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晚上,喻安躺在床上敷著麵膜。麵膜緊緊貼在臉上,連眼睛部位都被遮上,百無聊賴的喻安聽著歌,閉著眼睛默默數著剩下的時間。


    忽然,床頭的手機響了。


    喻安揭下蓋在眼皮上的麵膜,拿過手機:“喂,學長?”小心翼翼地不扯動太多麵部表情,心中想道,他這個時候打來,該不會是約她明天出去吧?


    誰知竟給她猜對了:“明天有時間嗎,一起吃飯?”


    電話裏傳來低沉渾厚的聲音,喻安忽然覺得,周三突然打電話約她聽演唱會,說不定真的是臨時起意。


    不管怎麽樣,她已經答應華泯初,於是客氣地回絕道:“抱歉,我明天有事。”


    趙涵誠沒有追問:“好,那不打擾你了。”掛了電話。


    喻安糾結了片刻,就丟下手機,繼續貼回麵膜。如果他隻是想維持同學情誼,她偶爾拒絕一回並不影響。而如果他想追她,這樣是不夠的。


    他應該熱情一點。至少不能明天出去,今天晚上才打電話約她。


    “沒約到?”辦公桌前,趙偉祺滿臉譏諷,“我就說她怎麽可能忘記。拒絕你了吧?嗬嗬,她就是心虛!”


    趙涵誠沒有說話,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疊在胸前,抿唇沉思。


    周末是個好天氣。晴空萬裏,藍天澄澈。可惡的柳絮終於過季,喻安的心情大好。


    “請上車。”華泯初打開車門,微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等喻安坐進去後,才繞到另一邊坐進駕駛座。


    不同於趙涵誠車裏的簡潔,華泯初的車上什麽都有。毛絨玩偶,益智小玩具,口香糖,時尚雜誌,甚至還有幾管空氣清新劑。


    見喻安的視線落在那裏,華泯初笑著解釋:“不知道你的喜好變了沒有,就多備了幾款。”


    “謝謝。”喻安有些心虛地垂下眼。她開始覺得,說不定真的跟華泯初曾經認識。因為那幾款空氣清新劑都是她喜歡的味道,抬起眼睛看著他道:“我仍然沒有想起,我們是如何認識的。可以給我一點提示嗎?”


    華泯初笑了笑,優雅地把著方向盤:“由你自己想起來,不是更有意思嗎?”


    喻安抿了抿唇,不再問了。她從記憶中翻不出任何有關他的信息,便將此歸因於,他為了追她費了不少力氣。大概是用了什麽手段,調查了她的信息。畢竟在這個信息發達的社會,每個人都沒有秘密。


    與趙涵誠相比,華泯初開車也很穩。大概是車身性能好,不論他開得多快,閉上眼睛都沒有任何不適感。當然,那是閉上眼睛。


    “你開慢點。”喻安緊緊抓著安全帶,驚恐地瞪著前方。


    兩人約在郊外,自從上了高速,華泯初就一路踩油門,速度一飆再飆。喻安看著飛速後退的景色,本能地害怕起來。


    華泯初笑得恣意,甩動碎發:“你忘了?我可是個賽車手。”


    賽車手?所以開得快?還是開得再快也沒有危險?喻安不知道,然而他是賽車手的印象,卻深深刻在她的腦海。


    華泯初從來都是彬彬有禮,非常有紳士風度。偶爾惹喻安不高興,就真心實意地道歉,絕不拿架子。但是在車速的問題上,一點兒也不肯接納喻安的意見。


    喻安下車的時候,臉都是白的。


    回去的時候,堅決不坐他的車。喻安這樣想著,可是看到華泯初打開後備箱,拎出釣魚用具時神采飛揚的樣子,不知不覺消了氣。


    他真是很帥。瀟灑,自由,風流。像風一樣,又帶著謎一樣的氣息。如果年輕幾歲,喻安在街上遇見這樣的帥哥,多半會衝上去攔住,熱情大膽地問他可不可以交個朋友。


    喻安對釣魚沒什麽耐心,注意力一直放在幽深的湖水,天空和樹木的倒影,以及從下方生長上來,幽幽飄動的水草上。


    一上午過去,隻釣到兩隻不到巴掌大的小魚苗。另一邊,華泯初已經釣了滿滿一桶,個個敦實肥厚。喻安默默收起魚竿,把兩隻小魚苗倒回水裏。


    水庫的經理人是華泯初的朋友,單獨給他們騰出一片地方,支起架子烤魚。燃起的炭火燎過被鐵棍串起的魚,很快發出燒烤獨有的焦糊香味。


    喻安的話不多,難得華泯初也沒有多話,兩人邊烤邊吃,竟然出乎意料的和諧。


    華泯初釣了很多魚,撿了一部分燒烤,其它的拿去糖醋、紅燒、清蒸等。一桌子各色各樣的菜,份大量足,喻安很快吃不動了。


    “來兩瓶酒。”華泯初打了個響指,見喻安有些驚訝地看著他,露出燦爛的笑容:“不著急,時間還早,待會兒帶你看節目。”


    “什麽節目?”喻安好奇地問道。


    “有個公司組織旅遊活動,到這裏來玩。他們晚上有篝火宴會,很熱鬧的。”華泯初說。


    喻安想了想,搖頭拒絕:“太晚了。”


    華泯初笑了笑,仿佛知道她在擔心什麽:“十點之前送你回家。”


    喻安這回沒有說話。她的視線落在不遠處樹林間綁著的五彩網兜上,像秋千一樣綁在兩棵樹幹之間,被風吹得微微搖動。


    華泯初察覺到她的目光,解釋道:“那是搖椅,你累了可以去休息下。”


    喻安躍躍欲試,走過去選了一隻海藍色的網兜,躺進去,一隻腳在地上蹬了一下,網兜就搖了起來。


    藍天白雲,綠樹碧水,遠離城市的喧囂,這裏寂靜得隻有風吹過樹葉的嘩嘩聲。喻安閉上眼睛,呼吸著寧靜的空氣,感受陽光透過枝葉打下來的斑駁的光線,心中前所未有的寧靜。


    仿佛已經很久,沒有真正地休息過了。身下的網兜微微搖晃著,喻安竟然漸漸睡著了。


    “乖女兒,好好上大學,掙出個前程來,饞死他們。”媽媽站在院子裏,拍著她的肩膀說。


    媽媽口中的“他們”,是指背棄家庭多年,跟一個不三不四的女人結婚,並且生下一個熊兒子的爸爸,以及他們一家。


    陽光下,頂著一頭俏皮短發的女孩表情嚴肅:“我一定會的!到時候,我們吃肉他吃糠,我們塞牙他饑荒。若他跪著求我們,拆皮剃骨喂阿黃。”


    阿黃是村頭李大伯養的狗。那首順口溜是媽媽編來諷刺他們用的。上大學之前,喻安特地背了一遍,至今還記得媽媽笑得見牙不見眼的模樣。


    喻安醒來後,那張慈愛的笑容還清晰地印在腦中。心頭莫名有些發涼,甩了甩頭,坐起來一看,華泯初還在烤魚喝酒。


    仿佛沒過去多久的樣子。


    喻安摸摸肚子,已經沒那麽撐了。起身走過去,挽起一截袖口,坐下繼續戰鬥。媽媽從小教育她,浪費可恥,撐死光榮。


    華泯初遞來一罐啤酒,喻安一邊接過,一邊看著他腳下堆著的七八隻空罐子:“看不出來,你的酒量不錯。”


    華泯初仰頭飲了一口,動作瀟灑又帥氣:“這點酒算什麽?”


    桌上的盤子空了大半,喻安看著他一點痕跡也沒有的肚子,感慨道:“你飯量不小,身材卻保持這麽好,真懷疑你都吃到哪去了?”


    沒有人討厭被誇讚身材好,男人也不例外。華泯初有些得意,笑道:“天生麗質。”


    喻安露出羨慕的表情,不著痕跡地繼續恭維。吃人家的喝人家的,總不能太不識趣。在她有心奉承下,氣氛比上午融洽許多。


    大概喝了酒,理智變得薄弱許多。又或者難得出來放鬆,而且是跟一個風趣體貼的帥哥一起,喻安吃飽喝足後仍然不想回去。華泯初不催她,兩人一直玩到天黑,圍觀了篝火宴會。


    宴會的女主持很有意思,性格爽朗大方,發起的小活動也很大膽:“下麵我介紹一下活動規則。假如每個男人代表五毛錢,每個女人代表一塊錢。當我說一個數字,你們就要組成這個數字。我數三聲還沒組合好的,就要表演節目。”


    “下麵開始——”女主持喊道,“一塊五!”


    話音落地,圍著篝火跳舞的男男女女趕忙組合。男多女少,有一男一女組合,有三男組合,還有一對抱在一起的一塊錢組合,可憐巴巴地尋找第三位同仁未果,在眾人的哄笑聲中表演節目。


    “兩塊五!”主持人又喊。


    這回男同事們學精了,迅速五個五個地抱成團,導致女同事們湊不齊,被罰表演。


    喻安在外圍被氣氛感染,笑得臉都酸了。華泯初告訴她該走了的時候,還有些舍不得。他們在玩了一個新遊戲,叫成語接龍。每個人說一個成語,下個人必須以對方的尾字做開頭,不能重複,否則也要表演節目。


    等所有人都說完,主持人提出要求:“在這個成語前麵加個主語,場景是‘在新婚之夜’。”


    於是這個節目就變成了:


    “在新婚之夜,我勇往直前!”


    “在新婚之夜,我孜孜不倦!”


    “在新婚之夜,我一事無成!”


    喻安笑得肚子疼,一直到坐進車裏,還在笑個不停。


    回到家後,喻安真心實意地感謝:“今天玩得很開心,謝謝你的用心招待。”


    華泯初溫柔地看著她:“你開心就好。”一直把喻安送到家門口,看著她進去:“晚安。”並沒有趁熱打鐵,邀請她下周再玩。


    這是一個良好的開端,而他並不缺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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