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一爆發,倒把那三個人都嚇了一跳。餘氏呆呆地看著姚珊,愣愣道:“三姐兒,你這是怎麽一說?”


    姚珊這時候卻也再沒功夫顧忌自己的表現是否符合古代正常蘿莉的標準了,反正她們也不能把自己抓出去當妖怪燒了,那又有啥好藏著掖著的。


    她當即歎了口氣,也坐到床邊,拉著母親姐姐的手道:“媽,我雖然年紀小,卻也知道這侯門深似海,可不是誰都能應付的來的。當初老爺說把大姐姐嫁到這府裏,我本就怕她吃虧——大姐姐人品樣貌都是好的,若是嫁個門當戶對的人家,自然是當家主母當著,家宅內院的管著,日子過得必定諸事順心,不會出半點差錯兒——可到了這府裏,那可是什麽個光景兒?我方才看著,就連門口站著那幾個應門的下人都比得上咱們老爺的款兒了。大姐姐再要強的人,到了這裏,恐怕那要強的心都歇了幾分兒了,更何況趕上這樣的事兒?”


    餘氏驚詫了半響,到底也是覺得姚珊說的有理,隻是事已至此,再說這些也沒有什麽用,故而她隻歎了口氣,沒有說話。至於可憐的二姐兒,早就已經被今天這麽大的信息量嚇傻了,人家畢竟是個正常的原裝古代八歲小蘿莉,可沒有見過這種陣仗。


    倒是大姐尤氏,卻是仿佛才認識了姚珊一般,瞪大了眼珠看著她,半響才苦笑道:“想不到咱們家裏,三妹妹年紀雖最小,倒是個最明白的。隻是,這件事便就這麽算了罷,我們太太的病愈發重了,終究不好鬧起來的。”


    她閉了閉眼睛,仿佛連最後一層偽裝也卸下來,看起來竟有幾分疲憊。這個新婚才幾個月的少婦,想來就已經認識到了寧國府這富貴錦繡背後的黑暗,顯見著是受了不少折磨。


    姚珊本來還想再說幾句,但看著姐姐尤氏那瘦了一大圈兒的臉,終於還是作罷。隻是終究忍不住歎了口氣,拉著她的手道:“既然大姐姐這麽說,我便聽姐姐的,且緩過這會子再說……”


    緩過去再說的意思,其實還是以觀後效的想法兒,姚珊輕飄飄地揭過了這一節,給了大姐一個台階,但是卻並沒有答應就這麽算了。看那尤氏似乎對她這打算不怎麽讚同,姚珊連忙打岔道:“大姐姐,身子可有覺得怎麽著?”


    尤氏搖搖頭道:“也不覺怎麽著,隻是身上沒勁兒,白日裏昏昏沉沉,到了晚間卻又偏睡不實,也隻能這麽養著,還不知道這孩子……”她說著,淚水又似要墜落。姚珊忙往下靠了靠,俯在她肚腹之間,輕聲道:“小侄兒,你可要乖,千萬別折騰你媽媽了。若是不聽話,看以後出來,姨媽打你的屁股不打。”


    這一席話,再配上五歲蘿莉天真嬌憨的神態和語氣,實在是令人捧腹,尤家母女早幾個又笑成了一團,就連尤氏的麵色都緩和了不少。


    說著話兒,裏頭管家媳婦子又來回話,這卻是要款待飯食了。尤氏不能下床,尤家母女幾個本想多陪她說說話兒,又怕她是新婦,沒得落下話柄,隻得依言出去。姚珊分析了下此時的形勢,雖然心中不忿,但敵強我弱,真要選了這個時候爆發出來,卻也不是個明智之舉,隻有從長計議了。


    當下母女三人隨著丫頭婆子們轉入正房花廳,早有主人家站起相迎。姚珊抬頭一看,這中午來的倒是兩個貴婦。除了早上的那邢夫人外,另有一個年紀仿佛的貴婦站在一邊。這位夫人的形容比邢夫人的略微有些豐滿,卻是更顯得雍容貴氣。一身兒赭紅色的洋緞子襖,上麵手繡的蓮葉百合,下配銀灰褶裙,異常典雅大方。不知道是不是搭配得體的原因,看料子成色都比邢夫人的略好了些。


    再往上看,是一張圓圓白白、端莊和藹的臉。發髻漆黑,點綴了幾樣釵環,倒並未十分驕奢,不過仔細看上去,手工質料都異常精致,想來也必非凡品。反而還因了數目不多,外形也不甚搶眼,倒是沒有邢夫人那麽一種暴發戶般的尷尬。


    看著這個陣仗,姚珊心中便已經隱約猜出了此人的身份。還沒等細想,果然就見母親餘氏上前招呼,乃是“二太太”是也。心下登時明白,這位夫人,自然便就是榮國府的二房太太,全書男豬——賈寶玉同學的老娘,王夫人了。


    這位菩薩一般模樣的王夫人一直笑眯眯地,態度總是比邢夫人的好些,餘氏和二姐兒便很是受用,情緒也平複了不少。可惜姚珊舊日讀書,知道這位夫人可一點兒都不是個省油的燈,心裏到底是有些抵觸的。不過她麵上卻一絲不露,看著仍是那個乖巧的年僅五歲的尤三姐兒,乖乖地按著母親餘氏的指示,和姐姐二姐兒一道規規矩矩地見禮。


    母親餘氏同這兩位太太是會親家的時候打過照麵的,所以倒也可以寒暄上幾句。不過也就僅僅隻有幾句而已,豪門貴婦和小戶主母,終究沒有什麽太多的話題可以聊,所以這一頓飯終究還是略有些冷場地吃完了。


    飯後,餘氏見實在是沒什麽話說,便提議去看望一下她的親家太太,賈珍的老娘馮氏。


    雖然說來看的是自己的閨女,但是人家主母病著,不看看就走也確實不是個禮數。餘氏雖然出自小戶,但是家裏也不是那等什麽教養都沒有的,這點子禮數還是知道的。


    所以,邢王二夫人欣然同意,當下就帶著一堆人,引著她們母女往後頭賈敬的正房太太院子裏繞去。


    一路閑聊的話題也就有了著落。從何時得病,何時問藥,延請何醫起,說到她素日的能幹,今日的委頓,牽牽連連,倒是多少讓一旁的姚珊了解了些這位未曾謀過麵的大姐尤氏的婆婆馮氏的好些信息。


    原來這位馮氏夫人家裏也算是都中的權貴,雖比寧榮兩府略差了些許,但是也絕對排的近京裏的上流圈子了。


    可惜就是這位馮夫人運氣不太好,嫁個老公,竟然喜歡修道,生個兒子,又不成器,專喜歡亂搞,最後老來得女,偏偏又傷了身子,雖然身處錦繡繁華之中,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但縱觀整個人生,也可以算是個杯具女性了。


    說著話兒,已經到了後頭寧國府正房大院兒了。因為這位馮夫人到底是重病的人,餘氏和邢王二夫人尚可探看,姚珊和二姐兒兩個小孩子就不便跟著去了。這年代小孩子的夭折率實在是太高,探病的事兒是無論如何不會讓她們當真地參與的,這要是萬一過了什麽病氣兒,有個什麽好歹,可是誰都說不清楚了的。於是邢王二夫人隨口打發了幾個妥當人兒,叫好生帶著姚珊姐妹去會芳園逛逛,這才陪著餘氏進了馮氏夫人的院子。


    姚珊一腳踏入那會芳園,這才知道,果然這寧國府就是有錢,也不愧是幾代權貴,見識也是不缺的,難得地把這園子弄得又好看又有品位,實在難得。心中頓時對那“富貴三代,始知穿衣吃飯”的說法,隱約有了些認同。神馬是品味,那就是錢堆出來的啊。


    丫頭婆子們倒也很得體,看著姚珊和二姐兒的眼睛都有些發直,早有個俊俏的年輕丫頭上來微笑介紹。姚珊心中甚為愉悅,想著這來逛逛園子也有個美女導遊做解說,總是好的,這大戶人家也委實客氣有禮的緊。


    此時才剛入夏,天氣倒還是不甚炎熱。園中好些花兒都開了,二姐兒素來喜歡這些花兒草的,那丫頭察言觀色,便引著她們往花圃而去,說是讓她們看看園子裏那幾株名貴的牡丹花兒。


    那丫頭也會說,“可巧兒這兩天開得正好呢,兩位姑娘來的正是時候。若過了這幾天,那花期便過了,再要看到,也隻得待了明年了。”


    二姐兒微微一笑,道了謝。姚珊倒是不置可否,反正這些富貴人家,總是能弄到這些名貴的玩意兒,就算看不到牡丹,也能看別的花兒,倒是她卻還沒放下尤氏那院子的事兒,因著沒有什麽突破口,總是有些憋氣,趁著這機會散散心也是好的。


    沒成想,剛剛拐進了花圃,才看了一朵兒花,便忽然聽得不遠處有人聲。緊跟著,旁邊忽然竄出一個人來,一頭撞在了姚珊的懷裏。


    姚珊猝不及防,當即給撞翻在地上。她抬頭一看,就見到一個三四歲的小娃娃,正可憐兮兮地看著她,等到看見她的臉,便竟似癡了一般,愣在了當場。


    她這一下子委實給撞得不輕,大約腳都扭了下,手也破皮兒了。誰知道這罪魁禍首竟然什麽表示都沒有,連個道歉都不到,還如此大刺刺地盯著她看,實在是夠沒有禮貌的。加上之前尤氏那院兒裏的煩心事兒,姚珊心中本就對這府裏的人不甚喜歡,此刻心中便更是有些不樂。但無奈人家也就是個小屁孩兒,也不好跟她一般見識,隻得就這麽算了。


    看她摔倒,二姐兒已經又要急哭了,姚珊暗暗歎息了一聲,心中倒是好過了些,看吧,果然不管什麽時候,還是親姐妹知道心疼人兒。


    當下她便忍著痛,看了眼旁邊急著來扶她的二姐兒和眾丫頭婆子,微微笑著道:“我沒什麽大事兒,這位姑娘沒事兒罷?可傷著哪兒沒有?”


    一句話未了,那個撞她的小娃娃臉騰地就紅了。旁邊的丫頭婆子們早已經撐不住笑了,這一耽擱的功夫,後麵一大堆丫頭婆子已經追了上來。當先的一個婆子看到那小娃娃連忙搶上來道:“唉喲,我的哥兒,您怎麽跑這兒來了,老太太和大姑娘都在那邊兒找您呢,過會子又要罵我們了……唉喲,這是怎麽一說?您怎麽摔著了?”


    這老婆子的嗓門兒不小,身後的那群丫頭婆子也不是吃素的,早上來把那小娃娃扶住,烏泱泱的一群人,眼看著就要把他吞沒,卻見他忽然笑道:“嬤嬤,我不妨事,倒是不留心衝撞了人……這位姐姐,不知可傷著了不曾?”


    姚珊看著他春花一般的笑臉,還有那身大紅色金線團花衫子上掛著的一塊晶瑩潔白、字跡斑駁的美玉,隻覺得一股焦雷正正劈在了腦門上。


    尼瑪,這不是那塊破石頭麽?她這是撞的什麽大運喲?竟然連看個花兒都能撞到他,呃,好吧,是被他撞。


    而且,剛剛那個情況,好像她還被這小毛孩兒給調戲了吧?這世界太玄幻了,為毛個三四歲的小毛孩兒就會調戲姑娘了啊,真心給跪了。


    還沒等姚珊在心裏頭哀嚎完,已經聽得旁邊傳來一個柔美清亮的嗓音。


    “寶玉,你做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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