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傲霜冷冷地說完,觀察著貝淩雲的反應。


    然,他依然保持著怔忡的狀態。


    下午,禦醫跟貝傲霜回稟,說他給恭王爺製定了一個比較偏激的療法。


    “如何偏激?”男人冷漠地問。


    “就是加倍服用安神的藥物,使得王爺一直處於安靜的狀態。”


    這個回答令男人十分感興趣鐦。


    “哦?一直安靜嗎?”挑著眉問道。


    “是的。這樣,王爺的病情就不會再加重,也能夠在宮中安然度過此生了。”禦醫討好地堆著笑容。


    這個禦醫,雖然在整個太醫院算是醫術不錯的,可他的醫德卻是最壞的。


    上午定下心神之後,他就想到,這次可是出人頭地的好機會。


    如果能夠利用這次為前皇上治病而取得現任皇帝的歡心,以後在太醫院的地位就不愁沒有攀升了。


    遂,他連中午飯都沒有吃,就悉心研究出了一個方子。


    這就是他所說的“偏激的療法”。


    實則這個療法根本就不偏激。


    為了引起皇上的注意,他才故意取了這麽個名字。


    ——想來從古到今,醫生也不都是治病救人的。


    總有一些為了達到個人目的而不擇手段的敗類充斥在醫生行列,諸如為貝淩雲醫病的這個禦醫。


    說完了自己創作的“療法”之後,禦醫等著皇上的嘉許。


    果不其然,男人微微眯眼,“好,這個方法不錯,可以減少哥哥的痛苦。”


    這意思,就是準許禦醫那麽做了。


    隨後,天黑之前,貝淩雲就被灌了一次藥湯。


    貝傲霜知道這件事,但他還是對這個曾經跟他一較高下的男人不放心。


    遂,坐在榻邊,說了這樣的話。


    貝淩雲的反應有點讓他失望,卻也是在意料之中的。


    禦醫不是說過了嗎,恭王爺從此後都會安安靜靜的了。


    望著跟自己神似的那張俊臉,男人的怒火倏然騰起。


    他俯下身子,將臉孔懸在貝淩雲的上方。


    “看看朕的這張臉,就是拜你所賜!”捏著男人的下頜,咬牙切齒,“你毀了朕的臉,你知道嗎?”


    男人沒有反應,瞳孔是凝結的。


    “擁有了俊臉又能怎樣?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用力鬆手,把貝淩雲的頭摔回到枕頭上。


    旋即,貝傲霜在地上逡巡著。


    “你不是喜歡跟朕鬥嗎?怎麽竟然瘋了呢?是鬥不過朕了,對不對?”問話的時候,一直圍著床榻打轉。


    榻上的男人沒有絲毫的反應。


    他好像聽不到看不見周圍的任何事物,隻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裏。


    即便這樣,貝傲霜還是對一個毫無反應的人撒起氣來。


    “貝淩雲,你可知過去對朕都做過了什麽?簡直是罄竹難書!”想到了過往,咆哮著。


    “從小到大,父親都會拿你跟朕做比較。因了你母親是皇後的緣故,父親總是偏袒於你!這些朕都可以忍耐,包括那次冬狩,你借機毀了朕的容顏,朕也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你為什麽要殺了朕的母親?”


    說罷,揪住榻上男人的領口,把他的身子拎起。


    貝淩雲就那麽癡癡地望著,眼仁兒裏毫無內容。


    他不懂得反抗,隻懂得接受。


    接受弟弟的質問,接受被辱罵。


    眼看著做哥哥的一點反應都沒有,貝傲霜又把他扔回到榻上。


    “貝淩雲,朕知道,私宅的那把火,是你差人放的。你是不是打死都沒有想到,燒死的那個不是朕!你放火的時候,朕已經在夏國了。而在此之前,朕正喬裝待在玄清庵陪伴蕊妮!”頓了頓,“知道蕊妮是誰嗎?就是謹王妃、魚薇音,也是你的芷素師父。”


    男人隻顧著滔滔不絕地說著,卻沒有再仔細觀察榻上的哥哥。


    若是他細看,就會發現他的睫毛有了微微的顫動。


    “是啊!過去你那麽排擠朕、殘害朕,是不是從來沒有想過,朕比你幸福,能夠跟她雙宿雙棲呢?”得意地笑著,“我們在一起相處的那些時日,是你這輩子都沒辦法體會到的美好!”


    倏然想到了女子的死,——即便沒有在穀底找到屍首,他還是相信她已經不在人世。


    想來也是,那片山穀範圍很廣,加上當時已經天黑,內衛司的人也搞不清楚那輛馬車到底是在哪個範圍內墜落山崖的。


    茫茫崖底,想要找見她,真的是不容易。


    可就算女子已經不在了,他覺得自己也比榻上的“活死人”幸福,至少他們在一起生活過。


    許是想緩解一下內心的悲傷,男人又想到了打擊貝淩雲的一件事。


    但見他忽然間曖色浮麵,又把麵孔懸在哥哥的頭頂。


    “貝淩雲,那一次,你隻看見你的蘇妃在親吻朕,卻不知,朕早就給你戴了綠.帽子了!哈哈哈……”狂狷地笑著,“不過說真的,她的功夫不怎麽樣啊!那些功夫都是朕教她的,看來你跟她之間的實際演練竟是沒有什麽長進的!”


    自說自話了好一會,貝傲霜倏然覺得意興闌珊。


    “好沒意思!”坐在榻邊,拍了拍兄長的臉頰,“你現在這樣,讓朕覺得好沒意思!”


    又坐了一會,站起身,離開了房間。


    屋子裏靜了下來。


    好久,蠟燭燃燒殆盡。


    燭芯倔強地閃了幾次大的火焰之後,徹底熄滅。


    房間裏靜極了,隻有輕輕的喘息聲。


    ——————蛐蛐分割線——————


    玉闊國都城,玄靜庵。


    霓朵怔忡地坐在圍廊裏,看著一顆油綠的小草發呆。


    “施主,您怎麽了?”住持師太走到近前,關切地問道。


    也不知道怎麽的,第一次謀麵,師太就沒來由地喜歡女子。


    遂,這兩天一有空,就來找女子聊天。


    “師太,沒有什麽,我隻是在發呆。”女子如是說道。


    師太便不再問,隻是用擔憂的目光看著她。


    良久,女子歎息一聲。


    “情之一字,真的是讓人愁腸寸斷啊!”師太倏然感慨道。


    “師太……”霓朵惶然叫了一聲,卻沒了下文。


    “施主一定是在走與留之間踟躕不前,對嗎?”住持問道。


    女子驚詫地點點頭,“師太怎的知道?”


    “世間的兒女,多為情所困。”慈藹地微笑著,“凡事不可強求,隻要隨心而行就好。”


    霓朵愣了一會,旋即,衝住持點頭,“謝師太教誨。”


    住持師太沒有再做逗留,緩步離開。


    經過她一番點撥,女子的心緒比方才好了許多。


    兩天前的晚上,她循著車轍往前走。


    後半夜,終於尋到了崖頂。


    望著車輪印記消失的地方,她的心瞬間跌落寒潭。


    那裏,是絕路!


    也就是說,他們兩個連同馬車一起跌落了山崖。


    她戰戰兢兢地站在崖頭向下望去,發覺下麵是深不見底的。


    然,她卻對自己說,即便隻能見到他們的屍首,她也不可以放棄。


    就這樣,她開始尋找下到崖底的道路。


    因為此處是斷崖,所以到崖底的路要繞到很遠的地方。


    初春的夜晚是寒冷的,女子卻渾身大汗。


    隻因在下行的過程中十分凶險,有幾次,她都險些滾落山崖。


    終於,大約在天快亮的時候,她摸到了崖底。


    可是,僅限於到了山崖下麵。


    之前崖頂落車的那個方位卻是無法確定的。


    潺潺的溪聲傳入耳中,女子這才意識到口渴難耐。


    於是,尋到了溪邊,捧起清澈的甘泉,喝了個痛快。


    大半個晚上都在趕路,她實在是太疲累了。


    為了一鼓作氣找到他們,女子沒有停下來歇息。


    她怕自己一停下來,就再也走不動了。


    好想喊他們倆的名字,可是又擔心會招惹來別的東西。


    諸如野獸,或者,殘留的追兵。


    盡管心裏是恐懼的,她還是壯著膽子在找尋著。


    “貝禦風,蘇正,求求你們,千萬不要死掉……”她不停地默默念叨,希望自己乞求的事情能夠成真。


    山穀裏濕氣很重,就算女子有夜視的能力,卻無法穿透繚繞的煙霧。


    她就隻能摸索著前行。


    大約走了兩盞茶的工夫,好像聽見了隱約的呻.吟聲。


    想都不想,她就奔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當快要接近聲源的時候,吟聲卻斷了。


    沒敢出聲,女子隻是側耳傾聽著,希望那不是自己的幻聽。


    她靜靜地待在原地,好一會,便又聽見了那個聲音。


    這一次,她判斷出了聲音發出來的確切位置。


    不敢斷定聲音是否就是他們兩人其中之一,她擔心萬一是打鬥中不慎掉落山澗的追兵,如果自己貿貿然出去,人家畢竟是練武的,搞不好會要了她的小命。


    遂,她找了一根還算很粗的幹樹枝,拿在手裏當作武器。


    然後,才小心翼翼地往聲源出走去。


    當她穿過繚繞的水霧,走近發出吟聲的人時,激動得差點歡呼出聲。


    原來,呻.吟的不是別人,正是蘇正。


    “蘇大哥——”甫一出口,女子先委屈地扁了扁嘴。


    男人聽見她的聲音,四處張望之後,才看清了她的樣子。


    “霓朵姑娘……”顯然比女子更加吃驚,“你怎麽會說話了嗎?”


    女子拚命點頭,走到男人身邊,矮下身子。


    “蘇大哥,我以為你們已經……”這次,未及扁嘴,眼淚就湧了出來。


    “我還活著,隻是不知道宗謀……”男人踟躕著說道。


    沒等兩人再繼續感傷,霓朵便看到了蘇正的傷口。


    “天哪!”她驚呼一聲,不由自主地掩住了嘴巴。


    蘇正傷到了小腿,且傷勢十分嚴重。


    因為光線和霧靄的緣故,可能他自己看不到腿傷是什麽樣的。


    她卻能夠清楚地看到,傷口血肉模糊,還有森森的白骨露了出來。


    必須馬上為他治傷,否則這條腿可能都要保不住。


    即便沒有醫療條件,她也得做點什麽,不能讓他的傷口更加惡化。


    “蘇大哥,你等著,我很快就回來。”不待男人有反應,女子就快速離開了。


    再回來的時候,手裏多了幾根木棍和藤條。


    旋即,她用木棍把男人的小腿固定住,以藤條做繩子,保證了小腿的骨傷不會再發生二次傷害。


    這時候,女子不禁懊悔起來。


    當初做貓咪的時候,為什麽不跟一個做中醫的主人學一點藥理和醫理呢?


    若是知道了什麽藥草可以消炎、什麽藥草可以止痛,是不是就能夠在此刻利用上了!


    要知道,這穀底的氣候比上麵溫暖,植物都很茂盛。


    她一路上已經看到了好多種藥草,可是因為一個也不認識,所以不敢拿來給蘇正敷腿傷。


    藥草可是不能亂用的,一旦用錯了,會有性命之憂。


    “蘇大哥,你覺得怎麽樣了?”女子擔心地問道。


    “我沒事……”男人竭力控製臉上的表情,竟露出了笑容,“看樣子你還好……”


    她卻沒有時間跟他敘舊。


    “蘇大哥,你先在這裏稍事休息一下,我去找他!”說罷,站起身。


    “好。自己要小心!”他也擔心宗謀的安危呢!


    女子點點頭。


    走了幾步之後,又返身而回。


    “蘇大哥,你拿著這個防身。”把手中的幹樹枝塞到男人手裏,“有什麽事,你就大聲喊我,然後先用這個樹枝來保護自己。我隻要聽到了,就會馬上趕回來。”


    蘇正望著嬌俏可人的小女子,她竟然能夠說出這麽有擔當的話來,真的很能暖人心。


    稍後,女子再度離開。


    既然蘇正就在這個地方,那貝禦風也一定不會離開太遠。


    大約走了十幾丈遠之後,女子便看見了衣衫的一角。


    那裏躺著一個人沒錯。


    而且衣服的顏色跟他的很像。


    然,看見了之後,她卻望而卻步了。


    前所未有的恐懼向她襲來。


    她好擔心,擔心躺在那裏的人已經沒了呼吸。


    又站了好一會,也沒見他動彈半分。


    女子的心便提到了嗓子眼。


    總歸是要過去看的。


    “別害怕,要接受現實!”她對自己說道。


    旋即,邁著細碎的步子,往衣服跟前靠近著。


    待走到近前的時候,便將他看得清清楚楚了。


    是貝禦風沒錯!


    他的花白頭發和假胡須還是她親手製作的。


    霓朵覺得自己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


    機械地矮下身子,伸出顫抖不已的手,往男子的鼻尖處貼著。


    這個動作本來是很簡單的,可是,於她而言,卻是無比艱難。


    終於,指尖觸摸到了他的鼻子。


    皮膚是微溫的,但卻沒有感受到呼吸。


    “不……”她呢喃一聲,挪開手指,放在了他的頸部動脈上。


    然,這一次卻叫她幾乎狂喜,——他的頸部動脈在跳動,而且還很有力。


    “貝禦風,醒一醒……”挪身到了男子的頭側,用雙手捧著他的臉頰,輕輕呼喚。


    沒有反應。


    “醒一醒,宗謀……”她又換了個稱呼。


    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這下子,女子急了。


    想了想,讓他平躺好。


    先是小心翼翼地撕掉了他唇畔的假須,然後又把他頭發上的染料撣了撣。


    隨即,捏住了他的鼻子,然後把她自己的嘴唇印了上去。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就在雙唇接觸上的一瞬間,他的手臂便挽住了她的雪頸。


    “唔……”這個意外令她忍不住想要掙脫。


    然,根本就掙脫不掉他的鉗製。


    男子的手臂相當有力,他又稍微一用力,她的大半個身子便伏在了他的胸口。


    這時候的女子終於意識到,——他是清醒的!


    那麽,他就是故意的。


    她嗔怪地掙紮著,結果卻是被他抱得越來越緊。


    當這個曠世纏.綿的熱吻結束之後,女子已經因為缺氧而半昏在男子身上。


    “霓朵,你能說話了,我真高興……”宗謀緊緊地擁抱著日思夜想的人兒。


    然而,當劫後餘生的感慨和絕境重逢的喜悅稍微淡化之後,他又覺得自己太過唐突了。


    “我……,我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輕聲問道。


    這個時候,女子終於從迷糊的狀態中走出來。


    “嗯。”隻說了這麽一個字。


    然後,推開男子,顧自坐起。


    “對不起,我隻是因為你會說話了,所以……”宗謀試圖解釋,但也知道,解釋是無力的。


    女子覺得,他可能並不知道她已經恢複了記憶。


    遂,將錯就錯下去。


    她承認心裏還有他,可他畢竟做過對不住她的事情。


    再愛他,也不要扮演妻子之外的別的角色。


    “能走嗎?”蹲在他身側,淡然問道。


    “剛剛從昏迷中醒過來,還不知道傷在了哪兒。”他試著用雙臂支撐起身體。


    可剛剛動了一下,右臂就痛得鑽心。


    想來應該是斷了。


    可方才跟她親吻的時候明明能夠那麽用力的擁抱,這簡直讓他自己都無法理解。


    既然起不來,男子索性繼續躺著自查身體的狀況。


    還好,雙腿還能動,隻是皮膚上有輕微的疼痛,想來是墜落的過程中被擦傷的。


    “怎麽?動不了嗎?”霓朵的口吻裏添了一份關切。


    “沒事,可以的。”男子用沒有受傷的手臂支撐著坐了起來。


    就在這時,女子看見了他手臂上的傷。


    “別動!”輕聲命令他,隨後,湊近了,仔細查看傷口。


    “沒事的,我們走吧,去找蘇正。”男子固執地想要起身,卻在站起的過程中,打了一個趔趄。


    女子這才想到,他是看不見的。


    遂,急忙攙扶住他,“我已經找到蘇正了……”


    未及她說完,男子便趕忙扯著她的手臂追問,卻因為動作劇烈而扯得傷手更痛。


    “蘇正如何了?”聲音有些顫抖。


    “他還好,隻是腿斷了。”霓朵站到了男子的身側,把他的完好手臂搭在自己的肩頭,攙扶著前行。


    “謝天謝地,他沒事就好,否則,我要怎麽跟喬若惜交代……”男子低聲呢喃。


    女子聽了,倏然止住了腳步。


    “蘇大哥……,跟喬若惜?”出口之後,又覺得不該問。


    到底是人家昕王府的事情,怎麽可能隨便讓她這個“外人”知道!


    可男子還是回答了她。


    “蘇正喜歡喬若惜。他本打算這次送我們到外域之後,就回都城來找喬若惜的……”


    “喬若惜……,她不是你的正妃嗎?”整句話都透著苦澀。


    男子苦笑一聲,“那門親事,不作數的!從始至終,我都沒有碰過她一根指頭!”


    女子便愕然地看著他。


    他那茫然望向前方的雙眸裏沒有一丁點的光彩,卻滲出了濃濃的憂傷。


    “你們……”霓朵不知道該說什麽。


    然,精明睿智的男子卻發現了端倪。


    他側頭“望著”她,“霓朵,你……,恢複記憶了,是嗎?”


    眼看退無可退,她隻能承認。


    “是的。”


    “走吧,找蘇正去。”他竟然沒有細問緣由。


    她便繼續攙扶著他,往蘇正的方向走去。


    因了霧靄還未散去,走了好一會,才找到蘇正。


    霓朵沒有想到,兩個男人相見之後,竟然都濕了眼眶。


    “我要怎麽做,才能救你們兩個出去?”她現在最想知道的就是這個。


    這就難到了宗謀。


    他的眼睛看不到,隻知道這裏是崖底,要怎麽逃出去,這,實在是無從知曉的。


    不過,蘇正卻有辦法,“這裏離玄靜庵不算太遠,你可以去玄靜庵求助。”


    “好,告訴我方向,我現在就去!”霓朵當即決定出發。


    “不可!”蘇正搖搖頭,“待到霧靄散去之後,你再去求助吧!”


    霓朵去尋找宗謀的時候,蘇正就在慨歎,在這個霧靄彌漫的穀底,她竟然能夠找見他,這已然是個奇跡。


    “沒關係,我有夜視能力。”女子出言安慰。


    “夜視隻在黑暗的環境中有用,霧靄實在不利於尋路。聽話,稍晚一點再出穀……”宗謀也讚成蘇正的話,而且,他的口吻聽起來幾多柔情。


    二比一,女子便不再執拗。


    三人靜坐等待霧散的時候,聊起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原來,男子真的沒有發覺到霓朵跳車。


    他們隻是拚命地奔跑著,直到被逼上了崖頂。


    馬車停下之後沒一會,追兵就趕了上來。


    “昕王爺,隻要您乖乖束手就擒,屬下保證,皇上一定會饒恕您的死罪——”內衛司首領沒有下馬,顧自騎著馬兒兜兜轉轉。


    當追兵呈扇麵包圍馬車的時候,蘇正不得不撩開車簾,跟宗謀商量對策。


    然,卻隻看見男子獨自坐在車裏。


    “宗謀,霓朵呢?”怕被追兵聽見,蘇正以最小的聲音問道。


    經他一問,男子瞬間亂了,“怎麽?她不在車上嗎?”


    “是的。”蘇正輕輕地歎息,不想被對方察覺到他的氣餒。


    男子沉默以對。


    他在擔心女子的安危。


    “宗謀,要麽我們妥協吧!反正霓朵姑娘不在車上,我們兩個被捉到,也沒有什麽……貝傲霜不會對你這個王爺有什麽過分之處……”蘇正忽然提議道。


    原本就是為了幫助女子逃出都城,現在她“失蹤”了,想來是不必再為難奔突了。


    然而,他的提議卻遭到了男子的反對。


    “蘇兄,他們如此不要命地追截,說明他們並不知道霓朵不在車子裏。正因為此,我們更不可以妥協。”


    他們兩個都用了“妥協”,而非“投降”,這絕對是有標誌意義的。


    “可是,我們……”蘇正停下了勸說。


    他知道,宗謀想要做的事情,是任何人都動搖不了的。


    “蘇兄,我不想拉著你一起涉險。你……,下車去吧!”男子知道,這話一說出口,一定會傷到蘇正的心。


    果然,蘇正惱怒地回了一句:“你當我是什麽人了?”


    宗謀便不再說話。


    生死攸關的時候,再親近的人,也不可以讓對方陪同自己赴險。


    “宗謀,說吧,你想怎麽做,我必生死相隨!”蘇正的大手搭在了男子的肩頭。


    男子沉默一霎。


    這時,內衛司的首領又開始喊話。


    無非是勸降的言辭,隻不過,這一次有了時間限製。


    首領說,一炷香之後,若是他們還不乖乖投降,就要采取行動了。


    至於是什麽行動,沒有細說。


    又或者,連首領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行動。


    總之,局麵就僵在了這裏。


    “宗謀,你想跳崖,是吧?”蘇正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男子點點頭,“是的。這樣,才能夠讓他們以為霓朵也墜崖了。如此,她就會有足夠的時間逃離……”


    “別說了,我同意跳崖!”蘇正打斷了男子的話。


    “蘇兄,我不希望讓你陪我涉險,你還有那個心願沒有實現!”這世上有什麽事情比向心愛的人道白還重要呢?


    “天大的事都要往後放一放了。”蘇正收回了手臂,“如果我們能活下來,就證明老天希望我跟她在一起。到時候,不管有什麽艱難險阻,我都會拚命克服。隻要能夠度過這次難關,喬若惜我是娶定了!”


    男子第一次聽見蘇正以這樣決絕的口吻說話。


    小小的震撼過後,更多的是感動。


    “好吧!蘇兄,這輩子我欠你的……”除了這句話,他還能說什麽呢!


    蘇正沒有回應,而是轉過了身子。


    “我們不要等什麽一炷香的時間了,早死早托生!準備好了嗎?”把韁繩握在手中。


    “準備好了!”男子鏗鏘回答。


    “那就出發了——”話音未落,用力抖了抖手中的韁繩。


    旋即,本就傷痕累累的馬兒撒了歡兒地往前衝去。


    就在車子騰空的一瞬間,蘇正扔掉了韁繩,轉而回身去抓到了宗謀,並扯著他一起跳離了馬車。


    “啊——”


    “啊——”


    盡管抱著視死如歸的心態,在墜落的過程中,兩人還是忍不住叫喊出來。


    途中,宗謀被崖畔的樹枝刮了一下,下落得就慢了一些。


    而蘇正,在墜落的過程中,身體撞到了崖上一塊突起的石頭。


    如此,受了撞擊的身體就偏離了正常的軌道。


    兩人落地之後都昏了過去。


    醒過來之後沒多久,便分別被女子找到。


    “你們倆真是命大啊!”女子聽了他們的敘述,感歎道。


    他們又豈是命大那麽簡單!


    從那麽高的懸崖墜落下來,兩人竟然都活著,隻是一個斷手一個斷腿,這簡直就是奇跡!


    “那麽,就說說你吧!怎麽會扔下我們兩個私自逃走的?”蘇正戲謔地說道。


    經過方才被女子施救,他對她已經相當熟稔。


    被他這麽一問,霓朵倒是有點不好意思了。


    “其實不是逃走啦……”


    “那是什麽?”蘇正不依不饒。


    這時,宗謀有點聽不下去了。


    “蘇兄,別這麽擠兌她了……”明顯向著女子。


    “啊喲!你們兩個這是準備聯手對付我嗎?”蘇正忍著傷痛,打趣他們。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們兩個彼此之間是互相有情的。


    隻不過,誰都不願意捅破這層窗戶紙。


    這個任務想來隻有他蘇正能夠完成了。


    然,他也深知,凡事不可操之過急。


    對這兩個都十分倔強的人來說,不能直接說和,需要慢慢滲透。


    麵對蘇正的打趣,女子刻意忽略。


    “其實,我是想趁你們不備,跳車之後吸引追兵的注意力。結果,結果卻摔暈了……”越說越覺得丟人,到最後,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什麽?你摔暈了?究竟摔到了哪裏?怎麽會暈呢?”宗謀聽了,摣著手,急不可待地追問。


    “就是跳車的時候撞到了頭部!”女子的聲音故作愉悅,“其實也沒什麽啦!若不是摔了這麽一下,也許我還是不能開口說話,也找不回記憶……”


    “你恢複記憶了?”蘇正問完,扭頭看了一眼宗謀。


    霓朵點點頭,“雖然有的細節還是記不住,但大部分記憶都已經恢複了。”


    蘇正便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是為男子的命運而慨歎。


    本以為經曆了這場生死較量,女子會對宗謀心生感激乃至於發現他對她的重要性。


    可就在這個時候,她竟然恢複了記憶。


    也就是說,她已經記起了他當初是如何傷害她的!


    雖然宗謀跟喬若惜之間沒有夫妻之實,但他們畢竟是拜過堂的。


    蘇正覺得,之前宗謀做過的所有努力都白費了。


    “霧靄散得差不多了,你們好好歇著,我去玄靜庵求救。”霓朵沒辦法再耐著性子跟兩人聊天。


    於是,蘇正便指明了玄靜庵的方向。


    “大約十五裏山路,你可以嗎?”大致說明白了路線之後,蘇正問了一句。


    “放心吧!”女子眯起眼睛,“我很快就會帶人來救你們的!”


    隨後,她用大樹葉簡單地做了兩個小碗,到溪邊盛了兩碗水,遞給兩個男人喝下去。


    又給他們弄了幾根粗壯的幹樹枝做武器,接著就往玄靜庵的方向走著。


    這山崖,真的是下來容易,上去難。


    走了大約一個時辰,終於找到了上去的小徑。


    可小路上滿是青苔,走在上麵十分濕滑。


    好幾次,霓朵都從上麵滾落下來。


    然,她知道這條濕滑的小路是救命的道路,便一次次重新爬過。


    等到爬上山崖,已經像個泥人兒一樣了。


    辨明方向,她繼續往玄靜庵的方向走著。


    大概在兩個時辰之後,終於找見了處在山坳之內的玄靜庵。


    當她出現在庵門口的時候,庵裏的姑子嚇了一跳。


    “快,去救蘇正——”幸好她還記得蘇正交代過的話。


    不能說去救昕王爺,因為全都城乃至於全國的人都知道昕王爺已經不在了。


    如果說是救昕王爺,尼姑們是一定不會相信的。


    隻有說去救蘇正,救那個在他們尼姑庵長大的人,才會有最好的效果。


    果不其然,住持一下子就相信了這個根本看不清模樣的姑娘。


    幾乎率領了所有的庵眾,住持親自出馬,由疲憊不堪的霓朵帶路,往山崖下尋去。


    路上,女子好幾次都癱倒在了地上。


    ——她的體力幾乎耗盡,加上之前的緊張情緒在此時得到了緩解,沒了精神支柱的身體更加虛弱。


    可是除了她之外,再沒有人知道蘇正所在的位置。


    沒辦法,住持隻能讓兩個小尼攙扶著霓朵,而她隻負責指路就好。


    也難怪住持這麽心急,甚至親自出來尋人。


    想當年,她可是看著蘇正在玄靜庵長大成人的。


    終於,霓朵奇跡般地沒有帶大家走冤枉路,直接去到了蘇正和貝禦風的身邊。


    然,當眾人為尋到了傷者而興奮得幾乎歡呼的時候,女子卻眼前一黑,栽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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