旁。


    今天吃的是熱騰騰的米飯加上鹹鮭魚與涼拌菠菜,金平牛蒡、溫泉蛋、以及放有豆腐與海帶的味噌湯,這般純和風的早餐。由於一護跟一衣都很喜歡做料理,兩個人一起進行的話小菜的種類自然變得很豐富。


    特別是像今天這樣,有時間能夠慢慢吃早餐的時候。


    因為昨天幾乎沒有辦法照顧到一衣,早上會由兩個人悠哉地度過,部份也是基於一護想要賠罪的心情。


    兩個人一同喊出「我要開動了」後,「咻咻」地喝起味噌湯。接著一護歪了歪頭。


    「奇怪?一衣,你有換過煮湯用的味噌嗎?」


    「沒有喔,我沒有換過耶?」


    一衣也像他一樣歪起頭來。


    「味道會很奇怪嗎?我的用料比例也跟平常一模一樣說。」


    「沒有,那麽,大概是我的錯覺吧。隻是總感覺味道好像稍微有點淡而已。」


    老實說,一護的舌頭幾乎品嚐不出味噌湯的味道。


    ——也罷,這應該也是昨天的那個所造成的影響吧。不管怎麽說,自己的身體整個都變得很奇怪。就算舌頭的靈敏度降低也沒有什麽好覺得不可思議的。


    「唔~姆。」


    「等等,為什麽一衣你要用那可怕的眼神瞪著我呢?」


    「那是因為啊,雖然這終究隻是我的推測而已——」


    一衣在這裏間隔了足足五秒鍾左右後,


    「哥哥,你交了女朋友嗎?」


    她小聲地這麽詢問。


    「咦?女朋友?我還沒有說?」


    「哼~嗯,真的嗎~姆姆姆——」


    一衣用似是懷疑的眼神注視著一護。


    「是真的啦。話說回來,為什麽你會覺得我交了女朋友啊?」


    「首先第一點。你對我一如往常煮的味噌湯做出了『味道有些改變』這樣的反應。也就是說,這讓我有種『哥哥的舌頭或許已經被其他女人所做的味噌湯的味道給調敦過了也說不定』這般非常讓人不愉快的擔心。」


    一衣將食指直直地豎立起來。


    「沒、沒有啦,根本就沒有那種事。單純就隻是感覺好像跟平常的味道稍微有那麽一點不同而已。大概隻是因為我的身體有些疲憊才會有這種感覺啦。」


    「原來如此。我相當明白哥哥所提出的主張了。另外,這個主張正與我下一個擔憂相連在一塊,最近這幾天,哥哥變得非常晚才會回到家。而且每天都是一臉疲憊地回到家中。雖說前天並沒有問得很詳細,不過今天就讓我問清楚一點吧。哥哥究竟是跑去做了些什麽呢?」


    「這、這件事啊……」


    絕對不能說出「我正在攻略聖塔」這種話。而且,也不能讓一衣對此擔心。既然如此,


    「我、我受到朋友的委托,去幫忙他打工啦。該說是因為這樣才會變得有些晚回來嗎。總之由於他們的人手不足,被他拜托說無論如何也要幫他這個忙,我又不好徹底拒絕他就是了。然後,因為工作內容也頗為繁重,所以才會像這樣每天都累個半死。」


    「嗯嗯,確實這樣的話就說得通了呢。雖然有許多像是那位朋友的名字跟打工內容之類想要追究的部份,不過今天我就先特地不去過問吧。」


    一衣環抱起雙手點了幾次頭後,突然睜開眼睛望向一護。


    「接著是第三點。這是對我個人而言最為決定性的一點,昨天,從哥哥的身上傳出了其他女人的味道。而且味道還相當濃厚。從沾上那股味道的方式來考慮,可以認為有著相當程度——也就是曾經有過像是擁抱之類整個貼緊的身體接觸。而且還是相對之下頗為長時間的。明明有這樣的女性存在,哥哥你還能說自己沒有女朋友嗎!」


    「這也是誤會啦,是誤會。那是學校裏的學姐,人家可是在我身體有些不適而整個人搖搖晃晃的時候扶了我一把喔。我想,這股味道大概是那個時候——話說回來,你是什麽時候聞到我身上的味道的?」


    「這種事情當然是在哥哥睡著的時候啊。」


    一衣「嗯哼」一聲挺起胸膛。


    「你在我睡著的時候偷偷潛入了我的房間?」


    「怎麽可以說是偷偷潛入。我可是堂堂正正走進去的。然後堂堂正正地聞了哥哥身上的味道,有什麽奇怪的嗎?」


    「如果要說有什麽奇怪的話,作為一個哥哥,我想有不少部分得追究起來會比較好,不過今天就先把這些事給放著吧,我是真的沒有女朋友啦。而且也沒有做出什麽會讓一衣擔心的事。雖然我想接下來還是會有很晚才回家的日子,不過這部分希望你能容忍一下。」


    「姆——!」


    一衣的表情看起來依然仍是頗為不滿。兩邊臉頰柔軟地脹大了起來。


    「呃呃,該不會是因為,昨天我沒有理會你的關係,你心情才會這麽不好吧?」


    「那是當然的!」


    她立即回答道。


    「每天晚上,我都希望自己能夠跟哥哥共度兩個小時以上的時光。這可是在我的人生中,最重要也是最幸福的時間。哥哥昨天卻讓這段時間非常輕易地消失了喔。我會生氣也是當然的。」


    「對、對不起。」


    對於坐在輪椅上,


    而且一整天幾乎都是獨自在家裏度過的一衣來說,與一護共度的時間相當地珍貴,並且相當地期待,這點一護也是理解的。


    所以,他坦率地對她道了歉。畢竟在決定向聖塔挑戰的那個時候,自己到最後依然掛念的也是這一點。


    「因此,倘若哥哥今後也打算繼續晚歸,而且還像昨天那樣把自己弄得累到連理會我的力氣都沒有的話,就麻煩你接受那個提議囉。」


    「那個提議?」


    「就是我跟哥哥一起住在同一間房間那件事。這樣的話,就算哥哥精疲力盡地回到家裏,也還是能有與我一起度過的時間。比如說像是在床鋪上!這次我這邊可是也準備好了要進行徹底抗戰的喔。」


    一衣的眼神相當認真。勇猛地——不如說是可愛地做出了彎起手臂露出二頭肌的動作。


    「我、我知道了。我會考慮看看的。」


    一護這麽回答後,一衣的臉上才終於露出了笑容。


    ◇◇◇


    「來,一護。這些文件,麻煩在今天以內全部看過一遞,並將每個種類區分開來喔。在一護你將能夠判斷的文案判斷完畢之後,再傳來這邊給我確認。」


    「咚」地一聲,學生會辦公室的一護桌上被放上了大量的文件。


    放置文件的當然是身為學生會長的葉櫻。


    「咦咦——!這、這麽多文件要在今天以內全部看完嗎?」


    被放置在桌上的文件厚度大概有三公分左右。光是純粹閱覽一次似乎就得花上一個小時以上的時間。


    「是啊,沒錯。該不會,你打算說你辦不到吧?」


    葉櫻臉上浮現出微微一笑。


    然而,麵封藏在這道笑容後方的魄力,一護的背部滑落下冰冷的東西。


    「可、可是,這些文件幾乎是要交給學生會長的東西——不如說,我看這些基本上全部都是由學姐、負責的、文件、就是了?」


    「嗯,是這樣沒錯啊?說起來,在這所學校裏頭,學生會長的工作實在是太多了呢。我從以前就一直有這種想法了。」


    葉櫻稍微嘟起嘴唇這麽說著。


    「沒想到學姐居然會發牢騷,這還真是罕見呢。」


    與其說罕見,不如說,這恐怕是在一護的記憶中第一次看過。葉櫻會像這樣在他人的麵前口出惡言。


    「就算是我,也會想要發出一、兩個抱怨嘛。隻是至今為止我一直在忍耐著就是了。畢竟周圍的人們啊,隨隨便便就塑造了我的形象,為了維護這份形象我可是很拚命呢。」


    葉櫻臉上稍微露出了些許疲憊的表情。


    「成績優秀、運動神經拔群、品行端正且光明正大,認真而勤勉,並且無論對方是誰都是寬以待人嚴以律己,順帶一提還是個美少女。像這樣完美的人,明明根本就不可能存在。為了不讓成績退步,得在自己不是很喜歡的念書上頭努力用功,運動也是在私底下比其他人多做了無數倍的練習,品行端正且光明正大的性格什麽的也隻是為了讓大家這麽想而拚命裝出來的。就算是我,也會想要偶爾放縱一下自己,也有對他人感到不耐煩的時候,也希望依照自己的好惡來偏袒他人,有時也會想要稍微偷懶一下。這樣不行嗎?」


    猛然地將臉朝向一護貼近,如機關槍一般地一口氣說出了這段話語。


    「倒、倒也不是不行啦。」


    這麽說也沒錯。不可能會有這麽完美的人存在。


    會讓人看起來有這種感覺,是因為比別人付出了多一倍的努力來讓人有感到這樣。


    即使是水麵上看起來身姿優雅的天鵝,在水麵下也是用雙腳激烈地拍打著水流。


    總之,她的狀況便是這麽回事。不過,


    「我還是認為,學姐果然是個成績優秀且運動神經拔群、品行端正且光明正大、認真而勤勉,無論對方是誰都是寬以待人嚴以律己的美少女喔。」


    畢竟光是讓人看起來像這樣,就已經是相當了不起的絕佳成就了。


    而在同時,葉櫻能讓自己聽到她真心話的部份、見到她自身的真實模樣,對於這點一護感到相當高興。


    「再說一次。」


    葉櫻簡短地說了這麽一句。


    「再一次?呃,學姐果然是品行端正——」


    「唔嗯,不對。不是全部,是最後的部份。」


    她用似是期待的眼神,直盯盯地注視著一護。


    基於這道視線,一護的臉不禁發熱了起來。


    「呃、呃呃,我、我認為學姐是個美少女喔?」


    「嗯,謝謝。」


    接著葉櫻微微提起了笑容。


    從她的雙頰染上了些許紅暈看來,她似乎是真的很高興。


    因此,下一句話便自然地從他的口中流露出來。


    「而且,我很尊敬這樣的學姐,也很喜歡這樣的學姐。」


    而在一護這麽說完的瞬間,


    「——!」


    葉櫻的肩膀突然大大地顫動了一下。


    整張臉變得仿佛快要噴出蒸氣般地赤紅。不過,她仍是故作冷靜,


    「為、為了慎重起見,你可以再說一次給我聽嗎?」


    視線不時地朝著一護看去,一邊這麽說道。


    「我認為學姐是個美少女——」


    「倒帶得太過頭了啦!不是那邊啦!」


    「咦?」


    「所、所以說!」


    「乓」地一聲將手靠在一護所在座位的桌子上,身體比剛才還要用力向前傾去,


    「是你說、喜歡我的那部份,啦……」


    抱持著相當程度的難為情,葉櫻如此說道。麵對葉櫻如此模樣,一護也整個人害羞了起來。接著,他才注意到自己在無意間說出來的爆炸性發言。


    「啊、呃、呃呃那個啊,這邊說的喜歡是指那種純粹有所懂憬之類的意嗯,啊,不、不過,這也不是說,我對學姐就沒有所謂好感之類的,所、所以,」


    「你不需要做出這麽詳細的說明!總而言之,剛才的意思就是一護你喜、喜歡我對吧!?」


    「是、是的!」


    這裏頭有著尊敬的意思,也有著與人相處之間喜歡的感覺。當然,其中也不可能不包括將她作為一個異性來看待的心情。


    就各種意義上來說,自己毫無疑問地對她抱持著喜歡的情感。


    「那、那麽再說一次。把喜歡我,再說一次。」


    「我、我喜歡學姐。」


    「「…………」」


    大概有數秒左右,兩人之間流過了猶如時間停止一般的寂靜。


    那仿佛就像是在使用高速劍的時候,那種緩慢的時間流動。


    近在眼前的學姐眼光閃爍,臉頰部份則稍微有些抽動。


    而她的表情,看起來感覺像是在死命地壓抑著快要提起的笑意。


    「這、這樣啊。一護你的想法我相當明白了。我就姑且多加留意你吧。」


    接著,她挺起身子迅速地別過臉去,並在同時這麽說道。


    由於打算掩飾難為情的意圖實在太過明顯,給人感覺可愛得亂七八糟的。


    「基於這點,你應該會幫我處理這些文件對吧?畢竟這是你最喜歡的學姐委托你的東西。」


    「咦、咦咦——這個跟那個根本是兩回事不是嗎。」


    雖然這麽說,其實他並不討厭幫她這點忙。


    「你不願意嗎?虧你昨天對我做出了那種事。虧你把我的各種第一次給奪走了。虧你把我給玷汙了。」


    葉櫻像是特意似地這麽說著,瞪向一護。


    「我、我知道了啦。我會幫忙的。」


    由於


    這是本來就預想過會發生的對談內容,所以他對此感到相當開心。


    老實說,他原先以為氣氛會變得更加尷尬。畢竟不論找了多少個理由,最終兩人之間仍是成了冷不防地便被見到裸體的關係,這件事情不可能不去在意。


    畢竟就如學姐所說的,事實上自己確實奪走了她各種的第一次,自己也已經做好了會被她稍微拉開距離的覺悟。


    然而學姐卻是一如往常,不對,是用著感覺比至今還要更加接近的距離來與自己相處。對此他感到相當高興,同時也安心了下來,


    「附帶一提,說是要在今天完成,意思是要在放學之前完成喔。畢竟二十六層好不容易才被開放了,一到放學時間就要立刻動身前往聖塔。然後,二十六層也由我們兩個一起攻下來吧。」


    麵對葉櫻的這段話,


    「好的!」


    一護做出了一道精神飽滿的回答。


    ◇◇◇


    位於將中庭夾在中間的另一側校舍,有著一名透過窗戶,目不轉睛地整著於學生會辦公室中似乎很快樂地談笑著的一護與葉櫻身影的少女。


    那是牧野池淡雪。她有著一頭猶如飄雪般淺色而柔細的白金色秀發,以及像是玻璃工藝品般帶著透明感的肌膚。


    在她那仿佛由熟練的工匠以最好的技術所打造而成的端正麵容上,沒有露出任何的表情。


    然而在她就整體麵百給人強烈的潔白印象的容貌上,在那唯一帶有顏色的赤紅眼瞳中,寄宿著不可思議而堅定的光芒。


    「果然是這麽回事。」


    低語的聲音仿佛鈐鐺一般明確而清澈,可愛地發出聲響。


    但是在那道聲音之中,卻也稍微混雜了些許怪異的響嗚。


    「那個人的真麵目,果然是一護吶……」


    表情冷淡的淡雪,她的雙唇微微地張開。從她口中流露出來的那份情感,是喜悅。


    從預感變化為確信,從渴望變化為希望的喜悅。


    「終於見到你了。終於找到你了。另外,一護對我來說,果然是屬於我的王子吶。」


    淡雪不自覺地將手伸了出去。而她的手被透明的窗戶玻璃所遮擋住。


    但是,這也隻是現在而已。很快就能碰觸到他了。


    他應該會像那個時候一樣,牽起我的手才對。


    「吶,一護。救救我。將我,從那個地獄之中,拯救出來……」


    這樣的低語,融入了早晨學校的吵鬧聲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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