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哥哥又用袖子將桌字跡抹去,一雙眼裏帶著堅毅。我想了想又開口道:“武哥哥所言我都明白,可我卻不得不小心。”,我在桌麵上比劃了一個問號。武哥哥指了指我,“有我在,你可以再做回原來的青青,凡事都無需你一人承擔。”。武哥哥得了聖旨進京,聖旨上卻寫著我。趙匡胤這段時間到底在幹什麽?武哥哥見我半天不吭聲,才徐徐道來,“姑母臨終前很是平靜,她告訴我你一定沒有死,她也絕不相信你會死。我在京中一直小心打探著你的消息,直到木蘭圍場再次見你,我總覺得我一定要好好護著你,就像小時候一樣。姑母有姑父相伴,我有你嫂嫂和榮兒相伴,可你呢?青青你這一路走的太累了,背負的太多,現在我來了,絕不會在輕易離開,把你的擔子分給我吧。”。熱滾滾的淚珠簌簌的落著,我哭笑著努力去看眼前的武哥哥。


    這是我第一次真切的聽著娘親離世的事情,她很平靜,這就夠了。娘親去找爹爹了,現在他們應該會在邊塞,一起相擁著看春草漸茂的草原吧。娘親會像草原上的女子一樣為爹爹縫製著皮衣,皮靴。爹爹會去獵來肥美的鹿肉,然後和娘親圍坐在篝火旁。草原上的馬奶酒,綿香醇辣,爹爹會一邊喝酒一邊割下鹿肉與娘親分食。娘親會為爹爹在草原上歌唱,跳舞。


    “他們會很高興,很快樂。”我小聲說道。武哥哥有力的點了一下頭,“他們又在一起會高興的歡笑著。可你卻仍舊是他們唯一的牽掛。青青不要再獨自背負著一切了。”。“恩。我會叫爹爹和娘親放心的。”。


    武哥哥忽然挺直了脊背看向門外,我幾乎快要忘了趙光義還在這裏。厭惡的掃向門外,開口道:“既然武哥哥決定留下,那麽可又想過要效忠誰?”。說完後我轉看向武哥哥,微微向門外遞了遞眼神。“我是為你留下的,自然是以你的利益為先。”。“柳青青是從王爺府裏出來的。”。“那你呢?”。“我是為了陛下進的宮。”。武哥哥再次看向門外,“出來很危險,你回去吧,我會幫你做最好的選擇。”。我戀戀不舍的看向武哥哥,趙光義毫不避諱的敲了敲門,然後推門進來,陰笑著道:“看來你們是聊完了。我先送青青回去,稍後再來拜會稽大人。”。


    我起身鄭重的向武哥哥磕了個頭,他也沒有攔著我,“青青拜謝武哥哥。”。趙光義狡猾的窺視著我,似乎想要看明白我和武哥哥有沒有私下搗鬼。我側頭給他一個背景,在不願理會他。


    回到宮裏後,申蘭雙眼紅腫,芝蘭氣鼓鼓的瞪著申蘭。我看了片刻才走過去道:“好了,是我存心擺脫申蘭的。她就是心眼再多也沒有辦法。”,申蘭跟是委屈的要哭,我掐了她一把笑道:“好個沒出息,你再哭就是怨我了。”。申蘭一邊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一邊著急道:“奴婢不敢,奴婢是怕娘娘再出事,是嚇哭的。見娘娘回來了,這又忍不住才哭的。不哭了,奴婢不哭了。”。我拍拍她的手,又看向芝蘭道:“不告訴你們絕對是為你們好,不想把你們牽扯進來。奉華宮太不太平了。”。“奴婢明白了。”。


    過了幾天,我從王永那裏得到武哥哥的家書一封,信裏的內容無非都是些叫我保重的話。不過對趙光義來說這封信可是一枚定心丸,武哥哥信裏說他會護柳青青周全,言下之意他是選擇了趙光義。我看完信後,就著燭火將信燒了。


    二月底,我突然發現這個月的月信遲遲未來,心底一下像炸了蜜一樣,透著甜,更透著一絲苦。李牧得召進宮為我把脈,剛搭上脈不過一會李牧就衝我笑了笑道:“恭喜娘娘,心想事成。”,這下我懸著心才放下。盡人事才能聽天命,我為了這個孩子向李牧要了些方子,所以上元節那段時間即便短暫,可我卻有八成的把握。原本是為自己的私心要得的孩子,現在卻成了留住他的唯一希望,希望這個孩子能暖化我暖不了的心。


    我叮囑李牧先不要聲張,這個孩子是我和他最後的情分,我不願白白浪費,但卻要好好想想怎麽樣才能將繃斷的線再次續上。


    又過幾日,三月初,垂拱殿內,陛下親自督考。今年的恩科殿試,共計考生三百餘人,禮部正奏名進士一百九十六人,特奏名一百二十人,這一百二十人的特奏名進士其中就有武哥哥。正奏名進士考有三題,特奏名隻考詩、論。考題大凡出自儒家經典,也有出自道經、史書的題,在殿試中賦的地位最重要,其次是詩,論則無關緊要。另則,正奏名三題中有一題則以時事為題。武哥哥雖是武將,可自小飽讀詩書,此次又是隻考詩和論,中榜已是意料中的事了,在言若如武哥哥所言,那麽想來趙匡胤也不會虧待了武哥哥。


    開寶九年三月初十,金科皇榜於大殿之上一路下放到正陽門外,參加的殿試的舉人早已是按耐不住的跑去看榜。消息傳到**時,我正在閑來無事的看著書,申蘭笑著道:“今天放榜了,狀元郎聽說是武將出身呢。”。我漫不經心道:“哦?那可不就是文武雙全了?”。“娘娘說的是呢。”。


    四季齋內,前來宣旨的報錄人,笑的如沐春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稽氏門著勳庸,才思兼備,恭候謙卑。朕得感召,惜武良才,為金科特奏名舉人稽成武,得中恩科狀元,不日進殿聽封。欽此。”。“臣,謝主隆恩。”。


    放榜次日,武哥哥頂戴花翎進宮麵聖。大殿上,趙匡胤很是惜才的道:“成武離京快要一年了,如今可是名正言順的狀元郎,朕就賜你監察禦史一職,官從正二品。”。武哥哥跪在大殿之上,聲如洪鍾道:“臣,定當為陛下效犬馬之勞。”。以趙光義為首的百官又齊齊歡喝,至此武哥哥金榜題名,一招麵聖,官從二品察院的故事在開封府裏傳的有聲有色。


    **中,各宮娘娘紛紛想盡各種辦法想和武哥哥攀上些關係。我心裏再熱,可也得冷眼瞧著,趙匡胤給武哥哥的官太大了,我一邊欣喜武哥哥手握大權,一邊又害怕深陷龍潭虎穴的武哥哥會朝不保夕。


    李牧再次來為我把脈的時候,麵露難色道:“娘娘憂思傷身。”。我苦笑道:“李大人說的是,本宮會注意的。”。“娘娘腹中孩兒很是康健,娘娘預備何時告知陛下?”。“狀元爺剛剛走馬上任,陛下是該喜上加喜了。”。李牧回到太醫院後,立即向趙匡胤呈報我有身孕之事。我略施粉黛後,像往常一樣,坐在榻上看著書。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我的心砰砰亂跳,一邊掐算著時間,一邊盼著他會來。


    等的太陽從中日,慢慢西偏,看著天色一點點暗淡,我的心也一點點的向下沉。他還是不來麽?等了這麽些日子,看著他因為武哥哥高中而表露出的欣喜,又是委以重任,以為他不再恨我,難道是我錯了?趙匡胤不是不恨我,隻是不會因我連坐武哥哥,如真是如此,我倒希望他能因我不去器重武哥哥,那樣至少證明我在他心裏。現在卻是遙遙無期的苦守,苦盼,真的就值得了麽。


    我僵坐的有些發麻,再無心裝的滿不在乎的樣子,合了書放在桌幾上,穿了鞋,下到地上,靜靜的感受著鑽心的酥麻。良久之後,對著銅鏡卸下妝容。女為悅己者容。可連悅己者都沒有,花容美眷又給誰看。


    拔下珠花後,如墨的青絲在身後披落,我拿過篦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梳著頭發,就這樣呆坐著,重複著單一的動作。芝蘭進殿點燈,見我未在榻上,一入內殿,看我眼神呆滯,對著鏡子卻又看不出在想什麽,隻是一下一下的梳著頭。芝蘭再也忍不住了,拔腿就往外跑。


    等我漸漸回過神來的時候,隻覺得身上微涼,眼前一片漆黑。我放下篦子,對著漆黑的銅鏡,璨如星河的一笑,“他來了。”,過了片刻,殿內寂靜無聲,屋外也是悄然無息的。我垂下眼簾,伸手撫摸著還是扁平的小腹道:“他沒來。”。


    另一隻手蓋在我的手上,動作輕緩,我癡癡看著那隻手,一下子連呼吸都不敢有,生怕自己一個動作就又會幻化成空。漸漸感受到一個溫暖的懷抱後,我才感肯定一切都是真的。


    我轉身伏在他的肩頭上默默的哭著,他輕聲細語道:“朕都站累了。”。我悶笑出聲,又立刻氣他遲遲不來,我微微抬起頭對著他的肩膀狠狠咬下去,咬的沒有力氣才鬆口道:“這是你欠我的。”。然後抹了一把淚又吻了他一下,“這是我欠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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