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涼的氣息轉瞬湧遍全身,柳十九心頭一顫隨即眼前漫天佛光頃刻消散,耳邊也再無靡靡佛音。


    這是……


    正當她滿心疑惑之際,卻發現自己正朝後拋飛而去。


    顧不得其他,柳十九當即氣沉丹田,身形驟然一墜,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嗡——


    落地瞬間,身前一股磅礴的氣浪奔湧而來,耳邊尖嘯聲不斷,柳十九頓覺耳膜一陣刺痛。


    她下意識的捂住雙耳,同時抬眸看去,隻見半空之中無數刀芒縱橫交錯仿佛要將天穹撕裂,刀光閃爍間,隱隱能見柳七身影,垂刀身側,一襲淺綠色杉裙隨風狂舞。


    柳七眸光凝聚直視前方,恢弘的金佛在她無盡刀芒之下已然支撐不住,表麵金光不斷潰散,那詭異的佛眼也是浮現驚訝之色。


    轟隆隆——


    終於,一道刀芒橫掃而來,狠狠地撞了佛首,刹那間天崩地裂,四周彌漫的金光瘋狂潰散,頃刻間周遭景象便已恢複如常。


    眼前巨大的佛像猶如倒影般若隱若現。


    想走?怎麽可能!


    柳七心念一動,漫天刀芒頓收體內,她踏空向前,化作一道流光直奔已經漸漸模糊的佛像而去。


    唰——


    寒光一閃。


    柳七從佛像中穿過。


    她懸於半空之中默然回首,身後佛像已然消散無影。


    柳七眸光微凝,腳下茫茫氣息頓時溢散而出,很快她便鎖定了對方逃跑的方向,隨後“嗖”的一聲,消失在了空中。


    柳七再次浮現身影,是在一片稀疏的樹林之中。


    她飄然落地,隨即雙手緩緩負於身後,繼而開口道:“無需再藏了,出來吧。”


    “阿彌陀佛——”


    話音剛落,低沉的佛號聲在四周不斷回蕩。


    在柳七身後大約十五步開外,身穿紅色袈裟的僧人從樹後緩步走出,他雙手合十,身軀微躬,直至站定之後方才抬起頭來,露出了一張慈眉善目的麵容。


    柳七眼瞳微微挪動,瞥見背後身影,於是轉過身來。


    “貧僧淨塵,見過柳姑娘。”僧人滿臉慈祥,俯首行了一禮。


    柳七上下打量了一番對方,隨即輕聲道:“剛剛你可不是這幅畢恭畢敬的姿態。”


    僧人聞言臉上無一絲異動,始終保持著和藹地表情:“剛才實屬誤會,貧僧也不知柳姑娘在此,若有得罪之處,還望柳姑娘大人有大量……”


    唰!


    僧人垂下的眼眸忽然一凝,身前合十的雙手驟然一分。


    淨塵一掌探出,與突然出現在身前的纖纖玉手結結實實地對上一掌。


    砰!


    滾滾氣浪自兩人掌間朝著四麵八方瘋狂湧出,地上的塵土,枯葉,碎石被席卷而起,整個樹林籠罩在一片灰蒙蒙中。


    兩人單掌相接相持不到五息,淨塵率先支撐不住,他猛然撤掌,借著掌間湧來的巨力朝後劃去。


    但柳七顯然不打算放過對方,她衣衫隨風一蕩,已然追身而去。


    與此同時,樹林外一人淩空而來,正是馮群。


    當他看見樹林中彌漫著無數塵土後,頓時臉色一沉,原地思忖片刻之後,馮群還是毅然進入了樹林。


    不多會兒,他便看見了正纏鬥在一起的兩人。


    柳七此時已經短刀出鞘,而僧人淨塵則是赤手空拳,兩人身形在樹林中不斷交相閃爍。


    嗤拉——


    裂帛聲起,淨塵隻是身法稍慢了半步,刀光從他左側掠過,胳膊上隨即傳來了刺痛。


    淨塵眉頭一皺,不慌不忙地朝後退去,但一抬頭,眼前卻是空空如也,除了茫茫塵土之外,並無柳七的身影。


    突然,他心中咯噔一下,似是猜到了什麽。


    猛地回頭,隻見身後五步之外,柳七已經橫刀等候,眼神閃爍著冷冽的光芒。


    “住手!”


    憑空傳來一聲爆喝!


    但柳七絲毫沒有影響,就在淨塵從身前掠過之時,她手起刀落。


    唰!


    無頭的身體不受控製地朝著後方繼續掠去,最後重重地撞在了一顆樹上才停了下來。


    而一顆人頭則是高高拋起,隨後落在地上,“骨碌碌”滾了好幾圈。


    臉色陰沉的馮群大步上前,正好那顆頭顱滾到了腳下,他瞬間站定,然後看著頭顱上那張祥和的臉,臉色不禁更冷了幾分。


    柳七握著刀在原地愣了片刻,她眼睛悄然眨動了兩下,似是發現了什麽,目光一掃手中的短刀,隨後默默地收刀歸鞘。


    這時,馮群也已走上前來。


    “他不是淨塵”柳七搶在馮群之前開口道,“這人真實修為隻有頂尖。”


    馮群雙唇微微張開正欲開口,突然聽到柳七所言,他臉上頓時露出驚訝之色,隨後怔怔道:“如果我沒有記錯,他應該是達摩院的首座淨空。”


    柳七手上輕輕摩挲著刀柄,而後悄然抬眸環顧四周,隨著她身上一股真氣激蕩而出,林中彌漫的塵霧瞬間散去。


    並無發現的柳七收回目光,隨後輕聲道:“還真是天下將亂,必有妖孽層出不窮啊。”


    柳七看向了馮群:“馮大人,不知你有什麽想說的。”


    馮群麵沉似水,聽到柳七所問,眼中不禁閃過一抹異色,隨後搖了搖頭,輕聲歎道:“我也不知淨空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少林一定是出了事!”


    柳七聞言眸光微凝,目光在馮群身上停留片刻便挪開了。


    既然不想說,那就算了。


    柳七回到了茶肆。


    柳十九,周宓,天香她們都無大礙,其中也就是柳十九因為離得比較近受到了交手時餘波的衝擊受了一點內傷。


    但馮群的弟子馮安則就顯得十分詭異了。


    他好像失了神一樣,目光呆滯的癱坐在地上,口中還不斷重複念叨著佛經。


    “這經文我剛剛也聽過。”柳十九在柳七耳邊小聲說道。


    柳七回想著此前巨大的金色佛像,推測馮安和柳十九剛剛應該是受到了某種意境的影響,隻是不知為何柳十九沒有出現馮安一樣的症狀。


    柳七輕聲說道,“現在大變在即,凡是知曉其中內情的人都在拚命爭奪一線生機,最近頻頻發生的命案,約莫就是出自佛門的手筆,隻是不知淨塵到底有何手段。”


    這時,馮群也回來了,他身上殘留著不少泥土,顯然是安葬了那位名叫淨空的僧人。


    馮群眼神複雜地看了柳七一眼,隨後便一言不發地來到了徒弟的身邊。


    馮安癱坐在馬廄邊,眸光渙散,口中不斷重複誦念著佛經。


    馮群走至近前垂眸凝視片刻,而後一記手刀利落地打在了馮安後頸,馮安直接暈了過去。


    “柳姑娘……”馮群將弟子抱起,望著柳七似是有什麽話要說,但雙唇一陣張合後,最終還是緊緊抿上了嘴,轉身離開了茶肆。


    柳七目送著馮群遠去的背影,隨後淡淡地說道:“我們也準備走吧。”


    因在茶肆耽擱了半日,所以柳七一行直到晚上才來到了渡口。


    雖然在渡口沒有看見長風鏢局的人,但好在是遇上了一艘貨船,四人上了船,踏上了回清江府的路。


    搖晃的船艙中,柳七盤膝而坐,尚未出鞘的短刀橫放於雙膝之上,周身蒼白色的氣息若隱若現。


    噔!噔!噔!


    艙外傳來敲門聲。


    柳七睜開眼睛,眸底閃過不耐之色。


    她在進入船艙之前特意交代過了,抵達清江府之前任何人都別來打擾自己。


    通過氣息柳七很容易就辨別出門外的是柳十九。


    她重新閉上眼睛,隨口開口問道:“何事?”


    柳十九側著身子貼在艙門邊,聽到裏麵傳來柳七的聲音,立即開口回道:“剛剛船老大靠了岸,岸上的人都在說京城那邊好像已經恢複正常了。”


    柳七睜開眼睛:“消息屬實嗎?”


    柳十九在門外點頭道:“應該屬實,是一個老婦人親口所言,她兒子在京中討生活,昨日晚上突然加急寄回來了一封信,說是莫名其妙的被冰封了幾個月,現在已經恢複正常了。”


    咯吱——


    艙門被打開,柳七走了出來。


    她一路來到了甲板,徑直走至船頭,隨後緩緩閉眼感受著天地間元炁的流動。


    天地元炁越來越活躍了!


    柳七睜開眼睛,突然扭頭看向了艙門,隻見柳十九正從艙門中走出來。


    “你最近是不是覺得體內氣血總是莫名其妙的翻湧。”柳七開口問道。


    柳十九麵上一驚,隨後詫異道:“你怎麽知道?”


    柳七瞥了一眼柳十九紅潤的臉龐,隨後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貨船停靠在岸邊,柳七凝眸看向了岸邊,隻見岸上來來往往的行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天地元炁縈繞左右,其中有些人甚至在不經意間的呼吸間,將周圍的天地元炁納入了體內。


    異常活躍的天地元炁已經影響到了普通人。


    ……


    京城,皇宮。


    龍椅之上,蕭奇峰正襟危坐。


    金鑾殿下,蕭青山和傅青書兩人並肩而立,時不時互相對視一眼。


    最終傅青書上前一步打破了沉寂:“皇上……”


    “現在我已經不是皇上了。”傅青書話剛出口,蕭奇峰便出言打斷道。


    隨後他凝眸看向了耷拉著腦袋的蕭青山,繼而沉聲說道:“這大齊的江山能回到蕭氏一族的血脈手中,我想曆代先祖和威揚在九泉之下一定也會感到欣慰。”


    “蕭氏血脈……嗬嗬。”始終低著頭的蕭青山卻是肩膀聳動發出了嗤笑聲,“難不成閣下也認為這江山就合該姓蕭的來坐嗎?”


    蕭奇峰一言不發,麵無表情地盯著蕭青山。


    蕭青山終於抬起頭,直視著蕭奇峰的目光:“我若坐了這江山,你蕭奇峰又該何去何從,是繼續回東海做你逍遙自在的東海王,還是要學那顧連城,柳七,欲行天帝舊路,以蒼生為祭,得一人之道?”


    蕭青山話到最後,已是慷慨陳詞,直至最後一字吐出,竟是情不自禁朝前一步,雙拳緊握死死盯著龍椅之上的蕭奇峰。


    傅青書聽到蕭青山所言,心中暗道了一聲不妙,他趕緊抬頭想要出言說些什麽,卻見龍椅之上的蕭奇峰已經緩緩起身。


    蕭奇峰的身形本就十分高大,此時高居龍椅之上,站起之時在蕭青山和傅青書的眼中,身形竟是猶如山嶽一般巍峨雄偉,恢弘磅礴的氣勢頃刻間彌漫了整個金鑾殿。


    嗡嗡嗡……


    蕭青山呼吸一窒,隨後手邊道劍開始瘋狂顫動。


    他眼神一凝,隨即五指緊握劍鞘,想要使道劍平靜下來。


    蒼——


    但劍柄似乎被一隻無形之手握住,隨後一聲劍鳴,道劍驟然出鞘,懸於蕭青山身前。


    蕭青山麵色一沉,也不顧周身施加的威壓,想要伸手奪回道劍,但道劍好似有所感應,突然“唰”的一聲,化作流光直往龍椅而去。


    錚——


    嗡鳴聲回蕩在金鑾殿中。


    大手精準地抓住了劍刃,手間一股真氣激蕩而出,瞬間散至整柄道劍,劍身頃刻間歸於平寂。


    “你……”蕭青山見道劍落入蕭奇峰之手,他麵露慌色,想要上前理論,結果蕭奇峰目光掃來,蕭青山隻覺得身上威壓驟然加重。


    撲通!


    蕭青山單膝跪地,身上好似被壓了一座山,緊咬著牙關但依舊直不起來腰,隻是用憤憤的眼神盯著蕭奇峰。


    蕭奇峰的視線已經重新回到了手中的道劍之上。


    他仔細端詳著道劍,眼中閃爍著莫名的情愫,隨後另一隻手也悄然抬起,在劍身上輕輕摩挲著,動作輕柔地好像在輕撫愛人。


    “你道心已碎,就算通天之路重啟,也注定與你無關。”蕭奇峰隨即手中一翻,雙手帶著道劍負於身後,繼而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單膝跪地的蕭青山,漠然道,“太乙門的九鼎,還是放在蕭某這裏為好。”


    “啊——”


    蕭青山張大了嘴巴,發出了歇斯底裏的怒吼,齒間血流如注。


    蕭奇峰隻是眸光一垂。


    轟隆!


    蕭青山轟然撲倒在地,眼看著是暈死過去!


    “傅大人,將皇帝送下去好生修養。”蕭奇峰眸光一轉落在了傅青書的身上。


    傅青書身軀一顫,然後趕緊躬身回道:“臣領命。”


    兩個小太監很快小跑著進入了金鑾殿,將蕭青山抬了出去。


    金鑾殿中隻剩下了蕭奇峰和傅青書。


    蕭奇峰緩步走下了台階,來到了傅青書的麵前,繼而開口問道:“少室山可有消息傳回來?”


    傅青書回道:“並無消息傳回來了,不過樂仙子已經親自過去了,想必很快就有回信了。”


    蕭奇峰眸光微動,旋即邁步上前,邊說道:“佛門的輪回淨土確是個不錯的念頭,隻可惜連他們的佛祖都沒有練成。”


    “淨塵,論天資在淨字輩尚排不進前三。”


    說話間蕭奇峰走至金鑾殿門口站定。


    就在傅青書回過身時,耳邊傳來了蕭奇峰悠悠之聲:


    “佛門……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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