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商江堰有重建的可能嗎?”


    許攸站在船頭,神色嚴肅地看??身旁的兩位水利專家。


    兩個頭發花白的工匠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出同樣的為難。


    半晌後, 年紀稍大的工匠開口了:


    “堰堤破損嚴重, 從水流狀況來看,底下的塌陷至少有十幾處。大人可有堰堤的設計圖?”


    許攸搖了搖頭:“商江堰建成已有五百餘年, 設計圖早已散佚。”


    老工匠歎了口氣。


    “??果有堰堤的設計圖,老朽還可冒然一試……”


    “難道就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許攸皺眉道,“眼見雨季就要到來,商江堰若是不能重建,毗鄰的四州必定會再次受災。??果是擔心人力物力和財力, 我會想辦法解決。你隻需提出你覺得可行的方法。”


    “??果是這樣的??……”老工匠略一猶豫,說,“大人覺得以商江堰為基礎, 在破損的洞口外再修小堰堤如何?”


    “我隻是一介武夫, ?懂水利上的事情。”許攸道,“你是這一帶最為權威的水利專家, 你若覺得可行, 我就給你調撥人手。”


    “可是……如此一來, 花費恐怕?容小覷。”


    “就是花再多的錢也必須修。”許攸道,“否則雨季來臨, 四州又會生靈塗炭。銀錢的事你?必擔憂,務必?趕在雨季來臨之前解決決堤的事情。你們回去後,??事情合計合計, 再??大致的預算報到鎮川府來。你們不能解決的,我來給你們解決。”


    “大人憂國憂民,宅心仁厚——”老工匠心服口服地揖手道, “老朽代四州百姓謝過大人!”


    木船靠岸後,許攸留下幾個鎮川軍兵士護衛兩個工匠h?地考察,他則帶著隨行官員匆匆回了鎮川節度府。


    “重建商江堰耗資巨大,所需人力也非同小可。你們說吧,可有什麽法子?”


    李恰用來宴客的花廳被改造成了臨時軍議廳。


    許攸和一眾鎮川軍新的舊的官吏將領坐在一桌,許攸麵色沉重,手下的人則麵麵相覷,誰都不願開口領鍋。


    半晌後,桌上還是無人說??。


    許攸大怒,拍桌道:“鎮川軍每年花那麽多錢在你們身上,難道是請你們來吃白飯的嗎?說!每個人都必須說一條辦法出來,說不出來的,立馬撤職查辦!”


    長桌上一陣騷動,眾人神色各異,許攸卻不管他們心裏腹誹什麽,直接點中長桌最末的一人:“你來說。”


    “……我?大人說的是我?”那人一愣。


    “當然是你!”許攸怒道。


    那人結結巴巴說了好幾句話,都是陳腐而沒有h?際價值的法子,許攸直接沉下臉點了另一個人。


    從桌末到桌頭,陸續有人被趕鴨子上架。


    輪到長桌中央的一名地方官員時,他猶豫片刻,說:“或許,我們也可借鑒襄州的法子。”


    許攸問:“襄州是什麽法子?”


    地方官揖手道:“下官聽說,襄州知府李主宗在其夫人的建議下,采用以工代賑的方法逐步接納難民,願意修繕城牆官道等設施的難民會先一步得到安置和接濟,願意在襄州落戶的,則能直接D?城務工。??今四州遭難,流離失所的難民數不勝數,我們也可借鑒這種方法來籌集修堤的人力。”


    許攸聽得認真,追問道:“人力可以這般解決,那修繕大堤所需的物力財力呢?”


    地方官沉吟片刻後,說:“上一任節度使留下的金銀可以填補一部分需求,至於剩下的,大人可以寫信去轄內各個州府,借糧借銀。”


    “這怎麽能行!”一名州官聞言麵色大變,當即驚道。


    “這怎麽?行?”地方官?慌?亂地反駁道,“商江堰若是修?好,四州每年都要受兩三次災害,長此以往,四州將會成為流匪和馬賊的苗床,你以為你們洋州就能不受影響?!”


    洋州知府剛?開口,許攸不耐煩地打斷他的??:“你??此反對,可有更好方法?”


    “這……”洋州知府一臉為難。


    “既然如此,那就多聽聽別人怎麽說的!”


    洋州知府吃了個硬釘子,隻能不服氣地沉默?言了。


    其他人見狀,知道新上任的鎮川節度使是個軟硬?吃的主,也都識趣地咽下了反調。


    長達兩個時辰的會議結束後,一封封蓋??鎮川節度使印章的求助信由專人快馬加鞭送去轄下的各個州城。


    在別的州官召集幕僚商量糊弄上峰的對策時,襄州的救災工作剛剛告一段落,李鶩正抓??來之?易的悠閑時光,逼沈珠曦整理他的詩集。


    陽光正好的主院內室中,沈珠曦上天無門,入地無路,被李鶩兩條長腿牢牢夾在中間,動彈?得。


    “什麽叫改日再說?”李鶩?滿道,“擇日不??撞日,我看今天風和日麗,是個整理詩集的好日子。你?是記?住了,我可以再念一遍?你聽,你?是缺紙筆了,我立馬叫老魯頭給你送來,你?是還?配個樂才能動筆,我在旁邊把我的詩唱出來——”


    “別別別!”沈珠曦大驚失色。


    李鶩更不高興了:“那詩經都能唱,老子的詩集為什麽?行?沈珠曦,你是不是看?起老子?”


    “我什麽時候——”沈珠曦敗下陣來,欲哭無淚道,“我寫,我寫就是了……”


    李鶩這才放開對她的禁錮。


    沈珠曦哭喪??臉走向書桌——


    天上的母妃啊,今日她注定名節?保!


    沈珠曦在亂糟糟的桌前坐下,一邊整理李鶩辦公後留下的狼藉,一邊抱怨道:“用完書桌你?收好,怎麽能用一個扔一個,以後東西找不??了怎麽辦?”


    李鶩答得飛快:“沒人幫我整理,東西就?會丟。”


    “我也?想幫你整理,但桌子我?用的!”沈珠曦生氣道,“你明明也有書房,比我的更大更舒適,為什麽?來搶我的桌子?”


    李鶩反身坐在扶手椅上,雙手抱著椅背,吊兒郎當地看??臉頰氣得鼓起的沈珠曦,咧嘴一笑,坦然道:


    “我喜歡。”


    沈珠曦臉一紅,低頭整理桌上的廢紙,嘴唇翕動著卻沒有抱怨的聲音發出。


    李鶩??下巴撐在椅背上,目不轉睛地看??沈珠曦整理桌麵,心裏美滋滋地想:?愧是他的女人,怎麽看怎麽好。


    發脾氣時可愛,?發脾氣很可愛,犯傻時可愛,?犯傻時更可愛,?發脾氣也?犯傻還叫他夫君的時候,非常非常可愛。


    有句話是怎麽說的,含在嘴裏怕化了,放在手裏怕丟了,每日看護依然怕被狗叼走了。


    天殺的狗。


    怎麽沒有一道雷劈死他。


    李鶩的思緒越飄越遠時,沈珠曦忽然“咦”了一聲。


    “許攸?這?是新上任的鎮川節度使嗎?”沈珠曦看??信箋上的油手印,聞著飄向鼻尖的鹵豬蹄氣味,?可思議道,“節度使寫?你的信,你當擦手紙用了?”


    “誰讓他盡寫屁??,能從老子身上摳錢的還沒誕……”李鶩看了眼沈珠曦,臨時改了??鋒,“能從老子身上摳錢的男人還沒誕生呢。”


    沈珠曦展開油膩膩的信箋,神色凝重地看??信上的內容。


    看完整封信的內容後,沈珠曦說道:“修堰堤吃力?討好,許攸還願意主動接手這個難題,看上去是個心懷百姓的好官,我們若有餘力,多少也幫一幫吧。”


    “我們哪來的餘力?”李鶩說,“府庫還有多少,你比誰都清楚。許攸找老子借糧借銀,老子還想找他借糧借銀呢!”


    府庫裏的銀錢的確不多,那都還是沈珠曦精打細算為即將來臨的冬季準備的。


    洪水之後必有疫情,即便這次疫情的程度並?嚴重,四州被洪水淹沒了大量田地,今年冬季京畿地區的糧價也會必然高漲。


    沈珠曦攢的這筆錢,是留??冬季救命用的。


    但是商江堰若不修繕,水患就會年年到來,永遠都有新的災民出現。


    想要救災,真正的解決辦法隻有重修商江堰。


    沈珠曦沉思片刻,下定決心道:“這件事交給我。”


    她說完後,抬起眼來,被直勾勾看??她的李鶩嚇了一跳。


    “你盯著我做什麽?”


    “……州治所裏的廢物官員們要是有你一半能幹,老子也?會有這麽辛苦。”


    說完後,他又麵露得意,自誇自擂道:


    “?愧是老子看中的女人。”


    沈珠曦被他的直言直語弄得臉色發紅,含羞帶怒地睨了他一眼,李鶩反而望??她嘿嘿地笑了。


    “你笑什麽?”沈珠曦問。


    “看見你就開心。”李鶩說。


    沈珠曦臉色更紅了,逃也似地低下頭繼續整理書桌。


    有了許攸的信箋打岔,李鶩忘了整理詩集的事。沈珠曦收拾完書桌,見他沒有提詩集,也就順水推舟地將??題引向了其他方向。


    等李鶩想起他的詩集,沈珠曦早已出門籌備銀錢了。


    府庫沒有多餘的銀錢,李府更沒有,沈珠曦能賣的都賣了,?想籌集銀子還得從外部著手。


    她親自拜訪住在襄陽縣的襄州四大家族之一的陳家,希望能夠獲得金錢捐助。然而,無論她??何強調重修商江堰是惠及四方的好事,出麵接待她的陳夫人也?為所動。


    沈珠曦在陳家花費兩個時辰,依然一無所獲。陳夫人滴水?漏,客氣周到地陪她喝茶賞花嘮嗑——幹什麽都行,但一提捐助,陳夫人就會巧妙地轉移話題。


    沈珠曦失望地離開了陳家。


    襄州富裕的?止一個陳家,她一邊給自己打氣一邊回到馬車,繼續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可是,等待她的卻是一個個閉門羹。


    高門大戶們仿佛同時得到了小道消息,?約而同地選在這一天祭祖、郊遊、探親、訪友……總之就是不在。


    沈珠曦不由焦急起來:她可是在李鶩麵前誇下了海口,?是說到卻做?到,那怎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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