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曉傑夜裏讓狗尾巴草攪和得太疲倦,回到酒店便睡死過去,黑甜一覺好不酣暢,直至被不間斷響起的手機鈴聲終結。他掙紮好幾下,鑽出洞穴狀的被窩,閉著眼睛摸索接聽,像剛從地底孵化出的昆蟲,神智迷蒙渾渾噩噩。


    “莊老師,您到哪兒了?我們全家都在等您呢。”


    魏傳英在手機裏殷切催促,她的聲音比鬧鍾管用,登時讓莊曉傑這隻昏睡蟲破繭而出,沿著床沿咕嚕嚕滾到地上。


    “魏大姐,我這邊兒有點塞車,可能遲些才能到,飯弄好了你們先吃,別等我。”


    他保持一貫的撒謊水準,語氣情態拿捏得精確自然,魏傳英不疑有他,笑道:“看您說的,這頓飯就是專門為您準備的,當然要等您來了其他人才能動筷子。您也別太趕,路上注意安全,我再去買斤黃油給您烙點酥油餅。”


    “好嘞,謝謝您了。”


    莊曉傑掛斷手機,拿出行軍打仗的速度洗漱穿衣,收拾停當後拔腿趕路。酒店距離龍嶺村100公裏以上,乘坐正規的士,單程打表至少300塊,太不劃算。若用打車軟件聯係司機,長途人家都會要求加價,算下來也不便宜。他摳門,擔心這筆車費無法報銷,貨比三家的功夫二十分鍾又搭進去了。


    “艸,出個差還倒貼錢,老子是在做慈善嗎?這種虧本生意紅字會都不會幹!”


    正絮絮聒聒埋頭翻網頁,一個高大的人影移動過來壓迫感官,他盯著屏幕揮手驅趕:“哥們兒勞駕靠邊點行嗎?我這正查重要信息呢。”


    那人非但不讓開,還往前邁進一小步,形成一扇完美的人牆,莊曉傑冒火,猛的抬起頭,被瀟瀟雨歇近在咫尺的麵部特寫嚇出一記鬆鼠跳。


    “你、你來幹什麽?”


    站穩腳跟後,他按住飛翹的頭發,又驚又氣質詰那陰魂不散的小子。瀟瀟雨歇畫風一如往昔,憨厚含羞的點個頭,說:“我看你在這裏站了快半小時了,是不是預約的司機跳票了?”


    莊曉傑以為他躲在暗處監視自己,含怨暽伺:“關你屁事!”


    瀟瀟雨歇想必已習慣用濾鏡美化他,直接把這句話ps成“是啊,人家好著急,怎麽辦呢?”來理解,馬上懇切提議:“我開車來的,你要是趕時間的話,我送你。”


    “我不趕時間。”


    “都快11點了,遲到太久蔡家人會著急的。”


    “我打車去。”


    “打車太貴。”


    “我在滴滴上找車。”


    “那你不如找我。”


    瀟瀟雨歇顯然已體察到他的顧慮,明確表示假如莊曉傑怕欠他的情,可以付他車費。他開誠相見到這份上,其情之真其心之切絲毫不亞於當年三顧茅廬的劉皇叔,莊曉傑本是假清高,眼下也確實急需用車,既然對方堅持無微不至的倒貼,他也願意賞臉。


    “你要多少錢啊?”


    “你看著給。”


    “你的車在哪兒?”


    “那邊那輛灰色的長安小麵包。”


    莊曉傑伸長脖子瞅了瞅,憋憋嘴,陰陽怪氣的說:“就那破車,坐一趟八成會顛出痔瘡。”


    瀟瀟雨歇鄭重承諾:“要是顛出痔瘡我終生負擔你的醫藥費。”


    莊曉傑使勁啐他一口,裝出勉強接受的樣子:“好在這路程也不算遠,這樣吧,我給你150,你先送我去蔡家,完了再送我去機場。”


    他明知瀟瀟雨歇不會跟他抬價,有意給了個足夠支付來回汽油費的價格,這樣兩不相欠,又能買個心安。瀟瀟雨歇哪管他給一百五還是一塊五,隻要能跟他多呆一會兒便歡喜得如獲至寶。上車後,莊曉傑發現車廂裏放著幾大箱進口水果,有泰國的榴蓮山竹、澳洲的藍莓橙子、新西蘭的獼猴桃車厘子,少說值幾千大洋。他以為這些是瀟瀟雨歇舅舅店裏的商品,建議他先卸貨,省得路上顛壞了。


    瀟瀟雨歇笑道:“這些是我幫你買的,你去蔡家吃飯得準備禮物吧,我還買了些零食和保健品,都在後麵,對了……”


    他鑽進後車廂拉出一隻箱子打開,整箱都是綠油油的鱷梨。


    “這是剛到貨的墨西哥牛油果,我聽說你愛吃這個,特意讓舅舅幫忙訂的。”他說著掏出掛在鑰匙串上的小刀挑了個大個兒熟軟的對半剖開,遞進駕駛室,“你還沒吃早飯吧,先吃這個墊墊底,不然會胃疼的。”


    莊曉傑跟不上他的節奏,錯愕的接下水果,又見他探身揭開儀表盤下方的儲物盒,取出一包塑料小勺。


    “上周我表妹過生日,剩了包蛋糕勺子,正好派上用場。”


    於是莊曉傑手裏又多出一支小勺,他看看水果和餐具,再看看那貼身執事般周道的男人,沒法做到心安理得,先表示疑惑:“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吃這個?”


    “聽你媽媽說的。”


    “哈,看來你們上次聊得很深入啊。”


    一想到兩個讓自己頭疼的人聚在一塊兒議論自己,莊曉傑滿心不快,可他處事方麵很有彈性,懂得省時度事隨機應變,當下拿著牛油果大大方方開吃,一麵說:“你買東西花的錢待會兒我會一分不少算還給你。”


    瀟瀟雨歇專心開車,目不斜視的拒絕:“不用了,就當是我送他們的吧。”


    莊曉傑巴不得如此,立刻定案:“這可是你說的啊,是你心甘情願獻愛心,跟我沒有任何關係。”


    “知道啦。”


    “空口無憑,我得錄個音,今後為這事撕起來也好有個實證。”


    莊大少爺臉厚如牆,什麽jp事幹不出?真的打開手機上的錄音功能,遞到瀟瀟雨歇嘴邊讓他重複剛才的說法。


    瀟瀟雨歇忍俊不禁:“你怎麽成天到晚都想著撕逼?”


    莊曉傑很正經:“人在江湖飄,必須防飛刀,你少囉嗦,快說,不說就是沒安好心。”


    “行行,我說,今天我給蔡家人買了一些水果當禮物,都是我自願的,三更弦斷完全沒有強迫我。”


    “這還差不多。”


    莊曉傑稱心滿意的拿回手機聽了一遍錄音,自覺萬無一失,可沒多久又發現不妥。


    “這錄音要是公布出去,別人不都知道你跟我一起出過差?又要造謠生事了!”


    他煩天惱地的樣子惹得瀟瀟雨歇連連發笑,故意問:“那怎麽辦?”


    “你再來錄個音,照我說的念。”


    “你說。”


    “三更弦斷對我恩重如山,我要是恩將仇報陷害他,馬上陽痿早泄爛jb。來,你跟著說。”


    莊曉傑再次遞上手機,瀟瀟雨歇清清喉嚨,大聲說:“三更弦斷是我最喜歡的人,我要是做出半點對不起他的事,罰我出門200碼!”


    這句話自帶混響回聲,在莊曉傑耳邊激起一陣金屬感的嗡鳴,說時遲那時快,一輛違章超車的吉普從旁邊飛速掠過,險些與他們的車發生擦碰。瀟瀟雨歇急轉方向盤,同時猛踩刹車穩住即將失控的小麵包,莊曉傑沒係安全帶,身體被慣性甩擺,額角咚的撞在車窗上,他疼得大聲叫喚,視野被強烈的白光吞沒。視覺暫失的人缺乏防禦力,混亂中感覺瀟瀟雨歇用力抱住他的肩膀,粗糙的手心在他頭上臉上胡亂摩挲。


    “撞哪兒了?嚴重嗎?”


    聽這走樣的音調就知道他正急得五內如焚,忽然拉開莊曉傑捂住傷處的手,對著疼痛部位用力吹氣,莊曉傑扭動躲避,幾秒鍾後終於恢複視力,狠狠推開他,破口大罵:


    “你吹個毛啊!口水全濺我臉上了!”


    看他生龍活虎貌似無恙,瀟瀟雨歇長舒口氣,揉揉磕疼的後背,羞愧道歉:“對不起,我想幫你吹一吹就不會疼了。”


    “你當我三歲小孩嗎?媽的,長這麽大個兒車都開不穩,馬路殺手,交通公害!”


    莊曉傑發了老大一通邪火,不敢再將人生安全托付給瀟瀟雨歇,命令他交出方向盤,瀟瀟雨歇同樣不放心,因為莊曉傑沒帶駕照。


    “你沒有駕照,萬一被交警逮到就是無證駕駛。”


    “切,隻有你這種菜鳥才會被查,老子18歲就拿駕照,當年綽號浦東新區的藤原拓海,哪個交警敢來查我。”


    “可是……”


    “可是個屁,再婆婆媽媽我下車了!”


    在瀟瀟雨歇這裏,莊曉傑一直是盛氣淩人的老佛爺,說的話全是聖旨,不從也得從。瀟瀟雨歇又是條附帶血統書的純種忠犬,勸諫無效便唯命是聽,乖乖和他交換了座位。二人繼續開車上路,鑒於剛才的談話風向微妙,莊曉傑擔心又讓瀟瀟雨歇抓到話茬調戲他,以安全駕駛為由,禁止他搭訕分散自己注意力,經過一段略顯沉悶的車程,到中午12點半時,龍嶺村的樓宇房舍漸漸在白花花的日光下顯出影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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