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歲今宵盡,


    明年明日催。


    寒隨一夜去,


    春逐五更來。


    我坐在高牆的牆頭上,兩條腿伸向外麵一前一後的晃著。芝蘭立在身後,思緒早跑的沒影了,一雙眼睛空洞洞的看著街上。


    “坐在風頭上,不怕冷麽?”背後傳來一聲話語,我趕快回身去看,可動作太大,我竟從牆頭上滑了下去。剛覺察不妙,人就開始向下墜去,我就要這樣摔死了麽,此時我隻有苦笑。一隻手死死地扣住我的手,將我拉住,懸在半空中。驚了我一身冷汗,再去看救我的人卻是我今晚最不想的見的晉王爺。


    我厭惡的表情他盡收眼底,他一腳踩在我剛坐的牆頭上,半傾的身子抓著我,一臉的嬉笑。這是什麽人呀,我心裏厭惡的厲害,他就這樣抓著我,既不拉我上去,又不鬆手,像極戲謔老鼠的貓。“晉王爺,您要是不想救我,還請您現在放手。”我冷言說道。他挑了挑一邊的眉毛,不做聲還是這樣詭笑的看著我。我看了看他身後一片漆黑,芝蘭隻怕早被他收拾了,我現在的樣子隻能任由他擺弄了。


    “你倒是好心,把那丫頭能送出宮。”。我在半空中隨風搖擺著身子隻“哼”了一聲。“本王要是現在鬆手,你馬上就能看見她了。”我心裏一緊,麵上仍舊是強裝著鎮定瞪著他,“你說這話什麽意思,你把木蘭怎麽了?”。他就像奸計得逞一樣,盯著我看。我被他看的渾身發冷又發抖。突然他手上了力量一鬆,我下意識的握緊了他的手,他又用力這才將我拉了上去。我還沒站穩,就聽見他譏諷的說:“本王還以為你不怕死呢?”。


    上來後我才看到,芝蘭好像被他敲昏了,靠著牆頭靜靜的躺著。我理理衣衫,實在是不願和他有瓜葛,正準備俯身去扶芝蘭,他一把拉我起身,向一旁邁了兩步。我是真的被他氣著了,用力甩開他的手,沒好氣的朝他喊道:“晉王爺。”他一臉無賴樣子將頭一歪,意思是叫我何事。


    我怒目瞪著他,他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盯著我。高牆上,寒風蕭蕭,也沒能將我一腔的怒火吹熄半分。


    良久之後,他表情變得冰冷無情,“你既把她送出宮了,那麽接下來的事,我就隻能你去做了。”。我有些懵懂的看著他,接下來的事,他說的是木蘭要做的那些事麽。我恍然覺過味來,厲聲說道:“不肯能。你休想。”。他麵無表情的向前一步,逼著我的身子道:“當初可你是求著本王幫你。”他停了停話語,看著我等待的神情,嘴角掛著一個弧度,悠悠道:“殺他。”。


    一刹那,我腦袋像炸鍋一樣疼,全身血液凝固住,從頭到腳冰涼。冷,除了冷,天地間再無別的。壓在胸前的怒火,一下子被寒涼包裹著,壓不下去,也發不出來。胸前悶疼,一下一下的傳遍全是,緊閉的一口氣終於再也閉不住了,化作一口淤血,從嘴角滲出。


    他眉頭緊鎖的看向我,不知從那裏摸出的一塊帕子,替我擦拭著嘴角。我沒有情緒的感受著他每一個動作,嘴角被拭幹淨了,他將帕子又揣會衣衫裏。“你記不記得對本王來說本就無所謂,隻別忘了你進宮要做的事就行,王永會去找你的。還有,離這個丫頭遠點,她可不像你想的那麽簡單。”我看著他的手指指向一旁躺在那裏的芝蘭,還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不如索性今晚都告訴我了去,這樣的痛倒不如剛才就從這高牆上墜落下去。他看著我無動於衷的樣子,似乎很是不滿意,又補了一句道:“你殺他,是因為他殺了你爹爹,你娘親也於三個月前病逝。想要記憶,你不是有位李禦醫麽,他會幫你的。”說完他拂袖離去。


    天邊亮起了魚肚白,我依舊站在高牆上,一動不動。發生的那一切像真的又像是假的,真的那麽我接下該怎麽辦,假的那這樣噩夢還要做到什麽時候?芝蘭漸漸醒了過來,看見我呆如木雞的樣子,下了一跳,忙晃了晃我。她的臉越來越清楚了,真的清晰時,耳畔響起的卻是晉王爺剛才的話“離這個丫頭遠點,她可不像你想的那麽簡單。”。我想不出原因的伸手打掉芝蘭的手,看著灰蒙蒙亮的天,提步跑了出去。沒有目的的跑,隻是想要逃的跑。


    我跑到宮門前,侍衛攔著我不讓我出去,我轉身接著跑向另一個宮門,還是有人出來攔我。我一路跑一路找,到後麵人就想個瘋子一樣,看見門就往裏鑽。有侍衛衝出來想要攔住我,我卻一抬手,化掌為拳重重的打在他的胸口。他踉蹌的向後退了幾步,詫異的看著我,不用他詫異,我比他更詫異。我會功夫,我居然會功夫。又跑了幾個侍衛,將我團團圍住,我還沒從詫異中回神,雙腿就被人狠狠的掃過,失去平衡跪在地上。


    他,趙匡胤此時正冷眼看著我。我霍然抬頭,除了侍衛再無別人,他不在著。為什麽我會覺得他應該再此,為什麽腦海裏浮現的他和平日裏的不一樣。我掙紮的起身,兩把長劍立刻架在我肩上。一個侍衛拿著牛筋的繩子一下一下的纏著我的身上,幾個人就這樣把我被五花大綁之後押走了。


    我被他們拖拽著,一路跌跌撞撞,踉踉蹌蹌。摔到了,沒人會扶我起身,我隻有一點一點蹭著身子,在一點一點的直起身子。押送我的侍衛,沒有將我帶到殿前,而是另一個宮門前。我站在宮院裏空地上,看著腳下的一塊青磚,怎麽也想不明白剛才發生的一切。


    “沈大人,此人強行出宮,還打傷了一個侍衛。”一個侍衛回稟著我的罪行,主殿裏的那位大人似有不悅的道:“拉下去,先關入大牢。看她的打扮不像是尋常宮女,派人小心打聽去。”。“是。”。


    我身上又被推了一下,一旁的侍衛很不耐煩的說:“走”。我邁著淩亂的步伐跟著他去了大牢。


    兩道高牆下一條狹長的小道無限伸展著,盡頭處一扇對開的鐵皮鉚釘門厚重無比。門前的四個侍衛瞧著臨頭的人,他們嘀咕了幾句,那幾個人又看向我才將大門緩緩推開。一段下沉的階梯仿佛直通十八層地獄,牆壁上的石龕裏豆大的燭光搖曳著,像極了招人魂魄的鬼火。一股黴變的惡臭越來越濃烈,一直走了不知多久,一片空地上難得的被照的明亮些。


    “新來了?”一個滿臉胡茬的男子打量了我一圈,光線仍舊不好,我根本看不清他的臉,當他靠近我的身體時,難聞的氣味熏得我胃裏翻江倒海的想吐,“瞧著樣子到不像是小宮女呀,不會是那個宮裏的小娘娘吧。”。說完他看向押我來的侍衛,侍衛不耐煩的道:“你別管是誰,趕緊把人收監。”。“得嘞。”。那人說完,就伸手去拔我頭上的珠花,額間的,鬢角的碎發越來越多。一支發釵繞上來幾根青絲,那人理都不理的一把拔下發釵,扯下的青絲牽動著頭皮一陣刺痛,綰好的發髻頃刻間猶如瀑布般泄了下來。


    侍衛側目看了看我,那人卻是動作更加放肆起來。他伸手在我身上亂摸一通,大概是確認什麽利器也沒有了,又饒有興趣的抬起我的頭,將我耳上掛著的玉環撤了下去,他用力太大,耳垂火辣辣的疼,想來耳洞應該是被他扯裂了。他看著我一動不動,一聲不吭,又還想打什麽歪主意,一旁的侍衛厲聲說道:“完了沒?我還得回去複命呢。”。他賠笑點著頭,拿過鑰匙領著我往地牢深處走。然後拉開一道大門,侍衛將我身上的牛筋繩解去,一把推我進了那扇牢門。那人重新落了鎖,侍衛看著我對那人道:“她會功夫,你留神著。”


    腳步聲越來越遠,我適應了光線後,看著滿地的泥土還有泛著黴味的稻草,挨著牆角下搭了個簡單的木板床,上麵的被褥破爛不堪,還夾雜著各種異味。遠處又傳來了腳步聲,看到那人去而複返,我隻是安靜的看向別處。他看看我,確定我不會鬧事,才又走開了。


    我再也沒有力氣支撐身體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從昨天到現在,我所經曆的事情一幕一幕的在我眼前重新上演著。從淑妃到舞姬到現在的階下囚,我合上眼睛慢慢的去嚐試將雖有的片段聯係到一起。


    以前我從沒在意過那些夢,可現在我發現那些本來模糊朦朧的夢境越來越真實,那不是夢是記憶。爹爹帶著我在草原上奔馳,娘親哭著抱著我說我們去找爹爹,草原上的男子擎著蒼鷹,還有在一座府邸裏,晉王爺和他都在,我一席紅衣跪在他們麵前。太多太多的片段,可仍舊是無法聯係到一起,我還錯過了很多很重要的事。李牧可以幫我,但我如何才能看見李牧。深宮牢籠裏我隻能暗自祈禱一切都快些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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