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鶯巧心中疑惑,便問了符雲昌具體的路徑。出乎意料的是,那一隊人也是從梅穀出發,往琴集而去。出發的時間,也與他們相近。若說真有這樣的一隊人,梅穀中未見,路上也該碰到才是。興許問問肖讓和殷怡晴就能知道緣故。但她如今的心情,哪裏願意再找那二人。說來這隊人再有問題,與她也是無關,知道天下綠林不是衝著他們來的,這就夠了。


    俞鶯巧思定,謝過了符雲昌,將問題擱了下來。


    休息一夜,待到第二日,雨勢未停,反倒更大了些。肖讓一起身,便懶懶地靠在窗邊,對著陰沉的天色歎氣。這時,敲門聲起,他有氣無力地走到門口,一開門,就嚇了一跳。


    門外站的,自然是俞鶯巧無疑。但她已然換下了嬌豔裙裳,換了暗色勁裝。脂粉已卸,長發束起。原本藏在袖中的鞭子,如今懸在了腰間。這還不算,她還戴鬥笠,披蓑衣,全然一番精悍粗莽的趕路裝扮。


    “巧兒……你……這是……”肖讓也不知從哪裏挑剔起好,一時有些失語。


    俞鶯巧抬臂抱拳,用十足的嚴肅,道:“時候不早了,請公子上路。”


    “啊?上路?”肖讓皺著眉,“巧兒啊,如此天色,豈能上路?濕了馬車事小,沾了衣裳如何是好……”


    “在下已吩咐車馬在驛外等候,公子準備好了就出來吧。”俞鶯巧也沒理他,說完自己要說的話,轉身就走。


    肖讓整個人都呆了,站在門口進退不得。好一會兒,他終是無法,隻得出門。正如俞鶯巧所言,驛外車馬早已備妥,掛上了鏢旗。符雲昌騎馬站在最前頭,也是蓑衣鬥笠的打扮。俞鶯巧策馬繞著車隊做最後的檢視,見肖讓出來,她也不下馬,隻是微微頷首,道:“公子,請上車。”


    肖讓還想說些什麽,卻終是沒有說出口。他帶著滿麵無奈,慢慢移到了馬車上,進了車廂。殷怡晴早在車廂之內,見他進來,笑得好不開心。肖讓愈發疑惑,正要詢問,卻聽車外俞鶯巧的聲音洪亮,道:“打起精神,加急趕路!務必在入夜之前趕到雲蔚渚!”


    眾人齊齊應了一聲,隨即,清脆鞭響,駿馬長嘶。肖讓毫無準備,不防馬車猛然前行,身子一歪,頭磕在了廂壁上。他哀怨地捂著額角,低聲自語:“這是怎麽了啊……”


    ……


    一路疾行,隻在午時稍作了休息,略用過飯食,便繼續趕路。肖讓幾次想要說話,卻都沒能找到機會。


    原本也隻一日多的路程,如此疾趕,果真在日落之前便到了往雲蔚渚的渡頭。俞鶯巧勒馬站定,長出了一口氣。符雲昌策馬到她身邊,笑道:“妹子好騎術。下次我們一定要比一比。”


    俞鶯巧笑了笑,道:“若有機會,自當奉陪。”言罷,她斂了笑意,翻身下馬,走到馬車前喚道,“肖公子,已到渡頭,還請下車準備登船。”


    車內傳來一聲歎息,肖讓挑開車簾,慢慢下了車。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發鬢微微散亂,身上的衣衫也稍稍褶皺,略有些狼狽。俞鶯巧見他這個模樣,心中生出一絲快意來,不由地揚起了唇角。


    這一抹笑意看在肖讓的眼裏,讓他又是一聲長歎。“唉,我不是說了麽,跟我慪氣也罷,何苦這麽折騰自己?看看,衣服都濕了吧?這般天氣,若是著了風寒如何是好?你一個女兒家,多保重些才是。”肖讓說著,從懷裏取了手帕出來,遞給俞鶯巧,“擦擦臉,去換身衣服,再喝杯熱酒吧……”


    俞鶯巧眉頭一皺,又複了嚴肅,道:“在下隻是公事公辦,並無私情,請公子慎言。船隻已提前訂好,公子請上大船,馬車我會隨後擺渡。到雲蔚渚之後的事,便不在鏢單之上。在下先向公子道別了。另外還請公子寫下穿花戲蝶的口訣步法,或是請人送到安遠,或是我遣人來取,公子看哪個方便?”


    肖讓無奈,道:“別麻煩了,我這就替你寫下來罷。”他說完,卻不舉動,依舊看著俞鶯巧。好一會兒後,他忍不住道,“在那之前,你還是換身衣服吧。”


    俞鶯巧的眉頭皺得更緊,“公子別管這無關緊要之事,寫口訣也好,上船也好,公子趕緊選一個。”


    肖讓扶額歎道:“不行啊,你這個樣子,我看著難受……”


    見他這般苦惱,俞鶯巧也不知該氣該笑。其實,衣裳早被被雨濕透,黏黏地貼著肌膚,的確不適。加上湖畔風大,身上也冷,她也想著去換一身。但此刻,她卻偏偏不想換了,倒是這樣打扮著,讓他多難受會兒才好。


    兩人正僵持,忽聽有人喚道:“俞女俠!”


    俞鶯巧心生疑惑,循聲望去,就見喊她之人竟是先前那班主。他依舊帶著一眾手下,隻是形容憔悴,早已沒有先前的精神。他幾步跑了過來,急切道:“女俠這是要去雲蔚渚麽?”


    俞鶯巧點點頭,“算是。”


    那班主一聽,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道:“還請女俠救命啊!”


    俞鶯巧大驚,忙伸手扶他,問道:“班主有話請說,何必如此?”


    班主哀聲道:“女俠,這一次你一定要幫幫我們啊。說來是我們罪有應得,但實在是……”


    “到底怎麽了?”俞鶯巧問。


    班主正要答,肖讓卻四下看了看,問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來,“怎麽不見清音姑娘?”


    俞鶯巧皺眉,正想說他。班主卻應道:“正是為了清音啊!”他顫著聲音,滿麵悲切,“前日,就是與公子分別之後,我們又上了路,遇見了一隊車馬。見他們打扮不俗,也頗有些錢財,便又動了歹念。可不想,那一隊人不是泛泛之輩,我們都不是對手。好不容易大家逃脫,卻偏偏不見了清音。我們回去尋時,他們早已走了,隻留下人傳話說,清音在他們手上,讓我們別再糾纏。若是要人,便供出幕後主使之人。我們哪裏有什麽幕後主使啊,那消息也不知是從何發來的啊!我就清音一個女兒,如今落到那群人手上,生死未卜,叫我如何是好啊!”


    俞鶯巧已有幾分明白,想來這一隊才是那消息所指身懷珍寶之人。她想了想,道:“那群人如今在雲蔚渚?”


    “對!”班主道,“我也是沒辦法,就想偷偷跟著,看能不能救回清音。那群人本走小道,後來又抄了近路,竟往這琴集來了。咱們好不容易趕上,可卻被攔在了外頭……”


    “曆年雲蔚琴集,皆由渚上弄玨山莊發帖邀請。沒有請帖之人,是斷斷進不去的。”肖讓說道。


    “正是公子所言。我們哪裏能有請帖呢?如今也不知怎麽辦才好……”班主愈加哀戚。


    俞鶯巧雖想幫忙,可無奈自己也沒有請帖,此事似乎隻能拜托肖讓,可這叫她如何開口?她正猶豫,肖讓卻已站上前來,握著班主的手道:“班主放心,清音姑娘的事,在下一定幫忙。隻是班主你已被弄玨山莊拒了一次,我雖有請帖,隻怕也不好帶你入內。你若信我,我便替你走這一趟。”


    班主大喜過望,道:“多謝公子!我等也不敢求公子冒險,隻請公子入了琴集,若見了小女清音和那一行人,且幫我們解釋求情,我等實在不知什麽幕後主使啊……”


    “好說。”肖讓點著頭。


    俞鶯巧見他答應下來,心裏大為忐忑。她是鏢局之人,跟綠林賊匪也有交往,為了人脈交情,走這一遭倒還好說。肖讓是什麽身份,若是摻合進來,惹了麻煩,如何是好?何況,她早有預感,此事並不簡單,那裏是肖讓這般心性之人能夠應對的。她想到這裏,開口道:“公子不諳江湖之事,班主既然求的是我,還是由我出麵為好。隻請公子帶我入內就好。”


    班主一聽,也深以為是,道:“俞女俠所言甚是,公子是局外人,不敢勞動公子。”


    “無妨,也不是什麽大事。”肖讓說得輕鬆。


    這時,殷怡晴也下了車來,笑道:“師弟啊,鶯巧妹子既然想去琴集,你就帶她去唄,哪來那麽多廢話?”


    肖讓一聽,恍然大悟,“哦,原來如此。”


    俞鶯巧不悅地看了殷怡晴一眼,正要解釋,符雲昌卻也走了過來,道:“妹子,那琴集有什麽好看的?你真要去,那我也要去!”


    俞鶯巧還來不及說話,殷怡晴又順水推舟道:“好呀好呀,就一起去嘛,人多好辦事。若那些人不肯放人,我們硬搶也不怕。”


    這是惟恐天下不亂啊!俞鶯巧深覺不妥,正要勸,班主又道:“諸位千萬別莽撞,那群人武功高強,隻怕要吃虧的。”


    “笑話!能有多強?老子倒要會一會!”符雲昌道。


    “哎,小符啊,這麽說就不對了,琴集是風雅之地,打打殺殺的不好。”肖讓道。


    “娘娘腔,沒你的事,等到了那裏,你管你風雅,我們管我們救人!”符雲昌不屑。


    “對呀對呀!師弟呀,你別太看不起人,符寨主的武功也不差,怎麽就怕了那些人了。”殷怡晴依舊煽風點火。


    “師姐你別趟混水。我最不放心就是你,天知道你能招惹到什麽人呢。”


    “什麽話,我幾時招惹人了?”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爭得好不熱鬧。俞鶯巧和那班主都沒了聲音,隻是萬分無奈得看著他們。這時,早在渡頭等候多時的船夫不耐煩了,遠遠喊道:“還上不上船哪?”


    難得一次,眾人意見相合,異口同聲: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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