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肖讓出口的這句話,威力遠勝於俞鶯巧方才的那一鞭子。眾人之間那凝重的氣氛頓時散了,隻餘下些許尷尬的沉默。


    還是殷怡晴最先有了回應,她甩開符雲昌的鉗製,起身迎向肖讓。她在他身前站定,凝眸一笑,曳起裙裾轉了一圈,繼而道:“我故意的。就讓你看著難受。”


    肖讓也笑,道:“說到底,我不是因為銀紅配蔥綠才難受,是因這衣裳不襯你才難受啊。師姐跟我慪氣也罷,何苦如此貶損自己的美貌?”


    殷怡晴道:“我高興、我樂意、偏不改,你還有什麽要說的?”


    肖讓歎一聲,“師姐不領情,我也無可奈何。對了,師姐既然來了,我有一首新曲,師姐聽聽看。”


    “不高興、不樂意、不去。”殷怡晴雙手一抱,側開了頭。


    肖讓笑著勸道:“不聽也罷。我還有一件綠衣,正襯師姐,師姐定要試一試。”


    兩人你一眼我一語的聊起天來,讓俞鶯巧和符雲昌大不自在。符雲昌氣呼呼地站起身來,擠到那兩人中間,對著肖讓嚷道:“你是缺心眼還是腦殼被門夾了啊?這女人設計害你,你還曲子啊衣服的,有病是不是?”


    肖讓聽了也不在意,隻笑道:“我這師姐行為怪異,難免惹人誤會。”


    俞鶯巧聽肖讓這般言語,便知那兩人之間的事不是外人可以議論的,忙上前來勸阻符雲昌。可符雲昌的性子哪裏肯聽,方才動過武,他正在氣頭上,依舊嚷嚷著道:“誤會?我可看不出哪裏有誤會!”於是,他便將殷怡晴傳信給他,更暴露車馬行蹤之事說了出來。


    俞鶯巧夾在中間,滿心尷尬,帶著愧意看了殷怡晴一眼。但殷怡晴的神色安然自若,甚至帶著些不屑,似乎絲毫也不擔心自己被揭穿。


    果然,肖讓聽完那些話,依舊微笑,隻是對殷怡晴道:“果然又是這些。前年偷了什麽黑風雙刀的秘籍嫁禍我,去年報官說我強搶良家婦女,今年還這麽淘氣。”


    殷怡晴一臉理直氣壯,道:“誰讓你挑剔我。”


    “哪裏是挑剔,就事論事罷了。”肖讓道。


    “那你繼續就事論事呀,我繼續給你找麻煩,看誰心煩。”殷怡晴道。


    “我現在最心煩就是師姐這身衣裳啊。”


    “多看看,瞎了你的眼睛最好。”


    ……


    他兩人的對話雖是在拌嘴,但仔細聽來,卻是殷怡晴占盡了上風,肖讓從頭到尾都笑著,偶爾無奈地歎一聲,神色舉動皆是縱容。


    這下,連符雲昌都覺得無趣了。他拉起俞鶯巧轉身就走,道:“兩個都有病,妹子我們走。”


    殷怡晴一聽這話,話題一轉,朗聲道:“符寨主,我有件事告訴你。”


    “呸!還想老子聽你鬼話?!”符雲昌罵道。


    殷怡晴不管他,自顧自繼續道:“鶯巧妹子雖不是跟我師弟私奔,但她之所以接這趟鏢,是為了向我師弟學‘穿花戲蝶’這門輕功。至於學的目的麽……”她的帶著挑釁看了肖讓一眼,賣了會兒關子,隨即含笑對符雲昌道,“自然是在擂台之上挫敗你的鬼蹤步了。”


    聽到此話,符雲昌的表情一下子變了,他怔怔看著俞鶯巧,說不出話來。


    俞鶯巧也怔愕萬分。當初建議她學穿花戲蝶的分明就是殷怡晴啊!“殷姐姐,你……”她微微有些動氣,卻終究說不出歹話來。


    肖讓見狀,笑歎道:“師姐說錯了。是我看不得小符先前的模樣行事,才要教巧兒‘穿花戲蝶’。不過是怕她錯嫁,略盡點心罷了。”他說完,也不給眾人言語的機會,抽出折扇來,擋著日頭,道,“唉,都站了這麽久了,這日頭是要曬死誰啊。巧兒,我們繼續趕路吧。師姐要不要一起來,順道去琴集看看?”


    殷怡晴扭頭,“誰要去啊。”


    “殷姐姐請務必同行。”俞鶯巧上前一步,開口說道,聲音裏是十足的嚴正。如今看來,殷怡晴是必定不會罷休的,讓她背地裏做動作,倒不如讓她同行,也好就近監視,早作應對。


    殷怡晴看了看她,已然明白用意。她從未見過俞鶯巧如此認真的模樣,一時也難免心虛,想自己剛才的話,怕是真惹這妹子動了氣。若再違逆,隻怕不好收場。她抿出一絲笑意,點頭道:“既然鶯巧妹子開口,我就走這一遭吧。”


    如此,眾人各懷心思,又繼續上路。一路默然,待到傍晚,因殷怡晴的事耽擱了許久,也未能趕到下一個城鎮。眾人隻得選了幹淨地方,準備露宿一夜。還未等眾人生火起灶,殷怡晴不知從哪裏又換了一身衣服來,朱紅裙衫配了深紫外袍,帶著十足的惡意到肖讓麵前好一番晃悠,終是迫得肖讓遮著眼,起身往別處去看風景。殷怡晴這才心滿意足,到一旁休息去了。


    這些都看在俞鶯巧的眼裏。無語之餘,她忽然有種異樣的失落。終究她是外人,他們同門之間的事,她不該插手才是。這樣一番下來,倒是她多此一舉,還惹惱了另一個人……


    符雲昌自回來之後,就沒怎麽與她說話。一人默默地待在一旁,神情甚是落寞。肖讓也曾說過,既然比武招親,便沒有因為怕輸而來現學武功的道理。開始時,以為符雲昌是尋釁羞辱,所以才出此下策,也沒覺得不妥。但如今看來,似乎反而是她折辱了他……


    諸多糾結,她也不知如何解決,隻得埋頭做事。又過了片刻,待到水開粥滾,她起身去找肖讓。


    日落月升,將暗未暗。周圍水汽蒙蒙,似乎是雨兆。她循著肖讓的足跡走了片刻,就見他站在不遠處,也不知看著什麽出神。她走過去輕輕喚了他一聲:“公子。”


    肖讓回身,抬手招了招,道:“你過來。”俞鶯巧不明就裏,卻聽話地走了過去。肖讓笑著,指著麵前的樹枝對她道:“看。”


    俞鶯巧順著他的指向望去,就見那細細的枝椏上,懸著一個小小的蝶蛹。


    肖讓道:“也不知它何時破繭。明日隻怕有雨,別傷著了才好。”


    他說話之時,目光隻在蝶蛹之上,唇角的笑意輕淺而又溫柔。俞鶯巧看著他,也笑了笑,開口道:“方才多謝公子。”


    “謝什麽?”肖讓問。


    “穿花戲蝶之事……”俞鶯巧低了低頭,“其實公子也不必替我掩蓋。一路之事,終究是因我而起。”


    “嗬,原來是這個啊。說來還要跟你道歉才是,我師姐的玩笑的確開得太大了。”肖讓說道。


    玩笑?從穿花戲蝶開始,她就一路布局。暗中跟蹤,幾番加害,雖不知她用意為何,但這還算是玩笑麽?符雲昌也好,後來那班主也罷,若稍有不甚,隻怕有性命之憂啊!俞鶯巧想到此處,眉頭微皺,不自覺地想起符雲昌的評價:缺心眼。


    她稍微斟酌了一下言辭,懇切道:“公子,身在江湖,多少要有防人之心,太過寬宏,是要吃虧的。殷姑娘與你是同門,我本不該說她是非,隻是……還請公子多少小心些。”


    “不愧是安遠鏢局,果然小心謹慎。不過你盡管放心吧,師姐她並無惡意。”肖讓笑道。


    俞鶯巧歎口氣,“殷姑娘的事暫且不提了。路上的陌生人,還請公子多提防些才好。”


    “你這話,莫非是指班主他們?”肖讓道,“這麽一想,你堅持要改道,莫非就是因為他們?。嗬,難為你這樣操心。不過,俗語說相由心生,清音姑娘那般美人兒,能壞到哪裏去呢?”


    俞鶯巧聽到這話,心中幽幽生出一股子怒氣,糾纏不散。這一路,她費心盡力,班主那一行人自然不必說,今日設計引出殷怡晴,也是為了他。一番好言相勸,他不領情也罷,沒想到,她所做的一切在他眼裏竟都是操心太過麽?還有那以貌取人!什麽叫“那般美人兒,能壞到哪裏去?”……眼前這男人,究竟該說是單純,還是大而化之啊?簡直不可理喻!不知怎麽的,她竟越想越氣,深深覺得不值之餘,更隱約生出委屈來。


    眼看她變了臉色,又蹙眉沉默,肖讓不免疑惑,問道:“怎麽了?”


    俞鶯巧抬眸看著他,心頭鬱悶隻待發泄。她也不多說,起手一拳,擊向他的胸口。肖讓猝不及防,被生生擊中,痛呼了一聲。俞鶯巧這一拳自然有分寸,並不致傷。她收回拳頭,隻淡淡說道:“我也沒有惡意,跟公子開個玩笑罷了。”


    肖讓滿臉錯愕地揉著胸口,本還想問她緣由,聽她這麽說,他略微怔忡,而後歎了一聲。他籲口氣,抬起手來,用手背輕輕敲了一下她的額頭,含著笑無奈道:“你也學會淘氣了。好了,回去吧,天都黑了。”


    俞鶯巧目送著他離開,卻不著急跟上。額前,殘留著他手背上的微涼,慢慢冷卻下她浮躁的心緒。她看著他的背影,不由自主地露了笑意,低聲嗔道:“笨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美人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那隻狐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那隻狐狸並收藏美人兒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