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珠曦此前並未得到白家要來拜訪的消息。


    更不知道, 白家z?老??帶著十幾個容貌俊俏,年輕高挑的族中子弟拜訪。


    別院小小的花廳?下子就不夠坐了,沈夫人在院子裏特別安排了兩桌, 就為了安置白家那十幾個風格各異的美男子。


    白安季和李鶩相對而坐, 前者帶著古井無波的微笑對李鶩說:“這些人都是我白家的青年才俊,從傳言中仰慕大人已久, 今日帶來此處,是想請年輕有為的鎮川節度使送上?兩句箴言,為他們日後的人生指?個方向。”


    李鶩皮笑肉不?,牙齒磨得咯咯響:仰慕老子?想挖老子牆角才是真的吧!


    這賊心不死的白家,是看從他這兒無懈可擊, 轉頭想要從他女人那兒下手了吧!


    白安季對他討伐般的目光視而不見,淡定地端起茶杯抿了?口。


    ?牆之隔,白家z?老和沈珠曦坐在內室的羅漢床上。


    隔著?張榻桌, 三杯冒著熱氣的熱茶, 沈珠曦疑惑道:


    “我聽說,白家代代單傳, 那些族中子弟是……”


    “都是收養的。”白遊庚撫著白須, ?臉自得道, “??果光靠白家?脈單傳,這富貴又能維持幾代?要是遇上?塊扶不上牆的爛泥——我掙再多的錢, 不???被他敗光?你舅舅出生後,我就開始琢磨這事兒。江南的義莊,幾乎都是我白家開的, 為的就是挖掘可塑之才。事實證明,我並非杞人憂天——雖然你舅舅不是爛泥,但你表哥……”


    白遊庚歎了口氣:


    “你表哥沒什麽大毛病, 但是小毛病?堆,嘴上討人嫌,??裏卻又善良。不給他留幾個幫手,我怕等你舅舅?走,他立即就??被人吃幹抹淨。這些人雖然不是我白家真正的子弟,但是家?清白,從小就和白家親血脈?起養育,和真正的白家子弟?沒什麽區別。今天我把他們帶來,就是為了讓你和他們走動走動,了解了解。”


    “那個子最高的,性情最為溫和內斂,平日裏喜歡撫琴作畫,你們應該最有共同v?題。”白遊庚的視線看向窗外飲茶聊天的兩桌美男子,為沈珠曦一?介紹起來,“旁邊那個穿藍衣的,??眼多些,但是人不壞,當年為了醫治病?的幼弟,險些把?隻手臂當給我。還有那個正在喝茶的看到沒有?像個風流公子對吧?實際連女子的手都沒拉過——你過去跟他說兩句話,保準他還??結巴!還有那個——”


    “外祖父!”沈珠曦忍不住打斷了白遊庚的v?。


    醉翁之意不在酒,白遊庚的來意沈珠曦明白了,那些風格各異的美男子的存在意義,她也明白了。


    “我勸過你外祖父了,”白老夫人?臉愧疚道,“可他這人,年輕時候就固執,老了之後更加固執,別人說什麽都聽不見去。”


    “有的事情,不能由著孩子來!”白遊庚板起臉,生氣道,“??果是旁的事,我?就不說什麽了。可這是我唯一的孫女的終生大事,我哪能看著她被人騙!”


    “我沒有被人騙……”沈珠曦說。


    “你還沒有被人騙?”白遊庚瞪大眼說,“你敢發誓,你?開始和那姓李的成親,不是受了他的蠱惑?”


    沈珠曦一時語塞。


    “我還不知道那姓李的有幾個壞心眼?他撅撅屁股我都知道他要拉什麽屎——我看他就跟照鏡子?樣——”白遊庚吹胡子瞪眼道,“你?個涉?不深的公主,好不容易從那些凶殘的叛軍手裏死裏逃生,別人對你好一點你就覺得對方是個好人——那姓李的,是不是說外邊亂?,你?個女子孤身流浪不安全,你們先假成親掩人耳目,他再幫你尋找親人?”


    沈珠曦:“……”


    “然後這親人找著找著沒找到,他反倒把自己變成你的親人了?”


    沈珠曦無言以對。


    “你這是被他溫水煮青蛙了啊,傻孩子!”白遊庚痛??疾首道。


    沈珠曦弱弱地反駁:“即便?開始隻是權宜之計,但我現在是真??留在他身邊的,他?是真??對我的……”


    “他?個出身不明的泥腿子,能娶到你這樣尊貴的金枝玉葉,他能不真??對你嗎?他不感恩戴德,把你給供起來好好對待,那都算是狼心狗肺,忘恩負義!”白遊庚氣得胡子不斷抖動。


    沈珠曦生怕他就這麽仰頭撅過去了,連忙安撫道:“祖父別氣,李鶩真的對我很好……”


    “他現在對你好有什麽用?”白遊庚說,“你爹當年,對你娘?好!那是要星星,絕不給月亮!最後又如何?”


    須發皆白的老人聲音逐漸顫抖,渾濁的雙眼也蒙上?層淚光,他眨了眨眼,逼回眼淚,用強硬的態度道:


    “我失去了你娘,絕不能再失去你了!男人愛你時候說的承諾都是虛的,當不得真!”


    不等沈珠曦說v?,白遊庚又說:


    “你要是真??想和李鶩在一起,?不是不行——你讓他辭官回家,做我們白家的上門女婿,我們絕不虧待他,綾羅綢緞隨他擦腳,金杯銀盞一日一換,想要什麽有什麽,隻要他讓我們白家牢牢握在手裏就行!”


    “外祖父!我相信李鶩!”沈珠曦急道。


    “你相信,我不相信!”白遊庚怒聲道,“難道他對你就從來沒有食言過?”


    嘩啦一聲,外間的椅子在地板上擦出一聲刺耳的聲響。


    李鶩撩開門簾走了進來,不待白遊庚發問,撲通?聲跪到了羅漢床麵前。


    “李……”


    追進內室的白安季見狀咽下了後邊的v?,腳步也停在了門簾後。


    “我食言過。”李鶩說。


    李鶩的v?讓慌張從羅漢床上起身去扶他的沈珠曦頓了頓。


    “我娶沈珠曦的時候,什麽都沒有。我答應過她,要在重新大婚後再碰她。”李鶩說,“我食言了。”


    “你——”白遊庚血氣倒湧,?張臉漲得通紅,下意識拿起桌上的茶盞就想朝他扔去。


    沈珠曦急忙按住他的手,祈求道:“外祖父!”


    白老夫人知道相公脾氣,急忙按住他想要下床的身子,大聲道:“你忘了出門前答應我什麽了?!”


    “不生氣!不發火!”白遊庚坐在羅漢床上,?張臉漲成豬肝紅,瞪著李鶩的眼睛像要吃人,嘴裏卻咬牙說著:“我不生氣!我?點都沒生氣——更沒發火!”


    “我知道你不信我——”李鶩筆直地跪在地上,目不斜視地迎著白遊庚憤怒的視線,“但我願意接受你的考驗。”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白遊庚,?字?頓緩緩道:


    “……為了沈珠曦,上刀山下火海我?願意。”


    “好!”


    白遊庚從懷中掏出一把寶光璀璨的匕首扔到地上,擲地有聲道:


    “俗v?說得好,色字頭上?把刀。先帝就是喜新厭舊才讓我白家的掌上明珠落個香消玉殞的結局!你若是現在把自己閹了,我?就信你這輩子不??負我明珠!”


    這v?不單讓沈珠曦麵色大變,就連?旁的白老夫人,?嚇得臉都變了:“不可!你千萬別聽他的胡話——”


    李鶩視若未聞,撿起地上的匕首,想也不想朝雙腿之間捅去。


    沈珠曦的??都要從嗓子裏裏跳出來了,她嚇得身體發麻,呆在原地動彈不得。


    銀色的刀光完全沒入了李鶩雙腿之間,沈珠曦渾身失力,跌坐在羅漢床上呆呆地看著,卻始終沒有看到鮮血流出。


    李鶩慢慢拿起匕首,刀尖?新露出。


    這竟是一把可以收縮的機關刀。


    白老夫人鬆懈下來,像沈珠曦一樣跌坐在羅漢床上。


    “現在可以信我了嗎?”他看著白遊庚。


    白遊庚回過神來:“……你早就看出了這把刀不能傷人!”


    “你憑什麽說我早看出了?”李鶩沉下臉,“你想出爾反爾?”


    白遊庚確實沒證據證明李鶩早就知道這是把機關刀。


    這把刀跟了他十幾年,從來沒人在使用之前能看出它的其中玄妙。


    僵持的寂靜中,?個老者顫顫巍巍地從門外探出半個身子,試探地說:


    “……恕老身冒昧,敢問,現在可以診脈了嗎?老身還有患者等著,??果可以診脈了,那就盡早開始吧……”


    “診脈?”白遊庚皺起眉,“誰生病了?”


    李鶩的目光看向羅漢床上的沈珠曦。


    “你生病了?”白遊庚的聲音立馬揚了起來。


    “我沒生病……”沈珠曦小聲道。


    “那是怎麽了?”白老夫人又追問道。


    在二老的夾擊下,沈珠曦低若蚊吟道:“我……好像……有身孕了……”


    “你——”白遊庚眼瞪如牛,望著沈珠曦片刻後,忽然扭頭看向李鶩,“你——”


    李鶩死豬不怕開水燙,理直氣壯地迎著他的目光。


    白遊庚“你”了片刻,眼珠向上?翻,人跟著仰倒了下去。


    “老爺!”白老夫人驚呼一聲,接住了白遊庚仰倒的身子。


    白安季一個箭步衝進內室,扶起白遊庚軟倒的身體,用力掐了掐他的人中。白遊庚依然毫無反應。


    “大夫快來看看!”沈珠曦慌張叫道。


    大夫急急忙忙帶著藥箱走了進來。


    內室亂成?團,無人在意跪在地上的李鶩。他隻好自己站了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訕訕站到一邊。


    好在白遊庚並無大礙,隻是氣急攻心,?下子暈了過去。


    為沈珠曦診喜脈的大夫最後成了給白遊庚安神的大夫。


    白老夫人趁兩父子都在內室的時候,悄悄把沈珠曦和李鶩拉到屋外,低聲道:“你們現在就收拾行李回襄陽吧。”


    沈珠曦一愣,下意識道:“可祖父……”


    “你祖父年輕時就倔,老了更倔!認定了什麽別人說再多?聽不進去!等他醒來之後,又不定想出什麽招折騰你們!”白老夫人停了片刻,看向李鶩,牽起他的手,語重??長道,“我看出來了,你待曦兒是真??的。我把曦兒交給你,你?定要照顧好她。等孩子生下來後,你們再帶到揚州來,到時候即便是老頭子,?不能再說什麽了。”


    李鶩看著沈珠曦,顯然是將決定權完全交給了她。


    沈珠曦也沒更好的法子。


    白遊庚那麽反對她和李鶩在一起,她大著肚子留在揚州說不定?是給人添堵。


    “好吧……”她猶豫著點了點頭。


    趁後院亂成?團,她迅速收拾了行李,留下?封足有萬字之多的家書向白遊庚告罪後,她和李鶩悄悄走後門離開了沈家。


    ?個時辰後,白遊庚在沈家別院的主臥裏醒來,他看著圍在床前的獨子和愛妻,沒有問沈珠曦二人的去向,而是看著空無?物的頭頂,??地歎了口氣。


    白安季忍不住道:“父親,殿下應該還未走遠,要不要……”


    白老夫人用力瞪了他?眼。


    “罷了,罷了……”白遊庚遊魂兒一樣地輕聲道。


    “那我去讓人準備馬車回府。”白安季道。


    “我去罷,你看著你父親。”白老夫人起身道。


    白老夫人慢慢走出了房間後,白安季看向床上的父親,沉默片刻,忍不住問出了??底的疑問:


    “那把刀……他到底知不知道是機關刀?”


    白遊庚許久之後才張開了口:


    “知道?好……不知也罷。做戲做到這份上,?算有幾分真??了……更何況,他們不僅生米煮成熟飯,??今連鍋巴都煮出來了……我還能怎麽辦……”


    他絮絮叨叨地說了?段,最後轉為一句沒好氣的結語:


    “罷了……罷了!”


    夕陽西下,白家的馬車同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沈家大門。


    點頭哈腰恭送白家z?老離開的沈老爺挺著肚子轉身走回了大門。


    誰都沒有注意,?輛通體烏黑,造型簡樸的馬車已經在大門不遠處的巷口處停留了半晌。


    誰?不知道,白家的獨苗正趴在窗縫上,望眼欲穿地眼睜睜看著白家的馬車離他越來越遠。


    爹啊!


    爺啊!


    你們別走啊!快來救救他啊!


    他內??幾乎喊破胸腔的呼救沒有傳達到至親的耳中,白家的馬匹邁著歡快的步伐,踏踏踏地遠離了他的視線。


    白戎靈下定決心,返回白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宰了那匹拉車的黃馬——誰叫它跑那麽快,跑那麽賤,馬屁股一搖?拽的,氣誰呢這是!


    白家的馬車完全消失在道路盡頭後,燕回輕輕敲了另一邊的車窗。


    窗戶從裏推開?條縫隙,露出一張冷淡清俊的麵龐。


    燕回不敢看他的臉,低著頭,用幹澀的聲音說出從沈家下人那裏剛剛打聽到的消息。


    “鎮川節度使今日返回襄陽,因為……”


    每一個字,都因為恐懼而??墜千鈞。


    “因為夫人……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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