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奉華宮不久,趙光義親指的禦醫就前來問診。我和芝蘭下午那一通胡鬧,正好坐實了趙光義在眾人麵前,說我有病的事實。我和芝蘭連帶著撒氣,撒潑,發瘋,還有明擺的對趙匡胤的思念,在福寧宮外上演一出,驚世駭俗的宮廷鬧劇。


    當然這也不是我第一次幹這種事了,俗話說的好,一回生,二回熟。這次比之在桐喜宮的那次來說,更是驚天動地。桐喜宮隻是一個小小妃嬪的寢宮,福寧宮是哪,那可是先帝的寢宮。再言,趙光義可以不把妃嬪放在眼裏,任由我一通胡折騰,但他絕不敢不把先帝放在眼裏,雖然他實際上可能真的沒把趙匡胤放在眼裏,但是麵子上,還是得表現出無比的震怒和重視。所以說,桐喜宮外的那一出,簡直就是小打小鬧,根本不能算作我的光榮曆史。


    禦醫是個身型矮小的小老兒,但從他走路的動作,和精神麵貌來看,身板還算硬朗。禦醫進來先行了禮,然後又搭了脈,再然後開始研究我是個什麽病。我嗓子有些發癢的咳了咳,那小老頭機靈的看向我道:“先讓微臣替娘娘看看嗓子吧。”。我頷首示意“可以”。“有些紅腫,容微臣替娘娘開一副方子,喝上幾日即可。另則萬萬不可碰冷,辣,過鹹,過甜之物,喝的水必須是溫水。再者,少言,不可再喊了。”。


    那小老兒再說道最後五個字是,很是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我自是嘿嘿一笑對著他,小老兒見慣了宮裏的娘娘,想來絕不曾見過我這樣的,所以不免有些愣神,不過很快就恢複深色過來。小老兒,短歎一聲,“微臣來此,想必娘娘也明白是為何,不如微臣將話挑明了說,一來娘娘有個心理準備,二來微臣原是跟著先帝的,有些事隻能如此幫著娘娘罷了。”。芝蘭和申蘭不想這小老兒居然膽子這麽大,明知提先帝和我是個忌諱,還敢在奉華宮這個是非之地,提及此事。


    我對小老兒徒增好感,這種感覺說不來,可能是因為他的緣故,也可能小老兒的言行舉止對了我的脾性,所以覺得格外欣喜。我對小老兒一攤手,坐了個請的動作,申蘭很有眼色的搬了個圓凳放置在小老兒身後。


    小老兒謝了恩,落了座,告訴我他的想法,“微臣以為,陛下想讓娘娘病著,但最好不是什麽大病,隻要能圈住娘娘,但同時不能阻了陛下來看娘娘。”。原來趙光義到現在還是賊心不死,我瞟了芝蘭,示意“你那一巴掌打的太輕。”。芝蘭也是扁著嘴,點了一下頭。


    小老兒沒理會我們接著道:“微臣的意思是,娘娘得的可以是曆節,此病關節紅腫,烈痛,且不可屈伸,病起氣血虛弱,風寒所侵。”。我“嗯”了一聲,覺得這樣說可以,一來病痛不能出門,二來不是什麽怪病,自然也遂了趙光義的心。小老兒話鋒一轉道:“然則,娘娘之前在福寧宮外的舉動,儼然不像是患了曆節。故,難以服眾。”。


    我被小老兒一句話憋得想笑又不好笑出來。趙光義隻是想要我生病,至於什麽病,並多久全是他說的算。本就是個過場,可偏偏派來的禦醫是個追求嚴謹的人,不經要撒謊,還要把這個謊說的是圓圓滿滿,無懈可擊。


    小老兒眉頭一皺,雙眼向上一翻,道:“看著娘娘之前的樣子,微臣想來想去,也隻有心魘了。”。我有些不太舒服的感覺,果不其然,小老兒接著道:“也就是失心瘋,精神失常,言行狂妄。與娘娘之前的表現,如出一轍。”。


    小老兒說完,很是自信的“恩”了一聲,示意“就這個了”。芝蘭和申蘭一聽“失心瘋”三個字,立刻臉色大變,申蘭更是氣得指著小老兒道:“胡說什麽!誆外麵人就罷了,好好的為何要說我們娘娘得的是失心瘋。這樣病他日就算娘娘好了,別人也會把娘娘當,當個瘋子看。”。我眯眼看著小老兒,這樣的話還真是讓人啼笑皆非呀,再想想方才和芝蘭兩人,坐在福寧宮門外說“兩個傻子”,沒成想這麽快就應驗了。


    我擺手,叫申蘭停下來,然後仍舊幹啞的嗓子對小老兒道:“一切就如大人所言。還請大人回稟陛下時,務必據實以報。”。小老兒難得的淺笑一下,“這是自然。”。“還有一事,既然是病了,這藥總得喝,不過本空素來怕苦,不知大人有何良藥?”。“良藥自是苦口,不過既然娘娘怕苦,微臣也隻有開些娘娘能喝的藥了。”。小老兒話說的很漂亮,我一下神清氣爽起來,對著小老兒雍容華貴的一笑,道:“煩勞大人了,本宮身子不佳,就不相送了。”。


    小老兒起身,作揖退下。芝蘭送他離開,申蘭還很是不服氣的嘟嘟噥噥,我眼咕嚕轉了一圈,問道:“你見過瘋子麽?”。申蘭像是很忌諱“瘋子”二字,雙眉都快擰成結了。“問你話呢,見過就說見過,沒見過就說沒見過。擺著個苦瓜臉幹嘛。”。


    芝蘭也回來了,一進來就拿眼睛剜了申蘭一下,“這病與娘娘名聲不好,可對娘娘確實百利一害。”。申蘭歪著腦袋認真思考了半天,恍然大悟的“啊”了一聲。這一聲突如其來,我和芝蘭都給她驚著了,芝蘭餘氣未消的道:“哎呀,嚇著人了,真跟個瘋子一樣。”。我笑著指著芝蘭道:“你是傻,她是瘋,我是失心瘋。滿宮裏,數咱們奉華宮最熱鬧了,瘋的瘋傻的傻,半瘋半傻的。”。芝蘭也是笑的雙手掩麵,然後推了一把申蘭道:“我說瘋子,還不去打水來,娘娘該休息了。”。申蘭又用胳膊杵了杵芝蘭道:“傻子,該你去給娘娘燒水了。”。


    第二日,新晉的王德妃患了失心瘋的事,並沒有向我們預期中那樣,被瘋傳。想來應該是趙光義強壓了下來吧,畢竟這樣的病卻是不怎麽美氣。


    小老兒派人送來了藥,我毫不猶豫的“咕咚咕咚”喝完了,果然不苦,還有些甘甜。這樣的味道讓我一下想起李從善還是李牧的時候,給我開的藥。味甘,回苦。都說是苦盡甘來,這兩人的藥,卻是甘盡苦來,幸虧這“苦來”的“苦”我還能忍受。


    我喝完藥後,拿著藥碗正準備放下,又拿起來細細看了看,然後轉身出了屋子。芝蘭忙不迭的跟了出來,就看見我站在院子中間的空地上,將那藥碗舉得高高的,然後猛地往地上一擲。“啪”的一聲巨響,驚了奉華宮裏所有人,宮人紛紛跑出來看是個怎麽回事,我看著地上的碎片,再去環視他們,冷冷的道:“給本宮看清楚了,這一地的碎渣子,就是要告訴你們,別以為都躲在暗處,拿著雙死魚眼睛盯著本宮,本宮就不知道。告你們,都給本宮收斂了些,再讓本宮發現,哼。別忘了,如今本宮是瘋子,要是瘋起來,你們就等死吧。”。


    宮裏的這些個宮女和內侍,哪裏見過我這樣的,明知道我是失心瘋,說的話自然都是瘋言瘋語,可看著我的表情,森寒冷酷的不帶一絲血性,宮裏的人尤其是小宮女,膽小的滿頭泌著汗,兩股戰戰。內侍則大都把頭低的老低,大氣不敢出。


    我自然是沒瘋,可是借著瘋勁,好好教訓了這些平日裏就不太守規矩的宮人也是自然的事。那些被趙光義派了盯著我的人,平時哪有個幹活的樣子,恨不能時時刻刻都跟著我,好把我的一舉一動都匯報給趙光義。我不瞎,看的見,可看見了又能怎樣。如今不同,我想怎樣怎樣,誰叫我患了失心瘋呢。


    我又大搖大擺的回到屋裏,經過芝蘭時衝她眨了一下眼,芝蘭立刻明白過來,然後指揮著幾個人道:“愣著幹嘛,還不趕緊收拾了去。娘娘的話都給記下了,往後你們都自己張羅著,好好想想自己又幾顆腦袋。該幹嘛,幹嘛去。”。眾人悻悻的散了去,兩個小宮女蹲在地上撿著那些碎片。


    申蘭跑了過來,一隻腳邁進門檻兒裏,又探著半個身子在門外,東張西望了好一會兒,才進來。一雙眼睛在我和芝蘭之間來回打轉,“娘娘,今兒這是唱哪出?”。“殺威棒。”。申蘭明白過來“哦”了一下。


    芝蘭道:“叫你做的膳食呢?你跑到這裏來,娘娘一會的午膳誰在做?”。申蘭抬了抬下頜道:“都在鍋裏,一會兒就好。娘娘剛才那出戲,太精彩了,奴婢沒忍住就想跑來看看。這就回去。”。說完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娘娘,這戲算是唱完了麽?”,芝蘭小聲問著。我搖了搖頭,“不夠,這一出,是當頭棒喝,但要是不乘勝追擊,等於白唱。咱們既然開口唱了,就得唱全本,宮裏無事,唱他三天大戲,也好熱鬧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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