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暫歇,當逃兵的老鍾溜回來,站在遠處大聲威脅幾名施、暴者:“你們別亂來,我已經通知村委會了,你們陳主任馬上就到!”


    他連續喊話,雖是虛置聲勢,內容也是非同小可,不久躲在幕後的所長吳興國聞聲出洞,加入到演出隊伍中。隻見他披著棉衣箭步來到院子中央,橫眉怒目喝問幾名下屬:“你們在幹什麽!”


    胖警察狡辯:“所長,這兩個人要打小張,我們正勸架呢。”


    莊曉傑正吃力的爬起來,不等站直便戳穿他的假話:“是你們先動手打人,攝像機還在這兒呢,你就等著上電視吧!”


    他已觀察好周圍情況,拉著瀟瀟雨歇退至大門邊,將攝像機交給老鍾,做好隨時撤退的準備。此時圍觀群眾已達數十人,村警們不敢貿然行事,都指望吳興國發落。吳興國比這些酒囊飯袋有心眼,硬的不行來軟的,笑嗬嗬上前跟莊曉傑套近乎。


    “小夥子別激動,有話我們去辦公室裏說。”


    莊曉傑抓起瀟瀟雨歇手腕,展示他手背上鮮紅的挫傷,冷聲道:“我們都被打成這樣了還有什麽可說的,警察是執法者,光天化日下對手無寸鐵的群眾施、暴,這不是知法犯法是什麽?”


    吳興國笑道:“我這幾個同事在這兒工作多年,都是奉公守法的好同誌,這裏麵肯定有誤會,你先冷靜冷靜等我問清情況,假如真是他們的錯,我一定讓他們賠禮道歉。


    莊曉傑正要說話,老範領著陳主任小跑趕來。陳主任是個文質彬彬的眼鏡仔,操著四川口音濃厚的夾生普通話,語速是常人的兩倍,看過瀟瀟雨歇傷勢後,他擺出地方領導的姿態語重心長批評吳興國:“吳所長,你們在搞啥子嘛,這幾位記者同誌都是從上海大老遠過來的,還帶了那邊電視台的介紹信,進行的都是合法正當的采訪,你們咋個能隨便打人呢?”


    吳興國先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一口咬定是場誤會,並推說那率先動手的“灰外套”隻是沒有正規編製的臨時工。陳主任跟他同飲一方水,自然幫親不幫理,也一麵唱、紅臉一麵和稀泥,一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強龍壓不過地頭蛇,莊曉傑一行本不指望此刻能討回公道,當務之急是保護攝像資料全身而退,便配合陳主任調停,接受了對方的道歉。之後派出所堅持讓他們刪除攝像機裏警察打人的畫麵,否則不肯放行,節目組幾經斡旋未果,僵持到傍晚6點,眾人饑渴疲累,實在難以為繼了。莊曉傑心想自己用腕表偷拍的影像已足夠做素材,便朝同事們遞眼色,老鍾會意,當場刪光了他們進入派出所後的錄像。莊曉傑又以此為砝碼,讓陳主任安排小車送他們去延慶車站。


    搭上返回北京市區的列車,一行人緊繃的神經得以放鬆,瀟瀟雨歇臨時購票買不到座票,隻能去餐車歇腳。莊曉傑想著他為自己挨了一頓打,不去問候一下情麵上過不去,隨後也來到餐車,見他正盯著掛在廂壁上的菜單出神。


    “想吃什麽?我請你。”


    莊曉傑陡然發話,在他呆滯的間隙坐到對麵的座位上。


    瀟瀟雨歇難堪的抓撓腮邊透明膠留下的紅印,笑道:“我把錢包落在花果山了。”


    莊曉傑看到他手背上的傷痕,那痕跡提醒他不能再冷淡,便改用和氣口吻說:“不要緊,我請客,想吃什麽隨便點。”


    這裏最貴的盒飯也才40塊,頂多三盒就撐死了,施小恩還大債,這買賣很劃算。


    可是瀟瀟雨歇不讓他如願,隻要了一瓶礦泉水,滋潤過幹渴的喉嚨後,他歉意的說:“剛才沒能幫你們保住錄像帶,真對不起。”


    莊曉傑以為他故意讓自己內疚,心裏微微不爽,皮笑肉不笑說:“別提了,早知道會刪掉就不跟那些惡霸爭執了,還讓你白替我挨頓打。”


    這安慰隻是空頭人情,瀟瀟雨歇挨的那頓打是今天拍攝的重頭戲,要是沒有這一段,莊曉傑死活都不會同意刪錄像。再說句沒人性的話,他覺得瀟瀟雨歇挨一頓打能換來這麽有價值的素材,實在太走運了。


    瀟瀟雨歇哪兒知道他這般無良,還憨憨的笑出聲,看起來挺開心。這單純做派無意識的照莊曉傑的良心抽了幾鞭子,於是這jp又不樂意了,臉一沉,質問:“你存心的吧?”


    “恩?”


    “總算逮到機會獻殷勤,挨起打來是不是也有滋有味啊?”


    “我……”


    “其實我很想拿你當人看,可你太熱衷於當豬,為了證明‘你傻逼’這句話是錯的,就不斷幹出更傻逼的事。以為我看你挨打心裏會難受?我還想他們下手怎麽不再重點呢,反正你皮厚耐揍。”


    莊曉傑的心不是豆腐做的,嘴倒確實比刀子還利,瀟瀟雨歇被他數落得麵紅耳赤,不自覺的將半空的塑料瓶子捏得啪啪作響,低聲說:“我沒想那麽多,就怕你被打。”


    莊曉傑訕誚:“我被打死你也不會少塊肉,有什麽好怕的。”


    瀟瀟雨歇實心眼,分不清真話和調侃,很明顯的戲謔他非要認真作答,通紅臉說:“你要是挨打,我會心疼的。”


    他一表白莊曉傑便心塞,用力深呼吸舒緩胸悶,耳根子漸漸燒著了。瀟瀟雨歇察覺到他的窒煩,忙設法活躍氣氛,調出輕鬆開朗的神態說:“我跟你配劇都配忠犬攻,一直在劇裏替你挨打受虐,早就習慣啦。”


    莊曉傑不接受冷幽默,正色教訓:“那是劇,跟現實生活是兩碼事。”


    “哦。”


    “配劇投入是好事,可現實中也跟著假戲真做就是蠢事。”


    “哦……”


    “我們隻是二次元的合作人,三次元也是萍水相逢,我根本沒興趣了解你,你也完全不了解我,所以我能肯定你喜歡的那個我隻是你一廂情願的幻覺。”


    “……哦……”


    “你是不是很喜歡我的聲音?”


    “……是”


    “那麽你仔細聽好,我的本音都是像現在這樣刻薄冷淡的,劇裏那些溫情蜜意甜言軟語全是在演戲,永遠不要妄想我會用那種態度對待你。你現在隻有兩個選擇,要麽趕緊清醒,要麽活該被虐。”


    這番不近人情的殘忍警告其實是莊曉傑罕有的仁慈,人非草木,再廉價的驢肝肺也是能飽肚的,經過這一係列的交集他已認識到瀟瀟雨歇有著難能可貴的正直善良,好人不該受傷害,迷信的他更怕因此遭天譴,惟願對方能夠迷途知返,放棄水中月鏡中花,去尋覓一份不賠本的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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